第 十 章

第 十 章

張允中對治安人員懷有很深的成見,惡感與日俱增。要不是張龍李虎兩個該死的捕快,他怎會落得毫無準備地進入江湖?

鎮江的治安人員很多,上自推官下迄兩縣的捕快,加上街坊的丁勇民壯,成千上百相當具有威脅,所以他白天不願在城中逗留。

搗毀了三山棧,他沿著運河東岸繞走西關,沿途民居星羅棋布,有些地方形成小市街。城西郊是龍蛇混雜的地方,對他這個初出道的江湖浪人有利。

經過一處小市街,他發覺有人跟蹤,並不感到意外,猜想三山棧的人決不會甘休,必定派人盯緊了他,要查出他的落腳處。

他脅下掛了一隻包裹,裡面盛了不少得自三山棧的金銀財寶。

他並不認為這是搶劫,他認為這是他應該得到的補償。

公孫英兄弟倆奪了他價值千兩的財物,他當然有權取得補償,雖然不合法,但是合乎江湖規矩。

起初,發現了兩個村姑打扮的人,遠遠地盯梢。

不久,發現一個身材矮,穿了青儒衫,頭上卻戴了一頂低邊遮陽笠的人,似乎愈跟愈近,快要接近他身後了。

他留了心,腳下一慢。

「好傢夥,迫不及待了呢!」他心中暗叫。

小街中段,有一座小食店,門前栽了一排椰樹,掛著酒旗子。街上行人不多,一個個匆匆忙忙,誰也懶得理會旁人的閑事。

踏入小店,他隨含笑相迎的店伙直趨店堂的右廂,佔了一張食桌,吩咐店伙來兩壺酒,幾味下酒味。

店伙剛離桌,對面一桌跟來一位食客,正是那位神秘的書生。

「客官請坐。」另一名店伙送來一壺茶,含笑招呼客人:「日色近午,客官是進膳呢,抑或喝杯酒……」

「那個傻大個兒吃什麼,也給我來一份同樣的。」小書生用怪怪的嗓音說。

「好的,小的這就替客官準備。」店伙不以為怪,應若著走了。

張允中一怔,好傢夥,這不是改暗為明嗎?

小書生取下遮陽帽落坐,一雙亮晶晶的怪眼,逼視著對面的張允中。

張允中又是一怔,這小書生可惡透頂,戴了製作得並不高明的人皮面具,這豈不是故意引人注意嗎?

小書生的人皮面具製作技術差勁,即使普通的人也可以分辨出是面具,慘白的臉,畫上去的怪眉毛,五官皆留有細縫不能密合,說起話來不但不自然,而且雙頰都在抽動,一看就知道是假面。

「你看我幹什麼?」小書生不悅地問。

中間隔了兩張食桌,但食桌不大,雙方像是鬥雞,面面相對大眼瞪小眼。

「嘿!你遠比我凶。」他笑笑:「你是不是太霸道?你不看我,怎知道我看你?」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小書生的口氣平和了些,但嗓音一點也不悅耳。

「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怎知道我在想什麼?」

「哼!我和你相處……跟了你許久。」小書生說話有點顛三倒四:「當然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真的呀!說說看,讓你猜三次。」

「你在想,我是不是那兩個扮村姑的跟蹤者的同謀。」

「咦!你真會察言觀色呢,你是不是呀?」

「不是。」

「那你……」

「特地向你提警告的。」

「是你的警告?」

「不是。除了那兩個假扮村姑的人之外,還有好幾個人,前後都有。」

「唔!有此可能。你是他們那一夥的?」

「我是走單線的。那一撥好幾個人,是三山棧的爪牙,他們的膽子雖然小,卻是跟蹤的行家。」

「那兩個假扮村姑的人呢?」

「還不知道。不瞞你說,我也是初闖道的,不認識幾個人。不過,我會把他們的底細查出來。」

「哦!聽口氣,你像是有意幫我呢。」

「那可不一定哦!我要留意你的所行所事,看是否值得我幫助你。我已經打聽到一些消息,你曾經和江湖妖女黑煞女魅聯手結伴,不好。」

「你……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他有點不悅。

「你的事,我一定要管。」小書生堅決地說,雖然人皮面具不能表達感情,但語氣卻是肯定的。

「唷!你成了管家婆啦!」他笑了:「你小不點一點點大,說話比大人還認真。小兄弟,話得說明白,大丈夫立身行事,有自己的風格和主見。每個人對世間事物的看法都不一樣,有時候,一加一等於二也並不一定是絕對正確的。比方說,我進賭坊賭一兩銀子贏了一把,賭坊只賠給我九錢。小兄弟,你不能用你行事的標準,來衡量我做的事是好是壞。」

「你……」

「不說這些無謂的事。」他搖手:「來,相見也是有緣,過來合桌,我請你吃一頓,為你的熱心喝幾杯,假使你認為你大得足以喝酒的話,不妨多喝些。」

「我要先把話說清楚……」

「小兄弟,何必呢?有些事,愈說愈不清楚。比方說,我搗毀了三山棧,囊獲他們賬房的金銀,在你,一定認為是無法無天公然市肆搶劫,不好。在我,卻認為是正當的,名正言順的。」

「為什麼?」

「公孫老狗把我弄入他的地牢,五個該死的混帳輪流用毒刑迫供,他自己也用九陰搜脈來折磨我……」

「哎呀……」小書生驚叫:「你……你你……」

「我不要緊。」他笑笑:「我活過來了。你知道他們折磨我的理由嗎?」

「我……我想知道。」

「什麼理由都沒有……」他將與公孫英兄弟會面,被捉的經過說了,最後說:「那些混帳東西想在我身上,追出武功的根底,想要我交出刀法的秘訣。哼!那些天殺的賊王八,他們不能這樣對待我而不受天罰。」

「我們去三山別莊。」小書生氣憤地跳起來。

「你急什麼?過來坐。」他招手:「你以為三山別莊是豆腐做的?我看,你比我還要魯莽衝動。兩個初生之犢圭在一起,會出大災禍。喂!你多大年紀了?」

「十六歲。」小書生移坐在他對面:「因為年紀小,所以戴面具免得讓人小看了。」

「你一個人出來闖江湖?」他搖頭苦笑:「十六歲,我的天!你未免太大膽了,你老爹到底是那一種老爹?他不管你?」

「我……我是偷跑出來的。」

「偷跑?該打一千板子。你貴姓大名呀?」

「我……我姓……」

「不便說?那……」

「我跟你姓張好不好?」小書生眼中有慧黠的神情流露,好亮好亮的大眼。

「什麼?姓也可以跟的?你簡直……」

「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小書生說得理直氣壯:「漢朝皇帝姓劉,有許多許多人跟著姓劉;唐朝皇帝姓李,有許多人跟著姓李。你們家姓張,黃帝賜姓有張、王、李、趙。黃帝子少昊青陽氏第五子揮,為弓正,所以賜姓張,這是你家得姓之始;你是張姓四十三望的那一支?」

張允中大感驚訝,被唬得一楞一楞地。

「好傢夥!好像你查過我的族譜呢!」他拍拍自己的腦袋:「厲害,畢竟是像個讀了幾年書的人,難怪你穿上這襲青衫。」

這時,店夥將酒菜送來了。

「你不願意。我隨便選一個姓。」小書生替他斟酒:「反正我是偷跑出來的,戴上人皮面具掩去本來面目,再改一個姓名……」

「好吧!你不妨跟我姓張。」他懶得再纏夾不清:「你很任性。我張大,你張二,如何?」

「我認為叫張三順口些。」小書生又出點子。

「好吧好吧,張二張三隨你選。天下間姓張的沒有一千萬也有五百萬,也許有一百萬叫張三,你還真會選。」

「那是當然。」小書生笑笑,人皮面具的頰上線條抽動了幾下:「天下間有上千個姓,我就要選你姓張的,你反對也沒有用,我是選定了。喂!要不要把那幾個跟蹤的男女揪出來?」

「急什麼?你可不要亂來,要是找錯人,會惹起公憤的。我做事要先在理字上站得住腳,理直氣壯話也說得大聲些。現在,我們飽飧一頓。喂!你真能喝?」

「不會,我沾沾唇,意思意思,為你我交朋友慶賀慶賀。」小書生舉杯:「你會喝幾杯,但從不過量。現在危機四伏,少喝些。」

「咦!你怎知道我從不過量……」

「闖蕩江湖,須隨時檢點,你當然不會過量。你打算在何處落腳?」小書生巧妙地另找話題。

「還沒決定。這裡是三山別莊的地盤,我得防備公孫老狗的爪牙搞鬼。」

「那是一定的,你像是搗穿了他的蜂窩,所有的蜂都會向你攻擊,一切必須小心。」

「我會小心的。」他舉杯:「謝謝你跟來提醒我,敬你,老三。」

張允中接受了小書生張三的建議,準備先到西關找地方落腳,白天遠離城廂,吸引一些重要爪牙到不惹人注意的地方解決。

他與張三談得很投機,也發覓這位神秘小書生的江湖經驗,大的地方比他廣博,小的地方比他還要無知,感到十分迷惑。

小書生張三並未離開小市集,反而往回走,等跟蹤張允中的人都走了,這才重回小市集,在街中段進入一家小茶坊。

一座茶桌四周坐了四個人,兩個中年人加上兩位村夫打扮的大漢。

他在鄰桌落坐,店夥拿來一壺茶。

「能掌握他的行蹤嗎?」他向鄰桌的一位中年人低聲問,不遠處的兩個店夥無法聽到他的語音。

「很難說,照目前的情勢看來,尚可控制。」

「那就好。那兩個女的,能看出是何來路嗎?」

「還在查。南京以下,我們的人手不足,你要小心,情勢不易控制。今天你不聽話暴露了身份,將會給我們帶來不少困難。假使出了紕漏,在老爺子面前我們可不好交代哪!拜託拜託不要再自亂腳步好不好?」

「有這麼嚴重嗎?」

「可能出乎你想像的嚴重。」

「哎呀……」

「不過,已經過去了。有兩個傢伙盯上了你。」

「在哪兒?」

「我們不得不斷然處置,解決了。」

「是那一方面的神聖?」

「絕劍秦國良的爪牙。」

「哎呀!他們也……」

「他們是沖張小哥來的,對你動了疑,所以跟上了你。以後,請小心,必須保持在暗處。我們該走了,你和後面的人保持連繫。」

「好的,我會小心免生意外。」張允中知道自己的處境不太妙,他得罪了兩方面的人,犯了策略上的錯誤,成為眾矢之的。

他應該與一方聯手,集中全力打擊主要的一方勁敵。錯誤已經無法改正,他只好設法避開對方的鋒銳,在城郊藏身等候機會。

他以為自己行動快捷,以為足以擺脫跟蹤的人。

在西關,他媾置了衣著,落店時,他全身墨藍。墨藍緊身衣加上墨藍長袍,寒酸之氣一掃而光,他成了一位年輕、英俊、魁梧的跑單幫小行商。

他記得,自己出世時,父親就是一個小行商。

他沒買刀,沒買任何兵刃。他覺得,刀劍在手便會生殺心,而目前他沒有開殺戒的念頭,雖然他曾經死過幾次。

永福老店是西關的老字號,關外不遠便是運河的小碼頭,停泊的船支,都是自用的代步舟艇。永福老店的旅客,也以生意人為多。

掌燈時分,他到客店的膳堂用膳。自所住的上房到膳堂,必須經過一條長廊,廊上掛了兩盞照明燈,旅客們來來往往,誰也不過問旁人的事,來去匆匆。

膳畢,他緩步回房,經過長廊。後面有人,前面也緩緩走著一個背影有點佝僂的人,似乎年紀不小了。

他不在意地接近那人身後,正要從旁繞過去,那人走得太慢,上了年紀的人走路本來就是慢吞吞的。

驀地人影急旋,前面那人突然閃電似的轉身,發起猛烈的攻擊,鐵掌來一記吳剛伐桂誘招,左手從上面探入,食中二指直取右期入門穴,要用點穴術擒入。

他的反應超人一等,臨危不亂出手本能地封架,雙盤手守得嚴密,上撥指下格掌,四條鐵臂接觸,發出沉悶的響聲。

這瞬間,突變驟生。身後兩個身材不高的人,乘機快速地欺近。一個速度最快,從他身右一閃而過。

「不要聲張,小心刀下無情。」他耳畔響起嚴厲的警告,一把鋒利的小刀尖,已抵在他的右耳後的藏血穴上,只須輕輕一送,就可以割斷血脈。

同時,左手也被人扣住腕門往後扭。

他嗅到相當迷人的脂粉香,心中一動,因此消去抗拒與反擊的念頭,任由對方擺布。

同一瞬間,他看到超越而前的人,用迅捷如電的奇速,用行刺的小匕首插入向他攻擊那位仁兄的左肋。

這種反出刀的行刺手法熟練極了輕描淡寫不著痕迹,即使事先有所警覺的人,也無法防-或躲避。

「呃……」那位扮老人的仁兄悶聲叫,不等有所舉動,已被行刺的人從後面以左臂勒住了脖子,立即拖走,快速地進入不遠處的一間客房。

他感到左背連震兩次,左魂門與左神堂兩穴各挨了一指,穴道封住了。這兩穴道都不是要穴,但被刺之後,左半身麻木不靈,但並不妨磚雙腳走動。

刀尖離開了要害,他被人挾住了。

「跟我走。」挾住他右臂的人架住了他,挽臂貼身顯得親熱極了:「你是個聰明人,也是個漢子,不會叫救命丟人親眼的。」

是一個家常婦人打扮的女人,在燈籠光芒的映照下,呈現一張美麗的面龐,微笑相向十分動人。

「我不是好漢,我……」他阻止了自己反擊的衝動,佯裝驚恐。

當發現警兆的瞬間,他的神意一動,護體神功已隨心而發,想制他的穴道,對方必須在內功修為上比他強三倍,不然休想制他。

「就算你不是好漢,你也不會叫救命。」美麗的女人媚笑著說:「因為你一張嘴,我就會把你打昏,然後上屋遠走。」

「好吧!你是贏家。」他只好示弱屈服:「你要帶我到何處?」

「屆時自知,走。」

另一位扮男裝,刺殺佝僂老人的黨羽,已從客房出來了,大概已將死者安置妥當。

兩個女人挾住了他,取道出店,自大街轉入一倏小巷,行人漸稀。

「剛才要暗算你的人,是三山別莊的高手,陰手龐高,一個陰狠歹毒的黑道有名惡棍。」扮男裝的女人說:「你應該感謝我們替你解厄,所以希望你不要把我們看成仇敵。」

「你們是……」他問。

「我們是希望與你合作的人。」

「合作什麼?」

「合作聯手對付三山別莊的公孫老狗。」

「你們與他……」

「有仇有怨,誓在必報。任何與三山別莊有仇恨的人,我們都歡迎。」

「你們用這種綁架的手段……」

「那是不得已的事,張兄。」扮男裝的女人語氣坦誠:「真要用和平手段請你,你不會答應的,我們已看出你是一個傲骨天生,天大禍事一身當的硬漢。也只有你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初闖江湖者,才敢挺起胸膛與威震天下的三山別莊獨力周旋。」

「你很會奉承人,姑娘。」

「也許。張兄,普天之下,不喜歡奉承的人,大概沒有幾個。對於你,還不筧奉承,你確是一個值得稱機的人。我們有最可靠的消息,已經證實你的身份底細。」

「我猜,消息一定來自接引人魔那一群人,因為只有他們,才知道我的身份底細。」

「差不多,你也夠精明呢。」

「誇獎誇獎。」

「現在,我們要出關出城。」

不由他多想,一個女人已抱住他的雙腳。扛上肩,緊走兩步猛地向上躍升。

從西關沿關外的小徑向南行,可以到達接近南門的清風橋。橋跨關河。這條河從西北的京口港南流(京口為運河入大江河口)入北水關,從南水關流出入漕河。河西岸,有一處名勝,叫藏春塢,是府城名士的游春好去處。

塢西,是萬松岡,宋朝名臣司馬光詩:藏春在何處,鬱郁萬松林,就指這處地方。

廿余年前,響馬賊三過南京,鎮江也受到戰火的蹂躪,天下大亂期間,藏春塢曾經受到兵災,園林荒蕪,亭台樓閣只剩下斷瓦殘垣。

最近幾年雖然修復了幾處樓台,但很難恢復舊觀了,好些地方成了流浪漢的暫時棲身所,好些地方白天也沒有人敢接近,因為附近經常鬧鬼、鬧怪、鬧五通神、鬧……反正都是人們害怕敬畏的蛇神牛鬼,誰敢前來自找麻煩?

一群鬼魅似的女人,天一黑就從萬歲樓附近偷渡出城,隱入藏春塢一帶荒林茂草間。

二更天,兩個女人偷渡西關向南走。

更後面,跟來了不少人,一個個輕功超絕。城西城南,成了鬼影幢幢的妖魅橫行地帶了。

用肩扛著張允中的女人,負荷力大得驚人,肩負一個體重超過自己一半的大男人,趕起路來從容輕鬆,走長途勝任愉快。

「你們要帶我往何處去?」張允中忍不住問,說話的腔調有點走樣。

「屆時自知,不要羅唆。」扛他的女人說。

「肚子受不了哪!姑娘。」他說:「胃好難受,晚餐所吃的酒菜,都快要倒出來了。」

「胡說八道!」

「真的……」

「你吐給我看看?哼!」

「吐了你也看不見。」他叫:「我也什麼都看不見。眼前我所能看到的,只有你優美渾圓、扭動得令人心痒痒的美臀……」

「叭」一聲響,女人在他的臀部重拍了一掌。

「你再胡說八道,我要你叫爺呼娘。」女人兇狠地說:「你人在福中不知福,辛苦的是我,你還想在嘴皮子上佔便宜……」

「老天爺!這叫人在福中?」他怪叫:「你放我下來,我也讓你享享福……」

「不許鬼叫。」在前面領路的女人扭頭叱喝:「七妹,他再不識相,點他的啞穴。」

他乖乖地閉嘴,忍受肚腹所受的顛動,定下心神,留意所經處的附近景物。可惜天色太黑,他對附近的地勢景物又了無印象,只知這條小徑好像晚上沒有人走動,樹林、荒草、竹叢,遠處偶或可以看到一兩星燈光。之外,他所看到的,就是這女人的小腰和渾圓的臀部了。

他對這美妙的女人美臀,不生絲毫綺念,心裡不住思索,不知這兩個女人誘擒他有何用意,顯然另有主事的人,主事人到底是何來路?

他聽到了些什麼,不由疑雲大起。「你們還有接應的人嗎?」他忍不住發問。

「快到了。」扛他的女人說:「前面有我們接應的人,你已經安全了……!」

「我是說後面。」他搶著說。

「後面?也有,但不知她們是否跟來了。」

「有多少?」

「兩個。」

「兩個?後面最少也有十個人跟來。」

「胡說八道!」

「真的,在後面約三五十步。」

走在前面的女人突然止步,側耳傾聽。

「七妹,後面真有不少人。」前面的女人低聲驚呼:「咱們快走……」

「來不及了。」張允中說。

跟蹤的黑影真的不少於十個人,腳下掠走如飛,與兩女保持相等的腳程急趕。但兩女突然止步,傾聽身後的聲息,這突然的停頓,後面跟蹤的人卻依然保持快速的腳程,片刻間便拉近至廿餘步左右了。

「七妹,你走,我斷後。」前面的女人低叫,拔出暗藏袖內的匕首。

七妹向前一竄,腳下提足了十成勁。遠出廿步外,身後傳來兩聲叱喝,接著是一聲女人的尖叫,隨即一切重歸沉寂。

「你的同伴們完了。」張允中說:「他們的行藏已露,便會加快地追來,你……」

七妹不理會他的警告,奮力狂奔而走。

僅奔出半里地,後面黑影冉冉而近。「相好的,把人留下。」後面的喝叫聲已近。

七妹知道走不了,向路旁的竹林一鑽。

黑影接二連三到達,果然有十個人。

「躲不掉的。」一個黑影向竹林叫:「出來吧!在百步之內,沒有人能在太爺眼下遁形。」

「從西面走了!」有人急叫。

七妹落荒而走,穿林入伏去如驚兔,三鑽兩繞便失去蹤影。

黑夜間,追入林本來就是犯忌的事,要冒極大的風險,因此追的人決不敢毫無顧忌地放膽狂追。

七妹是行家,逃的路線使後面追的人不易捉摸。

不久,七妹發出一聲怪嘯,有如鬼哭。

前面一座廢涼亭下,傳來三聲裊啼。

「從塢北走!」黑暗中傳出另一個女人的低叫。

「小心,有十個人。」七妹匆匆交代,急急走了。

追的人似乎追錯了方向,久久未見現身。

七妹竄抵一座寬大的廢樓下,雜亂的階旁草中閃出一個黑影。

「警號傳到,怎麼一回事?」黑影問。

「有人追趕。」七妹停步不住喘息。

「人弄到了?」

「是的。」

「快進去,這裡已布置停當……」

右側一座荷池旁,躍出兩個黑影。

「妙啊!全是女的。」一個黑影怪叫:「果然藏身在藏春塢,逃得掉嗎?哈哈……」

七妹竄上階,消失在黑暗的廢樓內。而出面接應的黑影,也隱身不見。

十個黑影分列在樓前的荒草荊棘中,狂笑聲打破了夜空的沉寂。

「出來吧!樓內是躲不住的。」先前發話狂笑的黑影止笑高叫:「在下不知道你們是何方的神聖,但搶先一步接走咱們的貴賓,在虎口奪食,這就不夠道義了。把姓張的讓咱們帶走,咱們凡事好商量,不然……」

四面八方黑影同現,形成反包圍。香風入鼻,夜色朦朧中,可以依稀分辨人影。

全是穿衣裙佩了劍的女人,與誘擒張允中那兩個化裝為男女旅客的女人完全不同,一個個穿窄裙袖子春衫迤地長裙,黑夜中看是黑的,但其實是綠衣綠裙。

共有廿名之多,人數多了一倍。

沒有門的大樓口,出現兩個輕盈的白影,是兩個穿月白衫裙,隆胸細腰身材惹火,渾身香噴噴的佩劍妙齡女郎,蓮步輕移,羅裙款擺,幽香四盪,裊裊娜娜降階而下,有如月宮嫦娥下凡。

「我們不是神聖。」右首的白衣女郎在十步外止步說嚦嚦鶯聲悅耳極了:「尊駕追蹤而至,連透三道警戒網,本姑娘十分佩服,可否見示名號?」

「姑娘何不先亮萬?」

「抱歉,本姑娘認為,尊駕還不夠本姑娘亮名號的份量。」女郎傲然地說。

「我九天魔鷹季天翔,也不夠在姑娘面前請教姑娘名號的份量?」黑影的口氣也夠高傲。

「哦!」白衣女郎似感意外。

「怎樣?夠嗎?」九天魔鷹傲然追問。

「天下七鷹之一,宇內聞名的黑道風雲人物。」白衣女郎沉靜地說:「奇怪,絕劍秦國良竟然能請得動你閣下助拳,委實令人大感意外,你是今晚趕到的,所以本姑娘不知道你的消息。」

「哼!廢話少說,在下請問芳名。」

「礙難奉告。季天翔,你還是走吧!」

「住口……」

「不要在本姑娘面前發威?」白衣女郎沉聲說:「你九天魔鷹的名頭,唬不了人。

本姑娘目下沒有與絕劍秦國良結怨的打算,所以不與閣下計較。」

「哼!在下……」

「你如果想逞強示威,你是打錯主意了。」

「你嚇唬在下嗎?」

「是否嚇唬,你心中明白。閣下,你不希望全部留在此地吧?」

「哈哈哈哈……」九天魔鷹狂笑,笑完說:「舉目江湖,沒有人敢在我九天魔鷹面前說這種大話。你這位姑娘口氣之狂,在下是第一次見到。既然姑娘自命不凡,定然身懷絕學,在下總不能這樣低聲下氣,窩窩囊囊一走了之,總該讓在下有退走的藉口,對不對?」

「眾寡不敵,你已經有了最佳的退走藉口。」

「在下不以為然。九天魔鷹享譽江湖卅余年,見過更多的高手名宿,碰過更多的武林俊傑圍攻,在一群女人面前退走,得未曾有。來吧!你最好打發在下離開,看你怎樣打發在下走路。勝得了在下手中鷹爪,九天魔鷹乖乖走路,不需姑娘攆趕,夠合理吧?」

「你……」

「在下候教。」九天魔鷹獨自上前。

「好吧!」白衣女郎說:「既然你想在此地葬送一世凶名,本姑娘成全你就是。二妹,打發他走。」

左首的白衣女郎應喏一聲,蓮步輕移向前舉步,姿態美曼動人極了。

「九天魔鷹,你進招吧!」二妹的口氣,比大姐更狂,但聲調卻更為悅耳。

九天魔鷹肺卻要氣炸了,但行動的表現卻極為沉穩,撩起青袍的袍袂掖在腰帶上。

挪了挪腰帶上的鷹爪,並不撤出。

他的鷹爪是純鋼所打造,與一般的爪形兵刃不一樣,細長而輕,三爪在前一爪在後,真像一支真的鷹爪。

「姑娘既然託大,在下也就不客氣羅。」他站在丈外沉靜地說:「接招!」

他是先出招,再說出接招兩個字的,毫無成名人物的風度,可知他心中已經恨極。

他並不搶出發招,身形並沒移動,相距丈二左右,左手向前虛空一抓。

二妹口氣雖狂,卻不敢大意,柳腰款擺,左移一步,右掌向外側一拂。

奇異的嘯風聲突然迸發,可怕的抓勁遠及丈外。

二妹似乎一驚,拂勁僅將抓勁拂離半尺,幾乎被抓勁所帶動身軀。假使她不移位而在原地出掌拂架,恐怕難免衣破肌傷的結局了。

「好可怕的鷹爪魔功。」二妹訝然驚呼:「你也接本姑娘一記拂花手。」

一雙玉掌連續拂出,拂一掌便踏進一步,共發兩掌,潛勁無聲無息向前涌發。

九天魔鷹哼了一聲,雙掌連環拍出掌勁像是春風雷驟發,硬接硬拼馬步穩如泰山。

至柔的勁道與至剛的勁道接實,風吼聲刺耳。柔固然可以克剛,但修為相去過遠,柔依然勝不了剛,拂花手的內勁,四散而逝,剛勁也一涌便消。

雙方快近身了,二妹已踏進了兩大步。

各懷機心,都想出其不意用兵刃行致命一擊;他們都不是有武林人風標豪氣的裊雄。

一聲金鳴,劍與爪行電光石火似的接觸,兇猛的反震力,把兩人向側震飄丈外。

一聲怒叱,九天魔鷹先一步在剎那間飛撲而上,爪電射而出,攻勢猛烈絕倫。二妹嬌軀一扭,白影側方流瀉而出,反手就是一劍,閃得巧妙攻得詭奇,不作無謂的硬接。

九天魔鷹身形急劇飛翻,半空轉身鋼爪再次光臨二妹的頂門,避招攻招神乎其神,似乎他的體重已經不再存在,可以任意所之,不愧稱九天魔鷹,翻騰轉折妙到顛毫。

二妹也不弱,白影貼地閃掠挪移,但見白影似電火流光,虛實難辨。

兩人在四丈方圓的短草荊棘中快速纏鬥,一上一下一高一矮,令人難辨身法招術,劍影縱橫,爪影漫天,一陣快速絕倫的狂攻,險象橫生,似乎勢均力敵,各攻百十招,依然是不了之局。

在氣勢上,二妹顯然弱了一兩分。但九天魔鷹如想控制全局,至少在短期間無此可能。

「二妹,交給我。」旁觀的白衣女郎顯得大不耐煩,拔劍沉聲叫:「我要宰這頭魔鷹。天下七鷹已經有一半不在人世,他這頭魔鷹也該除名了。其他的人交給你不可讓半個人漏網。是他們找上門來的,不能怪我們心狠手辣,退!」

二妹側旋丈外,輕易地脫出糾纏。

九天魔鷹這次不緊迫追擊,舉爪冷然屹立。

外圍廿余名綠衣女郎,紛紛撤劍。

「沒有人能攔阻得了我九天魔鷹,除非這人的輕功比在下高明三倍。」九天魔鷹沉聲說:「姑娘們,與絕劍秦大俠為敵,如非愚蠢也是不智,你們人數甚多,決難逃過高手眼線的追查。你們可會想到慘烈的報復嗎?」

「本姑娘並不想與絕劍秦國良為敵,但你們找上門來,本姑娘決不示弱。」

「姑娘擄走了秦大俠的人,張允中是接引人魔的……」

「笑話,張允中不是秦國良的人,而且是你們的對頭,他曾經打上你們的船搜劫,沒錯吧?他也是三山別莊公孫龍的死對頭,三山別莊的人也派出無數高手搜捕他。閣下是江湖大名鼎鼎的名人高手,怎麼信口雌黃?」

「姑娘,你們的消息還不算靈通,所提的理由強詞奪理,有意避重就輕。飛天豹倪老兄受命接引張允中投效的事實經過,江湖朋友知道的人多得很,他受到妖女黑煞女魅的迷惑而叛逃,你們也必定一清二楚。你們搶先一步把他擄走,在下請求姑娘交人,基於江湖道義,姑娘沒有任何留難的理由。」

「你這些話不是強辭奪理,也是欺人之談。張允中初入江湖,不幸成了眾方所矚目的人,處境極為險惡,各方都在打他的主意,本姑娘也不例外。你們有你們的恩怨,我們也有我們的過節,憑什麼要把人交給你?」白衣女郎說得理直氣壯:「請教,如果三山別莊的人也在此地索人,你怎麼說?」

「那……那就各憑本領……」

「對,這才是你的真心話。現在,你有本領把人索走嗎?」

「在下……」

「憑你,還沒有這份能耐。」

「好,在下承認人孤勢單。」九天魔鷹乘機下台:「回頭自有夠分量的人,前來與諸位打交道。後會有期,告辭。」

「不送,你請吧。」

九天魔鷹徐徐後退,率領九位同伴走了。

「大姐,為何不留下他們除去後患?」二妹低聲急問:「走漏了風聲,他們……」

「二妹,夜間視界有限,沒有人能留得下這頭魔鷹。」大姐搖頭:「不如留一分情義,日後好說話。假使引起他們的慘烈報復,後果不堪設想,目前我們承受不了這種打擊,預留退步才是上策。」

片刻間,人影消散。

永福老店出了命案。

店伙在一間沒有旅客的客房中,發現了一具屍體,全店立即大亂。幸好不曾驚動旅客。

正準備報官,突然出現兩位體面神氣的人,攔住了店東和打算報官的夥計。

「不必聲張,人是我的隨從,我叫人帶走,免得大家不便。」那位神氣的青袍人沉聲說:「這件事店裡的人必須守秘,傳出去貴店的聲譽將一落千丈。」

開店的多多少少沾了些江湖味,遇見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事。

店裡出了命案,可不是好玩的,報了官,官司纏身勞民傷財,既然事主願意秘密處理,店家無任歡迎。

另一位仁兄背了屍體,兩人悄悄走後門開溜。

後面是一條小巷,天黑之後鬼影俱無。

遠出百步外,前面出現一高一矮兩個人攔住去路,後面也堵住兩個大漢。

「借光,留步。」高身材的青袍中年人迎面堵住說:「私自掩藏屍體,法所不容。」

「去你娘的!」神氣的青袍人破口罵:「什麼人,幹什麼的?」

「在下要查問清楚。」中年人大聲說。

矮身材的人是小書生張三,上前察看後面那人肩上的屍體,表現得相當大膽。

「是他們的人。」小書生張三退回說。

「當然是我們的人。」青袍人冷笑:「有何見教。」

「是被張允中所殺的?」中年人問。

「張允中?他配?是被兩個女人所謀殺的,她們把張允中擄走了。」

「女人?是何來路?」

「不知道,咱們的人追下去了。」

「往何處走的?」

「不知道。」青袍人說:「在下只負責善後事宜。」

「你們走吧。」中年人和小書生讓開去路。

「閣下攔路示威,神氣得很。」青袍人沉聲說:「請教諸位尊姓大名,以便記住了。」

「三山別莊的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中年人不客氣地說:「還不配請問在下的名號。」

「去你娘的!」青袍人無名火發,猛地一拳虛空搗出。

中年人右手的大袖一抖,袖風與拳勁突發嘯鳴。

「破山拳!」中年人冷笑:「你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神拳怪腿阮進。相好的,你最好趕快挾尾巴滾蛋!」

一拳突襲無功,可在丈外碎石開碑的拳勁,被大袖一拂而散,聰明人一看便知雙方相去甚遠。

「四比二,在下認了。」神拳怪腿口氣並不示怯,但心中發虛:「閣下不敢露名號,阮某會查出來的。山與山不會碰頭,人與人總會照面,後會有期。」

交代了場面話,兩人帶了屍體恨恨地走了。

「糟透了,一定是那些女人做的好事。」。中年人頓足叫苦:「白天沒能查出她們的底細,這時到何處去找?」

「似乎所有的女人都在打他的主意,奇怪。」小書生張三不住搖頭:「好在不是落在三山別莊的人手中,大概不會有危險。」

「我耽心他落入一些邪魔外道的人掌握中,淪落成邪魔外道。」中年人顯得憂心忡忡:「像黑煞女魅那妖女與他走在一起,對他的日後聲譽影響太大了,走錯一步,終生沾污。」

「哎呀!」

「你要知道,初入江湖的人,決不能走錯一步,是黑是白就決定在一步之間。年輕人血氣方剛,戒之在斗,更戒之在色。妖女們必定以色爭勝,年輕人能把持的人就沒有幾個。」

「糟!我們快些去找。」小書生焦灼地急叫。

中年人說得對,確是經驗之談。

年輕人血氣方剛,不但戒之在斗,更戒之在色。

食色性也,好色是本性,能跳出色關的年輕子弟,就沒有幾個,除非根本沒有機會接近色關。

後天的教養克制,畢竟沒有天性來得強烈。

一個人一生中,食與色兩本性得到滿足,其他的慾望便會淡薄得多。金錢與權勢的爭取,其實與食色本性有密切的關連。

張允中正面對這種關頭。

這是廢樓內部的一座內室,經過專家的整修,進去之後,一點也看不出破敗的痕迹,室內室外是兩種天地。

牆壁都用幔帳掩蔽起來,桌有桌巾、錦墩代凳,花幾畫屏都是華麗的珍品,幽香撲鼻中人慾醉。

四位侍女打扮的妙齡少女,在旁聽候使喚。桌上陳列著精美的餐具,八色菜饈名家為八珍,可知都是難得一見的珍饈。

金壺內盛的是四十年以上的女兒紅,斟在玉林內呈現可愛的琥珀色。金壺玉杯琥珀酒,看一眼就已經令人心曠神恰陶醉了,儘管女兒紅不是烈性酒。

圓桌不分上下,三個人排排坐。他,人生得雄偉,像貌堂堂,劍眉虎目而不帶戾氣,正是姑娘們夢寐以求的英俊俏郎君。左右偎坐的是兩位花容月貌俏女郎,二十齣頭,正是女人成熟而仍帶些少新綠的青春年華。

年輕少女即使面貌平庸,仍然具有吸引人的青春之美。月白春衫窄袖細腰,難怪渾身曲線玲瓏暴露無遺,自有一種迫人的魅力流露。

總之,這兩位俏女郎美得出奇,美得迫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皆流露出無限嬌媚,萬種風情。

他們早已通過名,道過款曲。

右面的女郎叫春熙,左首的叫春月。姓什麼,她們笑而不答,反正叫閨名,豈不顯得更親熱更親蜜?

擒他的女人,並未替他解穴,左半身有點麻麻地,舉動有些微不受控制。

他曾經試探地詢問兩女的身分,但兩女委婉地拒絕了。

「你不必問得太多,也不需知道得太多。」春熙姑娘替他舉杯就唇,親自替他奉酒,親昵極了,笑容更是可愛:「等到你真正成為我們的人,我們自會告訴你。」

「總之,你必須明白的是,我們對你絕無惡意。」春月姑娘用象牙箸替他布菜:

「相反的事,我們冒著與三山別莊的黑道群豪,絕劍秦國良一群結合在一起的黑白道豪霸,與及百了谷妖婦三批人,不惜一戰的兇險來保護你的安全。」

「你們的好意,我感激不盡。」他有點言不由衷。

當一個人像他一樣,被一群神秘的女人挾持而來,而且所制穴道一直不解,難免言不由衷。

處身在眾香國,他這一輩子那曾見過這種陣仗?

兩個貌美如花的艷姬左依右偎,一個奉酒一個布菜,他簡直有點手足無措,一雙手就不知道該往何處放,稍一動便會觸及女人的胴體。

幸好,他曾經和黑煞女魅相處過一段時日,至少,他對女人不算太陌生。

黑煞女魅的美,決不下於這兩位妖姬。不同的是,黑煞女魅在眉梢眼角間,湧現一種煞氣。而這兩位妖姬,比黑煞女魅妖媚多多。在內心中,他提防著這兩位妖姬。這點心態,也與他對待黑煞女魅不同。不管怎樣,這兩位妖姬倒是蠻可愛的,男人心目中所要求的條件和標準,她們都具有了,還能要求什麼?

「我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人。」他擋住了將杯送到他口邊的溫潤玉手,這支手好可愛:「江湖門檻還沒踏進去,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我希望你們姐妹,能將你們所要求的事,坦誠地提出來好不好?」

「喲!張兄,先不要把事情看得那麼嚴重好不好?」春熙姑娘將玉杯硬往他口邊送,不由他不喝乾杯中酒:「你心理既然焦急放不開,那我就告訴你好了,說要求豈不顯得太過分了?」

「我在洗耳恭聽。」

「嘻嘻!你看你那緊張樣子,真好笑。」春熙姑娘的玉手,搭上了他的肩背,抱住他了,在他耳畔吐氣如蘭媚笑著說:「你瞧過三山別莊,對不對?」

「對,是被迷魂藥物弄昏,抬進去的。」他想將搭在肩背上的誘人胴體推開些,也就反往左面的春月懷裡擠:「醒來時身在地牢,然後是五個混帳東西輪流上刑逼供,其中就有公孫老狗,他用九陰搜脈折磨我。」

「我打聽過了,我都知道,你好可憐哦!」春熙姑娘輕撫他的臉頰,情意綿綿地、感情地輕語:「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張兄,這筆賬,你想討回來吧?」

「想,我正在進行討債呢!搗毀三山棧,就是我的初步討債行動。」

「對,有恩不報非君子,有仇不報枉為人。張兄,你領了六位難友從後庄殺出,對後庄的情勢,應該有些了解吧?」

「有一點。姑娘的意思……」

「我叫春熙,我妹妹叫春月。」春熙白了他一眼,嫵媚極了:「在江南,姑娘不是什麼動聽的稱呼,教坊的粉頭才稱姑娘。叫我們的閨名,不會辱沒了你吧?」

「春……春熙。」他有點不太習慣:「你們的意思是指……」

「我們要進三山別莊,拆公孫老狗的龜窩。」春熙姑娘將他的手臂挽在懷中,那具有彈性的部位令他心跳加快了一倍:「你能出,也許能進。」

「這……」

「從原路進去。」

「老天爺!那是不可能的。」他說:「接引人魔本來打算用船接近,那決不可能成功的。」

「這……有這麼困難?」

「除非你們的水性和我差不多。」

「糟!我們是旱鴨子,見了水就怕。」

「你們與公孫老狗……」

「仇恨深結,無可化解。」春熙姑娘眼中出現與黑煞女魅不時湧現相同的煞氣:

「一句話,不是他死,就是我們亡,誓不兩立。」

「這就是我們不顧兇險,請你合作的原因所在。」春月介面,玉手挽住了他的虎腰:

「後庄臨水一面之外,其他三方面圍布了奇門生克,內圍怖了陣圖埋伏,沒有人能全身而入。我們只有二十多個人,恐怕還沒進入內圍,就已經死光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們從水上設法接近。」

「那是不可能的,太危險。」他搖頭苦笑。

「那……我們不是絕望了嗎?」春熙姑娘絕望地說。

「有兩種辦法對付三山別莊。」他大聲說,心中戒意全消。

原來這些女人,是三山別莊的死仇大敵,與他利害相關,目的相同。

「真的?你胸有成竹?」春熙姑娘幾乎跳起來,突然忘形地在他頰上親了一吻。

「有這個準備。」他感到心跳又加快了一倍。

這一吻,比黑煞女魅吻他熱情十倍。

「請說啊,允中。」春無的稱呼自然而然地改變了,改變得親昵萬分,叫得甜甜地而又自然。

「其一,就是我現在所用的辦法,不斷打擊,騷擾,把公孫老狗逼出來決戰。其二,人手夠,可以採用第二策,直搗黃龍。」

「我想知道和所要的,就是直搗黃龍。那老狗是誘不出來的,他的黑道朋友眾多,爪牙無數,他會使朋友和爪牙不斷反擊,而我們人手少,不能久留,這就是所謂強龍不鬥地頭蛇的道理。」

「給我幾天時間。」他說。

「你的意思……」

「我先前往探道,然後訓練你的人,如何對付奇門生克陣法。」

「咦!你懂這些奇門生克?」春熙訝然問。

「家師是玄門中人,奇門遁甲難不倒我。」

「妙極了!」春熙又忘形地親了他一吻:「請問令師是那位世外高人?」

「抱歉,怒難奉告。」他搖頭:「其賈,也無可奉告,老神仙與世無爭,我對他老人家幾乎一無所知。」

「對不起,允中。」春熙的粉頰貼在他耳畔柔聲說:「師門忌諱,是江湖禁忌之一,我不該問的。」

「春熙,我並不怪你呀!」

「你真好,允中。有你領導我們,報仇有望。我敬你三杯,代表我的心意。」

春熙喝了三杯,他能不敬陪?

接著是春月的三杯,他想賴都賴不掉。

他自以為是酒將,豈知兩位姑娘也是大戶。一個無心,兩個有意,有女投懷勸酒,逐漸放浪形骸。

他不知自己喝了多少酒,事先認為女兒紅這種淡酒他可以喝一大-,豈知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當然,他不知道酒裡面曾經加放了些什麼。

酒能亂性,再加上兩女逐漸羅襦半解,此情此景,不亂也得亂。

他是被抬上床的。

當他下半夜酒醒時,鼻中幽香陣陣,懷中多了一個羊脂白玉似的裸美人,並頭鴛鴦就是這種情景。

小書生張三和同伴中年人所最耽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走錯一步,黑白分明。近午時分,以往張允中與黑煞女魅潛伏處的江畔,也就是他兩人被公孫英兄弟暗算擒住的同一地方。

年登花甲外表如壯年人的夫子四海功曹曹四海,端坐在草叢中像是老僧入定。大樹擋住了陽光,他如果不移動,不走近很難發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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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鷹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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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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