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不遠處,出現三山別莊的副莊主,笑閻羅熊成倫,滿臉笑容,腰間破例地沒佩有他的成名兵刃閻王令。

四海功曹也沒佩帶兵刃,這位絕劍秦國良的軍師夫子,平時就很少佩帶兵刃,他的天雷掌是武林一絕,與人交手拼搏,已經用不著兵刃了。

笑閻羅緩步而來,終於看到四海功曹了。

「曹兄應約光臨,在下深感榮幸。」笑閻羅在丈外抱拳施禮:「在下代表三山別莊,致上萬分敬意。」

「好說好說。」四海功曹站起同禮,笑容可掬:「貴莊主既然傳下口信,敝長上豈敢不遵?」

「呵呵!曹兄客氣了。」

「在下奉敝長上令諭,前來聽取貴庄的意見,有何見示,熊副莊主請示下,在下洗耳恭聽,當轉稟敝長上定奪。話講在前面,在下只是奉命前來恭聽教示,不能提出任何承諾。」

「那是當然,在下也不會提出承諾。總之,第一次晤談,不管結果如何,但相信對雙方都有好處。」

「可能的,熊副莊主。」

「敝莊主認為,彼此如此相持下去,終非江湖之福。貴長上一口認定接引人魔嫁禍的事是真的,卻又提不出真憑實據,自然難以令人心服,興師問罪,實在無此必要,曹兄以為然否?」

「熊副莊主的意思,是敝長上不該來了?」四海功曹臉色一冷。

「諸位已經來了,這時說誰該不該來,已無爭議的必要。」

「那貴庄的意思……」

「敝莊主的確不曾從桃花塢女匪手中奪獲皇寶,希望彼此能消除誤會,彼此信任。

所以,希望贈送一筆金珠,向諸位致意,彼此化敵為友,實為江湖之福。」

「貴莊主突然採取這種息事寧人的低姿勢,委實令人莫測高深。」四海功曹冷冷地說:「希望不是玩弄陰謀詭計。熊副莊主,我們也會玩。」

「曹兄,咱們都是光棍,都是有身分有地位的亡命豪霸,已經不需玩弄陰謀詭計成名立萬,那是初闖道的人所玩弄的把戲。」

笑閻羅誠懇地接著說:「三山別莊名列天下三庄之一,已經譽滿江湖,必需維持天下三庄的威信與尊嚴,決不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明時勢,知利害,這是稱霸江湖的英雄豪傑,必須了解的金科玉律。」

「熊副莊主之意……」

「早先,敝庄壓根兒不知道接引人魔是絕劍秦國良的人,所以不理睬他那一套示威的手法,而至小有衝突。貴長上絕劍秦大俠,乃是北地排名第二,聲譽與權勢僅次於京師良鄉岳家的白道名人。而敝莊主公孫龍,是江南黑道第一霸。雙方如果發生誓不兩立的衝突,將會造成不可收拾的大災禍,引起江湖大風暴,後果極為嚴重,恐將發生廿年前因拘魂白無常艾文慈事件,黑白道大屠殺江湖元氣喪盡的慘劇重演。依常情論,貴長上必定是負有秘令,追回皇貢,將劫貢匪徒置之於法。敝庄如果與貴長上對抗,恐怕將遭到廿年前贛南大風山莊覆沒的噩運。」

「這點熊副莊主恐怕料錯了,敝長上已經擺脫官家的約束,與追回皇貢的事無關。」

「不管怎樣,雙方衝突將兩敗俱傷,乃是無可避免的事實,智者不為。不瞞曹兄說,目下圖謀敝庄的人已聞風陸續趕到,這也是敝莊主願與貴長上,化干戈為玉帛的原因之一。」

「敝長上確也得到一些風聲,百了谷的妖女已經在附近現蹤,另一批妖女也在府城出沒,意圖不明,恐將不利於貴庄。貴莊主願與敝長上化干戈為玉帛,確是明智之舉。」

「曹兄是同意了?」

「在下當將貴莊主的意思轉達。不過……」

「不過什麼?」

「有先決條件。」

「什麼先決條件?」

「皇貢的事。敝長上的意思,是以往不論,希望能交換與合作。」

「在下不懂曹兄的意思。」

「四川的一批皇貢,約於下月初啟程運送京師。這批皇貢內有自南越與西疆搜羅而來的各種寶石奇珍,作為當今皇上祭天的祭物,價值連城。」

笑閻羅臉色一變,目不轉瞬地注視著陰笑的四海功曹,眼神百變。

「護送的人,皆是廠、衛中高手中的高手。」四海功曹陰笑著往下說:「這是交換的條件:那一批四川皇貢。」

「哦!有意思。」笑閻羅也陰笑。

「事成,二一添作五,這就是合作的條件。」

「吃得下嗎?」

「兩方高手精銳齊出,一口吞下綽綽有餘。如果單獨進行獨吞,毫無希望。」

「可是……風險太大,敝庄的基業……」

「根本扯不上貴庄。」四海功曹冷笑:「你我黑白道雙方,在這裡不斷打打殺殺。

而皇頁在四川與湖廣交界的千裡外被劫,與你我何關?」

「哦!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熊副莊主,有意思嗎?」

「這……豈只有意思,簡直求之不得呢!哈哈哈哈……高明,高明!」笑閻羅樂極大笑。

「那麼,今晚咱們在貴庄小聚一番,如何?」

「無任歡迎!」笑閻羅雀躍地叫:「來,有志一同,值得慶賀。咱們來商量秘密迎接貴方代表光臨敝庄的辦法,以免走漏消息。」

震驚天下的陰謀正在進行。

為追逐名利而不惜喪心病狂的人,什麼事情都可能做得出來。死仇大敵可以成為利害相共的朋友;執法的人也不妨與犯法的人合作。是與非黑與白,其實不必分得那麼清楚明白,太認真是會短命的。

而在三山別莊外圍,另一項血腥的計劃也在進行。

黑煞女魅又出現在溪旁的小茅屋,站在門外神色泰然地四面張望。

她曾經和張允中躲在這裡住宿,第一次發現居然有男人可以抗拒她的誘惑。

在這裡,她第一次看到鬼怪,也第一次莫名其妙被人擒住。

在這裡,她碰上了王屋山百了谷的妖女,她的武功在百了谷妖女的面前,簡直無用武之地。而張允中在她心目中,武功並不比她高明,可是,張允中卻把老少四妖女捉弄得灰頭土臉。她曾經吃盡苦頭,被百了谷的妖女凌辱,這時卻獨自前來公然現身,而且是在大白天隱身不易的時辰,這種舉動委實令人莫測高深。

藏身在屋后樹叢內監視的水月仙姑,就感到莫測高深,起初以為張允中一定隱身在附近策應,所以不願現身暴露自己的行藏。

但等了許久一無動靜,似乎張允中並沒在附近潛藏,這才決定出面,看看黑煞女魅到底在搞什麼玄虛,前來有何圖謀?

黑煞女魅本來已經等得不耐煩,正準備離開,水月仙姑卻像鬼魂顯現般出現在屋側。

黑煞女魅雖然心中早有預感,仍然心中暗驚,好高明的接近身法,似乎是平空幻現出來的。

「你好大的膽子。」水月仙姑陰森森地說:「你還敢來?姓張的小畜生呢?」

「我不是來了嗎?」黑煞女魅淡淡一笑:「姓張的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有許多人正在找他。」

「你改變主意了?」

「改變什麼主意?」

「投效百了谷。」

「正相反,我受人之託,來找你們商談合作事宜。」

「該死的!合作?」水月仙姑兇狠地說:「沒有人配談與百了谷合作,只能向百了谷投效。啐!你在玩什麼把戲?」

「三山別莊公孫家的人,也不配談與貴谷合作?」黑煞女魅陰笑著問。

「三山別莊?哼!他們還不夠分量。」水月仙姑傲然地說:「狂彪公孫龍,只是一方之霸,在武林,他的地位只配名列第二流。」

「真的?」黑煞女魅冷笑:「好,那就沒有什麼好談的了。本姑娘口信已經帶到,這就回去把你的意思向公孫莊主回話。」

「你告訴他,少來招惹我們,知道嗎?」水月仙姑冷冷地說:「百了谷與三山別莊不相往來,最好各守本分,井水不犯河水。」

「水月仙姑,你不覺得,雙方合作對你們很有利嗎?」

「有什麼利?」

「比方說,抓住張允中出口怨氣;或者,多幾個人來對付斷腸簫。你們到現在還沒走,可知定然無奈斷腸蕭何。不走,對付不了斷腸簫;走了,面子上難看。有三山別莊的人相助一臂之力,成功的希望增加十倍,沒錯吧?」

黑煞女魅的口才不錯,具有作說客的條件。

水月仙姑果然心動,神色稍霽。

「你不是與張允中是同伴嗎?親密得像是夫婦。」水月仙姑提出疑問:「你在搞什麼鬼?」

「我現在是公孫少莊主公孫英的人,三山別莊正全力捕拿張允中。」黑煞女魅覺得自己的心抽動了幾下:「不管你怎麼想,反正事實如此。」

「唔!有此可能。」水月仙姑陰笑:「有關你黑煞女魅的為人,本仙姑多少了解一些,江湖的傳聞有些是可靠的。你雖然不算是人盡可夫的蕩婦,至少裙帶松是事實。公孫莊主授權給你商談嗎?」

「我只負責傳話,負責商談的另有其人。你是說,你願意商談了?」

「本仙姑只對你說的兩件事有興趣。你回去吧!把負責商談的人叫來好了。」

「我發出信號,就會有人來。」

「好,你發吧。」

黑煞女魅發出兩短一長三聲尖嘯。不久,四個人影飛掠而來。

公孫英、公孫雄兩兄弟並肩掠走,腳下輕靈飄逸顯然意在賣弄。後跟的兩個隨從滿頭大汗,腳下巳顯得沉重。兄弟倆在丈外止步。

公孫英虎目中突然湧現異彩。

水月仙姑穿了玉色道袍,袖內沒穿內裳,露出頸下一塊三角形玉肌,足以令男人望之怦然心動。

不論是面龐或身材,皆顯然比黑煞女魅高出一品,在嬌媚美艷之中,流露出另一種不沾人間煙火味的丰韻。不但公孫英眼中湧起邪光,公孫雄更是情慾上臉。

「姑娘有如蓮池仙品,在下嘆為觀止矣!」公孫英魂不守舍地說,忘了相見行禮。

「你這雙色眼好放肆,說的話也唐突。」水月仙姑似笑非笑地說,媚目不轉瞬地打量公孫英。

公孫英人如其名,英俊瀟洒極為出色。

百了谷以有風流美道姑揚名江湖,上一代的谷主無常散仙,風流艷姬天下知名。但百了谷卻是男人的禁地,被帶進去的人,就永遠消失一了百了。

「這是在下由衷的機美,仙姑休怪放肆唐突。」公孫英定下心神抱拳施禮:「在下公孫英,那位是舍弟公孫雄,請仙姑多指教。」

「喲!原來是大少莊主與二少莊主,失敬啦!」水月仙姑的態度也急劇改變,媚笑如花,語調甜甜膩膩地、嗲嗲地,流露出無限風情。

所謂一見鍾情,說穿了,還不是臭味相投?這兩位男女,就是一見就彼此相吸引,就算是一見鍾情吧!比較文雅些。

旁觀者清,一旁的黑煞女魅感到不是滋味。

「請教仙姑仙號。」公孫英邪邪地笑:「不過,在下希望有幸得聆仙姑在家芳名。」

「方外人已忘在家姓氏。我叫水月仙姑。聽黑煞女魅說……」

「在下命她說的,捕拿張允中與對付斷腸簫的事。」

「你辦得了?」

「呵呵!仙姑如果知道最近幾天所發生的事,就知道在下是否能辦得了啦!」

「本仙姑不屑打聽於己無關的事。」

「張允中曾經是敝庄地牢待決之囚,是在下與舍弟,將他與黑煞女魅一併擒獲的。」

「哦!本仙姑倒是輕估你們啦!」

「早些天,在下兄弟與斷腸簫狹路相逢。」

「哦!結果如何?」

「小意思,十招之內,老魔亡命而逃。」

水月仙姑吃了一驚,眼神怪怪地。

「你是說,你的武功比本仙姑強十倍?」水月仙姑眼中有怒意。

「在下……在下並無此意……」

「本仙姑倒要領教你三山別莊的絕學,看你憑什麼能在十招之內,把斷腸簫打得亡命而逃。」

水月仙姑真的冒火了:「本仙姑師姐妹加上兩位師姨,兩次圍攻依然奈何不了那老魔,而你……」

「仙姑務請相信在下說的是實情。」公孫英有點慌了手腳,卻又不願說出自己用卑鄙的放毒手段取勝內情。

「本仙姑要試過才能相信。」

「在下……」

啪一聲響,水月仙姑出其不意給了公孫英一耳光。

公孫英根本沒想到對方突然出手,毫無躲閃的機會,事出突然,沒想到發作,反而楞住了。

「你連一耳光也沒閃開。」水月仙姑冷笑。

「在下不是沒能閃開,而是不想躲閃。」公孫英臉上的邪笑又現:「打是親,罵是愛。不瞞仙姑說,在下說的字字皆真,在下的確在十招之內趕走了老魔。舍弟在旁只攻出一劍,那是老魔逃走時攔截的一劍。」

公孫英往昔的傲世神態,在水月仙姑面前完全消失了。

旁觀的黑煞女魅,感到心中又抽搐了一下。她想到了張允中,張允中才是她心目中的最佳英雄形象。

「這混帳東西好賤!」她心中暗叫。

她想不通,不可一世自以為足以稱雄天下的公孫英,怎會變得像個卑賤的丈夫的?

難道水月仙姑真有那種可顛倒天下眾生的魅力?

那麼,為何張允中並沒有受到蠱媚?

水月仙姑知道什麼時候收手,臉上重新綻放動人的媚笑。

「也許,你的話可信。」水月仙姑說:「也許,是我錯怪了你。請不要放在心上,好嗎?」

「在下絲毫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那……我謝啦!你真有合作的誠意嗎?」

「請相信在下的誠意,仙姑可以先在各處打聽打聽,這兩個人,都是敝庄的心腹大患。可以說,三山別莊與百了谷,站在相同的利害攸關地位上。在下的誠意,天日可表。」

「喲!我相信你就是,何必指天誓日呢?」水月仙姑媚笑如花:「我和你去見家師姐,大家計劃計劃,看怎樣才能埋葬這兩個可惡的東西。」

「在下深感榮幸。如果在下所料不差,我們已經具備了足以埋葬他們的條件。」

「什麼條件?」

「她,黑煞女魅。」公孫英指指黑煞女魅:「她就是引誘張允中出面的餌。而賢姐妹,可以像燈火般引誘飛蛾,斷腸簫就是撲火的飛蛾。咱們在這附近布下天羅地網,必定可以埋葬他們。」

「但願如此。隨我來啊……」張允中的確不曾忘懷黑煞女魅,畢竟兩人曾經同過患難,一同被擒。這兩天雖然打聽出,黑煞女魅已經成了三山別莊的侍女。但他知道,黑煞女魅是身不由己。

一個江湖成名的名女人,豈會甘心被人奴役?為友情為道義,他都必須為黑煞女魅盡一番心力,責無旁貸。

有春熙姑娘姐妹協力相助,他的消息靈通多了。

白天,他潛赴三山別莊偵查,留心庄四周的形勢與動靜,尋找出入的通道。

他是行家,對術數與奇門遁甲頗有所成,百了谷妖女的道術,就奈何不了他,妖女們的道行,比他差了一大段距離。

眼看紅日西沉,一乘小轎出了壯觀的外庄門。前面,四名大漢領路;後面,也有四名隨從。

這一帶是江南魚米之鄉,水道縱橫以船支交通為主,小轎便成了大戶人家的象徵,轎內必定是有身分的女眷。

抬轎的兩名轎夫也帶有腰刀,防備途中有強盜搶劫。

扶轎的是四名美貌侍女,前二后二。

黑煞女魅是後面兩侍女之一,扶著右後方的轎杠。

她仍然穿了一身黑,極為搶眼。

公孫英利用黑煞女魅助長自己的聲威,果然一鳴驚人。

所以讓她穿黑,保持本來面目,也是向江湖朋友示威的手段之一。接待江湖朋友,就把黑煞女魅帶在身邊亮像。

一行人浩浩蕩蕩,踏上了至府城的大道。

誘餌放出了,蛾燈也點亮了。

遠出四五里,小轎在一座楓林前停住。轎簾掀開處,出來了兩名美麗的道姑:鏡花、水月兩仙姑。

接著,小轎再次動身。而四位侍女,則擁簇著兩位道姑,進入密林深處,片刻便形影俱消。

遠處從三山別莊跟來的張允中,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繞林側藉草木掩身,逐漸進入地網天羅。

天色漸暗,跟的距離也逐漸拉近。

倦鳥歸林,到處都有怪聲傳出,擾亂聽覺,只有經驗豐富的人,才能分辨出聲音的來源。

張允中生活在高郵湖,出沒在水禽眾多的湖中洲渚中,對這種聲音不算陌生。可是,他並不知道經過精密安排的天羅地網。

唯一令他心疑的是,這些人在這裡弄什麼玄虛?

再就是兩妖女怎麼會從三山別莊出來?

人畢竟不可能未卜先知,也不能料事如神。

他的判斷是,兩妖女挺身而出與三山別莊打交道,討取黑煞女魅出口怨氣。

王屋山百了谷的聲威,比三山別莊響亮,狂彪公孫龍犯不著為了一個黑煞女魅,而開罪百了谷的人,所以將黑煞女魅交給兩妖女帶走。

這是合情合理的推斷。

終於,他看到了遠處樹林縫隙中,透露出來明滅不定的燈光。一個自小生活在黑夜中的人,決不會有逐火的習慣。他謀生、練功,都是在黑夜中,所以他不是飛蛾。相反的,看到了燈火,反而提高了警覺。

身形像幽靈般幻現,驀地破空而起。

他的內功和輕功,都已經登峰造極,加上神鷹葛宇的陶冶,兩年中傾囊相授,輕功更上一層樓,凌空來去搏擊神乎其神,進窺御氣飛行的堂奧。

人升上樹梢,三五起落驀爾失蹤。

隨後躡蹤的人,許久才發現他失了蹤。

在大湖的洲渚間獵水禽,相當不易。

那些雁、對鴨、鴇……都是機警易驚的水禽,夜間派有替衛,稍有風吹草動,就一飛衝天一鬨而散。

因此獵人必須有耐心,逐分逐寸接近,決不可發出任何微小的聲響。即使如此,也不見得能成功,水禽的聽覺比人靈敏多多。

假使能用獵水禽的技巧來獵捕人,幾乎有九成成功的希望。

他是最好的獵禽人。

樹林的南面,是一處荒野,零星生長著一些灌木叢,野草高低不等。

一座茅舍,就建在荒野的中心,距這一面樹林,約有百步左右。想接近的人,最佳的掩蔽就是這面的樹林。

樹林邊沿,就是天羅地網的分界點,隱身在內的人絲紋不動,等候來人入網進羅。

可是,毫無動靜。

茅屋柴門緊閉,燈光是從簡陋的窗縫透出來的,遠在三裡外也可以看得到,足以吸引遠處的飛蛾。

茅屋分兩造,中間是天井。

後進共有一廳四房,燈光就是從主要的內房窗內透出的。

房內的設備相當簡陋,一床一桌四張條凳,帳破席殘四壁蕭條,宅主人的家境窮困可知。

房門虛掩,侍女們進進出出。顯然,住宅換了主人,侍女們的華麗穿章,與宅內的陳設極不調和。

桌上擺了酒菜,餐具也都是精美。

公孫英與水月仙姑並坐在上首。

三更已過,兩人都有了三五分酒意。

黑煞女魅與另一位侍女,在一旁侍候,奉酒傳杯低聲下氣。

水月仙姑今晚仍穿了玉色道袍,但裡面什麼都沒穿,袖帶半弛,袍襟半掩,露出半抹酥胸,深深的乳溝令人望之心蕩神搖。

粉頰上潮紅涌冷,一雙眸子水汪汪,一顰一笑,媚態橫生,恍若魚玄機再世,天魔女重生。

公孫英倒是衣褲整齊的,而且佩劍也在腰間。只是,他的一雙手,可就不整齊,左手遠繞過水月仙姑的背腰,右手探入那晶瑩膩滑的胸懷,不住探索撫弄他需要的目的物,火紅的臉頰貼上了香肩,灼熱的目光充滿情慾。

「死人!笨手笨腳。」水月仙姑的話帶了濃濃的鼻音,媚眼如酥,嬌軀作象徵性的扭動:「不要真醉了。好人,快三更天了吧?」

「是的,三更天了。」公孫英信口說,灼熱的嘴唇,吻上了那白嫩如脂的粉頸。

「不要蠢動……」水月仙姑格格笑,躲避他的嘴唇:「緊要關頭,他們該來了吧?」

「來得及,寶貝兒。」公孫英含糊的說,乾脆拉開那有等於無的衣襟,酥胸王乳全部暴露在燈光下:「信號傳來之後還來得及,沒有人能接近網羅而不被發覺。」

「你可不要小看斷腸簫……哎呀……你……你聽我說好不好?那姓張的更高明……」

公孫英忙得很,沒有工夫聽她說,正像個索乳的嬰兒,回復廿年前嬰兒時代的本能本性。

一旁捧壺的黑煞女魅,眼中湧起往昔不時湧現的煞氣。

公孫英在她身上,也曾經有過這種熱情的表情,但情調不同,對她完全出於強迫性。

儘管她把公孫英恨入骨髓,但看到這惡賊在她眼前與另一個女人公然淫樂,仍感到不是滋味。

「信號傳來了。」黑煞女魅咬牙說。

兩聲低蘆哨聲音,從內廳傳入。

「什麼信號?」公孫英從那高聳渾圓的玉乳上抬頭問,眼中的慾火消了一半。

「一個黑影從東北角接近。」黑煞女魅冷冷的說:「你還有半刻工夫快活。」

公孫英推開水月仙姑赤裸的胸膛,反手就是一耳光,啪一聲把黑煞女魅打得運退三四步。

「賤貨!你給我記住了。」公孫英怒叫:「你敢沒規矩在我面前你你我我,小心我給你兩靴尖。說!你該怎麼稱呼?」

「奴……奴婢該……該稱大……大少莊主。」黑煞女魅狼狽地恭身回答,眼淚往肚子里吞。

「到外面問問看,來人是誰?」

「奴婢遵命。」黑煞女魅欠身答,放下酒壺出房而去。

公孫英的手和目光,重新回到那盪人心魄的酥胸玉乳上,情慾之火重新熾盛。

「你不打算準備嗎?」水月仙姑反而控制得住,推開他蠢動的手。

「只來了一個人,值得準備?你……」

「你又在說大話了。」水月仙姑沉下臉,掩上胸襟著手整衣:「你說你十招擊敗了斷腸簫,我可沒有親見。你說你擒住了張允中和黑煞女魅,卻又語焉不詳,你又不讓我仔細盤問黑煞女魅……」

「好人,你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

「我不是疑神疑鬼,而是有點想不通。從你的床上工夫估計你的內功修為,不客氣的說,距純青之期相當遙遠。而斷腸簫的一甲子修為,決不是你這種華而不實,心傲氣躁的人所能對付得了的。」

「笑話!你仍然不信任我?」公孫英惱羞成怒,要發作了,一蹦而起。

「我很想信任你。」水月仙姑不在乎他發作:「因為我想信任你,所以才和你合作。

假使我對付得了那兩個人,何必多此一舉?」

「等會兒他們來了,你不能插手。」公孫英咬牙說:「我改變主意了,不要活的,我要砍了他們的頭來,雙手奉給你。」

「喲!你總不忘記隨時隨地表現英雄氣概呢!」水月仙姑的語氣中有揶揄成分,走進床口從枕旁取出連鞘長劍:「不過,平心而論,不論那一方面,你都是第一流的,我很滿意。」

「你……」

「我還真捨不得讓你獨自冒險呢。」水月仙姑態度又變了,女人是善變的,伸手情意綿綿地輕撫他的臉頰:「要是你有了三長兩短,我到何處再能找到,像你這樣讓我滿意的俏郎君呀!你說是不是?」

「我算是服了你。」公孫英氣消了:「我老爹告訴我,對付女人,切不可遷就迷戀,必須像個暴君。對你,我就使不出暴君的手段來。」

「那道理很簡單。」水月仙姑媚笑。

「什麼道理?」

「你心中明白,床上床下,你都不比我強。」水月仙姑肆無忌憚地說:「黑煞女魅怕定了你,因為她的武功比你差一兩分。你吃定了她,你任何時候,都可以將她置於死地。對我,英郎,你最好收起降伏我的壞念頭,你必須公平的對待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寶貝兒,你可愛的地方,就是肯說老實話。」公孫英笑笑說:「黑煞女魅就蠢得很,她各方面都比我差,卻又不承認,不時語出不遜,甚至一而再聲稱要殺掉我,其實她心中明白,永遠辦不到,她在自欺欺人。」

「其實,你我都心中有數。」水月仙姑不再笑:「情投意合相親相愛是一回事。你我都挾了絕技闖入了江湖,要建立自己的威望,情愛的吸引力,在你我的心目中都是次要的。所以,我不會跟你進入三山別莊,你也不會跟我進入百了谷,雙方都不想受到對方的完全控制。英郎,我希望我們能並肩聯手,在江湖闖出兩人的共同霸業來。該分手時,我們再和和氣氣地分手,你願嗎?」

「我願,水月。」公孫笑不假思索的說,情深地將水月仙姑緊抱入懷,輕吻她的粉頸。

竹編的外窗共有兩座,右面的窗下突然出現斷腸簫的身影。

老人家是何時入室的?

公孫英與水月仙姑不知道,那位在房門口戒備的侍女也不知道。

「原來百了合與三山別莊聯手,計算我老不死。」斷腸簫伸手挪動撐窗棍,放下竹窗,語氣平和:「你們還真花了不少心血,外面最少也有三十個人。」

公孫英冷哼一聲,信手將八仙桌推翻在壁角下,杯盤碗筷一團糟。

黑煞女魅出現在房門外,頗感意外。

「沒有後續信號傳來。」黑煞女魅訝然叫:「屋附近的伏樁誤事,人已經進來了,他們……」

「他們很了不起,我斷腸簫也不弱。」斷腸簫輕拂著鐵簫,發出八音輕鳴:「你們一個會妖術,一個會放煙施毒,老夫讓你們盡量施展,讓你們獲得成名的機會,不可錯過了。」

「在下要憑手中劍,埋葬你這老魔。」公孫英豪壯地拔劍:「你在三山別莊出沒,對本庄是最大的威脅,所以在下與水月仙姑設計將你引來。你果然來了,像飛蛾撲火。」

這時,兩座窗的窗門皆被拆除,外圍的人已包圍了茅屋,窗外刀劍的閃光耀目。

房門口,除了黑煞女魅與一名侍女之外,多了兩個老道婆。

人被堵死在室內,必須作困獸之鬥。

「老夫已經發現埋伏,仍然大大方方闖來,如果沒有幾分把握,會來送死嗎?」斷腸簫冷笑著說:「就算你老爹狂彪公孫龍親來,老夫也沒將他放在眼下。你這小混帳居然說憑手中劍埋葬我,我可憐你。」

公孫英一聲沉叱,衝上劍發射星逸虹,走中宮無畏地進擊,劍氣陡然迸發,氣勢極為渾雄。

揮劍出招的前一剎那,劍靶的活動雲頭已經旋轉了一匝,旋動的手法連旁觀的黑煞女魅也看不出來。

「錚!」金鳴暴震,八音齊鳴。

公孫英馬步一虛,被震得側飄八尺,左肩撞在泥牆上,臉色大變。

「呸!你是什麼東西?」斷腸簫站在室中心破口大罵:「天下間竟然有你這種不要臉的狂人。憑你這點點道行,居然敢在老夫面前狂言誇口。唔!你又重施故技了,這次老夫不怕你的毒物了……」

這瞬間,水月仙姑劍到人到,劍出中途,袖底突然噴出一蓬青磷星雨。

「滾你的!」斷腸簫沉叱,左手大袖一揮,罡風似殷雷,青磷星雨回頭反飛。

水月仙姑大駭,閃身急退,幾乎被自己的青磷星雨所籠罩。閃得太急,室中空間又小,砰一聲悶響,也撞在另一面泥牆上。

公孫英抓住機會重新撲上,劍吐三道青虹排空而至。

斷腸簫不愧稱一代魔字型大小人物,鐵簫直等到劍虹近身才奇准地揮出。

「錚!」簫劍再次接觸,公孫英也再次被震瓢。

「錚!」水月仙姑又被震出八尺外。

「要將他化骨揚灰……」公孫英貼壁狂叫。

房頂有物急落,僅比室內稍小些。

是一張絞筋網,眨眼間便罩住了室中心的斷腸簫,像整個屋頂突然塌下,任何反應超人的人也無法應變了。

網的高度有限,茅屋的屋頂高度本來就有限。

蛟筋網索粗如姆指,這玩意軔性驚人,沒有鋒利的寶刀寶劍,休想奈何,內功也無法弄斷。

斷腸簫的鐵簫,毫無用武之地。在怒吼聲中,立即被從屋樑上跳下的四名操網大漢,纏成一團拖倒在地。

公孫英在眾人歡呼聲中,一躍而前,一劍欣向斷腸簫的雙脛,要毀去雙足。

「小心……」水月仙姑的尖叫聲刺耳。

一個黑影越窗而入,從中間縱落,手腳齊伸,像是八八章魚放爪。

公孫英感到右小臂一震,如受巨錘撞擊,狂叫一聲,劍飛拋脫手,人也踉蹌暴退。

同一瞬間,四個操網大漢撤豆似的向四面滾擲。

黑影陡然飛升,砰一聲撞砸了窗框。

室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三盞壁燈在黑影陡然飛升的前一剎那同時熄滅。

「快掌燈來……」公孫英狂叫。

人聲嘈雜,老道婆先一步搶入,但已來不及了。

燈終於送來了,人人變色。

蛟筋網不見了,斷腸簫自然也不見了。

兩座窗在窗口,只有一座窗的窗口有人堵住。被撞毀的另一座窗外面,躺了四個被打昏的人。

「誰看清來人是誰?」公孫英厲聲問。

室中有八個人,你看我,我看你。

「只看到一個朦朧的黑影飛入飛出。」老道婆大師姨搖頭苦笑:「網落下,人進去,燈火搖搖明滅不定,黑影又快逾電閃,如何看清?大少莊主,咱們碰上了極可怕的武林高人。」

「這!這是什麼輕功身法?」老道婆二師姨也變色叫:「起落都像飛。我發誓,一定是鬼物,世間決無如此可怕的輕功,連人影都無法分辨。帶一張五十斤重的蛟筋網,加上一個老兒斷腸簫,一閃即逝,可能練至這種匪夷所思的境界嗎?」

「到外面追搜!」公孫英咬牙切齒:「我不信外面的人都是死人。」

他們在屋西卅餘步的草坪中,搜獲那張蛟筋網,網裡面卻沒有斷腸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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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鷹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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