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浮山縣,也就是從前的神山縣,縣以山為名。但目下的浮山,卻屬於平陽府附廓首縣臨汾管轄。從府城至浮山縣,須經過浮山,東南偏東行二十里,方是浮山縣境。
崔長青負責卧底,接應同伴進入銀洞山礦區,因此他獨自先行。
經過浮山,便落在眼線的監視下。
天威四聖與元都觀三子多次衝突,怎能不在府城派眼線?
當天,他們在浮山城落店,平安無事。他們分別入城,分開投宿。
最少有十雙精明銳利的眼睛,監視著他們,留意他們的一舉一動。
浮山縣城小得可憐,城周僅四里,是一座土城,尚未砌磚,由於地近山區,地廣人稀,進來一個陌生人,難逃眼線的耳目。
銀洞山,在城東南四十里,據說從前曾有金銀礦,也出產硃砂和寶石,但目下已無開採的形跡,只留下一個舊坑洞,洞中流出一條小河,向南流入冀城縣,叫金河,據說河中還可找到沙金。
有一條小徑通向銀洞山,穿越中條山可達潞安府。中條山北接霍山,南迄黃河,千峰萬嶺,綿豆數百里,東太行,西首陽,所以叫中條。銀洞山,列入中條支脈,並無不可。
出城東南行,除了山還是山,有些山一片蒼翠,有些山光禿禿寸草不生,經常可遇上一些被水沖刷而成的地塹,甚至有些地震形成的山溝。土著們在下面掘壁成屋,除非走近,誰也沒料到下面會有人居。有時一望無涯,鬼影俱無,無村無寨,只有烈日黃沙,突然間,竟然有人出現在左近,常會把人嚇一大跳。
當然也有田地,但秋未冬初,已看不到作物了。
到銀洞山必須經過幾座山峰,它們是司空山、鳴山、和龍角山的余脈。這是說,要到銀洞山礦坑,必須經過夫威四聖的盤踞地鳴山。
崔長青落店時天色尚早,申牌初客店客人稀少。本來走浮山至潞安的客人就不多,因此全城僅有四五間客店。崔長育投的是東門的平安客棧。錢金鋼則在南門的福全老店,天猴在東門外,向一家農舍借宿。極樂僧在西門的三官廟,與蠍娘子化裝易容術頗為高明,她扮成一個投親不遇的村婦,在南門找到一位窮縫大嫂,以一百文錢找到了棲息之地。
五個人都是老江湖,各有一套安全妥善的棲身本領。但他們卻不知道,一舉一動全在對方監視下,可知天威四聖的實力,比他們所估計的要強得多。
天色尚早,崔長青必須按計行事。他一身落魄像,施施然踏入南大街的福興當鋪。
當鋪的門口,貼了一張招請長工的招貼。
帳房夫子站在高高的櫃窗后,有手捻著花白山羊鬍,眯著老眼向他嘿嘿笑,搶先說:
「看尊駕兩手空空,顯然不是來照顧小號。」
「你說對了。」他靠在窗口說。
「那麼,你是……」
「寶號門外有張招請長工的招貼。」
「不錯」
「你看我象不象個做長工的料?」
「哦!人高馬大,年青力壯。」
「你是說,在下被錄用了?」
「長工很苦。」
「當然不會有人格請安太爺。」
「你知道就好。」
「到寶號上工?」
「到鄉下。」
「也好。」
「管吃管住,每月工銀十兩。」
「倒還公道。何時上工?」
「明天一早來,自有人帶你前往,別忘了把行李帶來,至少也得帶些換洗衣物。」
「好,就這麼說定了。」
「回去好好準備,記住一早來。」
他扭頭就走,在門口轉身問:「大叔不問在下的底細?」
帳房師爺嘿嘿笑,說:「你也沒問做些什麼工。」
「有道理。」
「心照不宣。」
「再見。」
「好走。」
夜市在街南的城隍廟,他在廟后的小巷口,找到縮在屋角的天猴。
「情形如何?」天猴搶先問。
他搖搖頭,說:「情形不對。」
「如何?」
「可能已露了行藏,主持招請長工的人,神色與玉虛子所說的完全不同。」
「沒按例盤問你?」
「沒有,連姓名都沒有問,而且主事不是個假瞎子,而是個目銳鬢豐,太陽穴鼓鼓的花甲老人,詞色帶有濃重的江湖味。」
「你認為……」
「他們已發覺在下的來路了。」
「不會吧?玉虛於說,咱們五個人這次入虎穴,只有幾個親信參與策劃……」
「親信是靠不住的。」
「你認為玉虛子的爪牙中有內奸?」』
「事實俱在。」
「什麼事實?」
「有人跟蹤。」
「真的?」
「等會兒我把他弄來問口供。總之,咱們必須小心在意,因此計劃須有所改變。」
「你的意思是……」
「咱們一是擊斃天威四聖,二是奪取已出土的大批寶石。」
「對。」
「咱們用不著按玉虛於的計策行事,如不改變,必將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玉虛子斷送了許多朋友,失敗的原因可能是失敗在對方的卧底。」
天猴沉吟片刻,說:「如按玉虛子所說的礦洞警戒情形說來,不用卧底計策,決難進入礦坑,咱們成功之望微乎其微。」
「你的意思……」
「按計行事。」
他深深吸入一口氣,說:「你堅持?」
「是的。」
「好吧,你是領隊,當然得依你了。」
他聳聳肩說,扭頭走了。
一早,他帶了包裹到了得興當鋪。劍不能帶,他只帶了一把八寸小刀。
店門口停了一部無廂馬車,也無座位,兩個趕車大漢高大結實,佩了刀。
帳房夫子老遠便看到他了,向店內大聲叫:「人到齊了,上車。」
店內陸繼出來了五個大漢,穿了灰布直裰,面有菜色,原來也是前來應募的人。
他大踏步走近,帳房夫子欣然叫:「快上車還要趕路呢。」
六個人上了車,車夫一聲輕喝,「叭」一聲鞭響,健馬八蹄翻飛,向城外飛馳。
六個人分坐在兩側,你看我我看你。
車行十餘里,司空山在望。這座山原稱風穴山,因山上有座司空廟,所以成了司空山。
東南,是鳴山,相距效里,脈絡相連。
事先已知道附近的地勢,崔長青心中開始有點緊張。接近天威四聖的巢穴,不緊張那是欺人之談。
車向崗上爬升,到了半山,罡風呼嘯,天氣驟變,西北角烏雲騰涌,掩住了白日。
「叭叭叭!」鞭聲展耳,車沿山腰的大道飛駛。
前面山脊上傳出一聲尖哨,路旁的荒草中跳出六名青衣大漢,喝聲似乍雷:「剎住車,檢查。」
「希聿聿……」馬嘶聲起自山脊,六匹健馬出現,六名騎士全是彪形大漢,上上下下包圍了馬車。
車夫驚惶地剎住車,叫道:「動手。」
崔長青大感詫異,付道:「不可能有人劫車,難道天威四聖要檢查自己的車嗎?車夫神色倉惶,叫誰動手?」
兩車夫在車座下拔出兩把單刀,急急向下跳。
一名青衣大漢大喝一聲,左手一場,三枚鋼鎳同時飛出,速度奇快。
「啊……」一名車夫狂叫著摔倒。
崔長青與五名僱工惶然站起。一名大漢一躍上車,揚刀喝道:「跪下!俯首挨刀。」
崔長青畢竟年輕,經驗不夠,當然不肯跪下挨刀,立即按按不住,手一抄短刀入手,他要反抗。
可是,變生不測,他左右的五僱工同時手腳齊出;兩人架住了他,兩人飛腳踢中他的小腹,一人袖中吐出一枝鋼錐,抵住了他的胸口叫:「丟刀!反抗是死。」
他恍然,暗叫上當,只好丟掉小刀,等侯機會。
上車的大漢狂笑道:「黑衫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你竟然毫無反抗之力,元都觀三子怎麼派你這種膿包來送死?哈哈!把他綁起來。」
大漢一時忘形,小看了他,機會來了。五名偽裝的僱工收了兵刃,反扭住他的雙手,一人在車座下的木箱取出了牛筋索。
兩名車夫重新跳上車,先前偽裝中鏢的車夫,向發鏢的人笑罵:「老九,你他媽的真幹上了呢,鏢上註上入內力,是不是想假戲真做,射死老子你好來個叔接搜?」
牛筋索剛搭上崔長青的手;突變倏生。
「哎……」綁他的兩名僱工狂叫,-身軀飛拋,「砰砰」兩聲暴響,撞坍了車欄,跌下車去了。
快,快得令人目眩。他順手再出「分花拂柳」,「噗噗」兩聲悶響,另兩名僱工應手而倒,再加上一腳,最後一名僱工狂叫著向大漢飛去。
大漢一怔,百忙中向側一閃。
他人如怒豹,勢如狂風,疾搶而至,快如電光一閃,近身了。
大漢駭然拔劍,但閃勢未止,身形未穩。
他手下絕情,一掌劈出。
「噗!」劈在大漢的頂門上,顴骨下陷。
他奪了劍,大喝一聲,劍使刀招,來一記「迴風拂柳」,身形疾轉。
兩個車夫飛撲而下,雙刀尚未攻出,劍已迴旋及體,連封架的機會都沒抓住,劍過頭落,一個丟掉斗大頭顱,一個握刀的右臂折斷。
他飛躍下車,五名青衣大漢恰好衝到。
先前發鎳的老久搶先出手,打出了三枚鋼鏢,人隨鏢上撲,劍出「寒梅吐蕊」,。勢如奔電。
生死關頭,慈悲不得;敵眾我寡,必須手下絕情。他向下一挫,三鏢落空掠頂而過。
他斜身搶入,「錚」一聲錯開來到,劍尖驟吐,無情地刺入老九的胸口要害,正中心坎。
「哈哈!」他狂笑,斜審八尺,繞過車的另一邊,險之又險地躲過攻近背心的一劍。
四大漢繞車急追,自然有慢有快。他向左急搶,大喝一聲,閃過刺來的一劍,無畏地突入,撒出了重重劍網,痛擊前兩名大漢。
四周的六匹馬向內聚,蹄聲如雷。
從西南角衝來的一匹坐騎,在超越一叢荒草的剎那間,草中人影乍現,鐵金剛鬼魅似的長身而起』,霸王鞭一揮,勢如崩山,「啪」一聲抽在騎士的背腰上。
「呵……」騎士狂叫著,擲落馬下。蠍娘子,打出了她霸道的滿天花雨撒梅花絕學,梅花針五枚一簇,共有五按之多,把飛騎疾馳的一名騎士打下馬來。
只片刻間,象是風捲殘雲,十二名埋伏擒人的高手,五名僱工與兩名車夫,只剩下一名大漢向南逃。蠍娘子,嬌喝道:「拿命來,閣下。」
大漢知道路不了,跑不了只好拚命,大吼一聲,「猛虎回頭」旋身反撲,九環刀勢如山崩。蠍娘子已先一步閃在一旁,輕拂著劍說:「這一招火候不夠,狠而不準。」
大漢又是一刀,晃身奪路逃命。蠍娘子信手揮劍,從刀側掠過,削掉大漢的右小臂,冷笑道:「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忌辰。」
大漢抱著手臂,轉身狂奔。蠍娘子跟上,笑道:「你想走?笑話了。」
崔長青遠遠地叫道:「仇姑娘,留活口。」
大漢向側一竄,轉身狂叫道:「我……我投降……饒我一命……」
一面叫,一面跪下了。蠍娘子冷冷地以劍尖指向對方的咽喉,笑道:「本姑娘蠍娘子,從未饒過人。」蠍娘子,嚇了個膽裂魂飛,想挺身站起逃命。但手臂已斷,痛得手腳已不聽指揮,無法突然躥起,身形一蠍娘子已含笑送劍,劍尖直透咽喉。
崔長青奔到,不悅地叫:「仇姑娘,你明知咱們要口供。」蠍娘子在死屍上拭劍,冷笑道:「用不著口供了,準備將屍體找個坑丟掉。」
「你這女人……」
「女人又怎樣?恩?」
「你……你心狠手辣……」蠍娘子陰笑著問。
天猴走近解圍,笑道:「崔老弟,算了吧,咱們辦事要緊。」
他搖頭苦笑,問道:「端木前輩,你們怎知道在此地埋伏?不是說好了你們暫且在城中等侯三天嗎?」
天猴吁出一口長氣,說:「果然不出你所料,咱們行藏已露。」
極樂僧介面很恨地說:「咱們的一舉一動,全在他們的監視下,他們在府城有眼線,已至咱們的計謀已全部泄漏無遺,妖道可惡,他簡直存心要咱們前來送死。」
「咦!你們怎知道的?」他頗表驚訝地問。
天猴笑道:「昨晚上你到夜市找我,說我們已暴露行藏,要改變計劃行事,老朽仍不相信。」
「哦!前輩相信了?」
「你不是說有人跟蹤嗎?」
「是的,怪的是離開城隍廟夜市……」
「跟蹤你的人並未跟上你。……」
「是呀!在下正感奇怪……」
「是老朽把人弄走了。」
「難怪。」
「問出了口供,知道他的要在半途捉你,然後迫你將咱們四人引至礦坑,擒咱們替他們挖礦。」
「他們幾乎成功了,可惜沒料到你們趕來先行埋伏,反而斃了他們的爪牙。」
「老弟猜想妖道們的首腦人物中有內奸,果然不錯,但那內奸的地位並不高,只知道你一個人的名號,因此估錯咱們的實力。」
「行藏已露,咱們的事難辦了。」
「無論如何,此事咱們非辦不可。」
「前輩有何打算?」
「只好依你改變計劃行事。」
「前輩打算……」
「還得仰仗老弟,老弟藝業超人,足智多謀,偏勞老弟設法了。」
「前輩是領隊……」
「算了吧,老弟。不管怎樣,咱們此次入虎穴,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妖道們話已說得明明白白,殺不了天威四聖,取不到寶石,咱們死路一條,只有成功可活命,老弟趕快拿主意,目下的情勢已不容咱們各行其是各自為政了,老朽知道你行。」
鐵金剛大叫道:「你小於就別推三阻四了,把你的鬼主意掏出來。」
他沉思片刻,問:「你們決定放棄妖道們的計謀了?」
「去他娘的妖道鬼計謀。」鐵金剛怪叫。
天猴也說:「咱們用不著按計行事,事實是咱們行藏已露,妖道的計謀行不通,改變事在必行。俗語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們只要把事辦好,妖道們管不著。」
他脫掉外面的直裰,佩好劍,說:「天威四聖已知道咱們的計謀。」
「不錯,但尚未查出咱們的身份。」天猴介面說:「因此,咱們給他來硬的。」
「老弟之意……」
「公然叫陣。」
「但……咱們勢難進得了礦場。」
「咱們激他們出外決戰。」
「他們不會放棄優勢,將以逸待勞對付咱們。」
他冷冷一笑,說:「天威四聖是魔道中大名鼎鼎的名宿元老,他們決受不了撩撥,咱們四處騷擾,殺人放火大幹一場。」
「可是!他們人多勢眾……」
「敵進我退,敵逃我追,打了就走,讓他們疲於奔命,吃一個算一個。只要諸位肯不計較武林威望,不逞能戀戰,定可逐一剪除他們的羽翼,最後迫他們自陷死境諒無困難。」
極樂僧不滿意,怒形於色地說:「天威四聖的武林名位,並不比咱們高,你要咱們打了就跑?哼!辦不到。」
「你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嗎?」崔長青冷冷地問。
「咱們下挑戰書,邀他們生死一決。」
崔長青哼了一聲向:「如某你擁有大群嬌妻美妾,擁有完全屬於你的地盤,擁有價值連城的財寶,擁有可供驅策忠心耿耿敢於拚命的爪牙,你肯與實力相當的對頭公平拚命嗎?」
「貧僧沒有這些……」
「在下假設你已擁有了這一切。」
「這……貧僧當然肯。」
「所以,你只配受制於元都觀三子,只配做你的極樂僧,而無法成為宇內之豪。」
「哼!你挖苦貧僧嗎?」和尚惱羞成怒地厲聲問。
「哼!在下說錯了嗎?」
「哼!你為何又受制於妖道?」
「在下為了救人,情勢所迫。」
「廢話!」
「不是廢話,而是元都觀三子是在下的恩人。」蠍娘子突然狂笑,笑得花枝亂抖。
「你笑什麼?」崔長青不悅地問。
「嘻嘻!我笑元都觀三子。」
「他們有何好笑?」
「笑他們居然能成為別人的恩人。那三個妖道卑鄙無恥,壞事做盡,陰險惡毒,詭計多端,不害人已是萬幸,竟然做了別人的恩人,怎不可笑。」
「你信口雌黃……」
「哼!本姑娘也是個人人唾罵,惡毒詭詐的人,但比起元都觀三子,本姑娘甘拜下風,天知道你中了他的什麼毒,居然認他為恩人呢。哼!你如果不是妖道們派來監視咱們的蠍娘子以充滿不屑的口吻說。
他勃然大怒,踏進一步說:「你這惡毒的女人……」蠍娘子頂了回去。
天猴不得不挺身而出制止,大喝道;「你們這是幹什麼?住口!」
鐵金剛大叫道:「吵,吵,吵個屁,等辦完了事,再吵尚未為晚。端木風,你是領隊,到底如何打算?」
天猴大聲道:「按崔老弟的妙計辦事,我決定了。」
「去各找坐騎,這就走,先到鳴山,搗了天威四聖的龜窩,給他們個下馬威。」崔長青豪氣飛揚地說。
天猴瞪了眾人一眼,大聲道:「你們已聽清崔老弟的話了,走!」
極樂僧撇撇嘴說:「鬼叫什麼?你這位領隊委實窩囊透頂。」
五個全是自命不凡、橫行天下凶名昭著的人,誰也不甘受人管束,要不是彼此利害攸關,決不可能走在一起,不拼個你死我活,已是天大的奇迹了。
天猴怒火上沖,猛地轉身一掌拍出,出其不意突襲,兇狠地攻向和尚的右胸。
極樂僧方便鏟一推,「噗」一聲擋住了天猴的掌,雙方同向側移,勁道四散。
「你要動手?」極樂僧厲聲問。
「老夫正有此意。」天猴乖戾地說。
「貧道奉陪。」
「老夫求之不得,正好教訓你該如何尊敬領隊。」
雙方劍拔駑張,拉開馬步作勢進搏。
崔長青大為不耐,明道:「等辦完正事,你們再拚死活尚未為晚,還不住手?咱們再不走,便得留下打人命官司了。」
極樂僧罵道:「小畜生!貧僧要教訓你這目無尊長的小輩。」
聲落,瘋虎般疾沖而上,方便鏟一掄,迎面點出勢如崩山,力道萬鈞當胸點到。
一旁的鐵金剛居然不記仇,反而幫助崔長青,霸王鞭猛地遞出,「啪」一聲架住了方便鏟,擋在中間大叫道:「和尚,不服氣咱們玩玩。」
「你要幫他?」極樂僧厲聲問。
「在下誰也不幫。」
「你……」』
「誰要礙事,在下就找他。和尚你耽誤咱們辦事,在下不許你橫生枝節。」蠍娘子長劍一揮,叫道:「乾脆咱們今天好好清算一番,找出誰是妖道派來監視的人,不把他清除掉,咱們辦事縛手縛腳。本姑娘一直就在懷疑,這人不僅是妖道派來監視的人,更可能是天威四聖派在妖道處卧底的姦細,不然為何離城一天,便落在四聖的眼線監視下?」
「仇姑娘,你認為誰可能是這個?」天猴問。蠍娘子向天猴一指,說:「可能就是你。」又轉指崔長青說:「更可能是他。」
「混帳!」天猴怒叫。
崔長青冷笑道:「難怪你一直敵視在下,原來有此存心。我問你,就算在下是被派來監視人的,於你們何損?」
「這……」
「你們敢畏難而退,一定了之?」
「本姑娘不會一走了之,但不習慣被人監視。」
崔長青哼了一聲說:「咱們都有把柄落在元都觀三子手中,他們用不著派人跟來監視。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玉虛子根本對咱們未存奢望,不然他必定一同前來。咱們五人的死活,妖道並不在乎,以區區五人之力,要想與天威四聖拚命,不啻以卵擊石,咱們僅是妖道試探天威四聖實力的送死鬼而已,犯不著派著心腹跟來送死?」蠍娘子意動,臉色一變,問道:
「你是說,咱們毫無希望了?」
他淡淡一笑,說:「問題是咱們五個人是否對付得了天威四聖。」
天猴拍拍胸膛說:「老朽自信可以應付得了。」
他的目光掃視四人一匝,問:「諸位誰曾經與四聖交過手?」
久久,沒有人回答。
他苦笑道:「不久,咱們便知是否應付得了啦!不過在下認為,元都觀三子的威望,在山西甚至在江湖道,雖不說首屈一指,至少是武林各大門派不敢正視的人物。但他們卻眼看天威四聖盤踞在卧榻之旁,公然召眾掘寶,公然驅逐他們的人遠離浮山,而他們卻束手無策,四齣請人前來向天威四聖鬥智鬥力,可知天威四聖決不如諸位所想的那麼膿包。走罷。
咱們先到鳴山四聖的巢穴,便知咱們有多少成功的希望了。」
五人找來坐騎,策馬急趕。
繞過山北,風逐漸轉厲,罡風掃過山林,呼嘯聲如同干軍萬馬奔騰、廝殺、呼號,令人驚心動魄,果然不愧稱風穴山,地勢高,正當風口,有風並非奇事。
崔長青一馬當先,在走石飛沙中到了山西南。官道蜿蜒通過下面的起伏丘陵,繞向鳴山。
馳下一座平坡,風小了些,平坡一望無垠,及腰的枯草不見人獸的蹤跡?
一聲鬼嘯,前面七八十步路右的山溝中,鬼魅似地出現一個灰袍飄飄的高瘦花甲老人。
披散著一頭灰發、鷹目炯炯,勾鼻癟嘴,頰上無肉,手點一根形如竹枝,長約丈六,以精鋼打制的外門兵刃「天帚」出現在路上,象是山精木客現形。
腰帶上,有一雙銅鐃,鐃柄的紅帶迎風飛舞,十分觸目。
崔長青放鬆韁繩,扭頭叫:「風神當道,小心了,備戰!」
風神發出一陣果啼似的怪笑,直待人馬接近至五十步內,方一聲怒嘯,取出銅鐃。
銅鐃徑約尺八至兩尺,鐃聲三響,聲音可怕地往人的腦門鑽,似乎耳膜欲裂,腦袋欲炸。
「哎呀!」極樂僧狂叫,掩住雙耳栽下馬來。
銅鐃是僧人常用的法器,而極樂憎卻被鐃聲震落馬下,可知銅鐃的威力,委實駭人聽聞。
一聲怪笑,銅鐃重新三擊。
「希聿聿……」健馬哀嘶,發起瘋來,狂野地亂蹦亂跳。蠍娘子的韁繩斷了,健馬奮蹄飛躍。蠍娘子本來已受不了鐃音的襲擊,失驚之下,身不由已栽下馬來。
第三個落馬的人是天猴,人與馬同時坍倒。
崔長青向前一伏,雙手掩住了馬耳,雙腿一夾,健馬向前狂沖。鐃音雖利害,但他受得了。
他是唯一能衝出的人,鐵金剛的馬也倒了。
風神一怔,接著鷹目一翻,一聲狂笑,一面銅鐃破空而飛,在空中劃出一道金虹,成弧形從側方飛來,飛行時的破空銳嘯,象是九天風濤,聲勢十分驚人。
健馬仍向前沖,崔長青已撤劍在手。
鋼鐃飛旋而至,「嗤」一聲從馬胸前飛掠而過。
鮮血激射,馬腳裂開。
「砰!」健馬重重地衝倒,塵埃滾滾。
崔長青一剎那飛離鞍橋,側躍丈外。
距風神僅十步余,只消一躍而進,便可與風神拚命了,機會不可錯過。
銅鐃劃出一道美妙的光弧,奇快地繞風而回。
風神伸手輕靈地接住鐃,一聲怪笑,向路側一躍,驀爾失蹤。
崔長青飛從而至,腳下遲疑。
這是一條寬約四五丈的地隙,底部是排泄山洪的山溝,但目下沒有水,深約三丈左右,曲折向東北伸展,不知伸向何處。
兩側的泥壁,可看到一些風化已朽的門和窗,一看便知是已沒有人居住的地窟,數量甚多,往昔可能是一處村莊呢。
這些廢地窟裡面有堂、有房、有廂、甚至有地道四通八達,人在內藏匿,委實不易搜尋,且易受暗襲,他不得不考慮後果,頹然放棄追搜的念頭。
他退回原地,五匹坐騎死了兩匹,另三匹已跑得無影無蹤,五人的行囊丟失了三份。
天猴拍拍腦袋,猶有餘悸地說:「老天!好利害,天威四聖,果然名不虛傳。」
鐵金剛臉色鐵青,也悚然地搖頭道:「這邪門玩意可怕極了,人是無法抗拒的。我鐵金剛從不服人,這次……他媽的,算了!」
極樂僧神色灰敗,惶然道:「咱們回去吧,回頭是岸。」蠍娘子鳳目帶煞,戰慄著說:
「我想回頭,但我不能,如果我惜命全身而遲,我那苦命的小妹妹將被賣入青樓,水世不得翻身。」
四個橫行天下的一代凶魔,被風神的雷霆一擊嚇破了膽,豪氣全消,一籌莫展。
崔長青雖則心驚,但尚能沉得住氣,一咬牙,虎目怒睜,沉聲道:「誰要惜命退出,還來得及。」
天猴慘笑道:「老弟,不必說了,沒有人敢退出的。」
「那就準備拚命吧。」他豪壯地說。蠍娘子問。
「擔心無濟於事。」
「咱們進也是死……」
「至少可保住在下的恩人,死也值得。」
天猴長嘆一聲道:「咱們毫無機會,想不到這次會栽在妖道手中。」
崔長青不能怨元都觀三子,擄走吳老太太祖孫的不是妖道,三妖道反而算是他的恩人,他只有一條路可走,斷然說:「咱們不必怨天尤人了,退不了只好進。」蠍娘子焦慮地說。
他一字一吐地說:「風神的鐃音,並非是以音克敵絕技,外物所發的音浪,剋制並不難。」
「你的意思……」
「咱們以綿絮塞耳,可支持一時。只要諸位肯採納在下先前的計策,成功之望可期。」
天猴拍拍胸膛,說:「老弟,我聽你的。」
「我聽候吩咐。」鐵金剛搶著說。
「依你。」極樂僧極不情願地說。蠍娘子無可奈何地介面。
崔長青取回死馬上的包裹,說:「謝謝諸位的信任,咱們有進無退。現在,咱們趕快到銀洞山,走!」
暴風雨將至,五人全力急趕,沿途狂風大作,走石飛沙,幸而不再有入襲擊,不久便踏入鳴山地境。
崔長青領先飛奔,離開了大道,繞山東北麓而行,以避開天威四聖的居所。狂風飛沙反而有助脫身,可避免行蹤被對方所掌握。
越過一座山崗,向下急降。
一陣隱雷傳到,聲不大而沉,似乎地動山搖,風聲似乎更凄厲了些。
趕得太急,眾人全忘了身外事。
正走間,走在最後的天猴突然叫:「怪事,初冬期間有暴風雨並非奇事,但有雷聲豈不可怪?」蠍娘子信口道:「不是雷,是地動。」
崔長青突然止步,駭然道:「諸位,咱們碰上怪事了。」
「有何怪事?」鐵金剛問。
「你留意四周。」
極樂僧大駭,恐懼地說:「咱們碰上白蓮會的妖人了。」
地並未動,那一陣陣若有若無的輕雷聲不是傳自地面,象是從天際降下的。天宇中烏雲飛馳,天地變色。風聲呼嘯。聲如萬馬奔騰,草屑與飛沙從天而降。
可是,附近的草木卻寂然不動。
沒有風,附近的氣流象是凝結了。
眾人依然而驚,呆住了。
崔長青四周察看,突然大叫:「小心左面!」
左面的調林中,兩道閃電急射面采,光芒刺目生花,奇快絕倫。相距約十丈左右,見光光已近身。
四人驚呆了,張目結舌不知所措。蠍娘子撲倒在地,向側急滾。
伏倒慢了一剎那的極樂僧狂叫一聲,砰然倒地。
兩道閃電飛掠而過,從左面迴旋入林。原來是兩具隱現金芒的折曲銀刀,長有兩尺,飛旋而來,便成為閃光耀目的電虹了。
崔長青一躍而起,拔劍戒備叫:「和尚,你可無恙?」
極樂僧顫抖著站起,頂門丟了一塊頭皮,鮮血把頭部染紅了,成了個血人。
天猴一躍而起,急叫道:「是電母,追。」
崔長青收劍苦笑道:「人已走了,追不上啦。」蠍娘子摸摸腦門,臉色蒼白地說:「還好,腦袋還在脖子上,髮髻也在。崔兄弟,謝謝你。」
鐵金鋼替極樂僧上金創葯,撕衣襟一面包紮一面說:「和尚,今後你用不著費心剃頭毛了。」
崔長青語氣堅決地說:「諸位,電母的兵刃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咱們心中早虛,以致反應遲鈍,失去應變能力而已。風神與電母的兵刃,只能遠發傷人,近了便收不回來,因此不敢近發,這就是他們一發即走的原故。遠發速度有限,咱們只要能神智清明,保持身手靈活,不但可及早趨避,且可乘機破毀他們的兵刃呢。」蠍娘子仍然驚恐地倚在他身側,悚然地說:「但這……這附近的異象,恐……恐怕咱們已受到他們的妖術所禁制了。」蠍娘子的掌背,笑道:「你看看四周,這裡是背風的山背,樹木靜止並非奇事,風聲空谷回音聲如隱雷,亦非異象。我想起來了,這就是鳴山名稱的由來,暴風雨將至,便可聽到異聲看到異景,如此而已,地勢所使然,毫不足怪。天下間有此異象的山,為數不少呢。快走吧,找地方躲雨,不然咱們全得變作落湯雞。」
經他詳加解說,眾人心中大定,說走便走,他領先飛奔。
越野而行,只能憑地勢分辨方向。奔行四五里,暴雨驟至,全山的草木皆在風雨中搖撼,視線開始被雨所掩,視界有限。
五個人都成了落湯雞,狼狽萬分。
走在中間的天猴向右一指,叫道:「山背中房舍,快去避雨。」
崔長青反對,說:「必須離開鳴山陷地,遠離死聖的巢穴,快走。」蠍娘子也不敢反對,都希望早些遠離險地。
終於,山勢已盡,地勢下降,眾人心中一寬。
大雨滂沱,寒風凜冽,聲勢駭人,冷氣傲骨。眾人先前急於趕路,體溫上升未感寒意,但經過十餘里奔行,加以心情一懈,體溫自然下降,有點不好受了。
轉出一座密林,前面山腳下出現一度廟宇,相距僅百十步。四周是凋林,高出樹梢的屋頂塌了一角,屋脊上的鎮火雕飾巳零零落落,就只剩下一段尾巴,塔只見半座,火獸殘缺不全,但仍可看出廟宇的格局。
極樂僧頂門受傷,裹巾經雨水一浸,本來就難受,看到破廟,不由心中狂喜,首先搶出直向廟門奔去。
「歇會兒再走。」天猴說,隨從奔出。
崔長青一陣遲疑,但又不便也不忍相阻。蠍娘子站在他身旁問。
「這裡不安全。」他抹掉臉上的雨水說。
「不是已離開鳴山了嗎?」
「但仍在虎穴之旁。」
「崔兄弟,你是咱們五個人中,唯一沉著無懼的人。蠍娘子由衷說。
「好說好說。」
「你有把握勝得了天威四聖嗎?」
「不知道,要正式交手方知情勢。」
「這是說,你並無多少信心……」
「不然,只能說在下小心謹慎,不低估對方的實力而已。辦任何事不能沒有信心,失去信心一切都完了。」
站在後面的鐵金剛催促道:「崔兄走不走?」
廟門口,突然傳來極樂僧一聲可怕的怪叫。
崔長青不假思索地飛掠而下,搶向廟門。
天猴閃在沒有門扇的廟門旁,用手向側方一指,並揚鉤示意。
他竄至破宙下窺探,揮手示意已準備停當,裡面可進。
天猴探出半身,揮鉤向內探。
「砰!」崔長青撞毀破窗,奮勇滾入。蠍娘子幾乎在同一瞬間佔住了窗口,纖指疾揚,打出了一叢梅花針。誰要想乘機襲擊崔長青,必須先挨上幾枚梅花針。
同一瞬間,鐵金剛已揮鞭沖入。
天猴跟入叫:「小心鬼卒。」
凌亂的大殿,雨水和積塵加上鼠雀的糞便,髒得難以插足,哪能避雨?
神龕空無一物。迎面是沒有頭的韋陀塑像,兩側四名斷頭折足鬼卒倒塌了兩具,另一具只剩下半截下身。
唯一完整的一具鬼卒,雙手按住腹部,搖晃不定,終於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滾倒在泥漿污水中。是人扮的,肌膚勾畫染色,破虎皮短褲卻是真品,臉上加灰斑彩繪,整個形象幾可亂真,如不細心觀察,必定以為是泥塑的鬼卒。
是梅花針擊中的,針貫內腑怎能不倒?
倒在地上的兩具鬼卒象,有一具也是人扮的,生鏽的鋼叉貫入極樂僧的左胸上方近肩井處,極樂僧的方便鏟,則搗入對方的小腹,幾乎把鬼卒鏟成兩段。兩人都周了,鬼卒斷了氣。
鐵金鋼搶近後殿門,崔長青隨後急叫:「不可妄進……」
鐵金剛聞聲知警,猛地向側急閃,貼在門旁。
「嗤嗤嗤!」嘯風聲刺耳,三顆紅色彈丸從內射出,速度並不快。
崔長青隨後急叫:「雷火彈!」
急叫聲中,他飛躍出窗。
從入廟至雷火彈從後殿打出,這些急劇的變化說來話長,其實為期甚暫。幸而他們都是久經大敵的老江湖,且經過崔長青疏導后,怯敵之念已除,皆抱有破斧沉舟有我無敵、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信念,都能保持神智清明、冷靜無畏的精神最佳狀態,恢復靈敏的反應力,因此得以從容發揮所學。
天猴一閃之下,退出了廟門。蠍娘子在破窗外,向下急蹲。
後殿門口的鐵金剛已無退路,飛撲而入,著地奮身急波,進了後殿滾至壁角。
「轟隆隆……」三聲巨展,天動地搖,木石泥漿紛飛,煙硝八方飛射,殿頂場下了不少朽木破瓦,整座大殿搖搖欲墜。
外面的崔長青吼道:「分!抄側方殺入。」
他從右側急射,怒嘯著揮劍護體,從後殿的院牆飛躍而入。蠍娘子緊跟著他,無畏地跟入。
天猴從左側跳上院牆,急叫道:「有兩個人從廟后逃掉了。」
大殿與後殿之間,有座天井式的院子,兩廊已經倒塌,只剩下兩堵危牆。
鐵金剛灰頭土臉,從壁根下爬起,大殿震落的一些朽木與碎瓦,幾乎把他埋在下面。幸而渾身橫練皮粗肉厚,且事先已獲崔長青的及時警告,已運功護體,因此居然毫髮不傷,但已驚出一身冷汗。蠍娘子重新躍上院牆,叫道:「快追,這些狗東西可惡。」
崔長青卻叫道:「窮寇莫追,快進大殿救極樂僧。鐵金剛,咱們進後殿,掩護我先進去。」蠍娘子卻先一步跳下說:「鐵金剛去救和尚,我掩護你進去。」
「好,小心了。」
怪,後殿居然有完好的門,殿門緊閉。兩側的窗,完整無缺,也關得緊緊地。看屋頂,似經過整修,毫無破敗損漏的痕迹。
崔長青拾起一條木柱,向殿門猛砸。
「碰!」殿門倏開,原來裡面並未上閂。
「砰!」殿門上掉下一塊巨石,聲勢駭人,如果冒失地推門而入不砸破腦袋才是奇迹。
風狂,雨暴,殿門開合不定,轟然作響。蠍娘子低聲說。
「且稍候。」崔長青搖手說。
天猴伏在屋頂上,左手挾了三把飛刀,居高臨下監視四周,注意力放在後院,準備以飛刀襲擊逃出來的人,決心不讓殿內的人漏網。
鐵金剛抱著極樂僧奔到,叫道:「和尚傷勢沉重,流血太多,須及早救治。」
崔長青直趕殿門,說:「抱進去,找地方安頓。」蠍娘子伸手急拉,說:「小心……」
「無妨,裡面沒有人。」他沉靜地說,泰然撐開殿門,大踏步而入。蠍娘子仗劍護身,小心翼翼地跟入,訝然道:「咦!你怎知裡面沒有人。」
「憑經驗,在下知道裡面沒有人。」他一面答,一面將神案上的雜物用劍撥落,向外叫:「快把和尚抱進來。仇姑娘,咱們先生火。」
後殿完好,門窗俱全,打掃得倒還清爽,只是陰森森的鬼氣衝天。
神龕上沒有神像,兩側的祭奠神位也空空如也。但殿四周,赫然有四尊金碧輝煌,六尺高猙獰可怖的木雕神像,它們是風神、雨神、雷公、雷母。
看廟內供神的格局,不象是四師神廟(風、雲、雷、雨四師)。而看四神像的所立方位,便知是另行安放的新品,而非此廟原有的神像。
神案上有各式法器,可知人走得匆忙,來不及撤走,對方顯然不敢輕視他們五個江湖名宿高手。
極樂僧被安置在神案上,門窗閉上,生起了火,外面風狂雨暴,殿內寒氣全消。
後面的香火道人住處,居然有鍋有灶,有床有席,和一床薄被,可知道這裡平時只有一個人照料,不是天威四聖的巢穴。蠍娘子負責警衛,守在門后傾聽外面的動靜,挖了一個小孔向外張望。鐵金剛與天猴救治極樂僧,天猴是治金創的老手。崔長青從後院外出,搜遍廟四周每一角落。蠍娘子問道:「崔兄弟,有何發現?」
他抹掉臉上的雨水,說:「毫無發現,這裡定是天威四聖接待外人的地方,必定距他們的巢穴不遠。」
天猴已替極樂僧裹好傷,問道:「老弟,咱們怎辦?」
「咱們準備離開。」他心情沉重地說。
「離開?和尚的傷口再淋雨,凶多吉少。」
「可是……」
「老弟,你說吧,咱們要不要丟下極樂僧?」
他嘆口氣,沮喪地說:「老實說,離開也不能保證安全。」
「這……」
「天威四聖不與咱們照面相決,故弄玄虛以暗器偷襲,他們佔了地利,而且爪牙眾多。
而咱們人生地不熟,風狂雨暴耳目不靈,任何時候皆有被暗算的可能。再就是咱們人孤勢單,內有傷者,外無救援,死一個少一個,是否能平安離開附近十里之內,只有天知道。」
蠍娘子心虛地說:「崔兄弟,進退兩難,如何是好?」
鐵金剛大聲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又道是千緊萬緊,自己的性命要緊,咱們不能為了照顧和尚,而賠上自己的老命。江湖人溝死溝埋,路死插牌,情勢危急,那管得了許多?」
崔長青不勝煩惱地說:「不要說了,目下不是遺棄和尚的時候。」
「依你之見……」
「今晚咱們暫且在此歇宿一宵,等風定雨止再作打算。」他斷然地說。
天猴深深吸入一口氣,問:「老弟,你是說,咱們要在此坐以待斃?」
他神色凝重地問:「端木前輩,在此候敵,比在風雨中讓人暗算,是否要有利些?」
「這……」
他掃了眾人一眼,接著問:「諸位想在此放手一拼,抑或是要到風雨中讓人偷襲?」
鐵金剛丟下霸王鞭,大聲說:「在下要死得光彩些,不想被人從背後殺死。拚死一個夠本,拼一雙賺一個,沒有什麼好伯的。我鐵金剛闖了半輩子江湖,名動江湖威震武林,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他們想要我的命,必須付出重大的代價。」
天猴本意就不願冒風雨趕路,問道:「老弟決定留下嗎?」
「是的,前輩意下如何?」
「老朽同意留下。」蠍娘子問。蠍娘子不假思索地答。
他解下劍,說:「好,既然大家同意留下,這就準備更衣歇息。剛才用雷火彈襲擊的人,該是雷公的傑作,咱們必須小心些,各佔一角安頓,以免被一彈打盡。」
暴風雨過去了,但已是黃昏降臨,天宇中依然彤雲密布,寒氣甚濃,不時飄下一陣陣細雨,三五天之內恐難放晴。
衣褲已經烤乾,包裹亦整理停當。崔長青找來了四塊木板,圍住了火堆,預先燒好一大堆木炭,堆放在一旁備用,規定晚問不許燃柴,只加木炭保持有火便成。木板圍住了火堆,擋住火光,以掩蓋睡處,但站立入室的人,卻可被炭火的暗紅色光芒映照。蠍娘子輕鬆些,守上半夜。崔長青責任重,守中夜。鐵金剛睡夠了方有精神,因此守下半夜。夜幕降臨,後殿只有炭火的微弱光芒,陰森森鬼氣衝天。
雨似乎轉厲,風也轉急,風雨聲擾人清夢,更增三分恐怖。
四神像已被移動位置,風神站在窗前,雨師當後院門,雷公站在通往偏殿的廂門旁,電母的電鏡照著通向靜室的走道。木板遮住了下半部的炭光火,因此只能看到神像的上半身,光線微弱幽暗,幾個神像更顯得猙獰可怖,膽小朋友如果突然撞入,不被嚇昏才怪。
神案已去掉案腳,放在火堆旁,躺在案板上的極樂僧,不時發出一兩聲壓抑住的呻吟。
天猴躺在案板旁,照料和尚相當辛苦。
崔長青躺在沒有神像的神龕內,沉沉睡去。
鐵金剛躺在有壁根,鼾聲如雷。蠍娘子坐在殿門旁,留心傾聽外面的動靜。
風雨聲掩蓋了一切,其實她用不著用耳聽。面對死亡的威脅,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凶名昭著、毒如蛇蠍的年青女人,不斷為了生死大事擔心,心情隨時光的逝去而不安,隨午夜的到來而益增懼意。
在與人交手時,面對死亡的威脅可以無動於衷,可以淡然處之,可以置之度外。但死亡的威脅不斷地增加,不斷地壓迫,不知何時光臨,不知死神的手從何處伸來,四周全是死亡的陰影,無處不存有死亡的氣息,但模不著,看不見,卻又感覺得到,嗅得出,愈拖得久,人愈受不了。精力與勇氣隨時光而消逝,而死亡的威脅卻相反地增長,定力與勇氣不夠的人,會被迫得發瘋。蠍娘子藝業了得,勇氣也夠,可是,白天的兇險令她信心漸失,勇氣逐漸消磨凈盡,死的恐怖,形成一塊重鉛,緊緊地壓在她的心頭。
時光飛逝,但在她的心目中卻漫長得可伯。
火堆旁,放了兩件東西。近火邊的是盛有沸水的鍋,蒸氣嘶嘶怪響。外側,是一塊木板,上面布了一層灰,灰上放置著九根折了腳的香枝,每枝香相連,曲折互接擺得整整齊齊,一端點燃,可以全部慢慢燒盡。由於置於灰上,所以不怕風吹助燃。
三人守夜每人守三枝香。
香已經有兩枝成為灰燼,這是說,她還有一枝香的夜值,不久她可以安睡了。
還有半枝香,她的心情反而更緊張。
風雨聲更厲,驀地傳來兩聲怪響。
她一驚而起,本能地將劍伸出。
「劈啪!」怪響又起,原來是從前殿吹來一塊木板,跌在院中其聲震耳。
她的心已提至口腔,總算聽出是木板墜地的聲音,一場虛驚,但她已驚出一身冷汗。
緊張中,不知身後有變;注意力全放在外面,卻忽略了殿角的地面傳出的輕微聲息。
方磚地面有了異狀,四塊方磚徐徐下沉。真巧,正是她預先安睡的地方,她的包裹就放在那兒。
一個戴了鬼面具、鬼卒打扮的人,提著一把雙股叉,無聲無息地爬出穴口,伏在一旁。
第二個鬼卒上來了,第三個……
共上來了五個鬼卒,伏在穴旁待機上撲。
為首的鬼影緩緩撐起上身。
案板上的極樂僧,突然虛弱地叫:「水!水!我要水……」
鬼卒向下伏,寂然不動。
天猴驀地驚醒,欣然叫:「好了,和尚,你終於度過難關清醒了。」
說完,挺身而起,倒了半碗沸水,再在水囊中倒入一半冷的,扶起和尚說:「你仍然在發燒,但已經不要緊了,喝下去,天亮后便可退燒,老命保住了。」
極樂僧喝完一碗水,神智已完全清醒,訝然問:「哦!好黑,這是何處?」
天猴將他放下、蓋上唯一的薄衣,苦笑道:「這裡仍然是山神廟,仍然是你中叉的地方。」
「哦!我沒死?」
「沒有,但昏迷了將近六個時辰。」
「你……你救了我?」
「咱們大家救了你。」
「大家?」
「是的,咱們五個人全在。」
「哦!你……你們沒丟下我……」
「不要多說了,好好養息。」天猴一面說,一面在旁躺下了。蠍娘子也沒有留意,做夢也沒料到殿內已現敵蹤。
極樂僧長嘆一聲,問道:「端木施主,什麼時候了?」
「快三更了吧。」』
「我……我想,我不行了。」
「廢話!」
「我半身麻木,頂門與左肩胸好痛。」
「忍著些,你死不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不要安慰我了,端木施主。你們該撇下我,到銀洞山取寶石。」
「明天咱們把你安頓好,再……」
「不必費心了,貧僧已知大限臨頭,一生造孽太多,是時候了,不死何待?」
「不要胡思亂想,和尚。」
「貧僧有事相托,施主務請俯允。」
「你……你有何事相托?」
「施主答允了?」
「但願老朽能幫助你。」
「如果你們能成功,三妖道可能大發慈悲,將家師的舍利子送迴風翔大天龍寺塔。」
『哦!原來你是如此受妖道所制的。」
「是的,舍利子不回塔,貧僧死不瞑目。」
天猴長嘆一聲道:「想不到你一個兇殘惡毒的和尚,居然還有這點良心,委實難得。」
「施主肯答允貧僧,要求妖道踐履承諾嗎?」
「那是當然,可惜……只恐老朽沒有親向妖道結算的一天哪!」
「貧僧在九泉之下,當化為厲鬼助施主成事。唉!」
不久,和尚昏昏沉沉睡去。
天猴搖搖頭,嘆息一聲,也漸漸入夢。蠍娘子先前聽到兩人談話,心中稍安,等到兩人鼾然入夢,她又開始緊張了。
「砰砰啪……」前殿又傳來牆壁崩坍的聲音。
她用耳貼在門縫上,房息著傾聽,想證實是何種聲浪,心已提至口腔。
鬼卒開始移動,挫低身形向她接近。為首的鬼卒如同靈貓,輕靈得腳下毫無聲息。
她終於聽到身後有了奇異的聲息,心潮洶湧,悸動中油然而生警兆,悚然地轉身回頭。
她看到了光影,看到有物快速光臨。
經過於錘百鍊獲得的經驗,令她發出了本能的反應,毫不考慮地向下挫倒。
「啪!」叉柄擊在殿門上,發出了巨響。
不等她有所反應,鬼卒的應變工夫出奇地迅疾,閃電似的壓住了她的右肩,有半身立即麻木,象壓上了一座山,毫無抗拒之力。
「我完了!」她想。
正想大叫示警,突覺肩上一輕,鬼卒「恩」了一聲,上身向上一挺。
她抓住機會,大叫一聲,扭身抓住叉桿,右手的劍無情地刺入鬼卒的小腹。
她站起,鬼卒卻倒下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鬼卒的背心露出一段飛刀柄。
這瞬間,暴喝聲震耳。
「啊……」慘號聲動魄驚心。
「砰砰!」有人倒下了。
「錚!」劍擋開叉,火星進射。
是崔長青,擋住了兩名鬼卒。另兩名鬼卒,已被崔長青所發的飛刀所擊倒。
兩鬼卒雙叉飛舞,猛勇萬分,夾攻崔長青狂野地進搏,雙叉配合得恰到好處,銳不可擋。
崔長青劍短,應付相當吃力。
「砰!」天猴踢開圍火的木板,一躍而起,大喝一聲,飛撲而上,快逾電光石火,猛地一鉤鉤住一名鬼卒的小腿向後帶。蠍娘子膽氣一壯,一聲嬌叱,撲上就是一劍,猛攻另一名鬼卒。
鐵金剛一滾而起,將鞭脫手擲出叫:「這是我的!」蠍娘子已乘機將劍遞入,貫入腰脊劍尖直透腹前。
被天猴鉤倒的鬼卒臨危拚命,倒地仍揮叉反擊,卻被崔長青一腳踏住手肘,劍尖直迫咽喉,喝道:「動一動你就死!」
天猴也跟進,一腳挑在鬼卒的海底穴上,叫道:「活的,問口供。」
鬼卒一聲狂笑,突然噴出一口鮮血,一段舌頭隨血而出。
崔長青苦笑道:「這傢伙好狠,嚼舌自殺了,可惜!」
人全醒了,只有極樂僧未醒。天猴奔近一看,嘆道:「生有時,死有地,和尚終於涅-了。」蠍娘子刺死的鬼卒,雙股叉脫手拋跌出丈外,叉柄恰好擊中顴骨內,怎能不死?
鐵金剛搖頭道:「和尚死得不是時候,如果他死在前殿,咱們早已離開這裡了,為了他,咱們陷死在此地啦!」
崔長青叫道:「命該如此,不必抱怨了。把屍體拖至一旁,等會兒可能有捨死忘生的惡鬥。」
處理了屍體,鐵金剛訝然叫:「怪,門不開窗不啟,這五個鬼卒從何處來的?」
地穴已回復原狀,毫無線索可尋。眾人仔細地找了一遍,蠍娘子,你睡了是不是?你居然能睡得著?你守的什麼夜?」蠍娘子怒叫道:「見你的大頭鬼,我怎會睡?」
「人是怎樣進來的?要不是崔老弟及時醒來,咱們全成了叉下亡魂了。」
「我怎知道?只聽到外面不斷怪響……」
崔長青介面道:「很可能是他們早就躲在屋樑上,也可能是從靜室的床下出來的,咱們先前急於安頓,並未詳加探查,幾乎讓他們得手了。」
鐵金剛大聲說:「我再去搜搜靜室……」
崔長青突然揚手大叫:「小心身後……」
叫晚了,鐵金剛狂叫一聲,向前飛撲,向火堆落去,霸王鞭墜地,轟然有聲。
同一瞬間,「哎」一聲驚叫傳出。
同一瞬間,天猴一躍而上,接住了鐵金剛,飛越火堆救了鐵金剛。
原來鐵金剛所站處,身後恰好對著地穴。不知何時,地穴出來了一個人,一掌拍向鐵金剛的背心
崔長青站在側方,相距丈外。發現地穴有人升上,已來不及截擊,在大叫示警聲中,飛刀出乎。
飛刀先射中來人的腕部,但掌仍然拍中鐵金剛,總算化去不少致命的掌勁,不然鐵金剛必定立斃掌下,而不是被拍飛了事了。
來人中了飛刀,發出了驚叫,向後急退,左手扣緊右小臂,不敢將貫入腕部的飛刀拔出。
崔長青搶到,喝道:「各占方位,不可胡亂出手。」
人影一閃,地穴又升上一個怪人,年約半百,穿一襲黑袍,相貌猙獰,有一雙胡狼似的發光怪眼,右手握了一根銀色三尺怪杖,粗如鴨卵,銀光閃閃。
被飛刀擊中腕部的人,身材與相貌與那位雷公的塑像,有六七分相似,腕上掛了一隻火紅色的大革囊,腰帶上佩了兩樣怪兵刃:兩尺四寸的雷錘,與一尺八寸的金鑿,一看便知是天威四聖的雷公,如假包換。蠍娘子佔住殿門方位,天猴在右。鐵金剛神色委頓,臉色泛灰,拾回了霸王鞭,似乎提不動,可知必定受了輕傷,但仍然佔住左方,候機拚命。
崔長青獨當大任,從容上前,神色凜然地說:「兩位定然是雨師和雷公了,幸會幸會。」
雷公大吼道:「二哥,用聖水殺他,他打了我一飛刀。」
崔長青的腳下,有一塊圍火堆的木板,他的靴尖插在板緣下,隨時準備將板踢出,冷笑道:「雨師,你的聖水棒請不要伸出來,不然咱們四面暗器齊飛,大家同歸於盡,說不定在下能逃大功。」
雨師嘿嘿怪笑,笑完問:「你逃得過聖水飛灑?除非你會飛騰變化。」
「不信你可以試試看?你只有一次機會。如果換了在下,在下可不願冒險。」
雨師向四人掃了一眼,冷笑道:「反正你們已是瓮中之鱉,待決之囚,老夫急不在一時。」
「你放下聖水捧,在下收了飛刀,你敢不敢與在下公平一決?」
「你?」
「不錯,我。」
「哼!小於好狂。」
崔長青一陣豪笑,說:「狂者進取。我,黑衫客崔長青,年方弱冠,江湖末流。你,號稱天威四聖之次,威震江湖,名動武林。我向你公然叫陣,你敢不敢成全在下?」
「好小子,你……」
「你如果不敢,在下扭頭便走。」
雨師勃然大怒,將聖水棒用布囊盛住,系在背後,狂怒地叫:「你說吧,如何決鬥?」
「客隨主便。」他豪邁地叫。
「你是晚輩,該你決定。」
「好,咱們拳腳上判生死。」
「老夫成全你。」
他將劍丟在一旁,收了飛刀,豪笑道:「能與威鎮武林的元老名宿生死一決,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哈哈!反正你我之間,必須有人肝腦塗地,前輩不必手下留情,在下放肆了。」
「等會兒你就狂不起來了。」雨師陰笑著說。』崔長青早將生死置之度外,能激得雨師放棄可怕的聖水棒,在他來說,乃是一大勝利。
同時,能公平決鬥,他已是心滿意足了,因此心中大定,喜上眉梢。
他的神色,卻令雨師暗暗驚心。
雙方各占方位,立下門戶。
他拉開馬步,大聲向眾同伴說:「在下與雨師公平決鬥,生死由命,各憑所學生死一決,諸位切不可插手,誰插手,誰便是崔某的生死對頭,不共戴天。」
雙方正待進招,地穴中突傳出一聲怪嘯。雨師一怔,說:「且慢動手。」
「為何?」他威風八面地問。
「老夫來了朋友。」
「你說過公平一決。」
「老夫去去就來。」
「哼!可等你的朋友自行出來。」
「不行。老夫言出如山,給你一次公平一決的機會就是,再見。」
聲落,與雷公向後一躍,奇准地先後落入地穴,地穴閉上了。
屋樑上,突傳來一聲長笑,有人叫:「你們快交待後事,準備進鬼門關。」蠍娘子三人,不約而同向上揚手,打出了飛刀、棗核鏢、梅花針,全向一個黑影集中。
黑影大袖一揮,暗器在六七尺下突然回頭反走,如被裡風所摧。
「哈哈哈哈……」狂笑聲震耳。
「砰」一聲大震,黑影破瓦而去。
下面四個人急忙躲避下降的暗器。無暇分身追趕,也無法追上。
黑影走了,雨從破孔飄入,冷風澈體。
眾人察看暗器,不由大駭。鋪地的大方磚厚有半尺,粗如飛刀,細如梅花針,皆透磚深入地底而磚不毀,勁力之猛,委實駭人聽聞。
天猴倒抽一口涼氣,恐怖地叫:「老天!這……這人是誰?」
崔長青凄然一笑,嘆道:「不管是誰,咱們四人聯手,也禁不起這人全力一擊,看來,咱們今晚將埋骨此地了。」
鐵金剛不住打冷戰,惶然道:「據在下所知,天下間唯有兩個人,能具有此可伯的功力。」蠍娘子臉色灰敗,問:「是哪兩個人?」
「一是武當的開山祖師張三丰。」
「他已經死了。」天猴說。
「不,他九轉丹成,修成了地行仙,誰曾見他死了?地行仙是不會死的。」
「鬼話!另一人是誰?」
「專與咱們這些人為敵的長春老人,剛才他那一手絕活,象不象他用來襲潰乾坤八魔的絕技『八部天龍行雨』?如果是他……」
天猴極為自信地說:「決不是他。」
「怎見得?」
「咱們這些人,固然被人稱為神憎鬼厭、兇殘惡毒的魔外道,但天威四聖的為人,比咱們更兇殘更惡毒。長春老人嫉惡如仇,但近十年來卻甚少在江湖上行走,息隱田園罕現遊蹤,極少過問江湖是非了,更不會相助比咱們更壞的天威四聖來對付咱們。」
鐵金剛遲疑地說:「你老兄的話不無道理,那麼,這人是誰?」
崔長青苦笑道:「不久便可知道了。現在,咱們好好安心歇息,準備生死一決。」說完,竟自就寢。
「你不守夜了?」天猴問。
「不必了,封好地穴便可。天威四聖是成名人物,不會食言失信,他們來時,會叫醒咱們的。」
風狂雨暴,天動地搖。
不久,鐵金剛鼾聲大作。
崔長青心潮起伏,難以入眠,黑影那超凡入聖的神奇功力震撼著他,令他心中懍懍,雨師不足懼,但決難在黑影手下僥倖。
他的信心開始動搖,絕望的感覺,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耳中似乎聽到他自己的心聲:「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逃!」這是他本能的呼喚。
但是,他能逃嗎?他的回答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