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又死了幾個人,是被飛石擊破腦袋斃命的。傷的人更多,飛石的勁道駭人聽聞。
村中埋伏的妙計一點也不妙,沒有人能堵得住真正的高手,失敗得相當慘重,不得不撤出另定妙策。
內堂點起燈火,眾人在堂中品茗,已不打算歇息,隨時準備應付京華秀士去而復來。
羅遠和蘇著男也在座,他一點也不在乎京華秀士去而復來,算定這些人不是笨蛋,不會再來找南天一劍的晦氣了,再來就師出無名,很可能再折損一些人手而毫無所得,豈不冤哉枉也?
「老弟,你用的這種怪兵器,委實令人膽俱寒,一根竹片怎會有如此可怕的殺傷力?」
南天一劍把玩著兩尺長的竹片,臉色不正常:「江湖上的武林高手,沒有人會用這種玩意做兵刃,更沒有人能應付強勁彈發的連珠石彈攻擊,你是怎麼練的?」
「這不是怪兵器,而是老祖宗們留傳下來的古老兵刃。」羅遠正經八百似笑非笑解釋:
「在弓箭還沒發明之前,這玩意是老祖宗們,獵取飛禽小獸的遠攻利器,當然也用於爭鬥。
今人所用的彈字,指的就是這種獵具。老祖宗們使用了千年萬年,直至鏢槍弓箭出現,這才逐漸被取代淘汰。咱們後世的子孫,也逐漸把這玩意遺忘了。當然,並不完全被遺忘。」
「你是說……」
「有些地方的兒童,仍在玩這種古老的獵具。」羅遠進一步解說:「但易玩難精,不易精準。演變的衍化物也不斷改進,目下的攻城石炮,就是改進后的產物,不同的是改彈為彈拋而已,原理是一樣的。老祖宗們與獸爭,也與人爭,隨身攜帶的武器中,除了石刀石斧棍棒骨槍之外,彈片是最重要的武器之一,比用手投擲的距離遠十倍,不但可擊中飛禽小獸,也可嚇走猛獸殺死敵人。我經常在深山大澤走動,經常碰上虎豹熊羆。猛獸也有活的權利,不可濫殺,用這玩意把他們嚇走,相當管用。」
「用這種小石,只能替虎豹爪癢。」小姑娘范紫娟坐在他,身旁,笑嘻嘻地從他的盛石囊中,掏出一顆石彈向他做鬼臉:「誰有你那麼強勁的臂力呀?」
「只要能彈得准,不需強勁的臂力。在三十步外擊中虎豹的眼鼻口,保證可以把他們嚇走。通常虎豹不喜歡招惹人,知道人體型態龐大不是好點心,再被擊中,不嚇跑者幾稀;除非這頭虎豹曾經吃過人,知道人是美味,而且容易撲殺,逃走的速度也最慢,容易到口。人如果不會使用工具,千年萬載以前,早就被毒蛇猛獸吃光了,憑力能與猛獸比嗎?人是最脆弱的。」
「我們家岳州的山林,已經沒有虎蹤了,是被人殺光的。」小姑娘把個卵石放回,有點感慨:「猛獸傷人也是事實,難怪不能相容。」
「貴府以東的幕阜山區仍有虎豹存活。」羅遠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問題是人太多了,與猛獸爭地所以不能相容。你輕功出類拔萃,十頭猛虎也奈何不了你,如果你也參加殺猛獸,你一個人就可把湖廣的虎豹殺光。」
「你……」
「呵呵!我不殺禽獸,除非在深山找不到食物,小食小獸甚多,我一個人能吃得了多少?你的武功根基紮實,相當自負,千萬不可魯莽衝動,尤其要注意那些僧道,不可與他們拼武功的強弱。」
「今晚如果沒有你……」
「呵呵!一次教訓學一次乖,小挫折反而會增加你的經驗與智慧。記住:人是憑智慧而存活的;誇口能力搏虎豹的人活不了多久。唔!他們今晚恐怕不會再來了,我得去找他們討取消息,揭開他們在此翻雲覆雨的秘密。若男,我們走。」
南天一劍知道留他不住,也不便請求他們向武道門的人逼取解藥。
兩人隱身在一處管口,留意不遠處房舍的動靜,那一帶是武道門盤據的村舍,里裡外外燈火全無,僅可看到一個模糊的警哨人影,把守在院外不時走動。夜間警哨如果走動,表示採用嚇阻手段的消極性防衛,無意積極等候入侵的人送死,入侵的人最好不要來撒野,免傷和氣。
「南天一劍不是一個明智的人。」蘇著男伏在他身右;在他耳畔用不滿的語氣埋怨:
「並不全然相信我們的分析,仍然有點不信這些綁匪並不是武道門的人,拒絕與京華秀士聯手的念頭並不堅決,情急仍會與京華秀士采統合行動的。」
「也難怪他呀?情勢不容許他逃避。我也有點存疑,畢竟我對武道門是無所知,只是憑情勢推斷,並沒有真憑實據證明他們不是武道門的人。幽冥使者可以證明那位陰陽使者是假的。你的人也證明飛虎與飛天蜈蚣是假貨,活見證不容置疑……」
「那還不夠嗎?」
「不夠。」羅遠搖頭:「眾所周知,武道門雖則作案遍天下,其實人數並不多。真正具有震撼聲威的首腦,也僅有十幾個人而已,派一些二流弟兄冒充首腦,也是正常的手段呀!」
「這……」蘇若男真無法反駁他的推論。
「至少,在這次來瑞雲谷參予奪金的各路牛鬼蛇神,就認定這些傢伙是武道門的人,陰陽使者是真是假並不重要。你們曾經抓到一些活口,分別屬於幾個組合,皆據實供稱,是被人威迫利誘驅使前來參予奪金的,與攝魂天魔那些凶梟無關。但從種種象跡分析,他們之間絕對有關。可是,你能向外宣稱他們是同夥嗎?有誰肯深信不疑?這與空口說白話有什麼兩樣?」
「老天爺?似乎武道們的處境……」
「極為惡劣。」羅遠搶著說:「武道門不但要集中全力,對付攝魂天魔這些人以保持威信,更得應付南天一劍所號召的南方群雄,成為眾矢之的。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真正的武道門首腦,能在這時及時現身。」
「也許……」
「沒有也許,而是必需。」羅遠肯定的說:「但現身的後果,也極為險惡。」
「你的意思……」
「攝魂天魔這些人,就是等候武道門現身的引媒,隱藏的實力極為雄厚,十僧道僅是其中的一部份而已。如果他們想消滅假陰陽使者這二三十個人,京華秀士這批人就可把他們一舉殲除,哪用得著要求南天一劍參予搖旗吶喊?明白了吧?」
「他們在等真的武道門現身。」蘇若男倒抽一口涼氣:「利用南天一劍號召南天群雄,找武道門結算。這是說,不論這次武道門是否現身,日後都會是眾矢之的,處境……」
「處境險惡,很可能撐不住從江湖除名,由老凶魔這些人取代之,而老凶魔的身份是軍師,真正的主子不知是何來路。」
「反正是來自京都的人,京華秀士與無雙玉郎,就是代表性的人物,很可能牽涉到可怕的機密大事。武道門這次,聲威掃地已成定局,日後處境險惡,江湖除名指日可待。」蘇若男理出頭緒,極感不安:「你認為在這存之續絕重要關頭,武道門該不該出面解決?」
「我對武道門的實力毫無所知,哪能估計雙方的情勢下定論?但可以斷言的是,武道門不管實力如何,是否對付得了攝魂天魔這些人,都應該挺身而出,堂堂正正表明立場。如果認為實力不足,大可用謀布局,作有計劃地現身,有計劃地撤走,甚至可消滅一些勁敵。如果冒冒失失地趕來表現英雄氣概,那就正好中了老凶魔的詭計。」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蘇若男如釋重負呼出一口長氣:「我們是不是打算進去,揭發這些冒充武道門歹徒的偽面目?」
「那是不可能的,笨女孩。」羅遠打趣她:「他們必定指天誓日,一口咬定是武道門的人,如何能逼他們暴露真正身份?」
「那……我們……」
「我打算進去,把那個向彭少爺下毒的人弄到手。」
「那太危險,硬往牢籠里闖……」
「可以把他們引出來呀!」
「他們會出來,」蘇若男格頭:「窩裡的老鼠是不會出來的。」
「有一千種手段把人引出來。」羅遠開始揭起幾塊瓦片:「猛然把警哨撂倒,就是手段之一。擊破門窗,裡面的人肯躲得牢牢地示弱嗎?戳破蜂窩,蜂便會傾巢而出的找尋敵人了,這也是手段之一。」
第一塊瓦片飛旋而出,嘯風聲震耳。第二塊瓦片卸尾破空,速度更快,畫出一道淡淡的半弧,第三塊瓦片則畫出另一條軌跡。
叭一聲暴響,第一塊瓦片在警哨的胸口爆炸,警哨仰面摔倒,發出可怕的叫號,掙扎難起。
另幾塊瓦片,分別在門窗爆裂,門發出暴響,窗塌坍落木條紛飛。
屋內的人,果然紛紛搶出。
「哎……」第一個衝出的人,被不知所自來的瓦片擊中摔倒。
「我先下去。」羅遠長身而起,準備往下跳。
吶喊聲從村外隱隱傳到,在屋上聽得真切。
「咦!」羅遠訝然輕呼:「村外發生搏鬥,在山鞍下的山麓。」
「會是什麼人?」蘇若男驚疑不定。
「會不會是你的人?」
自從潛抵瑞雲谷之後,蘇若男曾經去和自己人會合,返回時並沒把會合的事向羅遠說明,羅遠也不便探問,無意對蘇若男作進一步了解,他的注意力放在無雙玉郎身上,忽略了在身邊的蘇若男。
「我的人在等候時機,不會在黑夜中妄動。」蘇若男說:「時機未至。」
「唔!只有宇內三狐那些人,才有夜間發動的能力。幽冥使者三個會巫術的高手,白天吃了虧上了當,必定乘夜發動,夜間他們的驅神役鬼術威力倍增。唔!我得去看看。」
「這裡的事……」
「並不急,讓他們疑神疑鬼,走。」
蘇若男比他更急,領先躍落飛掠而走。
如果她知道羅遠所關心的事,一定不會表現得如此熱心。
無雙玉郎一定在山鞍下的樹林歇息,夜間發生惡鬥,對象如果是幽冥使者宇內三狐那些人,可說勢均力敵,誰死誰活難以逆料。
羅遠關心無雙玉郎的安危並不意外,他已經把無雙玉郎由尊敬的對手,降為值得他關心的人,敵我意識愈來愈淡薄。
甚至,成為他傾慕的女人。
蘇若男,只是情勢所促成利害相關的朋友:從敵人轉變而成的朋友,友情的基礎,是相當薄弱的。
距離並不近,三四里左右,即使用輕功趕,也趕不上惡鬥的致命時刻。
抵達山麓,惡鬥已經結束了。僅谷底方向,偶或破空傳來三兩聲叱喝。
林深草茂,夜暗如墨,人在林中行走已經十分困難,怎能找得到奔東逐北的人?循聲追逐,到達時格鬥的人早就不在原處了。
黃金由攝魂天魔奪獲,當然由老凶魔保管。參予奪金的天下各路牛鬼蛇神,向老凶魔襲擊理所當然。老凶魔的魔音至寶九音攝魂鈴,被五方游神的摜炮炸毀了,左手也受了重傷,夜間搏鬥,絕對應付不了幽冥使者幾位巫道名家,憑人多並不一定挽回劣勢。
幽冥使者已被羅遠所提醒,白天襲擊決無勝算,所以改為夜間襲擊,卻沒料到老凶魔其實真才實學有限,隱藏的高於為數眾多,襲擊雖然快速猛烈,依然勞而無功。
沿途無人出面攔阻,奔入攝魂天魔一群高手的宿營樹林,看到好幾個裹了傷,不能行走的重傷者,嗅到刺鼻的血腥,不時可踏中已斷氣的軀體。
襲擊雖則失敗,所造成的傷害卻相當可觀,攝魂天魔這些不可一世的高手,付出了相當重大的代價。
這裡是露營區。並沒帶有露營的帳幕。所有的人皆需席地露宿,胡亂堆集一些枯葉作席。七個負傷的男女,有四個人負責照料,也負責留守,點了一枝松明照明。
唯一的警哨沒留意附近的動靜,用心地替一個肋部受傷的同伴裹傷。通常江湖朋友頗講道義,不會在受傷待救的人身上濫施迫害,用不著如臨大敵戒備,甚至有些仇敵,還得幫助搶救受傷的人。
剛裹好傷口,猛抬頭便看到羅遠與蘇若男,鬼魅似的站在一旁不言不動,松明暗紅色的火光下,人影搖曳面目的陰影頗為恐怖。
「八極雄鷹!」這人驚叫著一蹦而起,認出羅遠的面貌,跳起來劍立即出鞘,卻不敢冒失地撲上發劍攻擊,大概對羅遠懷有強烈的戒心。
「你認識我,一定是老相好。」羅遠卻沒有乘人之危動手攻擊的意態,態度和藹:「怎麼一回事,遭到什麼禍事了?」
「我們受到可怖的偷襲,事先毫無準備,以為只有村子里有情況,不會有人膽敢前來找死。」警哨強作鎮定,向趕來策應的三位同伴,打出不可妄動的手式:「大家都在歇宿,突然飛沙走石,滿林鬼火電光閃爍,鬼怪妖魅擇人而噬,暗器毒霧漫天。天殺的,不知到底來了多少人。顯然,其中沒有你八極雄鷹。」
「我在村子里,逗你們的人玩捉迷藏,當然沒有我參於。難道說,你們一個人也不認識?」
聽警哨所說的變化現象,羅遠心中有數,果然不出所料是宇內三狐與幽冥使者那些人來了,糾合的牛鬼蛇神數量必定可觀。才有能力發起這場攻擊。
「林子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怎麼可能認出面貌?」警哨據實回話,「黃金被奪走了嗎?」
「這……」
「不許撒謊……」他沉叱。
「不可能被……被奪走。」警哨嚇了一跳:「閣下,不必在咱們幾個人身上打主意,不必枉費心機。敝長上防險的措施十分嚴密,咱們大多數人不知道黃金藏在何處,逼咱們毫無用處。」
「混蛋!我八極雄鷹不是強盜。沒有搶黃金的胃口,你不要信口雌黃破壞我八極雄鷹的聲譽。我找你們,是討公道和你們講理。」
「敝長上不在。」
「在何處?村子里?」
「追那些人去了。」警哨有問必答:「那些人支持不了多久,一看情勢不利就一鬨而散,敝長上不甘心;發誓要擒住首要化骨揚灰。」
「貴長上是誰?」
「你死吧!」
四個人的左手同時揮出,電芒漫天激射。相距僅丈余,按理必定手抬人倒。
眼一花,羅遠與蘇若男的身影倏然消失。
「上面!」警哨沉叱。
頭頂上空傳出枝葉搖動聲,與枯葉飄落,所以知道人已躍登,上躍也是躲避暗器的最佳對策,後退或左右閃皆非常危險。
暗器再次向上急針。有人無人先發射再說。
一聲狂叫,警哨的身軀突然斜飛而起,枝葉搖搖,一閃便形影俱消。
黑夜中追逐武功超絕的高手名宿,不但十分困難。而且十分危險,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攝魂天魔這些人,訂有相當完善的應變計劃,追還只是計劃中的一部分小枝節,並沒期望能成功地將人追及。追逐以虛張聲勢為主,目的是將人堵死在谷內,迫使對方藏匿,不敢遠走高飛。
派在瑞雲村的人,得到信號便迅速疾趨谷口,堵住唯一的出入孔道,防止谷內的人向外逃逸。主事人是京華秀士,集中村內的人千,足有四十名之多。具有足以阻止高手名家突圍出谷逃逸的強大實力。
阻止谷內的人外逃,當然包括南天一劍一群人,也包括武道門三四十名高手,皆不許乘機亂出谷。
八極雄鷹已被發現仍在谷內,被列為必須活擒或格殺的第一目標。
山鞍是除了谷口之外,另一條出入谷的要道,留下的人數也相當可觀,具有完全封鎖的實力。可是,派出追逐的人數甚多,封鎖山鞍的人卻又太少了,實力比派至谷口的人差了些,而且山鞍也不易完全封鎖,比守谷口要困難得多,平地封鎖與山林封鎖是兩碼事,所需的人力,山林封鎖需加倍。
計劃是一回事,執行又是另一回事,執行的變數太多,不易控制掌握。
死傷慘重,就是變數之一,不易克服,情勢變化出乎計劃之外。
瑞雲村中死傷二十餘名高手,這次受到夜襲,湊手不及,也死傷了二十餘人。加上追逐羅遠入山的死傷人數,與及在大寧集的慘重傷亡,總傷亡人數已超過百數,可說已死傷過半,軍心士氣所受的打擊更大。剩下的百餘名高手,想完全封鎖谷地廣大的瑞雲谷,事實上有太多的困難無法克服,計劃中的應變策略大打折扣。
追逐仍在徹夜進行,繼續獲致嚇阻的作用,等候天亮再大舉搜索,在心理上已認定封鎖已經完成,夜襲的人在天亮之後,鐵定合成為瓮中之鱉。
這期間,的確有所斬獲,搏殺了幾個逃散了的人,也活捉了好幾個。
所獲的口供,令老凶魔的人大感失望,七名俘虜中,沒有一個是真正的超等高手。這些人皆是零星前來意圖奪金的江湖好漢,受到宇內三狐的蠱惑遊說,以為幽冥使者幾個人有翻江倒海,驅神役鬼之能,因而接受邀請,參加夜襲希望能將黃金奪獲,各分一些黃金髮一筆小財,如此而已。
總算小有所獲,知道宇內三狐的主事人,是字內神秘可怕的巫道名宿幽冥使者鮑方,與及同樣讓江湖朋友畏之如妖邪的五湖浪客柏孤,五方游神洪荒。這三個巫道名宿,聲威與名頭皆比攝魂天魔高出甚多。
用江湖手段迫取口供,收效甚宏,獲得正確口供立即處死,夜間帶活俘虜強當危險。
這是一次兩敗俱傷的失敗攻擊,雙方皆事先沒能徹底了解對方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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