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余豪跳下小院於,便嗅到刺鼻的血腥味。

三更已過,全店靜悄悄。其他的院子里掛有照明燈籠,這座小院子卻不知何時滅了。他感到心往下沉,不祥的預感浪潮般向他襲擊,全身汗毛竦立,有冷颼颼的感覺。他心中暗叫:廖姑娘恐怕遭到不測了!廖姑娘主婢的房門雖然是閉上的,但他本能地覺得人已經不在裡面了。

不管在與不在,他都得察看清楚。

剛躡手躡腳接近廊下,拉門的聲響入耳。

不是廖姑娘的房門拉開,而是他的房門拉開了,燈光外泄,有個人當門而立。

「你才回來呀!」那人象是老朋友打招呼。

燈光從那人身後照射,銀光閃閃。

他到東門外去偵察銀衣劍客的動靜,奔波了半夜,而銀衣劍客卻在他房裡等他。顯然他已經輸掉了這一步棋,論江湖經驗與機智才華,他都差了一大截。

這時,他才知道歷練的重要,如果在姚文仲身邊,就不會時時遇險了。如果姚文仲在,該多好?可惜姚文仲不但不在,而且下落不明吉凶莫卜。

「是你!」他驚然止步,暗中戒備:「閣下居心叵測,前來此地不是為了等我吧?」

「確是等你。」銀衣劍客踱出走廊:「呵呵!這是你的客房,不進來待客?」

「客房已經換了人,你已經反客為主了。等我?有何指教?」

「姚兄好象沒和你一起回來。」

「沒有。」他心中一定,聽對方的口氣,似乎已可決定姚文仲並沒落在對方手中。

「何時可返?」

「他沒在此地落店,該來時,他就會來。」他技巧地說,此時此地,該用點心機。

「隔鄰的廖姑娘主婢,好象也不在,她沒和你一起滿城亂跑?」

「難道不是你暗算了她?」

銀衣劍客一怔,臉色變得陰森可怕。

「這裡死了好幾個人。」銀衣劍客陰森森地說:「血腥甚濃,死的人不在少數。據驚破了膽的店伙招供,來了好些人,打鬥很快就結束。該死的!有人搶先了一步,誰有那麼大的狗膽?哼!」

「不是你的人所為?」他心中怦然,廖姑娘主婢真的遭了不測,大事不妙。

他對廖姑娘頗有好感,但並無其他感情,廖姑娘鍾情的人是姚文仲,而姚文仲卻是他的好朋友,所以他不能有其他的感情。

銀衣劍客不理睬他,擊掌三下。

「請少莊主吩咐。」對面屋頂傳出回答聲,但看不見人影。

毫無疑問,四面八方都有人隱伏在暗處,他已經身人牢籠。

「帶人去,務必查出線索。」銀衣劍客象皇帝似的下令,真有主人的氣勢。

「遵命。」

「有線索火速稟報。」

「是。」

有人影乍現乍隱,走了一些人。

「在下到了片刻,所以還弄不清這裡的底細。」銀衣劍客冷電似的目光,緊吸住余豪的目光:「看情形,姚文仲好象真的不會前來。」

「你找他?」余豪沉靜地問。

「也找你。」

「有事嗎?」

「余兄,聽得進忠告吧?」

「說說看。」「目下天下年輕一代群雄並起,揚名立萬奠基創業,局勢極為混亂。俗語說,一將成名萬骨枯;江湖霸業情形相同。老實說,真能稱雄道霸名揚天下的人,屈指可數,這期間,不知要死去多少人,不知有多少人賁志以歿,含恨以終。只有擁有強大實力與真才實學的人,才能成為江湖的霸主,武林的領袖。余兄,你有這種實力與氣勢嗎?」

「你有嗎?」

「不但有,而且超乎你意料之外的龐大。」

「也許,我承認。」

「承認就好。余兄,識時務者為俊傑;又道是牡丹雖好,終須綠葉扶持。你孤家寡人建基創業,成功之望微乎其微,死的機會卻太多了。」

「你似乎在做說客。」

「我是希望和你合作,交你這位朋友,共同攜手開創英雄霸業,雄霸天下名利分沾。」

「聽你的?」

「誰聽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同心協力。」

「這問題很重要,不好回答,是嗎?」

「我當然不介意,但情勢比人強,我已經有了良好的根基。江湖上與武林中,我銀衣劍客眾望所歸,我總不能故作大方慷慨,把統率的權力讓賢給你吧?那些追隨我的人願意嗎?」銀衣劍客豪情萬丈的神情擺出來了。

「這……」

「不客氣地說,你要想達到我目前的地位,至少得再花十年心血,甚至二十年。或者,明天這世間,就沒有你余豪這個人了。」

「你認為我余豪今晚就過不了你這一關?」

「你能過嗎?」

「不試怎能知道?」

「你要試?」

「半點不假。」余豪的語氣十分堅定。

「意思是說,你已經拒絕我的要求了。」

「不錯,建基創業,人人所望,我余豪要憑本身的努力來完成。」

「好,讓你試。」銀衣劍客鼓掌三下。

「請少莊主吩咐。」左廂的暗影中有人回答。

「給他一把劍。」銀衣劍客大聲說。

「遵命。」

暗影中踱出一個黑衣中年人,一面走一面拔劍出鞘,距余豪八尺左右,恭敬地將劍雙手奉上。

余豪已別無抉擇,接劍說聲謝謝。

中年人說聲不必客氣,徐徐退走。

劍是好劍,重量適中很趁手。

銀衣劍客走入小院,背著手神定氣閑極具氣派。

「適用吧?要不要換一把?」銀衣劍客含笑問。

「很好。」余豪的風度也不錯,試了試鋒芒:「真正的開了鋒的殺人傢伙。」

「余兄,咱們來賭一場。」

「賭?」

「對。我輸了,我讓賢,奉你為尊;你輸了,我是兄你是弟。以十招決勝負。當然,不論哪一方失手死了,就沒有甚麼賭注好談的了。」

這一著很毒,很精。十招決勝負,那就表示雙方都必須全力以赴,不能避招。不能游斗,避招和游斗都算輸,是逼對方就範,或者往死路上走的絕招。

「抱歉,在下不是賭徒。」余豪斷然拒絕:「情勢逼人,在下目前只能有一步走一步,至於結果如何,在下概不作任何承諾。」

「晤!余兄,你很固執。」

「好說,大丈夫志不能奪。」

「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亮劍吧。」

余豪已別無抉擇,四周已布下天羅地網,他唯一的生路是投降,或者擊敗銀衣劍客擒作人質。

「在下恭候。」他立下門戶亮劍。

「得罪了。」銀衣劍客極有風度地行禮、拔劍。

這是說,我就不客氣啦!

果然不錯,銀光乍現,立即風雷俱發,銀衣劍客毫不客氣地出手搶攻,銀虹破空,劍氣厲嘯,走中空無畏地正面急襲,強攻之勢凌厲無匹。

伏魔慧劍本來以守勢為主,動靜之間變化萬千,天下一僧一生中,從來沒有出手搶攻的前例,而銀衣劍客卻以攻勢為主,可知伏魔慧劍在他父子手中,揉入其他劍道精神,已非本來面目了,威力也凌駕原本的劍法。

上一代的武林七高手中,劍術幾乎全部走的是以靜制動路子,也許因為七人中有三位佛門弟子,與三名玄門中人,所以缺乏人世的霸氣。

余豪的師父紫虛散仙,名列七高人之一,所以劍術也是以靜制動,兩位上一代的劍術名家的弟子,第一次碰頭。

余豪身動劍發,八方移位劍影漫天。

起初,沒有撞擊聲攻守之間招出即變,全憑本能發招,根本不可能讓位出劍,太快了。

銀虹攻勢之凌厲,真如電耀霆擊,一劍連一劍綿綿不絕,以雷霆萬鈞之威緊迫進攻,進攻,短暫的剎那向,攻了十七劍之多,先後僅用三招而已,把余豪逼得岌岌可危,每一劍皆生死間不容髮,寸寸生險。

但余豪支撐下來了,有驚無險,共換了九次方位,而且乘隙反擊回敬五劍。

最後傳出一聲劍鳴,雙劍首次接觸,兇猛的震力優劣已判。

余豪暴退丈外,再斜掠八尺,這才擺脫銀虹的緊迫追擊,銀衣劍客追錯了方向。

「好!」銀衣劍客豪氣勃發,重新取得進手位置:「好久沒碰上真正的名家了。余豪,咱們放手一決,這是你成名的大好機會。要成名,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你必須用生命來爭取。」

余豪暗暗心驚,信心有點動搖了。

「在下……」他定下心神說。

銀衣劍客不讓他有借說話以便喘息聚力的機會,銀虹已破空而至,伏魔慧劍幾招殺者的精髓般若橫天出手。

般若,意思是智慧;智慧橫天,那還了得?

般若另一意思,是從妄想中超越至清凈寂滅境界;這一劍就表示一切雄心壯志一筆勾銷,升天物化成空了。

這一招如果完全發揮,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間可擊出十三劍,每一劍皆無孔不人,雷霆萬鈞。

當年天下一僧,就用這一招擊破了白眉神魔的魔幻十八劍所布下的無劍網,幾乎刺穿了白眉神魔的肩井穴。

余豪無法閃動了,每一劍皆急襲要害,劍虹變成了劍氣,壓迫他非全力封架不可,任何大角度的移動,都必定暴露空門,向死城裡闖。

「錚錚錚……」雙劍狂野地接觸,罡風歷嘯,火星飛濺,不時有鐵屑飛出,空間里流動著金屬猛烈撞擊時所發生的焦臭味。

第七劍封住了,第八劍也封住了,但余豪的右後肋已血如泉涌,被刺裂了一條血縫,連連挫退的身軀,也被壓迫至近廊的廊角下,即將後退無路了。

第九劍更為凌厲,更為快速,鋒尖貫網鍥入,到了余豪的咽喉下。

這重正面突入的劍勢,本來威脅不大,因為封架與躲閃皆輕而易舉。

可是,余豪已無法將走了偏門的劍收回擋錯,馬步也無法變換,閃避已無能為力,眼睜睜等待一劍穿喉。明天,世間將沒有他余豪這個人了。

二更初,姚文仲埋葬了無主團頭。

站在星光下土丘前,他盯著閃動的香、燭火光發怔。

六年前,假使他能投入無主團頭門牆,今天的結果會不會發生?他會不會象古不凡一樣,被人抓溶了胸腔死於非命?世事難測,白雲蒼狗變幻無常,真是令人難以理解,難怪大多數人都相信宿命。

思路紛紜,他想得很多,很遠。師父笑夫子、銀衣劍客、南門靈鳳……

許多人在他向成名途徑邁進時,給予他沉重的壓力。他禁受得起嗎?

南門靈鳳,這潑辣的姑娘,那把靈犀劍的確對他構成相當大的威協。

「她的確很不錯。」他突然自言自語。

接著,他拍拍自己的腦袋。

「真該死!我怎麼會想到她?」他大聲說。思路一清,他想起了余豪和廖巧巧。

「他們在等我呢,我得走。」他說,瞥了孤墳最後一眼,大踏步離去。返城還有十餘里,地頭不熟,他得趕兩步。認準方向,他沿小徑急走。

不久之後,他發現已經到了官道,路邊那五六株大柳樹,提醒他東面半裡外就是五里亭。

他是在五里亭救了老花子的。

距五里亭還有三五十步,他突然感到心潮洶湧,全身汗毛直豎。

這是警覺的本能,他弄不清這感覺為何產生,也許,是由於這裡曾經出了人命吧!古不凡就是死在這裡。

人們對經常淹死人的池塘,接近時通常都懷有恐懼的心情的。

他戒備著向前走,心想:附近會有人等候嗎?會不會出現兇惡的鬼魂?

當然,他不怕鬼魂,但心目中仍有鬼魂存在。人活在世間,應該相信一些什麼作為精神寄託的,神、鬼、菩薩、妖邪……什麼都行。

果然不錯,亭內突然出來了五個黑影。他恰好到達亭前,雙方劈面碰上了。

天色太黑,但仍可分辨出是人,不是鬼魂。

他第一個念頭,是銀衣劍客派人在這裡守候。

人魚貫而出,與第一個人面面相對。

他一拉馬步,作勢進擊。「咦!你這人怎麼啦?」語音象銀鈴般悅耳。

他這才看清對方的輪廊,是一位身材高挑、穿輕裝佩劍、綉帕包頭的女人。聽語音,很可能是年輕的女人。

女人身後的四個的是三男一女,兩面一分,氣氛一緊,象是碰上了冤家對頭。

除了走在前面的女人外,其他的皆背有包裹。原來是夜間趕路的旅客,天色太黑,出現得突然,他白緊張幾乎鬧出笑話。

「抱歉,在下以為遇上了……」他歉然收勢說。

他本來想說,以為遇上了仇家。

「冒失鬼,以為遇上鬼了?」女郎凶霸霸地截斷他的話:「擺出要吃人的鬼樣子,想嚇我嗎?」。

「在下已經道過歉了。」他無可奈何地說。

他想起南門靈鳳,怎麼這些武林女英雄,都是這副德行?也許廖巧巧是例外。

「幸好你道過歉,不然就得大吃苦頭,」東面不遠處路旁的樹下,傳出陰森森的語音:

「道歉就不是為非作歹的壞囚,九華山莊的白道英雄是不會放過歹徒的。」

九華山莊,天下第二庄!

姚文仲心中一動,想起廖巧巧要他去找九華山莊討消息的事,巧極了,正好問問。同時,他聽出說話的人說話帶有諷刺味。語音有點耳熟,似乎在哪兒曾經聽過這人的口音。

不容他多想,女郎身側的黑衫人已凌空飛升,象怒鷹般向發話處撲去,身法之妙世所罕見,那根本就不象是人,是鳥。

「神鷹名不虛傳。」語音又傳到,但發話的人是邊說邊走的,走的速度極為驚人。

神鷹知道追之不及,身在半空猛地倒翻騰兩匝,方翩然飄落。

姚文仲猛然醒悟,立即不假思索地飛步急趕。

他記想起來了,六年前路旁的老窮漢,勾魂陰判樂平和,武林九絕之一,勾魂爪是武林一絕。

勾魂陰判收了他十兩銀子,硬指是收徒的定金。也許,這老絕鬼知道笑夫子的消息,他必須抓住這條線索。

「咦!這人身法好快!」他聽到女郎在他後面喝彩稱讚,他追的速度確是驚人。

「那發話的人是無惡不作的勾魂陰判樂老鬼,冤魂不散似的從對岸偷偷跟過江來,不知打的什麼鬼主意。」神鷹匆匆地說:「跟上去,早一步發覺他的陰謀以免上當,他走不遠的,走!」

五人腳下一緊,回頭急追。勾魂陰判並沒有遠避的打算,遠出半裡外便鑽出官道。這些在江湖上為非作歹、任性而為的老前輩,多少有些怪僻,和自負仇世的不正常心理。對那些正道人士多少有些仇視,並不以諷刺幾句為滿足,存心要和九華山莊的別別苗頭出口怨氣,正面衝突雖無勝算,死纏不休也是快意的事,所以還不肯放手。

黑夜中,對方決不可能追來的。

他陡然一驚,怎麼眼一花,官道中間突然多出一個人來了?

當他鑽林而出時,官道空蕩蕩鬼影俱無,憑他有時裝瞎子騙人的銳利視覺,決不會走眼的。

人影朦朧,但輪廓分明,一點不假,確是先前與九華山莊的人打交道,道歉了事的夜行旅客。

這怎麼可能?這人是怎麼出現的?看光景,似乎在等他呢。

「咦!是你?」他有點不知所措。

「是我呀!」姚文仲笑吟吟地說。

「你是誰?」

「你不是認識我嗎?」

「鬼才認識你!」他這才完全清醒,凶態復萌,本能地兇狠地說。相距六載,僅是一面之緣,即使是大白天,也見面不相識。而這六年間,姚文仲已長大成人,勾魂陰判也蒼老了不少,誰也不認識誰啦!

「你不認識我?六年前在界首集,我給了十兩銀子要你進卑田院……」

「哎呀!原來……原來……」

「記起來了吧?」

「你……你不是被大力鬼王一記渾天掌打……打死了嗎?」

「死了還能站在這裡說話嗎?你不至於把我看成從陰曹地府放出來的鬼魂吧?樂前輩,咱們找地方談談,晚輩有事請教。」

「我沒空。」勾魂陰判一口拒絕。

「樂前輩……」

「小輩你命大,那次不死,最好遠離江左,大力鬼王已經帶了許多狐群狗黨到了這一帶……哎呀……」勾魂陰判話未完,一躍三丈,重新鑽人路旁的樹林,老鼠般鑽走了。

人影凌空猛撲面下,也就是勾魂陰判發出驚呼的一剎那,陰判鑽走逃命,下撲的人影也不可思議地半空折向翻騰,跟蹤下搏。

姚文仲對勾魂陰判頗有好感,知道下搏的人是神鷹,他不希望勾魂陰判受襲,也不想打擊神鷹,身形乍起,半空中斜截,一掌拍在神鷹的右胯上。兩人同向下面飄落,勾魂陰判已鑽人樹林走了。

「好哇!你……」神鷹怪叫,一躍而上。

姚文仲身形一晃,神鷹一撲落空,只感到眼一花,晃動的人影突然消失了。

「休走!」五六丈外現身的女郎嬌叱,伸手便抓剛掠過身旁的快速人影。

「啪」一聲響,手臂挨了一掌,人沒抓住,反而挨了姚文仲幾乎不可能反擊的一記怪掌。

人影再次一閃即沒,女郎吃驚地怔在當地。

另三人到了,他們一無所見

「小英,怎麼啦?」聞聲掠到的神鷹急問。

「我挨了他一掌。」小英似乎還有點不相信,不住揉動著右小臂。

「不要緊吧?」

「不要緊,許叔,是甚麼人?」

「是在五里亭向你道歉的人,好可怕,身法之快,有如鬼魁幻形,人怎麼可能快到這般程度?奇怪。」

「恐怕真是鬼。」女郎小英打一冷戰

「胡說!」

「真的,許叔,你看,雙方的所處部位,他怎麼可能出手反擊的……」小英將經過-一說了,而且將所處的位置擺出:「除非這人的手可以反向屈折,可能嗎?」

「有些練成鏈子骨的人,不難辨別。」神鷹自以為是地說:「關節特別柔軟的人,配合身軀靈活的扭轉,是可能的。」

「可是……」

「走吧!總之,咱們碰上了武功駭人聽聞的高手,幸好沒發生衝突。」神鷹驚然地說:

「但願他不是勾魂陰判的同黨,不然聽們日後麻煩大了。」

眾人不再作徒勞的追尋,向西走了。

姚文仲不死心,在附近窮找勾魂陰判。

他拍中女郎小英,用的正是剛學會、遠不知運用的奧妙、火候不夠的神手一一探囊手,居然得心應手、一擊而中,心裡的愉快不言可喻。

這一耽誤,幾乎誤了大事。

人一但受到心理壓力的束縛,就會失去信心。所以說,人的名,樹的影;有些人的名頭,真可以收到震懾人心的功效,膽氣不夠的人甚至會聞名喪膽。當一但與聲威顯赫的人遭遇,自己就崩潰了。

銀衣劍客的聲威,的確可以震懾不少高手名家。

余豪的武功本來極為高明,但他對銀衣劍客深懷戒心,心理的負擔很重,加以情勢險惡,身在天羅中,因此就缺乏信心,動起手來就有點施展不開,註定了失敗的惡運。

銀衣劍客的這招般若橫天,已經用了全力志在必得,但竟然被余豪封住了八劍,可知如果情勢許可的話,余豪很可能封住這一招凌厲無匹的殺著。

第九劍長驅直入,銀衣劍客得意極了,必定可以除去強敵,今後少了一個強勁的競爭者啦!在向雄霸天下的途徑邁進中,必須除去任何一個競爭者。

鋒尖到了余豪的咽喉下,即將貫喉而入。

廊檐上,同時有物下墮。

余豪不是一個眼睜睜等死的人,本能地擺動頭部閃避,是否管用,並不在思考的範圍內,只是一種躲避災難的本能反應而已。

正如同一個人跌倒時,手會不經由大腦指揮,本能地撐地一樣,是否能撐住地面而不至令身軀受傷,當時不可能計及的。

劍氣掠頭而過,銀色的光芒突然向側方斜移沉落。

余豪也因擺動頭部而身軀斜傾,從死神手掌心逃出來了,驚得渾身冒冷汗,順勢倒地、側滾、斜躥而起,感到心神一懈,渾身脫力。

從檐上墮下的是一個人,靴子間不容髮地將銀劍踹偏,同時上體前撲,雙掌挾風雷下拍,用上了劈空掌力,事急行雷霆一擊。

打擊來得太意外,銀衣劍客幸而早已運功護體,掌勁在八尺外涌到,金剛神功發揮了護體作用。

但雙目是任何奇功也保護不了的要害,情勢危急只有閉目與用手封擋。

一陣渾雄的掌勁涌到,金剛神功似乎無法反震,只能保護身軀不受傷害,馬步一虛,連退三步。

來人是姚文仲,在生死關頭及時趕到了。

他踹偏了致命的銀劍,掌勁震退銀衣劍客三步,雖然是出其不意的猝然襲擊,但畢竟佔了上風。

在五里亭救走了無主團頭,事實上已令銀衣劍客的信心降低了五成。

「劍給我!」姚文仲向剛狼狽爬起的余豪叫。

余豪大感興奮,將劍火速遞到他手中。

「走!」姚文仲猛地挽住余豪的手,倒飛躍登廊頂。

銀衣劍客怒吼一聲,跟蹤躍升。三面有人向這一面急躍而來,人數眾多。

「人已清除,先脫險再說。」姚文仲指引余豪逃走的方向,自己仗劍斷後。

兩人飛掠而走,眨眼間便消失在房屋的轉角處。

銀衣劍客輕功不錯,但越過兩座屋頂,便失去兩人的蹤跡,氣得暴跳如雷,站在屋頂上破口大罵他那些爪牙是飯桶,讓人深入圈中救人逃掉了,還象話嗎?

正在咒罵,遠處一座屋頂上人影乍現。

「姓薛的,有種你一個人追來。」是余豪的聲音:「倚多為勝,你算哪門子狗熊霸主?

咱們在天河碼頭等你,不見不散。」

銀衣劍客憤怒如狂,飛檐走壁奮勇狂追。

天河碼頭在城南,有座浮橋跨河便利商旅通行,往昔在碼頭設有稅站,管制巢湖人江的船舶商稅。

由於巢湖水賊猖狂,因此夜間沒有船隻敢夜航。已經是四更末五更初,碼頭上靜悄悄,船隻甚多,所有的船家皆安然入夢。

姚文仲與余豪先到達碼頭,選好地勢候敵。

「咱們背水而戰。」他指指背後一排商船:「余兄會水性嗎?」

「沒問題。」余豪說:「姚兄,那小畜生劍術可怕,你對付得了他嗎?」「總該試試,不試怎知行不行?」

「時機到了?」

「還沒有。」

「那你……」

「再不反擊,他會像瘋子一樣,毫無顧忌不斷迫害我們,至少該表明咱們有反擊的力量,並不是可任他欺凌的弱者。」

「姚兄,生死大事,不能試,要是沒有把握……」

「放心,我有分寸。記住,不要被他那兩個長隨,接近至一丈之內。」

「你是說……」

「他們是四川最可怕的地府雙殘,天魔攝魂爪可在一丈內虛抓腐人的內腑。」

「老天!那豈不是只有躲的份?」

「除非你的護體神功,能抗拒得了這種可怕的抓勁。」

「你能嗎?」

「一丈之內,他傷不了我的內腑,我不會讓他的抓力及體,即使是連環發爪,我仍然可以閃避。他們只有三抓之力,不敢妄發,你只要防範他們近身突然出手就夠了。唔!來了,這狗東西沒種,我不怕他。」銀衣劍客不是沒有種,而是他那兩位保鏢地府雙殘重責在身,在後面跟來了。碼頭靜悄悄,空曠冷清。浮橋夜間也沒有人往來,城中隱隱傳出更拆聲。

三人飛掠而來,速度驚人。

「你們該死!」銀衣劍客奔到便怒叫。姚文仲神定氣閑毫不激動:「趕快調息恢復元氣,我看你已經氣喘如牛,再生氣會中風的,連劍也力不從心,為什麼你敢吹大氣要我生死兩難?我又不是沒見過一些唬人的自大狂徒,你嚇唬不了我的。」

「少莊主,定下心神。」薛忠及時阻止銀衣劍客怒極拔劍:「靈台清明,自生光明洞燭幾微。」

「你把無主團頭救往何處去了?」』銀衣劍客醒悟,一面借探口風暗中調息:「你與他有何淵源?」

「他死了,我埋葬了他。」姚文仲有點側然:「肺肉爛,死狀甚慘,姓薛的,你屠殺武林前輩的毫無理性作法,會引起武林公憤的。」

「他是你的什麼人?」

「在下與他曾有一面之緣,此之前不曾交談過半句話呢!姓薛的,我對你一而再行兇,指揮爪牙一而再肆虐的事大感不耐,所以我要讓你明白,我姚文仲不是個可以任意宰割欺負的可憐蟲。」

「你說起大話來了,你……」

「在下如果真的只會說大話,你又何必叫你那些狐群狗黨暗中計算我?」

「你除了逃得快之外,在下實在想不起你到底有幾手三腳貓功夫。」

「真的?拔劍來求證好了,你休息夠了吧?」

薛忠突然大踏步上前,擋住了銀衣劍客。

「少莊主,這小輩詞風犀利,神定氣閑有恃無恐,定有詭謀,可能懷有神秘歹毒的殺人利器。」薛忠沉聲說,鷹目炯炯不住留意外測的一排商船:「他在設法激怒少莊主,豈可中了他的詭計?我來收拾他。」

「我姚文仲剛正式闖道,連暗器都不曾使用,哪象你們那麼卑鄙無恥?對付咱們幾個初出道的人,迷香毒煙暗器埋伏全用上了,你把天下武林人士,都看成象你們一樣的可恥賤徒嗎?」姚文仲忍不住大聲挖苦:「薛少莊主,你真不該追來逞英雄的,連你的雙仆都不信任你,知道你對付不了我姚文仲……」

一聲怒叫,銀衣劍客撲上了,半途銀劍出鞘,伏魔慧劍的殺招「孽海慈航」出手。

劍表面上攻的是下盤,其實是勢如浪濤上涌,對方即使摸清了劍勢,也封架困難,是易守為攻的神奧殺著,劍招一出便主宰了對方的生死。怒極出招,不是好現象。

姚文仲冷哼一聲,第一劍便封住了,錚一聲暴震,立即找到了劍招的空隙。

他發威了,家傳的亂灑星羅散手劍法,揉入白眉神魔的魔幻十八劍中,其中精革匯合他自己所創的快攻劍術,豪情駿發立即攻擊。

以靜制動固然是武攻技擊的神髓,利於久斗防守嚴密。但如果對方的動超過了極限,靜的一方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所以說,學拳千招,不如一快,這個快字,是指快得超越了極限而言。假使到不了那種境界,反而會被靜的一方抓住空隙反擊,一下子就夠了。

真的快過電閃,一下子就破解了殺招「孽海慈航」,但見劍光一閃,鋒尖已鑽入銀衣劍客暴露的空隙中。

「錚錚錚錚……」銀衣劍客掏出了平生所學,以無上的內功運劍,一步步徐退,一口氣接了姚文仲二十七劍空前猛烈的快攻,竟然未能抓住反擊的機會。

但姚文仲也無法一舉擊潰對方的劍網,終於在雙劍最後一次撞擊后,糾纏的人影聚分。

「咦!」在旁戒備的地府雙殘,幾乎同時驚呼,兩面一分,作勢拔劍搶出。

銀衣劍客退了三丈以上,出了一身冷汗,感到氣極不穩,手有點發軟,而且悚然而驚。

「好小子!」銀衣劍客咬牙說:「在下估錯你了,你是在下出道這幾年中,唯一碰上的最強韌勁敵。」

姚文仲暗暗心驚,知道憑劍術,他還沒有佔上風的把握,自己認為足以媲美迅雷疾風的攻勢,居然攻不破對方的劍網,不由他不心驚。

「難怪你要派爪牙計算我。」姚文仲也恨聲說:「原來你知道我將成為你最可怕的強敵,所以要及早除去我。天殺的!你很大方。」

「我大方?」銀衣劍客一愣。

「我姚文仲有機會挑戰於你這位天下第一劍客。一夕之間,身價陡漲一百倍,你真的很大方。」

「你這小子……」銀衣劍客向前沖:「你死了,身價就一文不值了……」

「哈哈哈……」姚文仲狂笑著飛退:「天太黑施展不開,咱們下次再玩玩……」

地府雙殘電射而進,奇快絕倫。

余豪早有準備,先一步躍登一艘大船。

「後會有期!」姚文仲接著躍登朗聲大叫。

地府雙殘跟蹤躍上,但撲通通水聲入耳,水花飛濺,人已隱沒在渾濁的水底。

「此人不除,後患無窮!」薛忠心情沉重地說。碼頭約斗事出臨時發生的事故,按理不可能傳出江湖。可是,第二天縣城的地頭蛇,便傳出銀衣劍客與姚文仲鬥成平手的消息。

猜想可能是船家傳出的,也可能有江湖人物住宿在船上,暗中看到了一切。消息不脛而走,而且會傳得很快,姚文仲的身價,果然一夕之間暴漲百倍,立即踏登江湖風雲人物之林。

姚文仲與余豪也心中有數,聲威固然建立了,兇險也因之而倍增,計算他們的人也將圖謀日及。

兩人不再住店,隱起行蹤以策安全。

碼頭最西端,一條小街通向郊區,這一帶是貧民窟,城的雜亂地帶。

兩人借宿在一家船戶的十瓦屋中,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午膳畢,兩人在房中商量尋找廖姑娘下落的步驟。

「余兄,我認為咱們不需找她。」姚文仲有點不情願:「既然她有人暗中保護,也許已經被自己的人接走了。憑血腥便認為她有了危險,似乎不合實際。」

「她說有人暗中保護,誰知道是真是假?說不定是唬人的,身在險境信口胡說自保,把銀衣劍客的爪牙唬住了,那是僥倖。」余豪有不同的意見。「我不認為她是唬人,但她出意外卻是無可置疑的事,不然不至於無緣無故失蹤。問題是,我們不知道向哪一些人找線索。」

「總得找,是嗎?」

「我知道你很關心她……」

「姚兄,那也是為了你呀。」

「為我?」姚文仲一愣。

「老天!你不知道她對你的感情嗎?」

「感情?」姚文仲笑了:「我?開玩笑!你兩人才是相互關切,同過患難,我還以為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所以才走在一起,怎麼扯上我了?」

「你別推得一於二凈,故作輕鬆。」余豪正式說:「她已經向我表示過,而且警告過……」

「警告你?」

「是的,她要求我不要於涉她與你結交的事,不許我從中作梗破壞。本來我認為男女之間的感情發展不能勉強,所以我已經向她表示不加干預……」

「你這獃頭鵝!」姚文仲搖頭苦笑:「居然扮起月下老人替人牽起紅線來了。你我對這位南昌廖家的姑娘一無所知,竟然你認為我,我也認為你對她情有所重,豈不是荒謬絕倫?」

「你的意思……」

「她不是我心目中的女伴。」姚文仲說得斬釘截鐵。

「那你……」

「你說過,男女之間的感情發展,是不能勉強的,你根本無權勉強我去喜歡她,更不能幫助她撮合雙方的感情。如果她曾經警告過你,那是她無知、我問你,你喜歡她嗎?我要你誠實地答覆。」

「這……有一點。」余豪臉一紅。

「那就好,繼續保持對她的喜歡吧!可別扯上我。不管怎樣,迄今為止,她是站在我們一邊的,在情在理,我們該為她盡一番心力,何況你喜歡她。」

「你打算怎辦?」

「迄今為止,出面計算她的有兩批人。」

「銀衣劍客……」

「這方面成份不大,即使她落在銀衣劍客手上,滌塵庄與南昌廖家都是有聲望的名門,銀衣劍客決不敢對她怎麼樣。」

「另一批是黑龍幫……」

「只能稱可能是黑龍幫的人。」

「找他們?」

「對,我下午出去找地頭蛇,找郊區的土霸,一定可以找出那些歹徒的潛身處。不管他們如何行蹤詭秘,畢竟是陌生人,逃不出地頭蛇的耳目。你好好養精蓄銳,很可能有幾場猛烈的惡鬥。」

姚文仲已經可以算得上老江湖了,雖然以往他沒闖出什麼局面來,隨笑夫子邀游天下期間,他就已經成為大事不犯小事不斷的闖禍精。與人接觸才會闖禍,所接觸的當然是江湖朋友或武林人士。

他說的是實情,不管那些江湖上號稱如何神秘的人,除非匆匆過境,不然就很難逃過地頭蛇的耳目。

目下的巢縣,已經成為風暴的中心,本城幾條強龍都牽涉其中,強龍手下的大批蛇鼠都已提高警覺,陌生人豈能遁形?

未牌末,兩人出現在翠微居大院子前面的樹林里,並肩往複走動了片刻。

翠微居是紫微觀舊址,共有九座大小房屋,高樓巍峨。裡面栽花蒔草一片青翠,真是修道人清修的好地方。

但目下,這裡是金庭道人的私產,雲遊四方的道侶概不收容,閑雜人等休想越雷池一步,被列為禁地。

連銀衣劍客也不敢仗劍硬闖,敢於深入的人寥寥無幾。自從天龍禪寺被銀衣劍客縱火燒毀之後,翠微居已加強防火嚴加戒備,內部的機關削器也予以加強,內處警戒加了兩倍,如臨大敵。

除了出動兵馬攻打之外,三五十個江湖高手想登門討野火,簡直是嫌命長白送死。

竟然有人在門前窺探,翠微居氣氛緊張是可想而知的。

兩位道侶緊步出了堅率的大院門,沿小徑接近前面的樹林。

姚文仲與余豪正背著手站在林緣,意態悠閑地察看翠微居的形勢。這種倚山而築的房屋,高矮參差格局不同,在前面可以上眺,在後面可以俯瞰,假使沒有草木遮掩,可說一現無遺。

「貧道稽首。」一名中年道侶客氣地行禮:「兩位施主來游山嗎?」

紫微山是名勝區,城裡的人經常前來游山。

兩人都穿了青長衫,人才一表,氣朗神清,比那些豪門子第更英俊,更夠氣派。而且,身上沒帶刀劍。

「不,道爺。」姚文仲老練的口吻相當斯文:「翠微居似是私人別業呢!」

「是的,施主私人的清修福地。」

「很好,很好。」

「施主誇獎。兩位施主氣概不凡,似乎口音……」

「在下兄弟不是本地人氏。」

「難怪。貧道松風,請教兩位施主高名上姓……」

「在下姚文仲,這位是余豪。」

兩老道大吃一驚,退了兩步臉色大變。一夜成名,兩老道聞名變色。

「姚施主光……光臨……」松風張口結舌地說。

「來找金庭道長。」

「金庭道兄他……他不在家……「

「真的嗎?」

「他……他到姥……姥山去了。」

「他不在?真笨。」

「施主之……之意……」

「他笨得居然不在風雨飄搖的家主持大局,豈不是笨嗎?」

「施主明鑒,就算金庭道兄在家,也不曾笨得幫助施主去對付銀衣劍客。」松風居然說話不再髮結:「雖然銀衣劍客殺了本居的幾位道友。」

「我說過來找金庭道人去對付銀衣劍客嗎?」

「這……施主雖然沒說……」

「沒說就等於說了?」

「這……」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纏夾不清,如果我想要的消息沒有人肯給,我就採用銀衣劍客的笨辦法行事。世間有許多事是聰明人不肯辦的,而往往笨辦法卻是最好的辦法,極為靈光。」

「你是說……」

「火攻。我不會進去與那些死的機關埋伏玩命,與豢養的蛇蟲賭博,只要花些銀子到外地的旗花信炮爆竹廳,買百十斤火藥往裡丟,一了百了。銀衣劍客如果聰明地闖進天龍禪寺,恐怕活著出來就難了,所以他用笨辦法,一把火乾淨利落漂亮極了。」

「施主到……到底想要……要什麼消息?」松風的臉額冷汗直冒。

「你作得了主?」

「金庭道兄不在,貧道就……就作得了主……」

「好,先謝啦!我要知道隱藏在貴地附近,幾批老鼠狐群見不得人的傢伙,到底躲在什麼地方鬼鬼祟祟活動;當然不包括銀衣劍客那一批。」

「這……」

「你不說就算了。」

「好,請到林子里坐地。」松風咬牙說。

「余兄,你在這裡留心些,我陪松風道長到裡面坐下來談,秘密不傳六耳,老道是很小心的。」姚文仲向余豪說。意思是請余豪監視四周的動靜。

「好的。」余豪點頭。

「道長請。」姚文仲向松風含笑伸手:「但願林子里沒有甚麼毒蟲怪物竄出來嚇人,在下已經探過了。」

沿天河向下走,七八里有一處河口,小河從北來匯合,有人稱之為清溪。小徑向北沿溪北行,沿途丘陵起伏,林沼處處,村落卻少。

天黑后不久,姚文仲便與余豪到達二處小河灣,登上一座土丘向北望。

林沼中黑沉沉,視野有限,流螢象鬼火般在林野間閃爍,夜鳥與狗不時發出可怕的啼號。

「余兄,你堵住這一面。」姚文仲指指丘下的小徑:「留意出人的人,如非必要,不必打草驚蛇擒捉落單的人,除非看出有出手的必要。」

「你相信這裡的人,真可能是黑龍幫殺手的潛藏處?」余豪問:「殺手們善於化裝易容,犯不著遠離城鎮藏身。」

「松風老道說出五批人的藏匿處,以這裡的一批人舉動最為可疑。」姚文仲低聲分析:

「滌塵庄的人在城內卧牛山;河南岸那群人穿黑衣而不蒙面;小壟東面湖濱那群人確是巢湖水賊;西郊那些人零零星星象是浪人毫無紀律。唯一可疑的人,是這一帶的假農夫,據透露消息的地棍們聲稱,有幾個潑皮進入察看,迄今還不見出來,正是封鎖的正常現象。」

「你打算……」

「我繞至北面進去,不管是否可以發現廖姑娘被囚禁的地方,都會從這一面出來,所以你如果不能控制我退路的安全,我出來就不太容易了。」

「我們一起進去好不好?」

「不好。」姚文仲坦率地說:「黑夜中在這種絕地里行動。事實上決不可能相互照顧掩護,一轉身就會分散,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危險,說不定會自相殘殺。」

「我該怎樣支援你?」

「裡面如有動靜,對方必定派人封鎖出入要道。你唯一可以支援我的事,是相機擊潰封鎖的人,裡應外合掩護我出來。」

「好的。」

「我走了,彼此小心。」

姚文仲一走,余豪回到小徑旁隱起身形,留意北面的動靜。

好漫長的等待,似乎北面聲息毫無,等得心中焦燥,等得六神不寧。

不知過了多久,他想不顧一切深入察看。

北面沒有動靜,南面卻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他心中一動,暗說來了!一定是在城裡活動的人返回,姚文仲曾經要他注意出入的人有何舉動。

他終於看到三個朦朧的人影,三個人不象是趕路,而象探道的人,每人保持一丈左右,腳下輕靈從容不迫,而且走幾步即停下小心地視察傾聽,顯得十分警覺。

終於,接近了他潛伏的地方。

走在中間的那個人,就在他前面停步。

相距不過丈余,小徑窄小,以他的目力來說,依然看得真切。

老天爺!是穿衣裙的女郎,而且是他極為熟悉的身影,廖巧巧!

「廖姑娘!」他低呼。

「誰?」廖巧巧退至路對面,警覺地急問。前後兩個穿青衫的佩劍人兩面一抄,拉開馬步戒備。

他撥草而出,不知是驚喜呢,抑或是驚訝?

「我們正設法找你的下落。」他苦笑:「你的失蹤,真讓我和姚兄心中不安,你怎麼……」

「我也在找你們,姚兄呢?」廖巧巧欣然問。

「那裡面有一群人潛伏,可能是黑龍幫的人。」余豪向北一指:「姚兄疑心你被黑龍幫的人暗算了,所以決定查個水落石出。」

「那裡面不是黑龍幫的殺手。」廖巧巧說:「我聽說昨晚銀衣劍客在客店行兇,姚兄引他到南門碼頭決鬥,猜想你們可能會來這裡尋仇……」

「我們是從翠微居得到各處神秘人物活動的消息,猜想這裡可能是黑龍幫殺手……」

「老天!黑龍幫殺手通常化整為零,化裝易容隱身各處,怎會聚集在一起?他們出動時才穿黑衣蒙面,你們怎會找得到他們?」

「那這一帶潛藏的黑衣人……」

「他們是銀衣劍客的爪牙,由幾個滌塵庄的高手率領,他們毫不在乎有人去找他們,也沒有人敢去找。」

「可是,翠微居的人說,滌塵庄的人在城內卧牛山潛伏,他們……」

「翠微居那些老道的話,你也相信?」

「這……」

「金庭老道已屈服在銀衣劍客的威脅下,事實上金庭道人已接受滌塵庄的號令了。」

「哎呀!」余豪驚叫。

「怎麼啦?余兄。」

「姚兄已經進去了,糟!」余豪悚然地說:「這豈不是中了松風老道的圈套,睜著眼睛往滌塵庄布下的陷井跳嗎?我要進去。」

「余兄……」

余豪仰天發出一聲長嘯,希望姚文仲能分辨出他的緊急信號,不等廖姑娘有所舉動,他已兩起落便投入北面黑暗的林野里。

「這小子壞事!」一名青衫客頓腳說:「冒失鬼,做事怎麼不先表明?」

「他與姚文仲交情深厚,心一急便顧不了旁人的事。」廖巧巧說。

「趕快撤走。」另一名青衫中年人鄭重地說。

「對,嘯聲可以驚動十里方圓的人,咱們想偷偷捕捉幾個人探底的行動,已經不可能進行了。」罵余豪是冒失鬼的人同意同伴的意見。

「可是,余豪他們……」廖巧巧有點遲疑。

「要是滌塵庄的高手都在此地,咱們的處境兇險極了,再不走便嫌晚啦!哪還顧得了他們?快走,廖姑娘,情勢不利,顧自己要緊。」

任何一夥以利害結合的人,情勢不利時,就曾以自己的利益為第一,這是必然的現象。

廖巧巧似乎忘了姚文仲救她的義舉,與兩位青衫中年人轉身急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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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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