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

第二十一節

他不知道陳端是何人物,卻知道那是假名。

風雲會的客卿,保持極端神秘,不會公然暴露客卿身分,自然不會在暴露身分之後道名。

江湖的成名人物,特別重視綽號,陳瑞一直就吞吞吐吐,最後僅亮了姓名,這姓名不可能是真的,天知道天下到底有多少姓陳名瑞的人?

他叫姜步虛,世間必定另有叫姜步虛的人,但保證沒有幾個鬼神愁姜步虛,綽號姓名同畢竟罕見。

但陳瑞表示可以代表風雲會談條件。身分絕不至於比活閻羅副會主低得人多,因此,他認為值得在陳瑞身上找線索。

陳瑞夫妻倆顯然對他深懷戒心,不敢逞強動手。目送他向縣城揚長而去,心中恨得要死。

「真該斃了他為會主除去憂患。」陳瑞沖他遠去的背影咬牙切齒。「這小畜生的態度實在該死一千次,狂妄得令人受不了。」

「咱們行嗎?老伴,咱們倆聯手,比活閻羅強多少?」女人搖頭苦笑:「活閻羅對被折辱的經過,不願多說含含糊糊,發誓要將這小畜生化骨揚灰,可知必定吃足了苦頭,咱們碰上了,還能不小心?你就是沉不住氣,我可不想被小畜生整治得灰頭土臉,說不定還得掉老命呢!」

「老伴,你不要長他人志氣……」陳瑞不甘心地說。

「你就是聽不得老實話。」女人扳著臉大聲說:「反正日後有機會再碰頭的,你最好放聰明些,不要太過熱心逞強,記住,我已經警告過你了,重要的是,我不想中年做寡婦,哼!中年喪偶老年喪子,都是人間慘事。」

陳瑞惱羞成怒正要發作、縣城方向,八個健步如飛的男女,已逐漸接近,八個男女中、一見魂飛與無我人妖走在最後。

這位名列天下四凶之一的一見魂飛已是高手中的高手,聲威地位直追天下七大超梵谷手棋鼓相當,卻走在最後,可知走在前面的六男女,身分必定高一級,實力空前強大。

夫妻倆立即停止爭吵,匆匆整衣向官道旁移動。

八男女飛步而至,領光的花甲老人一打手式,既沒出聲招呼,也沒停留,向北匆匆而過,雙方似乎不是同夥。陳瑞夫妻倆在後面百十步跟上,亦步亦趨但保持距離。

路西,跟蹤的人不走官道,飄忽如鬼魅,利用路旁的草木掩身,緊鍥為舍。

北行里余,八男女折入一條東行的小徑,小徑旁潛伏著一名中年人,現身領路向東急走、現在有九個人了。陳瑞夫婦跟到,毫不遲疑地跟入小徑東行。

八男女腳下一緊,速度倍增,小徑中罕見人跡,正好施展腳程趕路。

深山大澤,必隱龍蛇,市井風塵,也有奇人異士隱身。

天涯怪乞是成丁精的老江湖,打聽消息的門路多,與各種牛鬼蛇神都有往來,消息來源比九天飛魔多十倍,簡直不能比。

城東北尉繚子台的南面,有一座頗有名氣的天慶觀,住了十幾個上了年紀的香火道人,平時替縣民驅邪作法,祈福消災,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已牌初,天涯怪乞像個真的花子,鬼鬼祟祟進了天慶觀,直趨觀后的靜室。

花子與香火道人廝混,是天經地義的事,因此即使讓外人發現,也不以為怪。

靜室簡陋,有案一鼎一蒲團,連法器也沒有。

天慶觀的主持大法師叫清風,又老又丑而且乾瘦,骨瘦如柴,形容枯槁,坐上蒲團上簡直就像一具坐化了的乾屍,要死不活的老眼,半茫然地注視著隔案坐地的老花子,總算有一分半分活的形象。

「你說,怎麼人全不見了的?」天涯怪乞猛抓頭皮:「他娘的!太反常了。」

「一方有心,一方有意,死結解不開,只有一條路可走,總不能大家擠在城裡大眼瞪小眼呀!在城裡打打殺殺是犯忌的事啊!」清風道長有氣無力地說,但似乎說話並不怎麼吃力:「難道留在城裡現世?」

「你是說,都溜走了?」

「應該說,擺棋局去了。」

「誰先下?」

「黑子先布局,紅子先攻。」

「誰持紅子?」

「你真其蠢如豬,是誰先將人誘來的?」

「總不會雙方擺出陣勢對仗吧?」

「你以為他們都是英雄好漢呀?」

「你的意思……」

「誰有機會殺掉對方几個人,就毫不遲疑地不擇手段地殺,誰有布陷井的才華,就竭盡所能布置陰毒的陷井,總之,這是一場無可避免的殺戮,方式與上次華山大決鬥完全不同、那次是一場英雄好漢式的公平搏殺。」

「在何處下第一顆棋子?」

「不知道。」清風老道搖頭:「方外人不問塵俗事,問也無能為力,上了年紀筋骨都不聽使喚,懶得深人了解冤冤孽孽,老友,趕快脫身事外,不客氣地說,你那幾手三腳貓功夫,涉入其中,唯一的結果,將是屍體,飽了本縣的蛆蟲。」

「你是地主,你不管?」

「怎麼管?我算老幾?即使天下的人死光了,貧道也無動於衷,讓他們殺吧:多死一個就省下一個人的糧食。」

「可是……」

「你走吧!別忱誤了貧道的清修,仍是一句老話:遠離地獄之門。」清風老道下逐客令,伸伸懶腰打哈欠。

「我不會走,我要看結果,當然,我會盡量避免卷人身腥屠場。

「但願如此,盡量兩字是送命之媒,好走,不送。」

世事如棋局局新。

每動一步棋,有如布下一個陷井。

同時,也給予對方沉重的一擊,而且動子的人,都認為這一著定然是制勝的好棋,對手絕難招架,將不死也將吃馬吞車。

這一帶沒有山,舉目遠眺,田野直伸展至天盡頭,但有岡有阜有樹林。

城東城南都有矮矮的岡阜,城東過小黃河約十餘里,有一座綿被岡,像一床大棉被覆蓋在地上,上面長滿了樹木,秋天樹葉變色,所以稱錦。

岡南的小農莊,是往昔的江湖大豪,曾經任開封周王府武學舍教頭的百步飛虹孫禮,放下刀槍搬弄鋤梨的小小農莊。

百步飛虹的綽號,不是平白撿來的,他的拿手絕活鏢槍,百步內穿心貫腹發則必中,對面的人只能看到淡淡的一星槍尖光芒,旁觀的人也只能看到電射的虹影橫天而過,速度駭人聽聞。

百步飛虹與尚義門許門主算是近鄰,交情不薄。

許門主這次不西返而南行,擺明了要與俠義道朋友共患難,途經尉氏,前來孫家作客是理所當然的事。

許門主的親友子侄門下弟子,浩浩蕩蕩十八個人,加上孟世家的幻劍功曹一家四男女,還有一位神氣的四海游龍。

廿三個人一早登門拜望,實力極為雄厚,風雲會的人如果想打他們的主意,至少在人數上必須超過一倍以上,不然休想撒野。

即使能集結一倍以上的人手,也不敢貿然發動襲擊,所付出的代價將極為巨大,本大利小,不是生意經。

何況,許門主與幻劍功曹,不是俠義英雄的主腦人物,料定風雲會不會笨得願意以損失重大的代價,換取幾個次要人物往自己臉上貼金。

所以天還沒亮,廿三個人就乘夜色偷越城關,神不知鬼不覺地前往錦岡,煞有介事拜望百步飛虹。

江湖人士心中雪亮,定然是許門主希望把百步飛虹請出來,放下鋤犁重抬刀劍,為俠義道朋友飛槍除魔盡一分心力。

其實,本縣的人都知道,孫家農莊除了一些佃戶和長工之外,根本沒有閑雜人等落戶或寄住。

這是說,萬一有外敵入侵,孫家農莊自衛的能力有限得很,甚至沒有自衛能力,要百步飛虹丟下家當,重入江湖挺槍玩命,未免有點殘忍,百步飛虹也不見得肯重入江湖。

午後,孫家農莊一片寂靜,烈日炎炎,午後正是最熾熱的時光,暫時放下工作休息,是正常的現象。

客人預定未牌左右辭別返城,客廳中只有主客雙方的長輩品茗敘舊,其他的人則在客室休息。

許巧雲姑娘是晚輩,在客室招待內眷的小花廳,與孟念慈姑娘喁喁傾談。

「風雲會的人,真會前來半途埋伏襲擊嗎?」孟姑娘低聲問。

「會的,一定會。」許姑娘肯定地說:「他們必定認為我們倚仗人多勢眾,不會有人襲擊,所以他們將計就計,偏偏大舉襲擊示威,我們雖有廿三個人,但真正可以稱超等高手的只有你我的老爹,與蔡大哥三個人。

他們有把握集中眾多的高手,發起致命的殲滅性一擊,如果成功,風雲會的聲威將陡升至顛峰,我們的鬥志將沉人谷底,所以他們一定會來的。」

「超等高手只有兩個。」孟姑娘糾正對方的錯誤計算:「蔡大哥是不會幫助我們的。」

「他幫你,不是嗎?」

「這……」

「你是真不明白呢?抑或是裝糊塗?」許姑娘臉上有調侃的笑意:「只要你在場,幫你與幫我們有何不同?就是因為他只幫助你,拒絕與紫靈仙長那些人打交道,所以才派我爹邀你爹同行呀!」

「哦!原來是計謀的一部份。」孟姑娘微慍地說:「我爹可能不知道被利用了。」

「孟姐姐,你爹一定知道紫靈仙長的用意,不要多心好不好?」許姑娘臉一紅:

「正邪決戰無可避免,生死存亡即將分曉,我們必須同舟共濟,利用一切有利的情勢。

我們這些人中只有蔡大哥能對付風雲會的可怕高手,而他卻一怒之下撒手不管,我們等於是斷了一條臂膀,所以紫靈道長不得不出此下策,把他拖入暴風雨中心,事非得已……」

「事非得已,十方行者就可以公報私仇,計算丘明月以逼九天飛魔脫身事外,甚至想肋迫老魔替我們搖旗吶喊。」孟姑娘悼悼地說:「假使他有了什麼三長兩短,我會恨你們一輩子。」

「不會發生難以收拾的意外,因為估計他們派來埋伏襲擊的人,超等高手不會太多,只要我們能沉著應付,策應的人必定可以儘快趕到聲援,便可以殲除他們了,孟姐姐,你對蔡大哥信心不足?」

「胡說!我對他的武功有強烈的信心,風雲會那些高手中的高手,誰也傷害不了他。」

孟姑娘信心十足地說:「而且,我深信他能夠保護我不受傷害。」

「希望如此。」許姑娘的口氣,有幾分不以為然。

論搏鬥的經驗與江湖見識,許姑娘都顯得豐富些,尚義門每一位弟子皆人在江湖,為名利揮劍揚刀。

而孟姑娘生長在武林世家,固步自封少在江湖惹事招非,真正與人交手獲取搏鬥經驗的機會不多,見識也有限。

與人交手博命,生死在剎那之間,在旁的人絕對不可能在生死間不容?發時搶救,尤其是眾多高手拼搏混戰,誰能保護另一人的安全?

「我們好好歇息養力吧!天色不早了呢!」孟姑娘不願再談論打打殺殺的事,離座而起:「進城有十餘里,沿途都可以埋伏,今晚恐怕我們這些人中,也許有一半人看不到今晚的月華上升。」

錦被岡向西伸展的小徑,是往返縣城的唯一通道,沿途都可以埋伏。

平原地帶,視界本來就有限,田地中的高梁與原野的草木,都可以容納大量人手潛伏。

在中途的路北土平丘上,野草及肩親樹叢生,兩個青衣大漢坐在樹下的草叢中,透過草隙向小面的小徑監視。

小徑兩端里的余之內有人出現,便暴露在眼下無所遁形,有充裕的時間把警號傳出。

枝濃葉茂,人躲在樹下仍感到炎熱,兩大漢渾身冒汗,依然盡職地分別監視路東小徑折向處。

「午間了,肚子鬧飢荒,該進食啦!」一名大漢開始解下腰帶所懸的食物荷葉包:

「大熱天在這裡枯等,天知道那些混混何時才動身返城?依我之見,直接殺入孫家農莊豈不省事?」

「閉上你的臭嘴!少廢話沒人把你當啞吧。」另一名大漢擺出教訓人的嘴臉:「直接殺入孫家農莊,咱們豈不成了強盜?沒知識!風雲會如果被江湖朋友看成強盜集團,日後還能混嗎?首先官府就要殺你的頭,白道英雄就會振振有辭群起而攻了,還有口后嗎?」

「好好好,算我沒說。」大漢採取低姿勢:「吃飯總可以吧?」

「可以呀!用食物塞嘴,是最好的避免胡說人道的好辦法。」

兩人各自打開自己的食物包、干荷葉包著烙餅、肉脯、蒜瓣、腌瓜等等,香噴噴地引人垂涎。

一旁突然伸來一隻大手,一把便抓走大漢的肉脯。

「見者有份,謝啦!」大手的主人是姜步虛,在兩人的一側席地坐下,一門便咬掉半塊肉脯。

「混蛋東西!那是我的肉脯……」大漢怒叫,伸手急奪。

「見鬼!這是牛肉脯,你的肉做脯能吃嗎?」姜步虛撥開大漢伸來搶奪的大手:

「別小氣,獨食不肥,在這附近枯等了半天,沒準備吃的,實在令人受不了,快要餓昏啦!喂!」

他向另一名呆了的大漢伸手:「水葫蘆,我要喝幾口,渴了老半天,吞烙餅真辛苦。」

「你是那一組的?」大漢拒絕給水:「他娘的!怎麼看也認不出你是誰,你是……」

「我是你老弟的叔叔的哥哥呀!你這傢伙真健忘,你不給嗎?我揍死你這混蛋!」

「你……」大漢要跳起來。

葉一聲響,耳門挨了一巴掌,掌到人躺,躺下去就昏迷不醒。

「咦?你怎麼……」被抓掉肉脯的大漢吃了一驚,同伴被打倒了怎能不驚?

「我也要揍你。」

大漢不跳起,急急伸手拔劍。

「你給我放乖些。」姜步虛伸手警告,食中二指向前一伸。

「呃……」距指尖遠在三尺外的大漢,上身一晃便向側扭身便倒,倒了也起不來啦!

同樣昏迷不醒。

「肉脯真夠味,可惜沒有酒……」姜步虛盯著左方的樹林自言自語,突然拍拍身側碗粗的樹榦:「這是柘樹呢!一定是用來養天蠶和朽林,難怪樹上除了拓蠶之外,還有許多可惡的有毒毛毛蟲……」

其實,柘葉對其他的昆蟲來說,並不可口,所以農家在滿山滿野的拓樹上養也稱天蠶的拓蠶,根本不怕其他的昆蟲與柘蠶爭食。

其他毛毛蟲可怕,柘蠶更可怕,有大拇指粗,長了一身肉刺,看外表就令怕蟲的人心驚膽跳噁心反胃。

草木急動,有人向外急竄。

「哈哈哈哈……」他大笑。

「喂!真……真的有……有毛蟲嗎?」不遠處有人低叫。

「沒有。」他的回答簡單明了。

「你……」

「免得你在魯班門前弄斧出乖露醜呀!」

「你可惡……」

「要不嚇唬你,你就會不服氣賣弄輕功,想出其不意攫走我奪來的食物,那一定會被我捉住的,出來吧!怕毛蟲的膽小鬼,你該又飢又渴,快撐不住啦!」

人影飛掠而至,是小魔女丘明月。

「你……你真壞哦!」小魔女口中在說,目光卻警惕地在枝葉間搜視蟲影。

「別在樹上找蟲啦!這不是柘樹,所以秋天不會變成黃樹林,坐下啦!食物自己拿,先喝口水。」他將水葫蘆遞過:「你是跟蹤北面那群人來的?」

「是的,有卜方行者和五湖散仙,我不甘心。」小魔女擠在他身側,滿意地坐下喝水:「這些俠義英雄鬼鬼祟祟越野潛行,不知在玩弄什麼陰謀詭計,似乎不是對付你,哦!這兩個人……」

「風雲會的伏路眼線,對面側坡下。」他向小徑對面一指:「有許多高手中的高手潛伏,看來,這些人已經走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不歸路,大劫無可挽救了,丘姑娘……」

「我告訴過你,我叫明月。」小魔女擰了他一把,臉紅紅地羞笑。

「明月天上才有呀!記住,不要介入他們的血腥糾紛,你與十萬行者的過節,不甘心也得暫且放棄。」

「人家……」

「真要做多嘴婆?」

「不跟你說。」小魔女賭氣抓起一塊烙餅,鼓起紅馥馥的腮幫子表情豐富。

「我不希望兩方面的人都對付你,成為眾矢之的日子難過啊!咱們坐山觀虎鬥,有機會再混水摸魚,見機行事避免招搖,讓他們了斷恩怨是非。」

「這裡安全嗎?」

「不安全,太近了,吃飽之後,把這兩位仁兄弄醒,咱們迴避,避開風暴的中心。」

姜步虛道。

「我聽你的。」

「不聽就趕你走,哦,你老爹呢?」

「在城裡。」

「又是偷跑的?」

「不和你說。」小魔女臉又紅了。

「可是……」

「人家……人家好……好想和你在……起,我……」小魔女偎在他的肩膀上,語氣幽幽甚至有幾分關切:「好……好像什麼都-……都沒有著落,什麼事都……都不順心亂糟糟的……」

他感到心潮洶湧,小魔女依戀他的少女情懷昭然若揭。

在他這個在天下風塵僕僕五載光陰,見過天底下眾生像的硬漢來說,他很難體會一位純情少女的心情,這與他硬漢生涯格格不入。

但這並不表示他不需要感情生活。他同樣需要世間溫情的滋潤。

可是,情勢不由人。

時間不對,地點不對,此時此地,溫情足以誤事。

身旁就有兩個昏迷不醒的人,像兩具屍體,刺目的刀劍,代表即將到來的殺戮和血腥,不能有感情脆弱的情況發生。

輕拍小魔女的肩背,他深深吸入一門長氣。

「你老爹會不會找來?」他用嚴肅的話題壓抑心潮:「希望他不要一時大意,一頭撞進他們的埋伏里去。」

「不會。」小魔女果然被話題分了心:「我爹知道正邪雙方即將爆發血腥衝突,局外人實在應該識相遠避,所以和所有從開封來看風色的人,在城內等候情勢變化,等情勢明朗之後才出城走動。」

「那就好。」他心中一寬,至少不會與老魔碰頭:「趕快進食,早些離開險地。」

「十萬行者那些人躲起來了,雙方都在布伏,不會在這裡打起來的,急什麼嘛:

「小魔女抱怨道。

「會有人失去耐性的,非訂起來不可,我可不希望陷在夾縫裡成為眾矢之的。」他開始進食。

廿三匹健馬,分為兩路賓士而來。

小徑其實並不小、足以讓兩乘大車相錯而過。

四海游龍一身寶藍,特別光鮮耀眼,他那匹棗騮也特別神駿,果真人如虎馬如龍。

他策馬走在最後,而且與前面的孟家子弟,保持一段距離、所以像是獨行客。

這匹棗騮也最為雄駿出色,頸長適度,胸肌特別發達,蹄盤大如海碗,蹄寸低,鼻孔大瞳孔又大又黑,額生一塊白星,所以這匹馬其實不叫棗騮,該叫玉頂。

也許,他獨自一人一騎感到無聊,因此時走時停,每一次起走,玉頂便換用一種步法,他似乎自得其樂,人與馬混成一體。

在一次停頓之後,他發出一聲低嘯。

玉頂通靈,一提左後肢。右前肢隨後舉蹄。

小走步,輕靈美妙地像在採花。

小走百十步,玉頂的四蹄又變,左前肢與左後肢幾乎同時起步,然後是右前肢和右後肢……

將近六尺高的駿馬,居然平穩地、輕快地小馳,似乎除了四蹄有次序地移動之外,馬身與人的身體卻沒有動的您態,看不到升沉的差異。

好精純的大走步,很可能經過名騎師千錘百鍊而獲致的成就,因為馬是天生不會大走步的動物。

馬天生就是傑傲不馴,任性飛馳的動物。

一千匹馬,幾乎很難發現一匹具有天生大走步的,必須加以嚴格的後天訓練,它才會聽命就範。

如果有,可以算是天生的神駒了。

騾和驢,卻是天生的大走步,也是天生慢速度的動物,很難找到一匹以左前肢右後肢起步的騾和驢。

想訓練騾和驢小走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在鞍上絲紋不動的四海游龍,神光四射的虎目,卻不住在前面的路兩側掃瞄。

大走步小馳里余,驀地傳出他一聲震天長嘯。

前面馬隊的最後一騎是孟念慈姑娘,距玉頂約有半里多一點,她聽到嘯聲,警覺地扭頭回顧。

玉項的步法驟變,友后蹄一起,右後蹄隨即上升,而前面的左右蹄,在後面兩蹄先後著地時,同時飛起。

蹄聲如雷,玉頂奮蹄飛馳,在騎術來說,稱為襲步,風馳電掣,狂襲敵陣,是戰馬的最終目標,也是人們最冷酷的要求。

「結陣!」他的喝聲如沉雷。

廿名男女騎土警覺地勒下馬,由四名騎土將所有的坐騎牽至路旁。

刀劍出鞘,嚴陣以待。

四海游龍飛落雕鞍,健馬玉頂不需人照料,四蹄屹立如鑄,屹立在路中像一匹石馬。

「前面荒野。」四海游龍站在孟姑娘身側,將劍改插在腰帶上:「派人搜路兩側的草叢,小心暗器。」

許門主是老江湖,向幻劍功曹投過疑惑的目光。

前面有里長的荒野,草長及腰荊棘叢生,裡外,則是茂密的野榆林,如果行人設伏,應該躲藏在易於隱身的林子里。

「我看到兵刃的閃光。」四海游龍進一步說出理由:「念慈,希望他們不是沖你們而來。」

許門主與幻劍功曹早有默契,心理上早有準備,只是有點不相信埋伏的人,會捨棄樹林而改取荒野草叢。

再就是四海游龍遠落在馬隊後面,怎麼可能發現裡外的埋伏?不合情理。

看到兵刃的閃光,那就合情合理了。

許門主不再懷疑,舉手一揮。

四名尚義門的子弟大踏步出列,兩面一分進入路兩側的荒野。

幻劍功曹也打出手式,孟姑娘向一位侍女立即打手式示意、侍女牽來了兩女的坐騎。

「你幹什麼?」四海游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問。

「我去看看。」她平靜地說:「也可以策應搜路兩側的人。」

「尚義門的事,許門主處理得了。」四海游龍大聲說,有意讓許門主聽到:「這條路上如果有埋伏,那一定是尚義門的仇家,與你無關,再說,怎麼也輪不到你出去打頭陣。」

「永泰,你知道我是非去不可的。」孟姑娘顯得無奈:「許家去了四個人,孟家焉能袖手?」

許巧雲姑娘說得不錯,四海游龍既然保護孟念慈,只要孟念慈出場,四海游龍豈能袖手?

這是一個為情所迷的笨男人,可以控制利用的大傻瓜。

「我陪你去。」大傻瓜果然上當,立即領先便走,沿小徑大踏步昂然而行:「跟在我身後,小心暗器。」

六個人以小徑為主軸,一字排開小心向前搜進。

躲在路兩旁草叢中的人,知道行藏已露,躲不住啦!

革高僅及腰部,接近至十步內,一定可以發現潛伏在草中的人,已完全失去用暗器奇襲的優勢。

本來昂然大踏步邁進的四海游龍,突然一躍三丈余,再一閃又遠出兩丈,身形倏轉,劍已在手,炯炯虎目狠盯著路右丈余的草叢。

「家父是打埋伏的專家,行兵布陣的悍將。」他聲如洪鐘,殺氣騰騰:「你們是班門弄斧,現身吧!讓在下看你們是什麼玩意。」

快速超越,再回頭堵截,潛伏的人吃了一驚,變生倉卒措手不及,根本就來不及發射暗器。

草叢急分,路兩側共有十二個人,以奇速分向外側飛退,向西急撤速度驚人。

「不可追趕!」四海游龍攔住跟上的孟姑娘:「暗器可怕,你的護體內功,抗拒不了專破內家氣功的外門暗器,不可冒險,那是些什麼人?」

「風雲會的人,錯不了。」孟姑娘即使想追也不敢冒險,語氣中流露出惶恐:「風雲會的十大提調中,有兩位大名鼎鼎的暗器名家,名列天下十大暗器名家威震江湖,這兩個提調,也就是暗殺我們三個人的兇手。」

「你認識?」

「不認識,我很少在江湖走動,聞名而已,就算他們混在剛才十二個人的中間,我也不認識他們。」

「他們是……」

「天下一針曾文興、一釘百了溫武鳴,他們的特製針釘不但可破內家氣功,而且對面的人難見針釘的形影,所以發則必中,中者有死無生。」

「好,我記住了。」四海游龍收劍,發出一聲喝。

獨自在小徑屹立的棗騮玉頂,蹄聲得得小馳而至。

「我先走一步,在前面樹林相候。」他扳鞍上馬,向前面裡外的樹林一指:「這些狗東西向樹林逃,那裡一定有他們另一批埋伏的同伴。」

「等我一等……」孟念慈姑娘急叫。

蹄聲急促,玉頂已馳出廿步外去了。

埋伏襲擊失敗,十二個人越野急撤,快速地撤入裡外的樹林,安全地隱入了樹林的深處。

按常情論,陰謀敗露,必須遠走高飛,不可能再發動襲擊四海游龍到了樹林前,健馬五頂開始往複小馳,用小走步向北,再用大走步調頭往南,簡直就是在表演馬術示威,有意等候林中人發動襲擊。

假使剛才的十二名暗器高手猝然衝出襲擊,他幸逃大劫的機會不到十二分之一。

可是,潛伏的人竟然不敢妄動。

一見魂飛的暗器手法,也許沒有天下十大名家高明,但發射鐵蒺藜的勁道,絕不下於天下十大暗器名家。

上次面對面發射三枚鐵蒺藜,全部擊中四海游龍的胸腹,結果,四海游龍毫不在乎,三枚鐵蒺藜卻全被震落。

這十二位埋伏的暗器高手,大概已從一見魂飛口中知道詳情了,心中一虛,怎敢輕舉妄動?

玉頂往複來回小馳兩次,許門主一行廿二名騎士到了。

「人躲在林子里,人數不少於廿人。」四海游龍大聲向領先弛到的許門主說:「如想證實這些人的身分來路,就必須入林拼搏,必將付出得大的代價,該怎麼辦,許門主可以斟酌權衡利害,事不關己不勞心,在下毫無興趣參與。」

他明白地表示置身事外,笨得可愛,假使孟姑娘不假思索地沖入林子,他能置身事外不跟進去?

許門主心中為難,遲疑難決。

不衝進去交手,怎能證實埋伏的人是風雲會的爪牙?

衝進去,得付出多少代價?

衝進去,必定有死傷,也就表示大殺戮就從此展開,正邪雙方決鬥,就從他手中展開序幕。

點龍一筆擄劫許姑娘,掀起正邪華山決鬥的餘波,這次正邪大決鬥,似乎也將由他父母點起第一把火。

在心裡上,負擔是相當沉重的。

「他們並沒動手。」幻劍功曹策馬上前,及時替許門主解圍:「假使咱們闖進林子里,等於是咱們挑起的糾紛,魔崽子們就會用特大的嗓門.將責任推在咱們頭上了,許門主,何必操之過急?」

「依孟兄之見……」許門主不得不多加考慮。

「埋伏絕不會只設一處,他們會動手的。」幻劍功曹冷笑:「這處埋伏以暗器突襲為主。可知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主持大局,即使咱們能把他們一舉殲除,除去一些小爪牙沒有多少好處,以上駟對上駟,勝之不武,前面另一處埋伏,就會有主腦人物露面了。」

「可能的,孟兄。」許門主乘機下台階:「走吧!咱們見見他們的主腦人物。」

蹄聲急驟,馬隊向西急馳。

四海游龍仍然策馬斷後,嚴防埋伏的人追趕。

一場可能兩敗俱傷的搏殺,被四海游龍機警地勾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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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索縛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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