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六合潛龍敝得哭笑不得,惡狠狠地突然一掌拍出,聲勢委實嚇人,他怒叫道:「你這老渾濁幸災樂禍,都是你帶來的麻煩!滾你的,這雲霧山谷容不下兩條龍,你走,別打擾我的清修少些麻煩。」
黑屍魔移位避過渾雄的掌風,哈哈一笑道:「別惱羞成怒,老夥計,咱們壽高百齡,越來越怕死啦!江湖年紀輕輕而活膩了大有人在,你說怪不?我也不在江湖走動了,五十年老友相逢,就在你這兒活下去吧!讓那這渾蟲橫行霸道算了。」
「呸!你清修個屁!火氣比任何人多大,還不是孤獨無聊,沾上了獸性?老友,你再獨自鬼混,不走火入魔的話,我余昌的名字倒過來叫,你不瞧瞧,雲霧嶺以南那些林泉石蔓,被你糟塌得象個什麼樣兒?算了吧!我在這兒對你有益無害,平安地活上一二十年,死也有個伴兒,你說不是嗎?」
「你說得有道理!」得,假使他要濫施六合須強功,該要造多少孽?我六合潛龍北宮化豈不是罪大惡極?」
「我說你糊塗,半點不假,還用你破誓出山么?」
「廢話,那畜生還敢前來送死?哼!」
「喏喏喏!」黑屍魔向雪堆下的文俊一指,又說道:
「你不可以授他兩招三式,讓他代完你完成心愿么?」
六合潛龍輕撇文俊一眼說道:「異想天開!那畜生已獲無上妙訣,滲透了六合須強功的幾微功力恐怕不遜於我,一甲子爐火純青的修為,豈是這娃娃所能及的?要能制他,至少須下十年苦功,你好不知輕重。」
「哈哈!你多虛且走不眼啦!卜世昌的功力,雖已登峰造極,但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這娃娃本身就是一大秘密,渾身筋骨於常人不同,似已修至返撲婦真之境,如果他不是個可造之材,沒有超人資賦,冥海黑龍會於他結個忘年之交,以小友相稱?哼!」
六合潛龍目中突閃奇光,端詳文俊半響,突然籌眉一展,一聲長嘯,凌空撲文俊,五指箕張兒頭便抓。
文俊在雪堆下昂頭上望,老怪物先前那一扣之力,委實打碎金石,到現在勁上還有些兒隱痛呢。兩老在答活,他不敢貿然上去,免吃苦頭。
六合潛龍條然下擊,來勢勁急絕倫,看臉色絕不是開玩意,他不得不戒備。
人在半空,相距丈外,爪上所發潛勁已是先至,直迫膚髮。
文俊心中一凜,九幽凌虛魅影嘆世絕學倏出,爪影一閃便至,僅差半分,掠過他的頂門,他已在這瞬間,脫出勁風所覆範圍。
六合潛龍「咦」了一聲,他喜笑顏開地叫道:「老怪物,你把九幽魅影傳給他了!」
「傳是傳了,這子小不用,這是他自己參悟得來的另一種奇妙身法,九幽魅影是貼地滑出,他卻是虛空飄翔,與凌空虛渡有點相似,也與凌虛佛影相近。」
「這娃娃真有兩手,看招!」
六合潛龍摹地大喝,向左一引,突又折回,右大袖卷地而出,右手一圈,招出「仙人指路」雙指劈而點出,兩絲無勢潛力,無聲無息猛襲文俊胸前旋幾穴七塊兩致命要穴。
文俊向左略旋,他聚精會神應變,無形潛力貼胸而過,他感到涼冰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袖到,他猛地一掌扔出、順著袖勢一送。
「嗤」一聲銳嘯,兩股巨大勁風匯合在一起,將丈外雪堆衡了一個徑尺大洞,凹入五六寸有奇。
六合潛龍躍起,他叫道,「娃娃,別想在老夫面前取、巧,打!」
大袖飛舞,掌影紛紛,袖似鳥寵狂發,掌出恍如開山巨斧;勁風怒嘯,三丈內雪花飛揚,「七星倒旋」「狂龍攪海」、「五丁開山」一招三式,全都是狂野辛辣的攻襲狠招。
文俊只覺得四周那渾雄無比的潛力,迫得自己呼吸困難,氣血波動,不由他退避,拼出全力展開蛇纏滑身法,以攻還攻,劈出三掌還了一記「驚濤拍岸」。
「好啊!這才象比硬工夫真本事哩!」
六合潛龍一面叫,一面雙掌急拍,也是一招「驚濤拍岸」。
兩支肉掌連續急拍,力道盡時事,無數掌影急閃,分不出是誰,但出掌人心中有數,「蓬蓬』』兩聲暴響,文俊飛退八尺,氣血翻騰騰,不等他身形落地,六合潛龍已如影附形迫近,巨爪如鉤,便手便抓文俊肩井。
文俊臨危不亂,一扔右肩,身形突然側射八尺,在哈哈長笑聲中,六合潛龍又到了,這次他甩大袖,向文俊肋下猛抖。
文俊了是火起,功動右臂,力透掌心,大吼一聲,迎著抖到的大袖,一掌拍出「砰」一聲巨響,文俊飛退丈余,落下地來臉色泛白,胸前起伏不定。
六合潛龍也退了一步,訝然變色,叫道:「好啊!娃娃!行,好一塊渾金朴玉,孽龍,他學武多久了?」
「我法律顧問總之,是個傻小子,你想怎樣?」
「傳他兩手兒,六合須彌功。」
「哼!不見得他肯學,在湖口官道林中;我要他做我的傳人,傳他盡世奇學,你猜,他怎樣?」
「冥海黑龍要找傳人,他磕上一千個響頭也甘心情願。」
「呸!你作夢。」
「怎麼?他不幹。」
「要乾的話,我還叫他小朋友?糊塗!」
「為什麼?這小子難道這麼不知好歹?」
「正是如此,他扭頭就跑,你知道我的冥火搜隨鍛肌奇功吧?那澈骨奇痛萬般苦楚,竟然不能令他點頭。」
「那你怎又和他結了忘年之交?」
「傻瓜!唯有有真誠方能結交,這種血性男兒威武絕不可屈。不象你那寶貝徒兒,我還未揍他就一五一十吐出了。」
「哼!就這麼辦,六合潛龍也結個忘年之交。」
「妙啊!你的六合須強功,我的九幽玄陰真氣,一聚一合,一分一消,咱們要造就他一個江湖奇材,一朵武林奇笆。」
「三年中出人頭地,十年後雄視武林。」六合潛龍歡叫。
「集二人之長,補兩人之短,雙龍蓋雙仙,黑龍劍與赤焰天殘分庭抗禮!」黑屍魔一拍黑袍肋際,「嗡」的一聲響一技軟綿綿的黑色軟劍,突然伸得筆直,劍嘯震耳。
劍薄如紙,鳥光閃閃,劍尖大異常劍,像一條珠長毛收的龍尾,龍首形成柄端雲頭,一粒光彩奪目的龍,在龍口內旋轉,不知是怎樣放進去的?護愜可以捏合,也是一個扣環,可以扣住劍鞘前端的搭物。
他喃喃他說道:「一甲子以來,黑龍劍從未一展雄風,自從赤炎天殘出世,它就默默無聞,事實上黑龍劍並不巡於赤炎天殘,只是我的功力無法超出恨海狂人和塞北人魔,故而剋制不了那兩把短劍。」
六合潛龍嘆息著說道:「是的,這得怪我們一甲子以前我兩應將六合須彌功和九幽玄陰真氣誤參,門戶之見害了我們。不然,咱們何至於被雙仙虛弄,我的紋劍龍也丟在洛河啊!」
「老友,目前並不為晚,二十年中,咱們死不了,還有這些娃娃替我們重振聲威,走啊!帶娃兒……不,小朋友,到你那烏龜洞去吧。」
六合潛龍笑罵道:「呸!狗嘴裡長不出象牙,這兒是藏龍卧虎之地,有咱們兩條龍在,當然是龍窟。」
「好,就算是龍窟,不是鳥龜洞,走啊。」他收了劍。兩人向剛好用九如心法調息完畢的文俊走過。
自此,文俊就在雲霧山苦練六合須彌功,和九幽玄陰真氣,將近一年,方算兩種絕藝同時紮下深厚的根基,大出二老意料之外。
兩龍內心欣喜若狂,他們準備待文俊一年期滿,就將兩種截然不同的功力,由文俊具有奇異體質的神奇力量,合溶於一爐,威力定然駭人聽聞,也許可以提前練成一種神奇的曠世絕學出來吧!」
六合須彌力,顧名思義,可知這是一種可將出之勁道,突然納於最小的空間,再以雷霆萬鉤之威向外進發,在這一聚一進之間,一丈內無堅不推。
這是練先天真氣至高的境界,內力差一分,威力即減小兩分,確是不易。
九幽玄陰真氣,也是先天真氣的一種,完全以陰柔之力,將內勁文為千絲萬縷,化去外界所加的壓力,使對方毫無著力之處,然後突然合成一股奇大潛力,向所望方向一涌而得,足以在丈內化石為粉,洞壁穿銅。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神奇功力,假使能熔於一爐,真氣分聚由心,可以向任何方向意發出任何外交勁道,全被反震回頭,以更強的勁反奔。
這就是道家的罡氣,佛門的菩提禪功,不同的是威力稍次而已,不過也難說,先天的資賦和後天的培育,至為重要;誰的修為高,誰就掌握權勢。以罡氣來說,共有三十六種之多,不見得每一種都具有無上威力。
象沉氖山莊現身的浮雲散人,他的罡氣都不可能將白無常立時擊斃,而神山三道的門下,蓬萊小主人鳳姑娘,她們的玄天神罡就高明的多多。
可是,三道在白龍峰,合三人之力,也奈何不了一僧伏魔大師、要不是假和尚手頭留情,三道不死也得脫層皮。可見不管是任何功力,不分名門大派,抑或邪魔外道,大都是一脈分流,源出一家,只是方式各異而已。
要以真分出高下,惟有痛下苦,精鍊一途,方能優劣立判。以招式來說,各門各派類同招式甚至,而名稱卻在不同,至於是否管用,端辣功力之深淺來決定了。
這天一早,文俊練功一個時辰,看看東方發白,他結束留,帶上黑龍劍,提著大弓,展開輕功越過谷南絕壁,穿過雲層,繞到山南一帶,他要獵些禽獸帶回食用。
在他封了自己的洞口,經過中間巨大石廳之時,還向對面兩間石室注視一眼,兩老照例是三更練功,五更將息,直至天色大明,始離活動室。
文俊卻略有不同,三更隨兩老用功,四更反洞自練,五更即起,不作將息,他體質大異常人整日精神充沛,只須以九如心法行功片刻,亥氣行走百脈,一周天後疲功盡消,略一假睡,即可重振精神,所以他甚少入睡。
石廳大有五丈方圓,無甚擺設,實際上這是練拳劍拳腳之所,中間懸著一顆卵大明珠,散發出霧樣膝隴的光芒,石壁黝黑,顯得陰森森地充滿了鬼氣。
他心中暗道:「怪不得山南一帶山石林泉,被南宮老朋友毀壞得不成樣兒.在這鬼森森的古窟中一住五十年,不發瘋才是難以置信之事啊!真難為了他呀!」
他舉步出廳,推開沉重的石門,大踏步出洞,快如飛矢向絕壁下奔去。
就在他剛起的瞬間,鼻中似乎吸入一絲淡淡略帶草花氣息的輕霧。這雲霧山絕谷,經年瀰漫著煙霧,盛夏之時,瘴氣四布,在谷中上空飄浮不定,偶爾吹起一陣罡風,將瘴氣帶得向下一沉,也許會散布在洞口附近,所以文俊毫不在意,巡自走了。
他一年來功力大進,距離最高境界不過指瞬間事,九幽凌虛魁影輕功將臻化境,快如飛星逐電,百十丈的絕崖,問有不少石隙,上下並不困難,這是谷中三人日常上下的要道。
文俊象一隻大鷹,振臂上升,跳縱捷勝猿猴,不片刻,便上了絕崖,向山南絕跡而去。
罡風呼呼,凄厲刺耳,谷頂雲霧漸薄,視界可遠屆百十丈外。就在文俊登上崖頂,飛躍而逝的瞬間,崖壁左側三十餘丈石隙中,突然有人影一晃。
不久,傳出一個顫抖而且有震齒之音的輕語:「糟了!這老不絲竟然還活著,要是讓他轉回發覺,咱們還有命在,快走吧!遲恐不及。」
「你看清就是老怪物么?」這是另一個較為沉著的嗓音。
「廢話!這兒僅有老怪物一個人,不是他是誰。快速如電,幾至飛行絕跡,雖不辯臉色,準是他。」
「那麼,咱們走,要真干,咱們經不起老怪物一個小指兒來上一下,快走!」
灰影一閃,兩條身影躲躲藏藏,時隱時沒逐漸去遠,消失在雲霧之下。遠遠地,尚可聽到那顫抖的聲音:「怪怎麼不靈光了?快走啊!遲……恐……」
不久;山北第五座高峰下枯了的林中,突然響起震天獸吼。天上,陰狸四合,漸漸掩住暗淡的日影。
由西北角,捲起陣陣寒風,越來越猛,奇寒澈骨。終於,雪花飄飄起來了,滿天飛瑞,白皚皚的雪地,又加上一層更潔白的銀花。
在第五座高峰下,枯了的古林中,一群猛虎和一群巨大會錢豹,正低吼著向四下散去。
林中雪地里,三十丈方圓內血跡斑斑,遺留下無數虎豹的亂毛,和一些殘破的灰色破布,沾滿了血跡的破布。
附近,有兩個百寶囊,靜靜地分置在相距十丈的兩棵樹根下,兩把沾有血跡的長劍也各自東西,劍鞘卻在南北西地扔倒。
最令有觸目驚心的是,這三十方丈圓內,躺了三具虎屍和兩頭花豹。
雪越下越厚,終於,將這一帶慘相悄悄地掩蓋住了。連虎屍也看不見啦!誰能想到這兒會經過發生慘劇呢?
遠處,緩緩地走來兩頭巴山人猿,他們東嗅西聞,到了古林中,其中之一在低枝上突然取出一條染有斑的灰色頭巾,手舞足蹈地拖著走,低哮著消失在另=古林中,這兒,算是沒有留下絲毫痕迹了。
雲霧山突然響起丫聲凄厲的長嘯,宣傳十里餘外,震得雪花籟籟而下。
文俊直越山南,二十里地片刻即至。
這兒是一條寬闊的山谷,向南盤旋而下,谷中古林參天,但大都毫無生氣。
谷的底部,正是雲霧山南麓,雙峰夾峙中,有一段微為平坦之地。雪深有一尺,一片銀樁世界,厲蔽無聲,只有山風呼嘯。
文俊站在雪中,向下面深谷瞅了一眼,吸入一口氣,將大弓插在雪裡,將皮衣脫下掛在弓上裡面是他那套單褐衣,腰中就盤著黑龍劍。
他轉身身北,一躍五丈,怪!那麼稀鬆的浮雪。竟然將他下沉,他一挫虎腰,一聲劍嘯,黑龍劍,「朝天一柱」,直即不倒。
突然,黑影漫天澈地,萬千劍影縱橫,中間一道淡淡褐影,免起鶴落快如閃電,所經處,沒留下半個足印,沒帶起半都兒雪花,幾如鬼進幻形。
不久,只聽一條怒叱,黑倏條現倏沒,同時砰然一聲大震,雪花向四周飛射,破空有聲。
在八丈外一株合抱大樹中段,黑龍劍貫穿樹榦,盡閃而沒,劍柄和劍尖軟綿綿地在兩端垂下象大樹穿了一條黑色帶子。
而在文俊立身之處,近丈內雪花在四堆成一道圓環,將文俊圍在中間,據估計,地下的雪花,可能已被震掉一隻以上,所以在外面堆成一尺高的雪圍牆。
他搖了搖頭,長嘆一聲道:「還不成,北宮老友說,目下我的動力,僅可及閻王令主一半以上,我還得痛下苦功!」
他走至大樹下,輕輕一帶黑龍劍柄,拔出劍,將它抖得筆直,發出陣陣劍嘯,又自言自語他說道:「天殘劍太過顯目,日後在江湖走動,還是少用為妙,黑龍劍正好派上用場,其實說來,黑龍劍法具有劍中帶鞭的絕著,詭異奇奧,雖比不上龍韜十二劍!,但比目下各大門派的劍法,卻又勝過多多。」
天候驟變,烏雲密布,山風越來越厲,虎虎發嘯。
「今天用不著打獵了,暴風雪來啦!」回去吧!他收劍入銷,披上皮衣,倒拖著大弓向回走去。
到了半山,大雪紛飛,把他堆成了一個雪人,他仍毫不在乎地緩緩舉步,而他所經之處,並沒留下覆痕,證明他一行一動之前,仍在專心用功,這種踏雪無痕輕功,普通武師得下苦功十年以上,還得名師指點,不然的話,一輩子也休想練得成。
惟有肯下苦功的人,方能得有大成。文俊為報師仇,苦心孤詣,日夕苦練,加上他自小被後母虐待,成了堅毅不拔的意志,所以成就不可以常情論斷。以他目下的造詣,足以擠身一流高手之林而無愧色。
到了絕壁,他身輕似燕,逐段下降谷底。
奔到石門,他狂叫一聲,搶入門中,石門推開一半。半掩的洞口中,頭內腳前躺著六合潛龍北宮化,在北宮化的胸前,伏躺著冥海黑龍余昌。
兩個高大的黑色身形,將洞口整個堵死了,洞口積雪,已堆起尺余高,六合潛龍的一雙大皮靴。整個埋在雪內,可見兩人躺在這兒,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文俊鐵青著臉,一摸兩人心胸,只就一陣寒慄通過全身,渾身發冷,他茫然絕望地狂喚:「死了!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他將屍體挾入廳中,平放在地,在朦朧珠光下,兩人面色厲惡已極,形同殭屍。
文俊正欲脫去屍衣尋找致死之由,突然嗅到晨間出洞時,所嗅到的那一絲花草氣息,他一蹦而去,咬牙切齒地叫道:「是謀殺!蠱菌為未,見風生煙,嗅之即死,死無異痕,這是蠱菌毒!產自南荒絕域,中原找不到這種東西。誰?竟然敢在這兒施放這種奇毒之物,謀害我們是為了什麼呢?」
他奔出石室,向谷中一陣狂搜,雪花飛舞,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了無異痕,他形同瘋狂,竄上絕壁,發出一聲凄厲長嘯,快似奔雷,直向南狂奔而去。」
在這荒漠絕域里,大雪主宰了一切,文俊目力極佳,茫茫雪地里,用不著仔細去搜,要有人十裡外都是可一目了然,絕難隱匿,逃不出他的神目。
他窮搜四周近百里之遙,一無所見,直到中午大雪漸停,他也精疲力盡,回到石洞。
這一天,他滴水未進,痛在心頭,伏在屍上痛哭失去聲,在茫茫人海中,像雙龍這麼個性怪癖而又出奇率真坦白直的血性朋友,委實難求。
次日,他用天殘劍在廳中挖了兩個並排石穴,將兩老埋了,在廳側劍書:「雙龍飛棄,後繼有人,小弟梅文俊銜哀求志。」
又在墓碑上刻了兩個名字,及逝世年月日,他拾奪停當,似劍指天誓道:「兩位老哥哥英靈求鑒,小弟踏遍天涯,也將找出蠱菌毒之人,割腹拋心血奠靈前。也許,對頭是沖小弟而來,不幸在送了兩位老哥哥的性命,小弟將負久終生,只要小弟留得命在,必將了此心愿,小弟走了有暇卻至此一拜英靈,以慰泉下。」
誓完,天殘劍脫手飛出,將明珠打落,沒入廳齊愜而罷。他將明珠供在祭台上,大拜八拜磕了三個響頭,拔出夭殘劍肯起包里,緩步出洞。
他心中一發恨,將洞門閉了,在藍革囊里取了一隻小玉瓶,將半瓶化血神砂運內勁均勻嵌入石門上,並拔劍大書:「雙龍之宮,擅入者死。」
他悵然痴立良久,長嘆一聲,邁開大步向北而去。
大雪紛飛,一片銀色世界,白茫茫耀眼生花,一望無涯,在這人獸絕跡的荒漠絕域里,分辨東南西北委實不易。昨日,罡風呼號,由風向或可找到方向,可是今天風止了,白雪依然下個不停,在群山萬巒中,風向經常折回,沒有大風,確是易分辨方向。
文俊凄凄惶惶向前狂奔,他想由嵐桌場出山,繼續到漢中巴山去找三音妙尼,如果找到了,再往氓江上游導找雷音大師的雷音洞府。
本來,大巴山的主峰,就是西北百餘的大峰山,他柱雲霧嶺逗留將近一年,還不知大峰山就是大巴山主峰。他想到,五霧嶺既有六合潛龍的洞府,附近不會隱有三音妙尼。大巴山範圍不太大易尋覓,只有到江中東南的已山去一碰運氣。
越過了無數峰巒,每一認雪白堆成的高峰,看去都形狀差不多,走著走著,便迷失萬山業里了。
午問,他還找不到出路,雪已漸止,視界遼闊。他爬上一座高峰,向四面一看,不由怔住。
正是一座插天奇峰,相距約有三四十里,正是劉青山告訴他的大峰山,左面,被雲霧圍繞的山峰,一點不假,正是他所居的雲霧嶺,鬼使神差,他走到大峰出來了。他想:既來之則安之,我何不找大峰山采探一番?打開乾糧袋,取出燒好的肉脯,先飽餐一頓,相度各地形勢,捉著大弓向大峰山馳去。越過例如幾座峰巒,距大峰山麓還有十來里,他正在一座凋落古森林中急走,猛聽遠處虎豹的低喉殷殷傳來,他知道,野獸群集,心有事故,反正目下無事,何不前往一觀,想到就做,忙向聲源急馳。
在大峰山北邊一座光禿禿的古林邊沿,展開了一莫火辣辣的群獸惡鬥的慘劇。獸喉之聲,就由這兒發出。
文俊沿古林西面林緣趕到,老遠便看到這兒的景況,發出一聲長嘯,急似流星趕到了。
在林緣,十餘頭猛虎和八九條斑豹,瘋狂地向四頭猙獰巨大的巴山人猿進攻,撲咬撕抓兇猛絕倫,雪地里血跡斑斑,共躺了三頭猛虎和兩條斑豹的屍體。
四頭人猿中,早已有兩頭渾身是血,皮破肉出,行動已不大靈光,但仍然兇悍的猛撲,所有的虎豹,全不敢正面撲上,只在急竄閃撲,倏進餞退,一觸即分,人猿雖不是肉食動物,但小禽獸他還是照吃不誤,力大無窮,可生裂虎豹,要被他抓住,准死無疑。
四頭人猿排成方陣,進退甚有草法,將虎豹迫在圈外,防止他們沖入。
中間雪地中,躺著一個半裸的女人軀體,有染有血跡紅白相間的雪地,正在掙扎著要爬起來似的。
她,面貌較好,亂髮披肩,成了個野人,渾身潔白如玉,只在下體掩上一塊灰色破布,腳下有獸皮做的腳墊,一對碩大的高聳乳峰,沾滿了血跡,背心和一雙玉腿也是血跡斑斑,她渾身顫抖,正掙扎著爬起。
當文俊的嘯聲傳到,她正屈起左腿支起上身、嘯聲為之一震,又禿然倒下,這一剎那間,三頭殘忍的斑豹,不約而同猛撲一頭已受重傷的人猿,在連聲厲吼叫,四頭畜生纏成一團,在雪地里翻翻滾滾,就在這同一瞬間,兩頭猛虎乘隙人,猛撲裸女。
一聲厲哮,左側一頭人猿突然轉身,迎著最先撲到的猛虎,巨靈毛掌條伸,一把抓住猛虎勁皮,只一扔,便將。猛虎拋出丈外。
就在另一虎爪看看抓到裸腰肋的瞬間,人猿巨爪亦到,抓住裸女玉腿向後一帶,虎爪落空,人猿的後腿已登在虎腰上,猛虎大吼一聲,轉身猛撲,恰好迎著人猿的右爪,「咋喳」
一聲,虎臂骨折,人猿的巨口不偏不倚,咬住猛虎肋下,猿與虎同時倒地。
另一猛虎翻身爬起,低吼一聲,撲向臉色死灰的裸女,裸女在一雙虎爪驟落的瞬間,拼全力向側一滾,同時,破空銳嘯傳到,猛虎慘吼一聲,跌在課女身側,頸下露出長僅五寸的箭羽,猛虎和裸女躺在一起,似乎同時畢命。
在畢獸立判生死的剎那間,文俊到了,他發出一聲震天巨吼,箭如連珠,立斃兩虎一豹,大弓一扔,天殘劍霍然出鞘,銹影飛旋,血肉橫飛,凄厲的獸吼此起彼落,淡淡的人影疾如風雨,四面飛旋撲至,二十餘頭虎豹,活的不到五六頭,其餘的連聲咆哮,逃走了。
四頭人猿有兩頭重傷,在雪地里掙扎,餘下的兩頭也渾身是血,瞞珊著向文俊走的,毗牙咧喉間低吼,獰惡已極。
文俊先前見人猿拚死維護裸女,知道人猿不是肉食動物,如不發瘋,極少與人為敵,所以不殺人猿,但兩猿作勢欺近,形狀可怖,他不由心生驚意,站在裸女身邊,天殘劍尖微揚,並大喝到:「走開!」
畜生豈懂人語?兩人猿越欺越近,雙爪徐舉。雙方僅距丈余了,文俊冷哼一聲,劍尖緩慢向下略垂。這是出招的先兆。
文俊下場待宰了兩頭人猿,忽聽身後傳來裸女柔腕而微弱的聲音說:「請別殺它們。」
這時,人猿已經停下了,瞅著發出嗡嗡劍嘯的天殘劍,現出驚恐的神色,越趄不前。
文俊倏然收劍,脫下皮衣,轉身扶起裸女,將她裹住。裸女臉上全是血污,只有一雙清澈的明眸可以自由轉動,她低聲說道:「謝謝你,從鬼門關上將我救回。四年了,好漫長啊!沒有任何人到過這裡,想不到今天見到同類。」
「姑娘,天寒地凍,不宜久留,小可送你回家。」說完,將她用雙手捧起。
「請問怎樣走法?」
女郎苦笑著說:「回家,這兒是禽獸的天地,只有洞窟,由這兒向南,繞大峰山麓三四里,有處小山崖,在掛著冰瀑的崖右,就是我們的洞窟,勞駕,請送我到那兒。」
文俊一面走一面問道:「你們共有多少人?怎麼象是與人猿友善的。」
「我們共有三個人,人猿相貌兇惡,但不似人類好猾,和他們相處久了,自然生出感情,三年來,要是沒有這些好鄰居,我們早就餓死了。」
「看你不象個會武功的,卻又不畏奇寒,小可大惑不解,能和人猿平安相處,不會武功不成的啊!」
「你說得不錯,三年前,我們的身手不敢自說高明。但不會比這些人猿差。這三年來,唉,不說也罷。」
「小可仍大惑不解,怎麼三年前與目前不一樣的?學武的人紮下了根基,就是不練,也不會衰退得太快呀!」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豈能逆料呢?這兒乃窮荒絕域,渺無人煙,大雪封山,僅有猛獸橫行,不知恩公怎會蒞臨大峰山,不知有何貴幹?」
「一是迷途,一是有意前來探訪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方圓百里內,除了我們三個殘廢女人。鬼影俱無,請教恩公貴姓,上下如何稱呼?」
文俊心中暗暗稱奇,這女子皮膚細膩,絕不是山土中人,口語帶南音,應對有大家風範,心中懷疑,他便不敢實說,微微一笑道:「小可山野之人,姓名不雅,不說也罷。」
女郎秀眉微蹩,打量著他片刻,嘆口氣道:「恩公心中所忌,不肯見告么?」
文俊說道:「就算是吧!」
這時,正越過一座高峰,寒風一卷,掀起皮衣衣角,女郎趕快伸手拉住,掩住下身,她臉上全是血污,看不出任何有情,文俊的左手,捧住女朗膝彎,只感到她肌膚凝滑如玉,可惜冷冰冰地象個冷血動物,不由心中替她惋惜。
女郎突然說道:「恩公的相貌似甚廝熟,只是依稀難辯。」
文俊笑道:「是么,可惜我是很少與世人交往,姑娘如果是四年前在此隱居,更與小可無一面之緣。」
「恩公打算何時離開大峰山?」
「既然姑娘說這兒沒有其他高人隱居,小可打算連夜出山,雪夜行走,倒也方便。」
「如果想找世外高人,瞧!」女郎向遠處的雲霧山一努嘴,又說道:「那兒也許有,三年前小女子曾前往那兒探試,發現一道淡淡的黑影在山腰掠過,迅速如電,幾若御風飛行,恩公如欲往控或許可見。」
文俊心中隱痛,臉上神色一變,但他強忍心頭痛楚,幽幽一嘆道:「不錯,那兒住有兩個高人,可惜,不是小可欲尋之人。」
「恩公欲尋的高人是誰?小女子或許知道,四年前,小女子也會橫行江湖,對武林人物略有認識,可否說來聽聽?」
文俊沉吟片刻,終於說道:「那是三位女尼,江湖中很是有名,叫作三音妙尼。」
女郎渾身一震,且不住寒顫,驚怖地叫道:「什麼?你……你找她們為了什麼?是恩?
還是怨?」
「是恩。」文俊詫異他說,停下了,他奇怪女郎為何聞知三音妙尼之名,何故如此驚恐?頓了一頓又說道:「四年前,三位師姑曾救小可一命,臨別曾說前往大巴山覓地潛清修。小可從冷水河起,沿漢水南岸三進三出,就找不到三位……」
「啊」女郎掙扎地叫道:「你……你是俊哥哥梅文俊」
文俊大吃一驚,幾乎失手將女郎掉了,他驚問道:「你是誰?你怎知……」
「我就是粉面觀音太如呀!」
「胡說!二師姑是佛門弟子!」
「佛門的叛徒!」她喜極而位地掀開皮衣,將滿頭亂髮向後一籠的再從中一分,露出前頸戒疤,說道:「四年前,。滿頭青絲已掩去本來面目,三年的殘廢生活,弄成衣食無著的野人。啊,天天盼望有那麼一天,你會前來找到我們,皇天不負苦心人,你終於來了!」
她一把抱著文俊頭頂,伏在他懷中哭個哀哀欲絕,文俊也無比的感傷,他抽出左手替她將皮衣裹緊,搖頭嘆道:「想不到你們遭遇這股狼狽,大出我意料之外。二師姑,大師姑和三師姑怎麼了?」
「他們更慘,這一輩子是完了。」
「為什麼!三年前怎會失去武功的?」
「為了練九如心法,只道三年有成,豈知不到一年便遭逢惡運,真氣走岔,經脈受傷,成了活死人,我因為晚練半月,受害略輕,雖也失去武功,但勉可行動,不然,恐怕我們早已餓死了。」
文俊虎腕一緊,不再作聲,展開輕功,抱著粉成觀音向冰瀑右側石洞狂掠而去。
這是一處山拗,一流已經凍結的小河,自十丈高的崖窒上的掛下一條冰柱,十分壯觀,崖石有一個八尺圓徑的石洞口,以木門封閉著,推開木柵,裡面衝出一陣霉臭……洞外射冬的微光,照在一」堆枯草上,洞寬有兩丈,光源來自洞外,可知並不黑暗。
枯草之上,躲著兩個赤裸裸的女人,下身連一塊遮羞布也沒有,捲曲著相偎而卧,木門一開他們同時轉頭,看了高大的文俊抱著粉面觀音鑽入洞來,同時發出一聲尖叫,恐怖地瞪著眼,渾身顫抖,但是卻不能動彈。
兩女形狀確是夠慘,玉面觀音一雙玉腿瘦得只剩下骨頭,笑面觀音一雙潔白玉腕,象一段枯枝,小腿也再慢慢萎縮,除了臉面和胸腹,保持著誘人的謎力外,整個看去,簡直象個怪物一般難看。
尖叫一聲落,粉面觀音在文俊懷中叫道:「俊哥兒來了,也許我們得救了!」
笑面觀音尖聲叫道:「什麼?俊哥兒?」
「三師姑,正是我。」文俊放下粉面觀音,解開包裹,將包內兩套夾衣替兩尼蓋上,垂淚說道:「一別四年,想不到三位師姑飽受折磨,我該早些來的啊!」
「你果然是俊哥兒!」
笑面觀音不能移動,但一雙星眸卻絲毫未損,她認出文俊當年的臉容,淚水如同斷線珍珠紛紛滾下眼角道:「我們已是山窮水盡了,並不太晚啊!得你趕來替我們收屍,我們死當瞑目了。」
文俊解開乾糧袋,取出所有的食物,他已從粉面觀音處,得悉她們由於今年大雪封山得早,食物已斷數天,粉面觀音迫得到雪地里找食物,不幸巧遇兩群虎豹經過,要不是恰好碰上那四頭入猿拚死維護,早就烏呼哀哉了。
粉面觀音身上的血跡,全是由人猿巨爪上沾上的,她自己並未受傷,文俊將大半肉脯遞給她請她一面吃一面喂玉面觀音,他自己坐在笑面觀音身邊,撕碎肉脯送入她口中,靜聽三尼將四年來的經過說出。
原來在四年前,圓覺古寺中,文俊發現九如玉佩珠中之秘,找到了雷音大師所遺的九如心法,她們就決定帶文俊走大巴山潛修,待練成心法后重履江湖。
豈知第三夜臨行前夕,吳天堡走狗採花郎君率眾徒突然現身,要不是荊山老人及時趕到,她三人恐怕劫數難逃,也不會有今天了。
荊山老人帶走了文俊,最難過的是笑面觀音,可是老人之命,她不得不遵,只好和文俊分手了。
三尼改裝悄然遠走,沿漢水上行。她們這一步棋真下對了,雙凶一霸的門下,一股牛勁向江西的慈雲庵窮追,宇宙神龍攻於心計,他的門下也不弱,他們不向東趕,卻在荊山左右窮搜,終於在圓覺寺碰上釘子了。
等到他們的高手趕來后,便向東瘋狂地猛趕,他們做夢也未料到,三尼不退不進,沿漢子直上漢中,誰想到她們這樣大膽?這可好,大大的便宜了三尼,為大明易裝走路。
沿途平安無事,她們便由紫陽溯任河而上,費了半月工夫,在洪荒縱莽里,終於找到了這大峰山天然石洞,三人一商量,決定在這兒久居,安頓下來。
這一帶猛獸特多,最可怕是巴蛇和金錢豹,至於猴人和大熊,因為他們都是半肉食動物,對人肉沒興趣,倒算不得危險。
猛獸多,豬食相當困難,可是三尼功力了得,到是相安無事,石洞以西五六里,有座險惡的森林,在那兒居住著一群巴山特有的大人猿。起初,人獸之間經常衝突,後來反而融洽相處,經常在林中結夥獵食。
起初,原決定由玉面觀音和笑面觀音先練九如心法,但當他們開始練第一招時,自覺功力大進,而體內了無異狀,終於半月之後,粉面觀音也參與共練了。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在半年中,她們功力委實大有進步,體內先天真氣日益精純,她們入山時,根本未準備衣物,半年中,與猛獸周旋搏鬥,衣履漸漸破碎,好在山深林密,向無人跡,她們也脫去世俗,還我本來,不以為怪。
她們都是已經年紀四十齣頭,風流大半生。奼女玄陰毒女術不知吸取了多少壯男的元陽,故以青春永駐,美艷出生,雖大署大寒,也自不慎,她們對羞恥之感,極為淡薄,沒衣褲蔽,又有何妨?
終於,這一天來了,由於她們的根基和秉賦大差,終至自食妄練之果。
一在開始第四式真氣逆渾時,困難重重,真氣在經脈中不進不退,生理上起了微小的變化,但她們深具有信心,不顧後果依然勉強將事。
玉面觀音和笑面觀音剛一月始感到下肢發麻,先前還不以為意,等到發覺不對,已經來不及了。
粉面觀音尚算幸運,她晚練半月,終於驚然停止練功,但她仍不算太幸運,渾身經脈只消略一經氣,即感到痛苦難當,力道盡失,數十年來苦修得來的成就一旦拋去。
另兩人可災情慘重,玉面觀音下肢經脈分漸萎縮,渾身的勁力全告瓦解冰消,笑面觀音的功力,本比不上兩位師姐,受害更甚,連雙臂也漸步下肢後塵,枯萎了。
三年於茲,最苦的還是粉面觀音,她不但要照顧兩位。師姐妹,還得到外面找食物,這一帶猛獸成群,以她一個失去武功的弱女子,要在這洪荒叢莽中找活路,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要沒有一群人猿經常維護,後果不問可知。
不止此也,三尼以色相於道江湖,死在她們粉臂雪股下的登徒子假道學,不知凡幾,正派名門那些披上衛道外衣的人,都不會放過它們。她們既然成了廢人,萬一落在那些人手中,恐怕不是一死就可了之的事啊!所以他們內心的恐怕,實非筆墨可形容。她們只希望文俊師徒前來找她們,可是這一線希望之光,是多麼微弱啊!大巴山綿亘千里,萬峰千巒,諾大的山區,要找的人不啻大海撈針,那是不可能之事呀!
但是,他們不得不活下去,也不敢不如此希望,死,雖然說人生終必來臨之事,但苟全的心念也是人之常情,沒到非死不可之時,誰也不想一死了之,所以她們抱著這唯一的微弱希望等待下去,皇天不負苦心人,她們終於等到這天了,她們得救了。
四人訴說從頭,道出四年來的經過,少不了相對虛希,搖頭浩嘆。
此後,文俊留在大峰山,練功岔氣,傷寒經脈,在這練家子看來,雖雖致命的創傷,但卻是常有之事。
這與方外人士的走火入魔大致相同,百年道行也可毀於一旦,其實這並不是絕症,可用藥物疏通,也可利用功入化境的人,以內家先天真氣緩緩打通已經閉死的經脈。
文俊的修為,距功參造化的無上境界尚遠,但造詣已不等閑,何況他所練的九如心法,乃佛門無上絕學,對封運吐排四訣有無上奇效,加以他離開保康古洞時,帶了一瓶玄門至寶玉漿,百毒天尊的藍色革驟中,又有專解百毒,並可固無培本的聖品千年玄參。
不到半月,他窯盡所能,不惜身冒奇險,終於以藥物和真氣療傷的雙管齊下之法,把三尼已經閉死的經脈一一打通,又半月的著意調養下,三尼神奇地恢復了自己已失去的功力,還其本來模樣了。
文俊既知三尼不獸參悟九如心法,便決定留下不走,花去兩個日工夫,將真氣逆運的要訣傳授給她們,並以真氣導引的無上絕學,助他們行動,他所習的九幽玄陰真氣,適合用於婦女之體以陰導陰,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在這三個月之中,文俊面對三個美極媚極裸體女人,在行功導氣之間,虎掌撫遍三尼全身但是他對三尼的敬愛,屬於親情摯愛的純真感情,不雜絲毫他念。
也由於這段時日的裸身相處,將男女問神秘的外衣撕毀,日後幫助他安然度過艱難的脂粉煉獄,超然於慾海之上,收穫委實至巨。
笑面觀音在圓覺古寺中,對文俊早生親子之情,三尼又經荊山老人動化,所以對當年所作所為,深自痛悔,四年世外苦難,將他們從慾海中超拔於彼岸,已非當年的三音妙尼了。
對文俊,她們敬愛有加,面對這雄偉的大男人,竟然心如古井,端的難能可貴,可見她們已經變化了氣質,絕非當年以肉身報復的尼淫了。
文俊心切師仇,尋找三尼的心愿既賞,該往前氓江尋找雷音遺迹,一碰機緣了。他便和三尼約定,多則三年,少則半載,自己必到此接三尼出山。他將九幽玄陰真氣絕學傳予三尼,讓他們暫在這兒苦練,日後出山,防身該無問題了。
孟春已屆,大峰山大雪漫天。文俊辭別三尼,由大峰的南面沿任河出紫陰,踏上征程,他要取道漢中,老棧道入川,前途禍福,在所不計。
漢水上游,除了河南兩側,間或可以看到極少平原以外,全是竺山峻領,大明一代,全國人口僅有六千萬,萬曆六年,天下戶口的記錄,計有六千零六十九百一千八百五十六人,可見這山區里的絕不會大多……
他的腳程快,十天後便到了漢中府。
漢中府,本朝以前,叫作興元府,但叫它南鄭的人也不少,叫南鄭,因為鄭恆公死於犬戎,百姓南奔,所以便叫南鄭,叫漢中的人較多,從秦代的漢華奠定名始,歷代都以漢中之名,唐朝改為興元府。本朝,稱漢中府。
這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名城,也是陝面經濟文化政治的中心,往西南一百二十里是酒縣,便是南棧道金牛道的北口,算是由陝入川的重要門戶。
夕陽西下,他到了十八里鋪,黃昏后,他入了東門,夜市剛開,漢中城商旅如雲,但在煩吵的另一面,似乎隱隱潛藏著一股莫名的緊張氣息,因為在鬧市之中,經常有三五在群的背刀掛劍江湖好漢出現。
他們神情肅木,四齣巡視,那年頭,背刀掛劍平常得很,但他們的裝束異於常人,一眼便可看出他們不尋常。說不尋常,絕非無心生有。
出南門南行八十里,是大名鼎鼎的天險巴峪關。巴峪關附近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台地,那兒,有一座城寨一般的太堡,假使江湖朋友竟然不知道這座堡和堡中的主人,那他早該乖乖地退出江湖,去抓犁頭種田,理幾畝薄田度過余主算了。
這就是漢中巴峪關吳天堡,字內雙凶之一的宇宙神龍聞人傑老窩,在江湖上提起吳天堡,膽小的朋友莫不掩耳而走!
真怪!漢中府是宇宙神龍的勢力範圍,竟然有那麼多來歷不明的江滯客蒞臨,背刀掛劍神情肅木,豈不邪門?
南大街鴻安老店中,住了一三十個老少男女,他們一個個面色凝重,心事重重,其中有兩位鬚眉皆白的方外人士,相貌威猛,顯然是這一夥男女的領袖。
在許多武林朋友中,認得老道來歷的,幾乎少之又少,只有在另一家鴻盛老店中,有一雙中年道人認得,他們在外透出口風說道:「崑崙雙鶴出現江湖,這事鬧大了。」
什麼事鬧大了!誰也不知其中原委,只知一月前,吳天堡接到一封大紅缺角拜貼,上面寫了幾個大字:
「以牙還牙,冤冤相報!」
缺角的大紅拜帖,是武林朋友尋仇報復所用的。帖上口氣又是這般強烈和憤恨,吳天堡焉能等閑視之,這是十四年來雖非絕後,卻是空前的大事!
雙凶一霸,如日中天,誰敢吳天堡討野火?不是飛蝗撲火,自取滅亡的愚蠢舉動嗎?
帖來自何人?連吳天堡也莫名奇妙,轉瞬一月,吳天堡中卻一無動靜,江湖上早就鬧得風風雨雨,盡人皆知了。
漢中府成了武林朋友會集之所,牛鬼蛇神絡終於途,都想來一探究竟,憚增見識,崑崙雙鶴到了三天了,並未見他們的人在外活動,誰也弄不清楚他們此來有何企圖。
崑崙門下弟子,早就在江湖銷聲匿跡,這百年來,崑崙共出了兩件皮漏,弄得人才兩空,元氣大傷,一是八十年前南崆峒白龍峰之役,被雷音大師給他們慘痛的一擊,精英盡失,幾乎一倒不起。
一是四十餘年前,恨海狂人獨闖崑崙,雖說損失不重,但也鬧了個烏煙瘴氣,雞飛狗跳這就是崑崙弟子的奇恥大辱,他們發誓苦參本門絕學,閉門苦修,極少在江湖走動,準備一舉煎血前恥。
崑崙雙鶴少在江湖走動,他們都是年登古稀的有道全真,都會經與恨海狂人決過雌雄,此後即不復出外走動,也許他們此來確有所為,豈知竟然被人認識他們兩個人的本來面目,不僅使他們心驚,也耽誤了他們的正事。
文俊一入江中城,發覺緊張的空氣,對自己大大的不利。在江西和荊州,他的真面目已經顯露,目下城中有這麼多的江湖人,雖保沒有一二認得自己的人,那豈不糟透?他知道,以自己目下的功力,絕不是宇宙神龍的敵手。
在這兩年中,他闖過不少難關,江湖經歷一多,心中的顧忌益盛。
大丈夫報仇,十年不晚,師父師伯臨終,了曾如此叮嚀,輕生赴死,不但無濟於事,僅可令親痛仇快,乃至為愚蠢之事,所以他取道漢中,並無闖吳天堡拚死報仇之意,僅想一探動靜而已,假使自己被吳天堡的人發覺,豈不是天大麻煩?
他及時退出,找處僻靜角落,換上了灰袍,戴上灰紫一面的人皮面具,大搖大擺進城,由東轉入南大街,巡投鴻盛老店。
店相當大,規模宏偉的一進后廳門,是個大庭落,廊下是一朱紅欄杆,分向左右兩進花廳延展。店伙領著文俊向東一折,進入東廂。
東廳里寂靜如此,中間一排大圓椅上,坐了一個紫色臉色的灰發者道,身材修偉,神目如電鷹勾鼻,大嘴唇,他冷淡,令人不敢正視。
下首兩張木椅上,坐著兩個神情恭謹的中年道人,灰發老道左側,站著一個中年壯漢,年約三十五六,尖嘴縮腮,毗牙鼠須,神情相當猥瑣。
文俊隨店伙入廳,轉入天井,直趨右側廂房,出廳的瞬間,灰發老道狠狠地盯了文俊一眼至足音沉睡,他方冷然一笑,向兩中年老道,說道:「這人臉色陰沉,但步履從容,不可忽視,元兌。」
「弟子在。」左首中年道人趕快站起應暗。
「你留意些,咱們這次如非不得已,切記不可出頭樹緞敵。」
「弟子知道。」元兌躬身就暗。
「你坐下。」灰發老道又轉向身側俗裝大漢問道:「徒兒.你可知道這人的來歷?」
猥瑣的壯漢答道:「弟子愚魯,沒有見過這號人物。」
灰發者道向另一人道人間道:「你可知道么?」
元離站起恭敬地答道:「弟子也眼生得緊,汪師弟號稱地理鬼,也對這人陌生,恐怕是不會武的商旅吧!」
「弟子愚昧,但這人目中無神太陽未凹,即使是會家,也是三流小腳色。」
「但願如此,明天,你師父可以赴到,你一早到十八里廟接他們吧。」
「謹遵師伯法諭。」
正說間,廳外復聲叩叩,另一店伙領著兩男兩女,徑自闖進廳來。
先頭是一個銀頭老頭兒,五短身材,臉上皺紋密布,雙目精光四射,灰土布外衣在腰中扎了一條寬腰帶,插著三截粗如雞卵的熟銅棍有一尺六寸,以鋼環串住。
第二位是一個看去只有二十餘歲的女人,姿色不惡。只是臉上冷冰冰地一無表情,他身穿純白的夾緞勁裝,腰懸一把金光燦爛的寶劍。
第三位是個少年人,年約十六八,六條子身材,穿著圍花紫緞金邊的華麗勁裝,外罩紫緞子黃金邊披風,他臉色其白如紙,禿眉凹目,尖鼻薄唇,一雙陰森森的狼眸,在深眶內不時流轉腰懸長劍,肋下掛著百寶囊。
「等四個人一出現,令人眼光一亮,那是一個出奇的小姑娘,秋風明眸,小巧挺直的瑤鼻無法加減恰到好處的小嘴角、人愛煞,加一分適中那身材嫌胖減一分卻又瘦了,那身籃緞子緊身勁裝,將她那玲球剔透的動人曲。令人心跳,她腰中懸著一把長劍,面色了有一個字可以形容:冷!而且隱泛怒意。
銀髮老人一進門,老臉上泛起一絲老道和俗大漢全都站起了,灰發老道也淡淡一笑。
銀髮老人在廳中站定,揮手趕走店伙向灰發者道抱拳一禮,呵呵一笑道:「我是誰,原來是道微長仙駕臨敝地,未曾專誠請道長至敝堡奉茶,尚請恕敝堡主不知之罪。」
道微冷臉上泛上可親的笑容,還了一稽首道:「好說好說,貧道來得魯莽,不敢打擾貴堡主虎駕,恕毒恕毒。」
「道長安居武當,突臨敝地,不知有何貴幹?如無要事,所否請移駕至敝堡盤恆數日,讓敝堡主一盡地主之誼么?」
「貧道閑雲野鶴,偶經貴地,不便驚擾堡主虎駕。」——
文學殿堂赤雷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