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落魄堤雙俠懲五寇
淮上大俠鷹爪王,與西嶽碧竹庵俠尼暗護鐵副將提解楊文煥全案,雙俠取道新河驛捷徑,在林中略息等候官兵。鷹爪王以大營所遇勁敵,始知敵人盡為鳳尾幫匪黨。唯鳳尾幫曾經官軍痛剿,鷹游山總舵瓦解,天南逸叟武維揚重建鳳尾幫,再立內三堂,可是這總舵很少人知道在哪裡。
鷹爪王向俠尼說道:「這十二連環塢非常隱秘,大約在浙南雁盪山一帶。我因為舉辦淮上團練,未能抽暇一訪他們的老巢。這麼看起來,連庵主所遇的那人也定是鳳尾幫的能手了。」說到這,從懷中把方才揀得的暗器拿出來,把沙門七寶珠先遞與了慈雲庵主收起,細看這支箭說道:「庵主看這支奇形箭,定是庵主說的雪山二丑一派的蛇頭白羽箭了。」
慈雲庵主也從囊中取出一支袖箭來,借著星月之光一比較,形式雖全是四寸長,不過跟平常的袖箭差著的是:箭鏟較寬,箭尾多著二寸的白色羽毛,只是鷹爪王新得的這支箭,箭頭竟成了叉形,箭鏟兩旁,各支出三分長鋒利的針來。鷹爪王不禁怒形於色道:「庵主,不論使箭的人對我們是懷著什麼惡意,只就他使用這種陰毒的暗器,我王道隆誓為江湖除此惡獠。我不誅此賊絕不罷手!」
原來這種暗器十分陰毒,是雪山二丑的獨門暗器。箭鏟比平常的袖箭稍巨,箭筒內的卡簧力也大。箭鏟里是空的,箭尖下裡邊橫嵌著兩支鋼針,全裝有纖巧的卡簧,箭尖不撞動,這兩個刺針總是潛藏在箭鏟里。只要箭一射中了,箭鏟射入人的身體,兩支鋼針崩出來,左右向肉里橫穿過去,再想取下這支箭,除非是把箭傷的創口割下一塊肉來。這樣厲害!所以中了這種蛇頭白羽箭不死也得落殘疾。雖則不是毒藥暗器,可比毒藥暗器還陰毒。雪山二丑創出這種暗器,很招得一班江湖道的嫉視。不過他弟兄只在川邊一帶行道,不到內地來,並且不到危急,不遇上勢難兩立的仇人,絕不輕用。後來據說連他本派也不輕傳,不想這時忽在潼關這裡發現了使用這種暗器的人,叫鷹爪王怎得不怒?
當時慈雲庵主含笑道:「師兄不要這麼動怒。你看到蛇頭白羽箭就這麼捺不住火性,我們雖不算孤陋寡聞,可是四海之大,江湖道上比這種陰毒險狠的惡人更惡的尚大有人在,我們哪裡管得來呢?但是為江湖道除惡是很該辦的,我們也要加一番慎重。此人或者就許是那斷眉石老么所說那天罡手閔智,此賊倒是個勁敵,本領遠在石老么所約一班黨羽之上。我們再遇上時,倒不要輕輕再放過去,請把這支箭收起,這還算一份請帖呢!」
鷹爪王遂把這支箭仍然收起,向慈雲庵主道:「我們已耽擱這一會時候了,快趕奔落魂堤,不要再叫賊子們走了前頭。」慈雲庵主點頭道:「師兄說的極是。」雙俠立刻起身,各自施展開夜行術的功夫,奔蕭家台而來。慈雲庵主較比鷹爪王路徑熟,這一帶全到過,沿著荒郊小道,一路賓士,走出七、八里路,隱隱聽得西南一帶梆鑼犬吠之聲。慈雲庵主道:「王師兄,你聽西南上這片野犬吠聲的地方,就是蕭家台了。這麼夜靜更深,除了村莊上巡更的,絕不會再有行人。群犬狂吠,定是鐵副將的人馬已進了蕭家台的鎮甸。我們來的還算恰好,一出蕭家台,就要步步走入險地了。附近二、三里內,散散落落尚有農民集居的小村落,我們緊趕一程,越到他們頭裡去。」
鷹爪王答應著,行前又走了里許。遠遠的看見前面半里地外一座大鎮甸前,三三兩兩的火光閃入街內,漸漸的聽出鐵蹄蹴踏的聲音,跟著又有轔轔的車聲入耳,知道是鐵副將已到蕭家台。雙俠深服這位鐵副將果然果敢有為,雖走的是官堂大路,居然這麼快,竟跟自己不差前後。雙俠全是身形如箭,慈雲庵主在頭裡,到了蕭家台鎮前,不進鎮甸口,順著蕭家台西面的鄉野撲奔鎮甸南繞了過來。鷹爪王見蕭家台是很大的鎮甸,繞著鎮甸走了有一里多地,才到了蕭家台的鎮甸南口。在沒繞到鎮南,便聽得鐵蹄奔騰,跟野犬狂吠,衝破了沉沉的夜色,燈籠火把,如一條火蛇似的,向鎮外曠野馳去。在這隊官兵過去之後,蕭家台內,竟隨著出來十幾名壯丁,撐著兩隻方燈,到鎮甸站住,把燈戳在鎮口。雙俠看出這蕭家台有守衛的鄉勇,賊黨們縱然真有舉動,也得離開這裡。
雙俠緊躡著官兵的后蹤,借著一片片的青棵子叢林隱身,縱躍飛行。越往前走越荒涼,地上漸漸儘是浮塵沙礫,連粗糧全不能種了。只是一片片的土地,只生著野草荊棘,離開蕭家台以北,約有三、四里之遙。見前面的人馬越走越慢,從暗地裡仔細一察看,只見一片黑壓壓的葦地,當中一條土道,更是坎坷不平,浮沙沒踝,這條土道是越走越窄。鐵副將督率這隊人馬,原是六輛車在中間走,馬隊分兩行雙龍出水式,在兩旁鑲著這六輛車。只是一入葦地,道路漸窄,只得把人馬分作兩隊,一隊在車頭裡開道,一隊在車后保護著。亂蹄踐踏,被這火把光焰映照著,湧起一片紅霧。雙俠施展開輕功提縱術,穿著葦地往前趟。鷹爪王悄悄向慈雲庵主問道:「現在鐵副將所走的可就是落魂堤么?」慈雲庵主道:「這還不是,還有一箭多地吧!這裡因為百年前是渭水支流的河身,經過一次大旱,沙聚水涸,正是滄海桑田,把一片寬大的河道南遷。這一帶稱得起地瘠民貧,只有滋生葦草,別的種了全不能收成。地利一變,到把這一帶成了綠林出沒的所在。師兄,咱們緊走一程,越到官兵頭裡,好察看形勢。」說著腳下著力,颼颼的似脫弦之箭,展眼間越到官兵頭裡。慈雲庵主忽的往斜刺里一穿,已到了葦地邊上,身形一停,用手一指道:「師兄看,這就是落魂堤了。」鷹爪王向葦地外一看,好個險惡的所在!
原來這葦地外是一道土堤,比葦地里高起四、五尺,堤兩邊全是一樣。這還是沒有積潦的時候,要趕上雨季,一有積水,真是步步危險。那車馬在這道土堤上走時,一個失神,就容易墜落下去。當時鷹爪王悄向跟蹤趕到的慈雲庵主說道:「這裡果然名副其實,荒涼險惡,天然的盜賊淵藪,但不知再往前去有多遠才是大道,有沒有泥塘隱在葦地里?」慈雲庵主道:「師兄不問,我也正要奉告。這段落魂堤長有一里多地,直到渭河的新岸。到了快到盡頭一箭地內,就不能著腳了,全被從河流滲過來的水聚住了,只要失足掉在裡頭,爛泥陷住了,再想脫身,除非有救援,才能逃得活命。師兄千萬小心,這種天然陷井,縱有武功護身,也叫你英雄無用武之地。」鷹爪王道:「多謝庵主的指教,我們還是趕奔前面等待鐵副將……」這句話沒落聲,慈雲庵主說了聲:「噤聲!」立刻聽得尋丈外葦草唰唰的連響處,瞥見兩三條黑影往西北下去。慈雲庵主低聲道:「王師兄,我們不虛此行,匪黨真箇綴了下來,我們倒不要忙了。緊護車輛要緊。」鷹爪王跟慈雲庵主縱上堤頭,攏目光向身後察看。只見鐵副將那隊人馬,緩緩行來,因為經過這種險要的道路,又在深夜之間,雖有火把照著,仍然不敢放轡疾行。鷹爪王見匪蹤已現,是在前路邀劫,遂向慈雲庵主打了招呼,自己往東堤的葦地里趟進來,查看堤下面的情勢。見堤東也是比堤岸矮著一人深,比堤西邊更是難走,葦地里夾生長些蔓草荊條,牽衣絆足,往前懸了半箭地,並沒有匪黨的蹤跡。因為等待後面的車輛人馬,慢慢的從葦地里往前走。忽然頭頂上錚的微響,唰的兩支青銅錢落下來。
鷹爪王知道這是西嶽派「青蚨傳信*的一種小巧絕技。不論在什麼昏黑的地方,示意先到的人,叫他知道來者是誰,就甩這種鴛鴦鏢的手法,把這兩枚青錢打出來,叫兩枚青錢脫手后在半空中互撞,作聲報信。此時只一堤之隔,庵主不敢發聲,卻用「青蚨傳信」關照自己,定是又見了敵蹤。
鷹爪王未等青錢下落,趕緊一伏身,就在剎那間,身後兩,三丈外,蘆葦的梢子竟唰唰的一響,又是兩條黑影。身形起處,一前一後,全拔起有兩丈五六,疾如飛鳥,縱出總有兩三丈往下一落,蘆葦跟著往左右波分著作微響,身輕異常,頗具好身手。兩條黑影,倏起倏落,展眼間已出去十幾丈。
鷹爪王竟用「一鶴衝天」的輕功提縱術,從蘆葦中拔起,往土堤上一落。慈雲庵主也正在西面堤坡下招手,雙俠聚到一起。
慈雲庵主道:「又有兩個匪黨是從葦地里追下來,忽的越過土堤。我怕彼此無心撞在一處,所以用『青蚨傳信法』,示意師兄,躲避那匪黨,免得早早把他們驚走了。這麼看來,匪黨來的總在五,六人以上。我們不要太放鬆了,免得叫這群孽障們傷了鐵副將的部下。師兄,你看鐵副將押解的犯人快到了,我們退向葦地里潛身隱綴,看著賊子們如何下手?」
雙俠遂借著蘆葦隱跡潛蹤,聽得後面一片馬踏浮沙輪聲轆轆,一條火龍似的沿著這道落魂堤,漸漸迫近。那堤上的塵沙滾滾,看不清人馬的形態。不一時人馬的前鋒已到近前,相離切近,從暗處往明處看,見馬隊全是弓上弦,刀出鞘,前後分出兩隊,當中護著這六輛車子。鐵副將翎頂輝煌的騎在一匹駿馬上,在後督著隊。雙俠在蘆葦中隨著往前走,這可不敢過於貼近了土堤,恐防被官兵誤認作匪人,亂放起箭來,反倒誤事。
眼看著這道落魂堤已走過一半多,突然前面吱的一聲胡哨,蘆葦地里唰唰的連聲響處,從裡面飛縱起兩條黑影,直投堤上。堤東面也是吱吱的連接了兩聲胡哨,同時也飛起兩條黑影,撲上堤來。鷹爪王招呼了聲:「庵主,我們保護車輛要緊!」
鷹爪王因為距離堤上稍遠,聲喊中已運用輕功絕技「追雲趕月雲里翻身術」,提丹田之氣,聳身往上斜躥,拔到三丈多高,猛然前身往下一沉。唰的斜著如同飢鷹捕兔,疾如飛箭,往下投去。離著堤上只有丈余高,一個雲里翻身,正落在第一輛轎車上。慈雲庵主,也自施展「蛇行草上飛」的絕技,真有馭風凌空之勢,急如飛鳥,已跟鷹瓜王不先不后,同時趕到,卻落在第四輛車上,兩旁的賊人將迫到車旁。東面上來的兩名賊黨,落魂堤上卻發聲喊道:「鷹爪孫們,識相的趁早溜邊轍。我們冤有頭,債有主!專找楊家父子算賬,要命的趁早閃開!」
馬上兵丁一亂,這時竟有兩個匪徒,一個仗厚背鬼頭刀,一個掄十三節練子槍,一左一右,撲到第四輛車前。每輛車上全有兩名兵丁護車,全是亮著腰刀,左邊這名兵丁見一個掄練子槍的撲到。嘩楞的練子槍向自己砸來,兵丁拼著命往車旁一閃,趁勢連人帶刀往賊人身上撞去。賊人一練子槍砸空,忙往右一斜身,左手「噗」的把兵丁持刀的腕子刁住,往外一帶,喝聲:「滾開吧!」砰的把那兵丁摔到蘆葦里。
就在這一遞手之間,突聽得車右首嗆的火星一崩,猛的冷森森一柄利劍向頸項上斬來。忙往下一縮頂藏頭,閃過劍鋒這才看清,車頂上正是西嶽俠尼慈雲庵主,險些傷了自己。這一怔神閃避劍鋒,犯人的車子已錯過數步。匪徒也非弱者,往起一長身,抖練子槍「烏龍穿塔」,練子槍抖得筆直,向慈雲庵主小腹點去。慈雲庵主冷笑一聲,鎮海伏波劍往下一翻,「撥草尋蛇」,往練子槍上便削。
匪徒見庵主這柄劍青光閃爍,不敢往劍上纏,挫腕子,往回一抽槍,要用「翻身盤打」,突然聽頂上的老尼叱道:「好孽障!」同時一聲馬嘶,車子哐-一晃,前面車身往下一低,車已停在那。車項上的老尼倏的躥向車前。敢情正是賊人的同黨,使鬼頭刀的,方才剛一上來,被慈雲庵主把鬼頭刀削去了刀尖,被迫得摔下堤去。二次翻上來,一刀先把駕轅的牲口剁了,車一停,遞刀往車裡就扎。慈雲庵主見這個匪徒竟下毒手,一擰身,在叱罵聲中,伏波劍身隨劍走,「龍門三擊浪」身劍俱到。
慈雲庵主這一聲喝叱,匪人瞥見老尼劍如駭電驚雷的向左肋刺到。逃命要緊,用力往右一掄右臂,借往外甩刀之勢,身形隨著往外一躥。慈雲庵主劍尖點空,左腳尖已點地,右足往前一提一拳,左手劍訣往上一揚,右臂一分,伏波劍一展「白鶴亮翅」,口中卻同時喝聲:「哪裡走!」嗖的劍鋒掠著那匪徒的後腦頂一周,連包頭帶髮辮,擦著頭皮帶血給削下一片來。匪徒「哼」的一聲,跌入葦地里,慈雲庵主劍底留情,算是饒了他一條命。
同時背後那個使練子槍的,縱身襲到,嘩啦的掄槍便打,慈雲庵主卻已飄身往車下一縱,練子槍砸到,已走了空招,慈雲庵主卻趁此往堤中一落之勢,身形往下一矮,一翻腕子「撥門見日」伏波劍照著賊人的右脈門便削。賊人忙往回一撤招,左手的練子槍稍捋住,右腳往外一滑,斜往外一崩。慈雲庵主連動都沒動,劍鋒倏變為「玉女投梭」身形往前一探,青光閃爍的伏波劍,直取賊人的中盤腰脅。
賊人練子槍往外封空,庵主的劍鋒疾如電光石火,再想變招招架,已自無及。忙著凹腹吸胸,拼著命往外一閃,哧的劍光穿著賊人左肋的夜行衣扎過去。賊人往後努力一登,倒躥出去,砰的一聲,摔到堤下葦地里。慈雲庵主把伏波劍柄往上一提,幾點血腥順劍尖滴下去。這時連前面的車輛也停住,官兵一陣嘩噪。那鐵副將因為在最後督隊,這道落魂堤又窄,人馬這一亂,反被自己的人馬前後隔斷。急於保護差事,大喝部下兵馬閃開,提著倭刀抖韁繩衝過來。慈雲庵主劍傷了兩名賊人,揉身躍登車頂,查看鷹爪王護車的情形。才一抬頭,只見鷹爪王肋挾一人,捷如飛鳥般的從那前面縱躍如飛,借著停在堤上的車頂輕登巧縱,竟到了近前。慈雲庵主方要問:「前面賊黨可全打發完了?」話未出口,突見鷹爪王面向自己身後,高聲喝道:「鐵大人,留神你背後!」
鷹爪王著腳處是第三輛轎車,猛的把肋下挾的人往第四輛車前一扔說了聲:「庵主保護著車輛,我除這個匪徒。」身形動處,疾如鷹隼,向車后一帶如飛躥去。慈雲庵主回身查看,原來從堤旁葦地中躥起一條黑影,被鷹爪王一聲喝喊,官兵的箭手知道上來的準是賊人,嗖嗖的連發了三、四支箭。賊人閃避間,略一遲頓,鐵副將立刻也下馬避開。鷹爪王跟蹤趕到,見賊人已到了近前。火光閃爍中,見賊人是個三十多歲的壯漢,身材是細高挑兒,提起一根虯龍桿棒,一臉全是兇狠暴戾之氣,身形往下一落,抖桿棒如同筆直,喝聲:「姓鐵的,你還想走嗎?」桿棒直奔鐵副將華蓋穴點到。鷹爪王一見賊人往外一撤招,就知道此賊是綠林中高手,武功受過真傳。
這就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鷹爪王怕鐵副將為賊所傷。左掌往外一穿,肩頭微動,「龍行一式」身隨掌進,嗖的縱到賊人身左,喝道:「打!」左掌奔賊人的右臂便切。賊人身手也非常矯捷,左腳從左往後一滑,身形往下一沉,右腕一坐力,「烏龍捲尾」,桿棒奔鷹爪王的左肋起來,鷹爪王倏的身形往下一撲,桿棒咻的從頭上擦過,右掌往外一穿,身軀隨著往前一提,駢二指「金龍探爪」,奔賊人雙目便點。賊人一甩頭,「鷂子翻身」從右往後一個盤旋退步,桿棒也跟著帶著風聲「秋風掃落葉」奔鷹爪王的下盤來打。鷹爪王上臂向上一抖,「一鶴衝天」憑空拔起一丈五六,微斜著往下一落,賊人進步欺身,抖桿棒向鷹爪王的脊背點來。
鷹爪王已知賊人襲來,一邊卻仍招呼:「鐵大人,有西嶽慈雲庵主,助你護差事跟路,這裡休要你管。」口中說著,一面已用「飛鳥旋巢」,推掌翻身,貼著賊人的桿棒進身遞掌,「金豹露爪」劈胸就是一掌。賊人往右一斜身,雖沒被掌法擊中,但是鷹爪王的內力充足,內家的掌法已到爐火純青,距掌五寸,已見掌力。賊人被這種掌力的余鋒一震,已覺得心頭盪動,疾用左手一拾桿棒,右手往上一提,斜著往鷹爪王的右臂一封。鷹爪王右掌往回一撤招,右肩斜著往下一沉,左掌往後一分,駢食中二指,照賊人臍下「關元穴」便點。這一招在少林派里是叫「摔碑手」的重手法。鷹爪王的淮陽派這手名叫「毒蛇尋穴手」。掌風迅疾,賊人哪敢還招?斜著往旁一縱,算是避開,兩下里各自展開身手戰在一處。
鐵副將已經趕到慈雲庵主面前,問知是當時名震江南的淮上大俠鷹爪王,暨西嶽華山碧竹庵的俠尼慈雲庵主拔刀相助,自己得脫這場劫難,真是托天之福。趕緊的請示庵主,立刻把傷了的駕車驢子卸去,換上牲口。那名被擒的匪黨已被鷹爪王點了軟麻穴,不怕他逃走了,放在民車上,由慈雲庵主保護著,趕奔渭河口。
這裡鷹爪王見官兵已然押著犯人趕奔前途。賊人更因同黨被擒,未能劫救下來,被鷹爪王一雙肉掌絆住,不能脫身,有何面目回去見香主?遂把這桿虯龍桿棒的招術施展開來,崩、砸、纏、打、封、閉、耘、拿、內夾三十六路白猿槍的招數,施展開真是虛實莫測,變化靈活,舞得咻咻風響,夭矯若游龍。鷹爪王更因為鐵副將已走開,沒有牽挂,一雙鐵掌,施展開淮陽派的七十二手「錯骨分筋手」,暗點三十六處大穴。這種空手進招,真稱得起武林中絕技,擒、拿、封、閉、拗、沉、吞、吐聲東擊西、欲虛反實。手、眼、身、法、步、腕、肘、膝、肩,處處是功夫,處處見火候。倏前倏后,忽進忽退,身形施展開,竟在虯龍桿棒中穿行如飛。只見一條灰影,真是動若江河,靜如山嶽。險巧處竟是一羽不能加,蟲蠅不能落,起如鷹隼凌霄,落如沉雷擊地。這才是:「輕舒鐵臂似雷霆,伏如處女瞥如鴻,鐵鞋踏破江湖上,還讓淮陽妙術工。」
鷹爪王這一展開本門中獨得之秘,才走到二十餘招,賊人棒法竟有些封不住門戶,虯龍棒漸漸不支。身上一見汗,自知再一延長,非落在鷹爪王手內不可,遂用以進為退的法子,把虯龍桿棒的招術一緊。見鷹爪王用了招「金蜂戲蕊」,右掌向「肩井穴」點到,斜身錯步,左手握棒身,虯龍桿棒反向鷹爪王的右太陽穴便砸。鷹爪王腳下一換步,右掌撤回,左掌穿出,用「牽緣迴環手」左掌向賊人的左臂上便切。賊人卻撤棒頭,甩棒尾,斜身探臂,橫鞭鷹爪王的中盤。鷹爪王騰身往前一縱,倒退出丈余,賊人一抹頭,嗖嗖的縱出三、四丈,順著落魂堤往南逃走。
鷹爪王身形落地,叱聲:「鼠輩你想逃走么?」腳下輕點,疾若狂飈,追趕過來。鷹爪王起落之間,只距敵人還有丈余遠。倏的見賊人翻身,陡然把手一揚,一點寒星,直向面門打來。鷹爪王喝聲:「這種手法還敢施展。」微一偏頭,左臂輕舒,一隻純鋼鏢已抄到手內。就在接鏢的一剎那,賊人那裡一聲冷笑,突喝聲:「你再嘗嘗這個!」跟著「嘎吧」一聲,五粒瑩光,成梅花式打來。鷹爪王目光銳利,內功鍛煉精純,一見是「梅花奪命針」,哪還敢遲延!雙臂猛往後一抖,仗著氣納丹田,抱元守一,精神已達三合的上乘,一個「烏龍倒穿塔」,嗖的身軀,雙臂往後一揚一抖之力,躥出兩丈五六去。「巧燕翻雲」,倏的趁著往地上一落,一疊腰,雙足點地,仍然是面向賊人。
這時那「梅花奪命針」,五支三寸長晶亮的三棱針,全落在距鷹爪王六、七尺遠的地上。鷹爪王雖是久經江湖,見過毒惡的暗器,此時也覺得自己險遭毒手,不死者幾稀?可是怒焰陡熾,更不肯輕放過這個賊子,因為這種「梅花奪命針」,更較比雪山二丑的「蛇頭白羽箭」厲害。這種暗器跟袖箭筒子一樣,不過口門是梅花形的五孔,內藏五支三棱透骨針。打出時,是奔敵人上中下盤,跟左右兩面,躲的了上躲不了下,左閃右避,是正找針鋒。
打鏢有「迎門三不過」,已經算是最厲害的手法,可是用「鐵板橋」的小巧功夫,依然能避過。唯獨這種「梅花奪命針」,只要你在兩丈內,你就逃不開。除非擅內家輕功絕技,是有十三太保橫練,還得把要害避開,可以保全的住。平常的武功,休想脫過他這一筒「梅花奪命針」。
鷹爪王即欲一懲賊人泄忿,更因為稍一俄延,再容他裝上第二筒針,就近不得賊子的跟前。遂把雙臂一錯,左掌在前,右掌在後,身軀微俯,用腳尖一點地,施展「八步趕蟾」的輕身飛縱術,嗖嗖的如一縷輕煙已撲向賊人落腳處。
賊人見梅花奪命針竟自沒傷害著鷹爪王,這種暗器只能驅敵一用,急忙翻身逃走。鷹爪王已如飛追到,厲聲喝叱:「玄都觀的餘孽,還敢作惡江湖,你還往哪裡逃?」喊聲中已然追及。腳下一著力,緊墊了一步,已到賊人背後,「金龍探爪」掌擊賊人背脊,指尖已沾到賊人衣服。
淮陽振的打法是「不沾不吐,一沾即吐」,也跟少林的掌力一樣,用「小天星」掌心之力。跟少林不同的是憑內心之力,氣達四梢,發掌無聲,不象少林派的掌力,吐氣發聲。鷹爪王掌到了,只差著往外一登,猛從斜刺里一股暗器的銳疾風聲襲至。
鷹爪王喝得一聲:「好!」斜身撤右掌,左掌卻已趁勢一展,「平分秋色」的招術。右掌駢食二指,向打來的箭甩手一敲,左掌的指鋒也掃著了賊人的背脊骨下。賊人仗著往前縱身的快,沒被打實了。就這樣,還踉蹌的往左側撞出數步,跟著西面草地里吱吱的響了兩聲胡哨,那賊人沒命的竄向西面草地里逃去。
鷹爪王見賊人仍舊逃脫了,盛怒之下,就要往草地里追趕。忽聽草地里賊人冷笑道:「王道隆,今夜你先不用張狂,爺們尚有別的約會,沒工夫陪你,十二連環塢那是你葬身之地。老兒,你記住了吧!死約會,不見不散。」跟著一陣蘆葦唰唰的連響了幾聲,再聽不見別的聲息。
鷹爪王冷笑了一聲道:「鼠輩,我鷹爪王縱橫江湖,有約必踐。我不粉碎了你們的賊巢,枉為淮陽派的魁首。賊子們,先教你多活幾日吧!」才一轉身,俠尼慈雲庵主如飛趕到,身形往鷹爪王面前一落,鷹爪王驚問道:「庵主怎麼樣?敢是前途又生波折了么?」正是:落魂堤上尋凶退,再緝江湖作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