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柯在艙室內等候黑皮蒼蠅,她覺得蒼蠅比先前顯得更加纖細、柔弱、憂鬱。

「您的傷口怎麼樣了?」她看著姑娘問道,她那對鼓凸的眼睛,像蜻蜓眼似地分成無數的複眼,在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特別繁麗的色彩。

蒼蠅截住柯的目光,向她指出:

「正是我的目光讓他感到奇特。而我則相信了他的愛情,當我的群體飛往溫暖地帶去后,我留在了他的身邊。現在我的退路被堵死了,切斷了。」

「那你在自己的同類中會感到幸福嗎?」柯問道。

「不,絕對不會!」蒼蠅答道,「我擺脫了不曾開化的昆蟲世界。就算我再差,但是我畢竟在我又愛又恨的人身邊。」

「您還愛著沃爾夫岡先生嗎?」

「我恨他,但是我不能割捨我的第一次愛情。」蒼蠅承認。

她嘴上說著,一手從白大褂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一本處方箋,用一根指尖在上面寫道:

「局長轉告:地球希望您會完成自己的職責。」

女大夫把處方箋遞給柯,柯從鏡子前的擱板上拿起一根別針,在重新變白的紙上划道:

「我不欠任何人任何東西。」

字跡在紙上存留了幾秒鐘,等到又變白消失,蒼蠅在白紙上寫道:

「米洛達爾局長希望你記住清白無辜的阿爾焦姆極其痛苦的死亡,記住你的朋友薇羅尼卡的悲傷,以及兒童島的榮譽。」

「最後一點完全多餘。」柯大聲說道,讓蒼蠅嚇得眼睛睜大了兩倍,露出白大褂之外的翅膀直顫抖。

「別忘了有人在監聽我們,」蒼蠅寫道,「局長正在多方尋找你的父母。你儘管出嫁好了,什麼也別怕——局長的心思就在你們的婚床邊過夜。萬一有事——你就尖叫!未婚夫不敢碰你。這時大夫會幫助你。」

「您會幫助我嗎?」柯問道。

「你可以信賴我。」蒼蠅謙遜地回答。

「克拉倫斯是什麼人啊?為什麼要殺死她?」柯寫道。

「她是馬戲團的柔軟體操演員。他們想利用她達到那個目標,就跟利用你一樣。但是久·庫夫里耶教授識破了他們的陰謀,他們就暗中安排了一起不幸事件殺死了克拉倫斯,以免她揭發他們。」

「怎麼能把人體標本保存在標本室里呢?」

「關於標本的事我一點也不清楚。我從來未聽說過標本室,」蒼蠅寫出了回答,「見面時你把這件事情向上級彙報。」

「你的傷口癒合了,」大夫大聲說道,「所以,你不再需要我了。」

「可是我非常激動,大夫,」柯說道,她的嗓音發顫,「我請您給我一些鎮靜葯。」

「晚飯前服兩片。」女大夫說著把一包藥片放到柯的床頭柜上。同時在自己的處方箋上寫道:

「請在未婚夫的牛奶杯中放上兩片,他將會像蒼蠅冬眠一樣睡過去。」

柯讚賞女大夫的幽默,真誠地說道:

「您簡直想象不到我多麼感激您,現在我所有的害怕都過去了。」

蒼蠅隨著一陣嗡嗡細聲出了房間。

由於柯知道了這套婚紗是為不幸的克拉倫斯製作的,而且染上了她的血跡,柯就穿著早餐時穿的那條連衣裙去赴自己的第一次婚禮。顯然,在「聖蘇西」號上,符合她的身材的裙子很有限。不錯,舔得溜光的克拉娃和兩個散發著肉豆漿和香子蘭香味的攝影模特,不知從什麼地方給自己弄來了真正考究的服飾,但是柯並不嫉妒她們,因為,儘管自己年紀很輕,卻擁有敏銳而清醒的限光,而且這眼光讓她確信,她的美貌、優雅、氣質、教養,以及其他一些女性優點都超過飛船上的其他姑娘。姑娘們裝出對此不理解的樣子,而大公本人曾當場表達了自己對柯的喜愛,他說:

「真可惜,你不是甜妞。不過不要緊,婚禮之後我們互相熟悉。」

「聖蘇西」號的全體居民都集合到大廳的水晶吊架下,當然,不包括乘務員和警衛人員。在來賓當中,柯看見了勃拉斯大尉,朝他揮了揮手。他向她敬了個軍禮,對她咧開嘴笑了。

「你比前些時候漂亮多了。」他說。

桌子被搬走了。大公平日的坐椅腿下,墊上了幾本厚厚的領航書。因此,大公在成群的下屬簇擁中就顯得高高在上。

柯與「未婚夫」並肩而立,他穿著燕尾服,脖子上扎著蝴蝶結,身上散發著濃濃的甜味。

「你要當心點,」他挽起她的手走向大公的寶座時,柯說道,「別讓大公一口把你吞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未婚夫」小聲答道。

「你身上的甜味兒太重了,有可能得寵。」

「我對此正求之不得。」年輕人恬不知恥地說。

「他不是你的親叔叔嗎?」

「他是我的叔叔,就像我是你的自行車一樣,」「未婚夫」神秘莫測地說,「我是為他打工的。」

「那他們是怎麼把你改造成兒童島的阿爾焦姆的呢?他們給你做了整形手術嗎?」

「什麼呀!你說些什麼?幹嗎要做手術呀?」

柯猛然醒悟過來,她過於大意,不小心說漏了嘴,太危險了。

「我是開玩笑的,你別往心裡去。」她馬上說。但是「未婚夫」的眼光變得冷酷兇狠。

大公拍了一下肥胖鬆軟的手掌。

「我親愛的甜點、蜜糖、櫻桃們!讓我們儘快舉行完婚禮,好舉行宴會。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能比打破所有的清規戒律更令人愉快呢。光榮屬於通姦者!光榮屬於饞嘴人!」

柯迎著他那老謀深算,一瞬間變得模糊不清的目光。這目光很會纏人,彷彿大公已經在心裡用熱乎乎的糖稀澆遍她的全身,把她做成了又一個冰糖人兒。

「紙,拿紙來!」他喊道,「你們怎麼這麼磨蹭!」

侍衛長遞給他一個文件夾。他在駝鹿皮褲子上攤開文件夾,褲於緊裹著滾圓的大腿。

「這兩個年輕人是我從萬惡的地球監獄中拯救出來的,根據他們的意願,我決定以上天和人間賦予我的權力賜給他們幸福。所以,我允許你們在我的『聖蘇西』號飛船上結婚。同時請注意,婚禮上有我的許多侍從和本船的軍官光臨,所以這次婚禮將被宇宙間任何一家公證事務所承認,年輕人,如果你們中有誰失望反侮放棄在這裡許下的諾言,那麼他最好是可恥地死去,把自己的全部財產留給配偶,聽清楚了嗎?」

柯聳了聳肩膀。這番言語同此時此景完全不相稱,但是她也不去聽。在銀色的小手提包里,有瓦涅薩給的一個小藥瓶。女大夫自己從隔壁的大廳爬上了天花板,停在門框上,白大褂像門帘似地垂著。

「我親愛的子民,我的干侄子,在地球上曾經一度化名阿爾焦姆·傑爾一阿科皮揚,可是根據我們的文件,他事實上名叫阿爾杜爾·久·格羅西,你同意娶薇羅尼卡·久·庫夫里耶為妻嗎?」

「我同意。」「未婚夫」像在閱兵式上一樣響亮地回答。他扣住柯的手指,把她拉到自己跟前。照相機一陣閃光。

你們照吧,照吧,柯心裡想,留下的紀念照片越多,越容易證明我不是薇羅尼卡·久·庫夫里耶,因此我的婚姻無效。雖然在某種程度上,我匆匆忙忙地結婚比我們班的其他姑娘都早。誠然,這在事實上預兆著什麼,我並不想嘗試……但是許多人都會羨慕死了。可不是嗎——我逃出了令人詛咒的庫西島,擺脫了阿爾托寧太太和她的那群教員,乘上了真正的豪華宇宙飛船,見識了一個真正的暴君,而你的第一個丈夫是你不僅在島上,而且在雜誌插頁上見過的最帥的小夥子之一。

「你倒是說話呀!」大公叫道。

「說什麼?」柯驚訝地問。

「我問的是:你同意把自己今後的生活同阿爾杜爾·久·格羅西聯繫在一起嗎?」

「您問誰呀?」柯盡量裝傻。

「我在問你,白痴,問你,薇羅尼卡·久·庫夫里耶。」

「我,薇羅尼卡·久·庫夫里耶,」柯盡量清晰響亮地說,「同意把自己的手和心都交給阿爾焦姆·傑爾一阿科皮揚。只是我尚未成年,因此我沒有把握,我們的程序是否合法。」

柯非常清楚,這些話對於強盜們不起作用。但是她想戲弄他們一下。

「我的甜心,」沃爾夫岡大公激動地叫道,「你多走運哪!我的法律學家們為你們準備好了想要的文件。」

他向旁邊伸出一隻手,侍從長把一卷黃紙放到元首肥胖的手中。大公展開紙,不掩微笑地念道:

「證明書

茲證明薇羅尼卡·久·庫夫里耶,女,生於2170年10月30日,即17年零3個月之前。從現在開始,已經成年。完全有權同心愛的男人同床共寢,生兒育女,做流產或者墮胎,如果她願意的話。

簽字:沃爾夫岡·久·沃爾夫大公,斯雷布斯元首。

醫務證明:瓦涅薩·久·因賽克李達大夫。」

大公轉過身說:「我們敬愛的大夫在哪裡呢?」

「我在這裡。」女大夫在天花板上細聲細氣地答道。

「你確認一下,我的小蟲,文件合法嗎?」

「我確認。」女大夫說著從天花板爬到出口。

「那麼,薇羅尼卡,今天夜裡,你就同我的侄子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只是別把他折磨死,他對我們還有用處。」

說罷,大公哈哈大笑起來,接著,大廳里的人都順著他的腔調大笑起來。近臣們放聲開懷地笑著,努力讓大會發現,他們被他說的笑話逗得多麼高興,而攝影模特和那些甜妞們只是強裝笑臉,因為她們怕得要命,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大公又多了一個甜蜜的情婦——薇羅尼卡·久·庫夫里耶。

柯接過成年證明書,禮貌地向大公鞠了一躬。

「現在,宴會開始,甜蜜愉快的宴會,先生們!」沃爾夫岡·久·沃爾夫大公叫道,「要不然,我會因為憐憫自己而綳裂,或者餓得乾癟。」

廳門敞開,僕人們推進帶滑輪的長條桌。桌子上都擺上了盤子、煎鍋、平底鍋和湯盤——這是慶祝薇羅尼卡·久·庫夫里耶不知同什麼人結婚的宴會。要知道如果這個阿爾焦姆不是阿爾焦姆,那麼不能排除阿爾杜爾·久·格羅西這個名字也是假冒的。

在婚宴高潮中,沃爾夫岡大公一個人吃掉的一隻蛋糕,足有汽車輪子一般大。他俯在坐在他右邊的柯的耳朵上小聲說著,嘴中的奶渣噴濺到她的左肩上:

「你看我現在做什麼,不過你別吭聲。」

紅臉大公不停地吃著蛋糕,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瓶子,趁坐在他左邊的阿爾杜爾·久·格羅西被攝影模特勾魂奪魄的微笑所吸引轉過身去的時候,他從瓶子里往年輕新郎的高腳酒杯里倒進了幾個小粒。

「現在,」他說道,「你的丈夫一沾枕頭,就會呼呼大睡。所以你可以放心睡覺,不用尖叫,不必打破我們這艘飛船的平靜了。」

「謝謝。」柯說著,在小包里摸到大夫給她的藥片。

阿爾杜爾·久·格羅西舉起高腳杯,望著攝影模特紫羅蘭色的眼睛,而那位模特則隔著桌子朝他叫道:

「乾杯,我的小心肝!」

沃爾夫岡一心一意地吃蛋糕。這時,柯看見女醫生在天花板上面爬動,坐在下面的人幾乎看不出來,況且也沒有誰想起來要看看天花板。當她爬到對著阿爾杜爾頭頂的位置時,她對準他的高腳杯拋下三粒藥片。杯中的葡萄酒冒起一串泡。

未婚夫端起高腳杯,為女演員克拉娃的健康幹了一杯。克拉娃的臉頰上殘留著她不敢洗去的蜂蜜。

「我決定親自保護你,」蒼蠅順著天花板爬到柯的頭頂上方,嗡嗡地說,「你的貞操有保障了。」

喝乾杯中酒,未婚夫皺了皺眉頭(可能藥片有苦味),看了柯一眼。

「請你今天不要尖叫,」他親昵地請求道,他的眼神渾濁朦朧,「我早就夢想著佔有你了。」

「辦不到,壞蛋,」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說,「你還在去年就答應過娶我的。」

柯驚奇地轉過身來,看見一位體態豐滿勻稱穿著樸素的服務員裝的姑娘。這位女子拿過阿爾杜爾的空酒杯,在他的背後又給他倒滿了一杯,卻沒有放到桌子上,而是往杯子里倒了一些粉末。

「你將在我的艙里錯過整個新婚之夜。」女服務員咬牙切齒地小聲說。

柯裝出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任何可疑之處的樣子。但是,在吃最後一道甜點時,未婚夫舌頭麻本結結巴巴,他,看來,有點過量了,她自己到卧艙去。

「我們走——吧。」「未婚夫」同意了。

他想親吻自己年輕的妻子,但是身不由己一個閃失,吻到了沃爾夫岡大公的肩膀上。

「開始行動吧,」大公滿意地說道,「你可以睡個好覺。你需要幫助嗎?」

「如果有事情,」柯答道,「我會叫您的。」

大公開心地笑起來,繼續吃他的蛋糕。

柯扶著「未婚夫」從桌子邊站起來。

兩個年輕人在輕薄的玩笑起鬨和醉醺醺的大呼小叫中離開了大廳。

他們走過女服務員的身邊時,服務員用憎恨的眼神盯著柯。

「您別擔心,」柯對著醋意大發的服務員說,「他快睡覺了。」

「誰,對不起,會睡著啊?」阿爾杜爾·久·格羅西問道,「我現在立即就奪走你的貞操——我們睡覺——覺,好嗎?」

他們走上走廊。一個僕人在前面帶路,指引他們進入洞房,他開開門,幫著柯把「未婚夫」扶到床邊。

「您可以走了。」柯勇敢地說。

門剛在僕人身後關上,年輕的丈夫便沉沉地倒在床上,鼾聲大作,柯沒有辦法,只好在梳洗之後把他拖進浴室。

真的,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她將沉重的沙發椅堵到浴室門口,連衣服都不脫就躺下睡覺……

直到天亮,並沒有人來騷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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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入火星謀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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