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匆忙的訪客

第八章 匆忙的訪客

船津家半夜響砌四方的槍聲,一部分傳到森林外面,並驚動神奈川縣警。既然位於大東京圈內的一角,就不能視之為一般人煙罕至的密林。

前來報告的年輕警官,卻遭到上司巡查部長的冷淡對待。

「那棟房子是外國的大使館,不,是更不可侵犯的聖地。無論那裡出了任何事情,警方都不能干涉。」

「這是為什麼?」

「不為什麼。這不是像你我這種身份低微的人所能知道的事。」

位居一定地位的人,不能抱有敬鬼神而遠之的想法。橫濱市澤區內的某警察局,遭遇到飛來的橫禍。

「局長,不好了。有輛警車被偷了。」

一度跳起來的局長,在得知失竊的警車直奔禁地船津家之後,又在空中跳了一次。退休金、養老金及升遷管道這三種神器,此刻有如霓虹燈般地在他的腦海里閃爍。

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的時候,又傳來被劫走的警車上,坐著高林宮房副長官的報告。

今天真是衰,不,應該說是今晚。

「我一直很想試試看坐警車的滋味,這樣就實現了一個宿願,再來是消防車和救護車。」

「我倒想坐坐棺材車。」

「哎,總有一天會實踐的。跟前請別把視線離開駕駛員。」

內閣官房副長官高林,一面聽著竜堂家三兄弟——續、終、余的聲音,一面操縱著警車的方向盤。

當然,他不是為了趣味而做這種事。就好像古代戰場上的俘虜一般,因戰敗而要服勞役。

在綁架竜堂始弄得一敗塗地之後,高林改變方針,決定把目標轉向續等三人。

一廂情願地以為弟弟比哥哥容易解決,這個判斷可就太天真了。

但是,「可能被大人摒棄」的恐懼感,使他陷入幾近中風的狀態。

「次男以下的三人由我處理,我要讓大人知道我的手段和力量。」

高林在宣言的時候,佇立在身旁的奈良原,神色凝重一語不發。

在他而言,已經到了受夠了的心境。因一次的經驗看透了危險,使他下定決心不再靠近竜堂兄弟這一點,或許在實戰上的判斷力,會比高林高明多了。

既為某種精英,便會有以成功為前提,提出構想並付諸實行的一面,往往也失去了撤退的巨機。

高林在即將被「御前大人」摒棄之際,立即從公職退出的話,至少也可求個安穩的後半輩子吧!但是,他的心理拒絕承認失敗。因此,最後在短時間之內,又蒙受到不名譽的敗績。

在所有的部下慘遭修理之際,奈良原逃得比鼬鼠還快,被丟下的高林,很快就被逮個正著。

續只是稍微使出一點力氣,就弄得高林的頸骨咯吱作響,現任的內閣官房副長官,流露出老公雞般的聲音。

「我可不像哥哥那樣寬人仁慈,不會同情你的痛苦。如果不帶我去找哥哥,我就會從左腳的小趾開始,把你的二十根指頭全部折斷。然後,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拔光你所有的牙齒……」

浮在續清秀的臉龐上的表情,和他真切的拷問方式,立時使高林屈服。

正如船津老人所看透地,對於權力和權威無法通用的對手,高林只不過是軟腳蝦罷了。

只要一離開權力社會的金字塔,就什麼也不能做,連做任何事的意志都沒有,只能唯唯諾諾地聽從立場此自己更強的對手就這樣,高林正為比自己的兒子還年輕的竜堂家兄弟,被迫當嚮導兼駕駛和人質的身份,坐上警車直抵煉倉之內的船律家。

警車衝破了大門,開進了船律家的庭院里。應該說是滾進去的比較恰當。車窗破了,引擎蓋凹進去。噴漆剝落,而且輪胎和車身喧鬧地抗議個不停…

前方是一片黑鴉鴉的森林。續逃出操勞過度的警車,透過黑夜藏身於森林的樹叢間,找到了石造的洋房。

「是不是那邊?」

被終揪著衣領拖出車外的高林,以即將失業的泄氣表情,點頭回答續的問題。

四人快速地步上鋪著小石子的步道。比較正確的說法是,最年長的是在被抓著衣領的情況下拖著前進。

從前方射來了無數光芒。接著,傳來十人以上的腳步聲和狗吠聲。

在停下腳步的兄弟前方,敵意化開來,並傳來盤問的聲音。

「誰在那裡?」

「真不自量力,我們是能歌善舞的超能力者。」

「什麼——?」

「竜堂家的三大少,終少爺正是在下。沒聽過令妹怎麼稱讚我嗎?」

「我沒有妹妹。」

「那太可惜了。但是,算了,如果是長得這副衰臉的妹妹,有也等於沒有……」

下一個自我介紹蓋上了前面的語尾。

「我是四男余,在老哥飆車時,我就是那個踩煞車的,因此自我懂事以來,就辛勞不斷。真傷腦筋!」

「喂,你說這什麼話,不知感恩圖報!」

續不理會弟弟們之間的相聲,與警衛們正對面。

「我們只是想來接哥哥而已。半夜三更還待在這裡,真是添麻煩了。剛好也順手帶來了禮物,麻煩您幫我們傳個話。」

他們把想往後退的高林,往前推一把,不懷好意地笑著。

「……這裡的主人,不知是『大人』還是『小人』?」

「別耍嘴皮子,小子!」

類似警衛頭頭的中年男子,發出恐嚇的聲音,但是,受到驚嚇的是其他的警衛和狗,年輕的不速之客卻處之泰然。

突然,在警衛的後方,發齣劇烈的聲音,每個人的身體為之僵硬。

不等命令,就往洋房的方向躍身而去的杜賓狗和警犬,在幾秒之內就衰嚎四處逃竄。

被擊碎背骨的狗犬屍體,重重地摔落到警衛們的腳邊。

見到慢慢進入視線的年輕人身影,續才露出放心的笑容。

「大哥,你沒事吧!太好了。」

「唉,事情可多著呢!不過你們似乎趕上了最後的一幕。」

始身上穿著的,是尺寸不合的警衛襯衫和寬大長褲,看到這副德性,想必也不難推測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錯啊,還穿著打折品出來呀!大哥。」

「別胡扯!那可是我掏光了第一次領的薪水買的——」

話說到一半,對上了警衛們噴血般的視線,到底還是苦笑著沉默下來。

在警衛們手上的散彈槍和武士刀,開始緩緩提起時,從他們的後方又傳來嘈雜聲,把人牆劃成左右兩邊。

認出了從黑暗處浮現的人影,高林發出悲傷的慘叫。

「大、大人……!」

「是你啊?高林!」

老人的聲音里,找不到一絲的慈愛。高林宛若一隻受到斥責的狗一般,縮著身子抬不起頭來。

「治世的能吏,第一次作戰竟像只亂世的鼠輩!即使在公文上善於調動人事和數字,一旦在無法預知的場合,竟連計算自己步伐的能力也喪失了!」

老人的表情改變,飄蕩著自嘲的色彩。

「如此器重你這種飯桶,實為老夫的過失。不,或許應該說是這個國家的人材缺乏,你們方顯得傑出吧!這半世紀以來,老夫只培育出盆栽,似乎未能栽培出一棵像樣的大樹哪!」

老人把視線轉向竜堂兄弟身上,擠出不祥的笑容。

「這種沒用的身份和你們的安危交換,簡直就是不成比例。要扭斷脖子,踩成肉醬,悉聽尊便。」

「我可不想減輕您老人家的負擔。收拾這種小角色,簡直是弄髒自己的手。」

一說完,始立刻背對老人離去。

「回家啦,兄弟們。」

「喂,才剛到呢!」

「想留下來的話,終一個人留下,我要你也接受人體實驗。」

「……不幹。又不撥給我工讀費。」

兄弟們無視於刀槍陣列,一齊邁開步伐,一名警衛靠上來,大聲怒罵。

「好一個口氣狂妄的小子。你們以為大人的寓所是可以隨便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嗎!」

雖然語意單純,卻頗具有威嚇的效果。不論是語氣也好。表情也好。手上拿著的武士刀也好,如果是神經正常的人,一定會嚇的手腳發軟不能言語。

但是用在竜堂兄弟的身上,這種行為根本就不被他們放在眼裡。這名警衛當然也不例外。始和續覺得厭煩似地,停也不停地往前走。

倒是好戰的三少爺,回頭對警衛飛了一腿過去。看起來就好像蜻蜓點水般的輕功。

被踢碎一邊膝蓋的警衛,在一聲慘叫之後,往後方倒下去。其他的警衛摒氣凝神,目送著最後丟下一句「我是這樣認為的」,匆匆離去的終的背影。老人面帶苦笑,極力緩和這不像樣的氣氛。

「讓他們去吧。反正馬上又能碰面。若要舉行一場盛大歡迎儀式,這間房子也太小了,而且也無法做好萬全的準備。」

一名慌張地折回的警衛,前來報告竜堂兄弟強行借走停在門內的警衛專用吉普車。

「走遠啦?損失到這步田地,真令人失望。」

「好象朝東京方向開去。」

「沒錯吧?往人煙稀少的地方去?」

「要不要追上去!」

「傻瓜!你想在大都會的中心引起騷動啊?」

老人對此嗤之以鼻。

「好好地監視鳥羽家的一舉一動。噢,鳥羽家的小女兒,名字倒是滿奇特的,咦……」

「是叫鳥羽茉理吧?」

「就是那丫頭,盯緊她!就是她從中攪局,高林的小花招也告失敗了。不管怎樣,那個丫頭一定和竜堂兄弟有聯絡。」

「是……」

「然後,只要先聽命行事便罷。聯絡好自衛隊了沒有!好久沒看過精彩表演了。如果一切都準備就緒,就算多少費點事也值得期待……」

此時,有個人在地上拖磨著身子,並擠出令人憐憫的聲音。

「大、大人……」

老人假裝沒聽見。

在警衛們的簇擁之下,慢慢地走回洋房。跪坐在地面上的內閣官房副長官,欲張開雙手靠近,卻被警衛頭頭喝止。

「高林先生,這很難看啊!你辜負了大人的期望,而且又帶那些無禮的小毛頭來攪局,簡直就是對大人恩將仇報。你清楚該當何罪吧!」

※※※

就在高林縮回雙手的同一時刻,警車被竊的某警察局裡,接獲部下報告的局長極為不快。

「公安下來的命令。上面說,今晚在船津宅邸周邊發生的一連串意外事件,絕對要封鎖消息。尤其,如果被新聞媒體或在野黨泄露的話,要自行負一切責任。」

「又是公安!」

局長不快地咋舌,臉上氣得脹成紫黑色的模樣。

「這些傢伙真把我們刑警當作是自己的助手。老是要求或命令,又不好好地說明事情。」

從一名刑警熬出頭的局長,爆發經年的不滿,怒責同為警察的同事。

「局長,請小心說話……」

「誰在乎?我是就事論事。我們警察的形象,都是托他們的福才搞得跌落谷底。所做的事,還不都是間諜、竊聽或情報操縱等見不得人的事!最後,警察不做了,出來競選成了議員,為什麼我們必須和這幫人混在一起,同被視為權力的走狗呢?」

「但是,被竊走一輛警車是事實……」

「哼,這才是機密事項。既無公開的必要,就讓慷慨的公安買輛新車補回來吧!」

局長把全身重量壓在椅背上,弄得椅子吱吱作響。

「發生了什麼事,並非我們所能知道的啊!」

……就這樣,對一部分的人而言,事件是完全結束了。

※※※

對另一部分的人而言,一切都尚未結束。黎明之前,吉普車賓士於交通流量極小的橫濱市街道上,竜堂始在車上思慮著往後的事。只要一想起和船律老人沒有結果,又充滿紛歧意見的相對情景,就會覺得胃痙攣。

從照後鏡上看見在後座玩接龍遊戲的兩個年紀小的,他不禁嘆了口氣。

「實在是沒有危機意識的小傢伙!」

「呵,毫不膽怯也是他們的優點啊!」

坐在副駕駛坐上的續笑了。

「因為如此,他們才信任大哥呢!我也這麼認為。一切只要交給大哥就行了。」

「可是,我也不過才二十三歲。還是個去年剛大學畢業,未經世故的人呢!」

始自己提起讓弟弟們說來會感到不愉快的事。

「我實在很想過過更輕鬆安樂一點的生活。我的朋友大半是初出茅蘆的上班族,享受著有人撐腰的地位。」

「自我懂事以來,大哥就是一家子的長兄。以前什麼事都推給你,造成你的困擾,真不好意思。」

「說得很動聽,但是,看來今後還是得繼續下去吧!」

「大哥真是明察秋毫……,你和那個老頭說了什麼,在不引起交通意外的範圍之內,告訴我好嗎?」

始沒立即作答覆,在黎明前的一抹濃濃的黑暗中,注視著前方。續很了解長兄的脾氣,所以不作無謂的催逼,只是靜靜地等待。不久之後,始搖一搖頭,說將起來。

「他說我們是中國傳說中四海龍王的轉世。如何?很荒謬吧!」

然後,又過了好一陣子,始把從老人口中得知的故事轉述給弟弟。

聽完之後,過了一瞬間,續才有所反應。

「大哥相信船津老人所說的話嗎!」

「嗯……大致上尚可相信,像祖父在中國內地發現某種事物之類的事。但是,提起那四海龍王的轉世,只能認為他是看太多傳奇小說吧!」

始稍後停頓了一下。

「續,你認為如何呢!」

被哥哥這麼一個反問,續彷彿陷入深思地,以指尖捏著外型俊美的下領。直到對向車道的車燈通過之後,才開口說道。

「理智上很難完全相信,反正一定是被不好的思慮糾纏著。只是,我們和一般人有點不一樣,也是事實。」

「一點點而已嗎?」

始苦笑了。他想起老人所說的話。能夠徒手拉壞車門的行為,不能算是乎凡。

始只說了那句話,隨即陷入沉默。

所以,續盯著前方黑暗與光亮的交錯點,開口接下去。

「而且,你不認為我們到處都異於常人嗎!對於這個疑問,龍王轉世說法大致給了我們解答。再說,我們自己也沒有能確切否認這個說法的根據。」

始承認續的意見正確。雖說船津老人的證詞令人不悅,但竜堂兄弟卻又提不出反證。只要一想到證實自己身世的機會操在別人手裡,當然就不會太高興了。

「不如我們去那個龍泉鄉看看,說不定能得知更正確的事情呢!」

「喂喂喂,別太出風頭。傳奇動作小說可要變成探險秘境小說啦!」

始半開玩笑他說,續卻意外地非常認真。

「反正我們會離開日本吧?既然要走,去夏威夷、去南極等地,和去中國內地都沒差別啊!」

看似柔和的美貌,說出來的話卻很大膽。始操縱著方向盤,有點認真地考慮弟弟的提案。

「如果真的要去,旅費問題怎麼解決?」

「說到錢嘛,大哥在解除存款凍結的問題之後,就全部領出來啦。再也不相信銀行了。」

續又說道,從現在起,不論去哪裡,現金最好不要離手。

「那麼,現金放在哪裡呢!」

「在品川車站的投幣式寄物櫃里。這是鑰匙。」

「你一直都很聰明;將來很有希望榮登保守黨的秘書長寶座哦!」

「在野黨的書記長,似乎比較有趣呢;然而,大哥……」

「嗯?」

「我曾聽說過四海龍王轉世的故事哦!」

始差一點打滑了方向盤。

「好危險啊!大哥!」

「沒、沒問題;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始一邊穩住車子一邊問,續則正經地打開話匣子。

「在祖父仍很健康,我們還很小的時候,祖父曾經在喝酒醉之後這麼說過。」

……續還在上幼稚園時,有一次半夜起床去上廁所。當時因為小孩走樓梯很危險,所以,續睡在一樓的房間里。

但是,當他在從廁所回來的途中,看見一道光從祖父的書房裡射出來,因為門沒關緊。

祖父把整個身體窩進桌前的安樂椅里,對著喝剩半瓶的威士忌自言自語。「嗯,這些孫子們是四海龍王的轉世啊!是事實還是故事,真令人難以置信……」續悄悄地離開書房。

但是,「四海龍王」這個奇怪的字眼,一直深深地藏在地的心裡。往後雖然從字典上得知意義,但是,卻很難和祖父的自言自語串連在一起。

「……那,你為什麼到現在才說?」

「對不起。但是,如果我說了,你會相信嗎?」

始沉默不語。

確實,在沒有任何條件的情況下,根本不可以相信。

「我自己也沒把它當真啊!祖父當時真的是爛醉如泥。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是因為喝醉,才說出真心話吧!」

「但是,反正是胡說八道。我不相信。」

始頑固地斷言。

他是個有常識的人。至少他本人是這麼認為的。他似乎對「子不語怪力亂神」這句話深信不疑。

對續來說是很可笑,但這也是得自祖父遺傳的個性吧!

四人在品川車站在附近,丟棄搶來的交通工具。把投幣式寄物櫃內的現金悉數取出。然後,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填飽肚子,再坐第一班電車回家。

「啊、真是充實的一晚。」

終嘴裡說著輕浮的感想,抬頭仰望拂曉的天空。

「待會見再好好地休息,等消除疲勞之後,明天又可以恢復做個有朝氣的高中生羅!」

「終,今天可不是星期天哦!」

「我知道。我可不想在高中時代拿個全勤獎,讓大好青春留下一片空白。」

「最空白的就是要畢業了吧!不知道是不是上上禮拜,好像有人喝了調味用的酒,弄得宿醉而請假休息吧!」

「始哥,求求你說個情吧!」

「上學!」

「唉,冷酷無情!」

「去學校再找機會蹺課吧!總比呆在家裡要安全得多了。」

兄長一聲令下,弟弟們在一時之間安靜無聲。

※※※

雖然不安定,表面上也過了風平浪靜的兩個禮拜。

在這期間,現任內閣官房副長官高林,因急性心臟病驟逝。在海的另一端,在美國取得土地並得以長期居留的古田議員父子,因車禍喪生。

死後在住宅被發現逃漏稅和收賄的證物,無需再害怕政冶性報復的新聞界,爭相揭露死者昔日的罪狀。之後發現古田議員留下的秘書慘遭橫死,警方宣稱是自殺,新聞界也照章報導,整個事件到此告一段落。

竜堂一家人利用創立紀念日星期天的連休假期,前往丹澤山露營、

一則是因為梅雨前的宜人初夏氣候,一則也是為了掃掉今春的厄運、換換心情。

最後一天的傍晚,下山到山麓的鎮上,兄弟們才知道這一切都尚未結束,在公車站牌附近的商店買了晚報的續,表情突然變得僵硬。

「大哥,你看……」

弟弟的聲音像結了冰似地。始雖然感覺得出事態嚴重,卻也萬萬想不到報上刊載的內容。他們的姑丈一家三口慘遭毒手。兇手呢?就是這四兄弟?

「奪取學院、血肉之爭」

「殘殺姑丈一家,外甥兄弟逃逸」

「教育界名門、悲慘的末路」

「自由校風之下的血腥慘劇」

給人印象深刻的標題,就算刪去有名字的內容,也具有足夠的衝擊性了。竜堂兄弟似乎在遠離塵囂的短時間之內,立時成了兇惡的殺人犯。

「原以為不會發生的,竟然出此下策。」

「我們都被當作極惡的殺人犯了。報紙和以往一樣,警方發布希么消息,他們就原封不動地刊在報紙上,也沒有親自調查採證。」

趁竜堂兄弟不在而做出此舉,是害怕被妨礙,還是另有目的?續也很在意這一點。

「不管上面怎麼寫,只要人還活著就好。」

始撫然地嘀咕著。

「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會對姑丈他們更親切一點的。」

這麼說,與其說是始的溫柔,不如說是他反應遲鈍吧!續的眼裡也流露出悔意。不管怎麼想,對這些家人溫和的權利,也只有竜堂兄弟才有。

靖一郎姑丈和始、續共同討論有關學院的經營時,嘴巴最利的就是續。

「如果姑丈要霸佔學院,我不反對。但是,要把學院轉售給像古田議員那種落伍半世紀之久的納粹黨員,請您打消念頭。被那種像瘋狗般的人呼來喚去。姑丈您不覺得委屈嗎!」

「我才不怕古田議員什麼的,別錯看我!」

「哦!那你怕誰呢?」

「比古田更偉大的人。」

「身高有兩公尺左右嗎?」

「……你不會知道的。」

姑丈的聲音裡帶著恐懼感。他好像很後悔說溜了嘴,臉色立時轉成慘灰,嘆若寒蟬。續尖銳地刺激那宛如卸下武裝的刺蠟姑丈。平常這麼謹慎的他,面對貪得無厭的姑丈,竟然連一絲絲的同情都不願施捨。

「我一直以為日本是先進國家,是自由主義國家,也是民主主義國家!至少教科書上是這麼寫的。但是事實好像不是如此,日本是在教科書上教人說謊的國家,對不對?」

續狠狠地越說越火,在一旁的始卻悄然不語。

始認為,姑丈的恐懼是真的。對古田議員的恐懼,等於對瘋狗的恐懼;但是,對「更偉大的人物」的恐懼感,可要嚴重得多了。

……更偉大的人物,至今可以了解的,指的正是船津老人。

始在想,高林和古田被偽裝成病死、意外身亡而被去除,是不是因為船律老人有意與竜堂兄弟的事件劃清界線!始本來是這麼認為的。現在看來對這老狐狸的認識,實在太天真了。船津老人只是在準備決戰、整頓身邊,收拾那些會泄漏機密的廢物罷了。

就算是如此,也萬萬沒想到他會殺害姑丈一家人,並栽贓嫁禍於竜堂兄弟身上——沒料到會採取這般狠毒的手段。這並非是始他們的天真,而是船津老人太過於陰險狠毒。如今也無濟於事了。

此時,終發表了意見。在報上假名為「少年B」的三少爺,大膽地提出建議。

「打電話回竜堂家看看吧!如果警察在那裡,勢必會有某些反應。說不定可以得知情況!」

「好主意!」

少年A續贊同這個意見。

由提議人少年B去實行這件事。電話鈴聲響了四聲之後,有人接起竜堂家的電話聽筒。

電話的那一端所傳來的聲音,陰沉沉地卻很清晰。

「……這可是件要事。你們的姑丈一家人還活著。如果你們乖乖地接受邀請,保證他們會在國外過得很舒服……,但是。假如你們拒絕,恐怕他們的命運就會像報紙上所刊登的一樣。」

對方還警告,如果不想看到悲劇,就要在明晨八點前往指定的場所,重複兩次場所的地點之後,隨即掛掉了電話。

「對方說是自衛隊的演藝場。」

少年B如此告知兄長們。

既然報紙上都刊登出來了,竜堂象被警方包圍、搜索也是在所難免的事。但是,家裡面的人一定是船津老人的鷹犬,做出逾法的行為,還接聽竜堂兄弟的電話。

總之,船津老人不想讓竜堂兄弟被捕。如果被逮捕,進入審判程序,一切就不得不公開了。

跟前,船津老人切斷了竜堂兄弟的退路,把他們逼進不得不照老人所指示的方向去進行的立場。

若要故意自首作為反擊手段,在此刻是行不通的。

四人會被隔離,而且要無罪釋放也太費時了。難保船津老人的魔掌尚未深入拘留所及刑務所之中。而且,萬一老人的「龍王轉世論」被某些形式證明了,往後可能會被忽視一切人權,淪為活體實驗的材料。

老人既然訴諸於這種隱密固執且不法的手段,他們理應也可以以牙還牙。此時,他們真想徹底反擊,收拾掉船津老人。最強硬地主張這種做法的,是少年B終,而少年C余也大表贊同。

「法律呢?」

幾近同時出口的是續。

「哈!法律!」

精力過剩的三少爺嗤之以鼻。

「就拿這次的事件來說好了,法律保障過我們沒有?這幫人就是以權力和法律做武器,加害在我們身上的。事到如今只有革命了途。造反有理!我們沒有明天!」

「我還有美好的未來。請別把我跟你扯在一起。」

有禮貌地指出后,續盯著哥哥看。他在尋求決斷。

從以前開始,每當決定以哥哥的決斷做為大家的決定時,續就會如此注視著哥哥。他非常清楚,次男在竜堂家的存在意義。

長男終於下定決心。雖然是用有點彆扭的表情。

「如果只有姑丈和姑媽,很抱歉,我會請他們上西天。但是對茉理見死不救,豈止是欠人家一飯之恩,是千飯之恩啊!」

續以有點奇怪的表情點頭。

「出發吧!但是,在這出前,我們最好把錢寄放在小田原或熱海一帶的投幣式寄物櫃里。」

小心謹慎的二少爺如是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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