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藍衣主僕
青衣人又急又怒,大喝一聲,身形搶進,右腕連揮,一隻右掌,片刻間攻出三招。
他這三招綿密迅捷,快如閃電,迫得凌君毅後退了兩步,但他左手還是絲毫沒松,育衣人被他拖得往前踉進了兩步。凌君毅有了這一瞬的機會,立即趁勢反擊,還攻了三招,指襲掌劈,使出來的全是殺手。他左手緊扣著青衣人的鐵手,兩人同樣只有一隻右手應敵。
這幾拍近身相搏,雖然看不出驚人威勢,但在行家眼中,卻是兇險無比,生死之分,間不容髮。出手之速,發招之快,著著如同電閃雷奔,數招交博,也只不過是剎那間秀!
青衣人沒想到對方一個年輕娃兒,竟然身具這等上乘武功,最使他驚駭的,是自己左手劇毒無比,旁人只要沾染上少許,片刻之內,就會發作、但凌君毅一直緊扣著自己鐵手,竟會毫無所覺,一時直被凌君毅迫得封架不迭,幾乎無法還手。
正在著著後退之際,突聽一個冷峻的聲音喝道:「住手。」青衣人聞聲忙道:「閣下放手。」
凌君毅右手攻勢一停,左手仍然緊招著青衣人鐵手不放,問道:「什麼人外青衣人用力一掙,怒聲道:「你還不放手?」凌君毅道:
你交出解藥來,我立刻就放。」青衣人一掙未脫,心中大急,右手呼的一掌,朝凌君毅當胸印到。凌君毅屹立不動,但見他胸前衣衫榴然拂拂飄動。
青衣人一掌宛如拍在水面上,似虛還實。似有物,又似無物,掌力根本無法用實,心頭方自一驚!凌君毅左手往左一帶,右手閃電劈出,一掌切在青衣人右手肩背之上,左手一松,把育衣人朝地上摔去,青衣人哪有招架之力,呼然一聲,摔倒地上,半晌動彈不得。
凌君毅目注青衣人,冷曬道:「你交不交出解藥來?」
從有人喝出「住手」,到青衣人出手襲擊,被摔倒地上,前後也不過一兩句話的時間,只聽先前那個冷峻聲音說道:「好手法。」凌君毅抬目望去,只見一個身穿藍衫的人,背負雙手,當門而立。這人年約二十四五,面目俊秀,肩負一個長形布囊,站在那裡,臉上一片冷漠之色,神情十分倔傲。
赫然正是開封城中遇見的那個藍衣人!這時青衣人已從地上爬了起來,神色恭敬地朝藍衣人躬身一禮道:「小的見過少主人。」
藍衣人原來還是他的少主人。
藍衣人冷冷一哼道:「你又在這裡惹事了?」
青衣人道:「小的不敢。」藍衣人舉手一揮,青衣人規規矩矩地退向一邊。
藍衣人兩道森寒目光打量著凌君毅,冷冷說道:「咱們好像哪裡見過?」凌君毅道:
「在下從末在江湖上走動。」
藍衣人道:「閣下如何稱呼?」
凌君毅並末回答,問道:「他是閣下的尊價?」藍衣人見他答非所問,心頭甚怒,眉宇間隱現殺機,冷聲道:「不錯,不知他哪裡得罪了閣下?」
凌君毅傲然笑道:「尊價人店之後,與人發生爭執,出手就放毒箭,被在下酒杯擊偏,幸未傷人,不想他又仗淬毒鐵手,暗下殺手。
在下覺得只是為了幾句爭執,就非把人置之死地不可,手段未免太過毒辣,因此要他交出解藥來。」藍衣人臉上一片冷峻,望了青衣人一眼,哼道:「是這樣的么?」
青衣人不敢作聲,藍衣人道:「還不快把解藥交給他。」青衣人不敢違拗,探手人懷,取出-個扁形磁瓶,傾出一粒藥丸,遞將過來。
凌君毅接到手中,朝藍衣人點點頭道:「多謝閣下。」藍衣人目光一注躺卧地上的灰衣人,問道:「他是你的朋友?」
凌君毅笑了笑道:「素不相識!」一面朝伙汁道:「伙汁,倒盅水來。」伙汁連連應是,倒了一杯茶送了過來,凌君毅一手捏開灰衣人牙關,把一顆藥丸送人灰衣人口中。
這時候,那眇目人早已悄悄站起,會過面錢,出門而去上。
藍衣人望望凌君毅,輕咳一聲道:「閣下身手非凡,不知是哪一門派的高人叩凌君毅淡然一笑道:「在下凌君毅,不屬於哪一門派。」
藍衣人嘿道:「好個不屬於哪一門派。」回身朝青衣人道:「咱們走。」轉身往外就走。青衣人緊隨地身後,出店而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他果然一路跟隨眇目人,暗中保護。」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報了姓名,也應該問問他的姓名才是。
這時那灰衣人卻站了起來,朝凌君毅拱拱手道:「多蒙相公柏救,在下這裡謝了。」
凌君毅還了一禮,笑道:「,兄台不用客氣。」
灰衣人摸出一錠碎銀,招呼伙汁說道:「這位相公的酒帳,一起付了,餘下的不用找了。」夥計撥過銀子,連聲稱謝。
灰衣人又抱了抱拳道:「在下有要事在身,不克耽擱,恕在下先走一步了/凌君毅眼看自己救了他性命,他連自己姓名也沒請教。
就匆匆要走,分明是怕自己問他姓氏來歷,心中暗想:只怕你還不知道藍衣人主僕乃是眇目人一黨,暗中保護他來的。」
但這話又不便明說,只好淡淡一笑道:「兄台有事,只管請便。」
灰衣人又一拱手,就大步朝店外走去。」
凌君毅目送他身形遠去,愈覺眇目人傳送的那個小紙包,必是件十分重要的東西,當下也無心喝酒,等得灰衣人去遠,也自起身離店,往鎮外行去。他知道在麵館中露了幾手,只伯已引起藍衣人的注意,對自己此後行動,實有末便。心念轉動間,出了鎮甸,行不多遠,正好有一片濃密的樹林橫在前面,凌君毅不加思索,身形一掠,飛快地往林中閃入。就在他飛身人林之際,耳中突聽一聲嬌噸:「什麼人,還不站住?」聲音方起,眼前音影一閃,香風撲面,一雙白嫩如玉的縴手,飛快地當胸推到。
凌君毅連人影還未看待,左手抬處,一把扣住了那隻推來的手腕。
「啊!」一聲尖脆的驚叫,那隻皓腕一顫,往後便抽,嬌叱又起:
「大膽狂徒,你還不放手?」三寸弓鞋,悄無聲息地飛踢而至。這一連串變故,發生於凌君毅閃身入林一剎那間!
凌君毅耳中聽到的是又清又脆的嬌叱,手中握著的是又滑又膩的皓腕,心頭不覺一怔,趕忙鬆開五指,身形倏地往後飛退。定睛瞧去,只見樹林間站口一個身穿淡青衣褲的姑娘,她雙頰飛紅,瞪若一對清澈大眼,滿臉俱是羞怒之色,喝道:「好個賊子,你瞎了眼睛?」凌君毅望著青衣姑娘,怔的一怔,自己一時不察,抓住了人家手腕,本待向姑娘說上幾句道歉的話。但給青衣姑娘這一罵,又不覺劍眉微軒,忖道:「自己閃人林去之際,根本沒見到人,那麼是她看到自己人林,方迎上來的,再說也是她先出手,自己不扣住她的手,豈非就得挨她一掌?細想起來,自己並無不對?」想到這裡,止不住微微一笑。
青衣始娘見他只是賊眼的的,盯著自己,沒有說話,心中更氣!
不,粉臉更紅,她如今也看清楚了,自己面前竟是一個五面朱唇的弱冠相公,站在那裡,好不瀟洒!不,他那微微一笑,好不可惡!分明是佔了自己便宜,得意忘形!這下更是著惱,一張俏麗的臉,登時其的沉了下來,冷哼道:「下流賊子,你笑什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凌君毅雙目之中,射出懾人寒芒,冷聲道:「姑娘這是罵誰?」青衣姑娘一手叉腰,戳指著凌君毅道:「就是罵你,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
凌君毅被她罵得也不禁有氣,冷聲道:「姑娘到底講不講理?
在下自問並無冒犯之處,你-下欺到在下面前,出手就打,開口就罵,難道還是在下不對么?」青衣姑娘被披嘴道:「講理?你眼睛又沒瞎,充軍充到哪裡來了?」
凌君毅渲:「在下已經一再忍讓,姑娘說話最好客氣些。這座樹林就算是姑娘家的,不準人進去,你也該先說清楚……」青衣姑娘嬌靨驟然一紅,發橫道:「「我不准你進去,就是不准你進去。」
凌君毅道:「為什麼外音衣姑娘道:「不為什麼,你亂闖,我就教訓你。」
凌君毅見她蠻不講理,不由冷冷一笑道:「在下不和你一般見識。」轉身就走。
青衣姑娘氣得粉臉發白,連連跺腳道:「你給我站住。」
凌君毅倏地轉過身來,劍眉一揚,沉聲道:「姑娘還待怎的?」
青衣姑娘道:「你欺負我,想走可沒那麼容易。」就在此時,忽聽一個嬌甜得像銀鈴般的聲音,從林中傳出道:「小燕,你在跟誰吵嘴呀?」
青衣姑娘小燕臉上閃出音色,叫道:「好了,小姐出來了!」樹林間,已經出現了一個身穿桃紅衫裙的苗條人兒,一個嬌美動人的少女!
凌君毅只覺眼睛一技,這姑娘不但有修長苗條的身材,白中透紅的矯靨,芙蓉如臉柳如眉,加上那一雙清澈明亮的眼晴,閃著令人無法抗拒的神采。簡直清麗若仙,美得不帶人間煙火氣!凌君毅一張俊臉,突然紅了,他直到此時,才明白過來,青衣姑娘小燕何以要守在林前,不讓自己入林,那是因為有這位美姑娘在林內之故。
小燕看到美姑娘,立時俯身一福,說道:「小姐,這狂徒好大膽美姑娘沒待她說下,柳眉微螫,攔著道:「小燕,不許出口傷人。小燕道:「小姐,他……」
美姑娘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了凌君毅一眼,說道:「我都聽到了,是你先向人家出手,對不?」
小燕急道:那是他……」美姑娘道:「不用說了,還不上前向這位相公賠個不是?」
小燕似是大感驚訝,急得粉臉通紅,分辯道;小姐,是他欺侮我,抓住小婢的手……」美姑娘道:「不許多說,快給人家賠禮!
小燕眨動眼珠,望望她家小姐,又望望凌君毅,心頭好像有些明白了,抿抿嘴,笑著應了聲「是」走到凌君毅身前,欠身一福,嬌聲說道:「我家小姐,要小婢給相公賠禮來了。」凌君毅從沒和女孩子打過交道,臉上不禁又是一紅,連忙還禮道:「姑娘,說過就算,何必認真?」
小燕拿眼瞟著他,唁的輕笑道:「瞧你,早這麼好說話,咱們也不會吵起來了。」
凌君毅笑了笑,轉身欲走。只聽嬌甜的聲音喊道:
,上這位相公請留步。」這句話,聲若銀鈴,一聽就知出自那位美姑娘之口。
凌君毅腳下馬上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兩道目光朝美姑娘望去,抱抱拳道:「不知姑娘有何見教?小燕介面道:「我家小姐叫你,自然有事了。」
美姑娘道:「小燕,不許你多嘴。」她粉臉微醉,低低說道:「我看相公身手非凡,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稱呼?」原來她叫住他,只是為了問人家姓名。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
小燕眨著眼睛問道:「是不是雙木林?」凌君毅道:「不,是壯志凌雲的凌。」
小燕又道:「相公高名,是哪兩個字?」美姑娘這回沒有攔她,顯然也想聽得清楚一些。
凌君毅道:「君子的君,致果為毅的毅。」
小燕偏著頭問道:「什麼叫做致果?」
美姑娘甜甜一笑,道:「這是(左傳)上的兩句話,殺敵為果,致果為毅。」小燕哦了一聲,笑道:小婢知道了,那是說凌相公本領很大,有殺敵之藝。」
美姑娘葉味一笑,輕叱道:「你亂說什麼?」小燕道:「難道小婢說的不對?」
凌君毅微笑道:「在下這毅字,是果決毅力的毅。小燕小嘴一撅道:「你早說毅力的毅,不就結了?」一頓,偏頭看了美姑娘一眼,嬌笑道;「我家小姐姓文……」
凌君毅拱拱手道:「原來是文姑娘,在下失敬。」小燕唁的笑道:
「我還沒有說完呢,小姐閨名婉君,和相公的名字有一個字相同,你說巧不巧?」
美姑娘臉一紅,低低叫了聲:「小燕。」
這聲"小燕」,含有阻攔之意,但她真要不要小燕說出來,早該出聲攔阻了,這叫做其詞若有憾焉,其實乃深喜之。
小燕不服道:小姐問了凌相公姓名,自然也該把姓名告訴凌相公。」
文婉君白了她一眼,還沒說話,忽聽遠處響起一聲划空長嘯,遙遙傳來。
文婉君臉色微變,吃驚道:「是叔叔在找我啦,這怎麼辦?」
小燕道:「二莊主可能就會找來,依小婢之見,小姐和凌相公還是快到林內去躲一躲的好。」
文婉君脈脈含情地望口凌君毅,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凌君毅看她們主婢神色,似是有些驚慌失揩,但他依然站口不動,問道:「在下為什麼要躲?」
文婉君忽然幽幽一嘆,道:「家叔脾氣不好。」她目光凝注著遠主處,說道:「但願我叔叔不要找到這裡來。」話聲甫落,只聽遙空又傳來一聲長嘯,那嘯聲顯然比方才近了許多。文婉君一臉俱是驚容,急急說道:「凌相公,時間無多,快跟我來。」轉身欲走,但腳下卻是沒動,回頭向凌君毅望著。
凌君毅滿腹狐疑,及見文婉君春花般的臉上,似有乞求神色,心頭感到不忍,乃點點頭道:「好吧,在下就去林中暫避一下。」
文婉君感激地瞥了他一眼,雙頰一陣紅暈,轉身朝林中閃人。
凌君毅略一遲疑,便跟著走人。小燕緊隨兩人身後,也閃人林中。
三人堪堪閃身人林,便見遠處兩點黑影,如飛而來。
凌君毅心中暗驚道:「這兩人不知是淮,只看他們輕功造詣,一身武藝,必然己臻上乘。」
正思忖之間,忽覺一隻柔軟的手掌,輕輕拉著自己右手,耳邊響起清婉的聲音說道:
「凌相公,我叔叔就要到了,快些蹲下身子。」
凌君毅從沒跟女孩子接觸過,只覺一陣礆濃的花粉香氣鑽進鼻子,心頭一陣狂跳,糊裡糊塗地跟著蹲了下去,躲入草叢之中,但心頭又止不住好奇,愉偷朗外望去。
這一瞬工夫,那兩條人影,有如流矢划空,轉眼已飛墜林外路中,那是一個身穿方銅長衫,腰系絲絛的瘦小老者,年在五旬左右臉色火紅,雙顴高聳,目光炯炯,肩後背著一柄闊劍。敢情就是文婉君的叔叔。他身後緊隨一個黃衫少年,看去約二十齣頭,好俊的入品.劍眉星目.一臉如冠玉,唇若塗朱,就是嘴膺薄了些,鼻子也有些鷹,但已可算得是千中挑一的美男子了,加上腰間懸一口綠穗長劍,當真是飄逸洒脫,兼而有之。
凌君毅打量之際,發覺文婉君拉著自己的縴手,不但沒有放開,反而握得更緊,好像還有些顫抖!
那老者炯炯目光,飛快地一掃,一手摸著地那疏朗的鬍子,輕咳一聲道:「婉兒她們明明是朝這裡來的。」
黃衫少年一臉恭敬之色,介面道:「老叔說得是,只不知婉妹會不會出什麼岔子?」
老者乾咳了一聲,回頭笑道:「賢侄大可放心,憑婉兒一身所學,江湖上哪裡都可以去得,還怕出事?也許她們在鎮上歇腳,你隨老夫到鎮上去看看。」
黃衫少年恭身應"是」,兩條人影迅即朝鎮上掠去。
凌君毅暗道:「看來這兩人是找文姑娘來的,她為什麼要躲他們呢?」想到這裡,忍不住回頭瞧去,只見文婉君雙頰之上,似乎有淚痕,心中更是覺得奇怪。文婉君似有所覺,趕忙鬆開縴手,盈盈站了起來,雙頰飛紅,羞澀地道:「我一時心中害怕,凌相公幸勿怪我失禮。
凌君毅直起身道:「姑娘不用介意。」話聲一頓,關切地道:「令叔很兇嗎?」文婉君微微搖頭,迫:「不,叔叔平日很疼我,只是……
只是我不想回去……」
小燕一臉焦急地道:「姐,二莊主和蕭相公找來,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文婉君輕叱道:「不用你多嘴,我知道,我不想回去,誰也休想逼我。」凌君毅忙道:「姑娘既然不願和令叔見面,確是不宜在此久留。」
文婉君道:「再待一回沒關係,其實我不是躲避叔叔……」微頓美目一注,深情款款地問道:「我看凌相公年紀不大,大概也是初走江湖吧?」
凌君毅道:「不錯,在下還是第一次出門。」文婉君忽然展顏一笑,伸手從身邊解下一個淺綠絲線織成的絲囊,裡面盛若一個小巧扁形羊脂白玉瓶,隨手遞將過來,粉臉輕暈,低聲道:「我和凌相公丐萍水相逢,無以為贈,這是寒家秘制的清神丹,專解各種迷香迷藥,方凌相公走江湖,帶在身邊,也許有用。「轉身低頭而行。她沒這絲主囊是她親手織的。
凌君毅一怔道:「姑娘厚賜,在下如何能收?」小燕緊跟著小姐身後,走出林去,一邊回頭道:「凌相公,我們走啦,過些時候,一定要到嶺南來看我家小姐呀。」
人影漸漸遠去,凌君毅站在林前,只是怔怔發獃!他把玩著淺綠絲囊,鼻中依烯聞列一縷淡淡的幽香,耳邊也好像還依稀聽到小燕的聲音道:「這我家小姐手織的,凌相公看到絲囊,就如看到我家小姐一樣。」就在此時,突聽有人冷冷說道:「朋友手中拿的是什麼東西?」凌君毅一身所學,造詣精深,有人近身,豈會一無所覺?
皆因他仍涉情場,此刻手把佳人所贈.睹物思人,難免悠然出神!
聞言不覺一驚,急忙抬目望去,只見面前站著一個黃杉少年,口噙冷笑,一雙冷峻眼光,直注視自己手中絲囊。
凌君毅一眼認出此人正是方才和文婉君叔叔,同時在林前現身的那個少年,連忙把絲囊往懷中一塞。
黃衫少年冷喝道:「慢著,我問你手中拿的是什麼東西?」
凌君毅傲然道:「閣下可是和我說話嗎?」黃衫少年深沉一笑道:「這裡還有第三個人嗎?」
凌君毅道:「你我素味平生,閣下有何指教?」黃衫少年不耐道:
我是問你方才手中拿的何物?」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這是在下的東西,何勞閣下動問?」
黃衫少年道:「我覺得很眼熟,你拿出來給我瞧瞧。」凌君毅道:
這個恕難從命。」
黃衫少年臉色連變,倏地跨上一步,沉聲:「你拿不拿出來?」
凌君毅眉鋒一揚,淡淡笑道:「閣下想動武?」
黃衫少年似在思索著什麼,凌君毅說的話,他竟似沒有聽見。
過了半晌,才道:「會是她的東西?」她?他指的自然是文婉君了!
凌君毅不期臉上一熱,道:「閣下在說什麼?」」黃衫少年突然大聲道:「不錯,是婉妹身邊佩帶之物。」話聲.落,兩道殺機稜稜的目光,直逼凌君毅臉上,厲喝道:
「你那絲囊從哪裡來的?快說。」
凌君毅道:「你管我哪裡來的?黃衫少年似是十分激動,冷喝道:「嶺南溫家的東西,怎會在你手上?……」
嶺南溫家!莫非那文姑娘姓溫?凌君毅道:「我不認識嶺南溫家,這絲囊是別人送給我的。」…-黃衫少年臉色大變,急急問道:「那人是誰?」凌君毅道:朋友。」
黃衫少年道:「我問你是什麼人?」
凌君毅笑道:「我的朋友,告訴你,你也不知道。」黃衫少年急迫地問道:「你說,他姓什麼?」
凌君毅道:「文。」黃衫少年追問道:「是男是女?」
凌君毅笑道:「她是在下表妹。」黃衫少年道:「拿出來給我瞧瞧瞧,只要不是溫家妹子之物,我自會還你。」
凌君毅微搖頭道:「閣下這是強人所難……」
黃衫少年目光一凝,冷冷道:「這麼說,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凌君毅傲然笑道;「有時候,不吃敬酒,吃吃罰酒,倒也蠻有思」黃衫少年冷冷說道:「你既然要吃罰酒,我就成全你了。」
突然振腕一指,直取凌君毅前胸,喝道:「躺下。」出手一指,就取死穴,可見他心機何等毒辣。
凌君毅傲然笑道:「只怕未必。」話出口,人已輕輕一側,向旁避了開去,就在他身形閃出之際,突覺一股拳風暗勁,襲在前胸之上。
凌君毅早已運氣護身;這一記拳風,雖然來得突然,但為護身真氣擋得一擋,幸未受傷,心頭卻是大感驚訝,道:「這股拳風,不知何時發出來的,竟有如此快速?」舉目瞧去,只見黃衫少年右手握拳,停在胸前,並未擊出。這一瞧,心中更是駿然,暗暗叫了聲:「無形拳!」
黃衫少年眼看自己隨指暗發的一記「無形拳」明明擊中對方前胸,而對方竟似若無其事一般,站立不動,不禁臉色微變,忖道:「原來他練有護身真氣。」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兩人雖然各自心生震驚,但卻並未因此停手。
黃衫少年冷笑一聲,右拳化拿,疾拍凌君毅左肩,左腕一沉,食中指,閃電般朝「氣海穴」點到。凌君毅身形微側,右手一招「怒龍推雲」,反向黃衫少年右手迎擊過去。左手似格非格,五指一攏,使的是「倒扳龍角」,輕而易舉一把抓住黃衫少年食中二指。
這兩招迅如閃電,先是「拍」的一聲,凌君毅右掌和黃衫少年右掌擊實。
黃衫少年但覺凌君毅掌心含蘊著一股極強的震力,身不由己被震得往右退出半步,同時又覺左手食中二指一緊,被凌君毅往後扳起。至此,本來對面的商人,黃衫少年左手被反到背後,身子也跟昔轉了過去,變成背向凌君毅。
凌君毅右膝一抬,朝他屈股上輕輕一頂,左手一松,黃衫少年一個人朝前直衝出去四五步之多。
凌君毅也不追擊,冷冷笑道:「抱歉,罰酒讓閣下自己喝了。」
黃衫少年倏地回過身來,一張俊臉,色如鐵青,鏘的一聲,抽出一柄耀目銀虹,厲聲迫:「你亮兵刃。」
凌君毅微曬道:「在下已經手下留情,閣下還不肯知難而退么?黃杉少年怒喝道:
「今日有你無我,咱們在兵刃上分個生死強弱。」
凌君毅劍眉一攏,問道:「有此必要麼?」
黃衫少年臉上殺氣直透眉宇,冷冷道:「不用;唆,你再不亮兵刃,我一樣要取你性命。」凌君毅朗笑一聲道:「既然如此,閣下就不用虛情假意,只管放手施為好了。」
黃衫少年沉哼一聲道:「好,你小心了。」喝聲出口,劍點了過去。
凌君毅看他出手一劍,嗡然有聲,抖起碗口大三朵劍花,口中不覺贊道:「好劍法。」微一吸氣,陡然向後退出三尺。
黃衫少年見他只是後退了三步避開劍勢,依然末亮兵刃,更是氣怒。冷冷一笑,欺身直上,長劍揮動,接連攻出三劍他雖只攻出三劍,卻已灑出漫天劍影,像浪潮洶湧,疾卷而來。
凌君毅長笑一聲,疾然雙手齊舉,競向一片劍影中抓去。」
一柄斬金削玉的寶劍,凌君毅竟然敢以一雙肉手去抓他的劍鋒。
這下連一向狂做自大的黃衫少年,也不禁大吃一驚!
要知他平日雖然目空四海,但究是武林世家弟子,見多識廣,心中迅快一動,忖道:
t`這小子如無獨特手法,決不敢輕櫻鋒。他在不明對方手法之前,哪肯讓凌君毅抓住長魚出身形疾退半步,手腕一振,從劍尖飛射出千百縷銀絲,參差不齊,朝凌君毅當頭罩落。
他這一招「萬柳飄絲」幾乎籠罩住對手,正面所有穴道,若是練到最高境界,可以一劍刺中敵三+六處大穴,這乃是甫湘蕭家馳譽武林的七大絕招之一。
黃衫少年劍勢甫發,凌君毅大喝一聲,右手一豎,劈出一掌,左手閃電般向前抓出,奪取對方長劍。
這一掌一抓,幾乎是同時發出。一掌出手,掌風排空,發如迅雷,把黃衫少年千百縷銀絲,當真像風吹柳條,悉數斜揭而起,摒出門外,左手五指,也恰在此時,快要搭上劍柄!
黃衫少年做夢也沒想到對方功力會這般深厚,心頭猛然一震,急急吸氣后躍,暴退數尺。他哪裡知道凌君毅使出來的這一掌一抓,乃是大有來歷,拿是「牟尼印」,脫胎於佛門奇學《易筋經》;抓是「赤手搏龍」乃是「十二擒龍手」中的招數,只不過他是以左手使出,和少林招術相反。
就在黃衫少年往後躍退之際,林前忽然多出一個人來,這人來得悄無聲息,沒待兩人再出手,急急喝道:「你們快快住手!」凌君毅轉臉瞧去,來人身穿古銅長衫,腰系絲絛,正是那個紅臉老者,文婉君的叔叔。
黃衫少年面上飛過一絲喜色,慌忙躬身道:「老叔來了。」紅臉老者一雙炯炯目光,打量著凌君毅,問道:「這位老弟是誰?你們怎會打起來的?」
黃衫少年道:「小侄也不知道他是誰,只看到他手中把玩的絲囊,是婉妹佩在身邊之物,就上前問他從哪裡來的?他竟然支吾以對.不肯拿出來。」
凌君毅道:「胡說,那是在下表妹所贈,與你何干?」這話沒錯,天下女孩子,都會佩戴絲囊,表妹送給他的東西,豈能給外人觀紅臉老者一手摸著花白鬍子、微微一笑,道:「你們兩人,都是年輕氣盛,這是誤會,說清楚了也就算了,又不是深仇大怨,何用以命相搏?」
黃衫少年道:「但他手中絲囊,明明是婉妹之物,小侄絕不會看錯!」凌君毅冷笑道:「閣下簡直欺人太甚,天下只有你家有絲囊么?」
紅臉老老呵呵笑遣,「你們爭執的也就在此,一句話,就是少年氣盛,誰也不肯讓步,自然越說越僵。來,來,不打不成相識,二位都是少年俊彥,大家把話說開了就好,老朽替你們作個調人如何?」
說到這裡,回頭朝凌君毅含笑道:「老朽溫一峽。」接著向黃衫少年一指道:「這是南湘蕭家的老六,人稱金環六郎的蕭其清蕭老侄……」他在說話之時,暗晗朝依然臉色鐵育的黃衫少年使了個眼色,然後目注凌君毅,問道:「老弟呢?仙鄉何處?高姓大名?」
凌君毅道:「在下穎州凌君毅。」溫一峽道:「凌老弟身手非凡,不知和昔年名滿武林的第一奇僧反手如來如何稱呼?」敢情他已看出端倪來了。
凌君毅心頭暗暗感到駭然,忖道:「此人不但武功極高,而且見識也很淵博,一下就看出我的來歷來了。但你雖看出我師承,又怎知這是師傅有意叫我炫露的,師傅說,炫露師承,也正是掩蔽真正來歷的法門,而他真正的來歷,連他自己也一無所知。」
凌君毅遲疑了一下,才拾目道:「溫前輩說的正是家師。」
溫一峽臉上閃過一絲驚異之色,呵呵笑道:「老弟果然是奇僧門下,幸會幸會。」
接著目光一轉,道:「這麼說來,令師還健在了,不知如今他人在何處?」凌君毅道:
「家師行蹤無定,在下也不清楚。」
溫一峽連連點頭道:「昔年令師行道江湖,也是雲里神龍,見首不見尾,老朽只是隨便問問。」凌君毅拱拱手道:「在下另有要事在身,不能耽延,請恕先走一步了。」
溫一峽含笑道:「凌老弟有事,只管請便。」凌君毅向兩人一點首,舉步朝前行去。
溫一峽目送凌君毅去遠,臉上閃過一絲陰沉冷笑,轉對蕭其清道:「咱們踉他下去。」
蕭其清道:「老叔也懷疑這小子……」他心中對凌君毅把玩的那個絲囊,依然未能釋懷。
溫一矯微微點頭,口中「唔」了一聲,才道:「老夫覺得這小子在此地出現必有緣故。」話聲一落,未待蕭其清迫問,急急追了下去。
凌君毅一路疾行,奔走了一段路,腳下忽然一停,目光迅快四下一掠,身形閃動,隱人路夯一片樹林中。他一路追蹤吵目人,由於方才在龍曲麵館露了一手,生伯已引起藍衣人的注意,對他今後行動,多少有些妨礙。因此他出了鎮甸,就想找一處隱僻的地方,易容改裝,不想卻無意中邂逅了溫婉君主婢。
(小燕為了掩飾行藏,雖然諉稱姓文,但凌君毅現在已知她們是嶺南溫家的人了。)
凌君毅是反手如來的唯一傳人,反手如來昔年來曾在少林寺出家之前,是江湖上有名的俠盜,精於易容之術,凌君毅對易容一道自然也師承有自。他閃身入林找了一處隱僻所在,立時動手化起裝來。
沒有多久,他已改扮成一個兩鬢花白,頦下留了一把山羊鬍子的鄉下老頭,打好包裹,把長劍貼身臧好,正待出林,忽聽林外正有兩人邊說邊走,一路行來。
凌君毅不由腳下一停,只聽一個年輕人的聲音道:「這小子倒滑溜得很.明明從這條路來的,怎會一下不見了。」
接著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冷冷一笑道:「其實也不一定非跟蹤他不可,老夫只是覺得……」只是覺得什麼?聲音漸漸遠去,聽不真切。不用說,這一老一少,正是溫一峽和金環六郎蕭其清了。
凌君毅聽得一怔,暗道:「原來他們竟然綴著自己下來了,這倒真合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句話了!」繼而又微微一笑得意地道:
「我若會被你們綴上,那就不是反手如來的傳人了。」趕到太康已是上燈時。太康城地當南北要衝,但只有兩條街,還算熱鬧,城中一共只有三家客棧,規模都不大。凌君毅在大街上轉了一圈,很快就發現藍衣人主僕正在街上一家酒樓上吃喝,他沒進去驚動。接著化了些碎銀子,跟三家客店的夥計打了交道,果然又很快就找到了眇目人落腳之處。那是在橫街上一家又臟又小的客店裡。於是凌君毅也就在這家客店住了下來。而且在店伙安排之下,他就住在眇目人對面的房間里。一晚無話,第二天一早,眇目人還沒起床,凌君毅便已經走了,他出得城外,到了偏僻無人之處,又改換裝束,扮成一什中年商人。這回他從店鋪里買了一柄油紙雨傘,把長劍藏在雨傘裡面,套上布囊,只露出一個傘柄,使人再也不會疑心他布囊里是隨身兵刃,然後挑口包囊一路朝淮陽行來。
從太康到淮陽,不過六六十里路程,凌君毅扮作了中年商人,自然不能走得大快,一方面也是為了等候眇目人。中午時分,在老家集打尖,才看到眇目人急匆勿地打店前經過。
凌君毅跟著店,腳下加緊,一路綴了下去,太陽還末落山,就已超到了淮陽。凌君毅因眇目人已經到了地頭,自然不肯放鬆,人城之後,依然遠遠尾隨在眇目人身後而行。
眇目人到得城中,立時腳步放緩,大搖大擺地在幾條大街上走了一轉,然後向.家叫做五福居的酒樓走了進去。
凌君毅也很快地跟了進去,目光-轉,看到眇目人獨坐在靠窗一張桌上,當下也就在相距不遠的桌上坐了下來。
這時天色已黑,華燈初上,上樓來的食客漸多,眇目人一隻獨目,不住地在人群中打量凌君毅自然知道,他方才在幾條大街打轉,和此刻上了酒樓,故意坐在最顯著的位於,主要目的在引人注意。因為他趕到了淮陽,已經到了地頭,不知把東西交給誰,那就只有讓人家找他了。眇目人要了一壺酒,慢慢吃喝。凌君毅也要了一壺酒,慢慢吃喝。
眇目人不時注意每一個上樓的食客。凌君毅也在不時地注意每一個上樓來的食客。但直到酒客們酒醉飯飽,紛紛會帳下樓,始終沒有一個人跟眇目人打招呼。如今酒樓上的食客,已是疏疏落落,沒有幾個人,眇目人敢情等得不耐。
忽又起身下樓而去。
凌君毅跟著站起,會過酒帳,揚長出門,遠遠跟了下去。眇目人腳下忽然一緊,穿過兩條橫街,一直往南行去,走了兩里來路,地帶已極冷僻。一會工夫,來到一座祠堂前,只見他回頭望望身後,忽然雙足一點,縱身上牆,逾垣而入。
凌君毅跟到詞棠右側,微一提氣,悄然躍登圍牆,舉目望去,眇目人躍落天井,略為超越了一下,就舉步朝正廳走去。
凌君毅哪還怠慢,足尖在牆頭上輕輕一點,一個人化作一道輕影,疾如流星,搶在眇目人前面,射人大廳,目光迅快一轉,飛身躲人高懸正梁間的一塊橫匾之後,這一下當真快得無以復加。這一座大廳,足有七間開闊,凌君毅從右側掠人,眇目人武功平平,自然連風聲也不會聽到一點他敢情酒喝多了,顯得有些氣喘,進入大廳,就在中間一張祭桌上四平八穩地躺了下來。
就在他躺下沒有多久,突聽飼外接連響起兩聲悶哼,黑夜之間,萬籟俱寂,聽來自然十分清楚,那兩聲悶哼,就在祠外不遠處傳來,似是有人中了暗算髮出的聲息,眇目人悚然一驚,慌忙翻身坐起,但見一個瘦高人影就像鬼魅一樣,悄無聲息地在廳前走廊上出現,緩緩朝廳上走來……
眇目人驚慌失措,顫聲說道:「誰……」
凌君毅凝目瞧去,已認出這瘦商人影正是那左手裝著鐵手的青衣人!只見他走進大廳,便自停步,口中冷冷地道:「我是給你送信來的,你就叫右砂子?」
眇目人聽說送信來的,慌忙迎上一步,陪笑道;「不,不,小的砂左不砂右!」瘦高人影哼了一聲,探懷取出一個信封,遞了過來,說道:「拿去。」
眇目人手接過。瘦高人出一語不發、轉身往外就走。
凌君毅心頭暗暗納罕,忖道:「青衣人送信緒這眇目人,這情形和前晚自己送信給藍衣人頗相近似,信中定是指示炒目人把東西送交何處?莫非還沒到地頭么?」眇目人接過信封,神色恭敬地送走瘦高人影,向信封上仔細看了一陣,回身走到祭桌前面。
「嚓」的一聲,打亮火摺子,燃起一支蠟燭,伸手從香爐旁取出半支線香,湊在燭火上點燃,插入香爐之中,然後把那封信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
凌君毅躲在匾后,看他舉動甚是古怪,心中暗暗納的悶。忍不住凝足目自力,低頭朝供在桌上的信封看去。
他內功精純,相距雖遠,但凝聚了目力,信封上的字跡,仍能清晰看到,那是:
「燃起案上香燭,香盡始可開拆。
凌君毅不知這寫停的人弄的什麼玄虛,但愈是如此,愈覺他們一路護送的那個小紙包,有著無比神秘!線香燒得很快,整個大廳,都被淡淡的香煙繚繞,也很快漸漸散去,剩下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看來那半支線香,倒是上好的印度奇楠香。
眇目人一看線香燒盡,立即取過信封,拆了開來。
凌君毅低頭看去,但見眇目人由信封內抽出一張字條,裡面附有一顆白色藥丸,字條上面一行潦草字跡,寫著,「速將此丸吞下,出南門,限五更前抵達龍王廟。」
眇目人手中拿著那顆白色藥丸,似是有些猶豫,突然間,他上身搖晃了一下,似乎支持不住,急忙把那顆藥丸送人口中,隨手拿起字條,在燭火上燒了。
就在此時,忽聽「叮」的一聲,一團人影,從神龕內一個筋斗,翻滾出來,跌倒地上。
眇目人大吃一驚,刷地橫閃數尺,睜大獨自,朝那人看去。
道:「難怪上面要我燃完線香,才能拆開,原來果然有人綴著我來。
上面早有逾令,發現有人跟蹤,殺無赦,你這個小妞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隨話聲,霍地從身邊抽出一柄牛耳尖刀,緩步逼了過去。
突地有人大喝一聲:「站住!」微風-諷,眇目人面前又多了一個神情嚴肅的中年人,目注眇目人,冷喝道「你還不快滾?」光是那兩道眼神,就冷得如同兩柄利劍,眇目人和他目光一對,止不住心頭髮毛,連聲應「是」,轉身撥腳就跑。
這中年人正是凌君毅,他沒理眇目人,走上一步,俯身有去!
綠衣少女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一張吹彈得破的嫩臉。
有如熟透了的蘋果,紅馥馥的,明艷動人。配著白玉如意般的直鼻樑,一張水紅菱似的小嘴。這小妞最多不過十七八歲,臉上稚氣未脫,嬌婉可喜!
凌君毅心中明白眇目人點燃的那支線香,可能就是迷香,不然,信內不會附有解藥,綠衣少女也不會聞到香煙,從神龕中翻出來了。既是迷香,自己也聞到了,怎會沒事呢?
他心念轉動,登時想起溫婉君迭給自己的絲囊,曾說可解迷香述葯,當下伸手入懷。
取出絲囊,打開上地活節,登時清香撲鼻原來玉瓶蓋上,有梅花形五個細孔,香氣就是從細孔中發出來的。仔細一瞧,瓶肚上刻著「清神丹」三字,下首另有一行小字:
「嶺南溫家慶制」。
凌君致很快旋開瓶蓋,才發現這小小玉瓶之內,竟有上下兩層,上層裝的是黃色粉末,香氣正好從瓶蓋細於中透出。取起裝粉末的一層,下面裝半瓶只有芝麻大小的黑色藥丸。
凌君毅暗暗「哦」了一聲,心中文時明白,這玉瓶共分兩層,上層裝的粉末,瓶蓋上還鑿了五個細孔.那是專解迷香的葯。所以要用絲囊盛口,就是要你掛在胸前,只要聞到了從瓶蓋細孔中透出來的香氣,迷香自解,就不足為害。玉瓶下層裝的藥丸,是專解迷藥之用。那麼綠衣少女中了迷香,只須把玉瓶湊上鼻子,讓她聞聞就好,不用給她喂服藥丸了。當下就把玉瓶蓋好,然後俯下身去,把玉瓶細孔湊在綠衣少女鼻端,讓她在呼吸之時,把葯氣吸入。
這樣約摸過了盞茶工夫,綠衣少女果然恢地睜開眼來。當她一眼瞧到自己躺卧地上,身邊蹲有一個陌生男子,心頭不由猛地.驚,急急翻身坐起,尖聲叫道:「你是什麼人?
你這是做……什麼……
她嚇得臉色煞白,但這一坐起,發現凌君毅手中拿一個玉瓶,不像有什麼惡意。
凌君毅朝她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害怕,你方才中了迷香,昏迷過去,在下給你聞的是解藥。」
綠衣少文脹紅雙頰,睜若-雙亮晶晶的美自,朝凌君毅福了福道:「是大叔救了我,我不知該如何謝你才好?」
這聲」「大叔」,聽得凌君毅一呆,突然想起自己改扮了中年人,這才啞然一笑,一手摸摸額下短須,含笑道:「姑娘不用客氣,在下路過此地,遇上眇目人正要殺害姑娘,豈能袖手不管?」綠衣少女臉上飛過驚詫之色,問道:「大叔說那眇目人要殺害我?
我和他無怨無仇,他為什麼要殺我呢?」
凌君毅道:那是因為他怕泄漏機密,殺害姑娘,只是為了滅口。」綠衣少女眨動著脾於,好奇地道:「他有什麼機密呢?這人壞死了。」
凌君毅目注綠衣少女,只覺她生得秀麗活潑,嬌憨動人,尤其吐語清脆,宛如百囀嬌鶯,不由看得怔怔出神。
綠衣少女發現凌君毅望著她沒有說話,不覺微顯羞澀,雙頰飛日,低下頭去,叫了聲:「大叔!」她這一叫,凌君毅霍地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有些失態,登時耳根一熱,勉強笑了笑,問道:「姑娘怎會一個人躲在這裡呢?」
綠衣少女瞼上嬌紅末褪,說道:「我常聽舅說,客店不是好地方,女孩子家單身投店,會被人欺侮,所以我就找到這祠堂里來……」凌君毅笑道:「後來看到眇目人越牆而入,你就躲到神龕里去?」
綠衣少女口個嗯了一聲,忽然眼珠一轉,說渲:「是了,我想起來了,在眇目人前面,明明有一條人影,搶先飛掠入廳,但一閃就不見了,我只當眼花,原來就是大叔,你是跟蹤眇目人來的,對不對?」凌君毅暗贊道:「此女心思敏捷,剔透玲瓏!」當下只是淡淡一笑道:
「在下也只是一時好奇。」
綠衣少女聽說凌君毅果然是追蹤眇目人來的,被她猜中了,臉上頓時露出喜悅之色,急急向道:「是了,大叔方才說那眇目人為了怕泄漏機密,才要殺我,他有什麼機密?
大叔一時好奇,才跟蹤他到祠堂來的,不知是看到了什麼奇事?」小姑娘好奇之心更切!
凌君毅道:「他是替人選一件東西的,在下看他行動詭異,才跟了下來。」
綠衣少女哪肯放鬆?追問道:「他送的是什麼東西?」
凌君毅道:「在下要是知道,也不跟蹤他了。」
綠衣少女目光一抬,向道:「大叔知道他要把東西送到哪裡去么?」
凌君毅道:「好像是送到南門外龍王廟……」
說到這裡,陡地想到自己不該告訴她,江湖險惡,萬一她在好奇之下,偷偷跟了去,被藍衣人主僕發現,豈是玩的?一念及此,就倏然住口,借話掩飾,向道:「在下還沒請教姑娘貴姓?」
綠衣少女道:「我姓方……」她心裡依然念念不忘眇目人送的東西,急著道:「南門外龍王廟,大叔,我們這時候追下去還來得及。」果然不出所料,這小組兒人小鬼大,動了好奇心了!凌君毅忙道:「在下方才只因眇目人行動鬼祟,一時好奇,才進來瞧瞧。
江湖上各幫各派,都有他們自己的隱密,不容外人覷伺,何況從這裡去龍王廟,少說有六七十里路程,在下也不想去了,姑娘又何必冒這個險呢?」
綠衣少女紅菱似的唇角一撇,哼道:「我才不伯他呢,大叔不去,我自己也會去的。
哼,他用迷香把我迷倒,我非找他算帳不可,不然還當我好欺侮的呢!」糟糕,她使起性子來了!凌君毅暗暗皺了皺眉,勸道:「他點燃迷香,只是為了怕人偷覷秘密,並非存心對姑娘不利,姑娘何必和這種江湖歹人計較。姑娘一個人出門,自然有自己的事,還是在這裡休息一晚,辦自己的事去吧。」
綠衣少女道:「我是出來玩的,我沒有事,大叔不去,我要走啦!」說完,轉身欲走,忽又好像想起了什麼,腳下一停,回過頭來,望望凌君毅,問道:「對不起,我忘了請教大叔姓名了?」凌君毅道:
「在下穎州凌君毅。」
綠衣少女道:「我記下了,凌大叔再見。」凌君毅看她說走就走,心中大感為難,自己不該告訴她眇目人去龍王廟的話,她一個女兒家,萬一出了差錯,豈不是自己害了她么?想到這裡,連忙叫道:
「方姑娘請留步。」
綠衣少女已經走到門口,聞言停步,回頭問道:「凌大叔,你有什麼事嗎?」
凌君毅道:「姑娘一定要去,那就和在下一起去吧!」綠衣少女聽說凌君毅肯陪自己同去,不覺咭的笑道:「凌大叔,你真好!」
她這一笑,有如百合乍放,蘋果般的臉頰上,登時浮起兩個小小酒渦,笑得好甜!
凌君毅不敢朝她多看,掉過頭去,說道:「要去就快些走吧!」
綠衣少女點點頭,兩人走出天井,綠衣少女存心賣弄,雙肩一晃,搶在凌君毅前面,飄然凌空飛起,超過高牆。這一式「紫燕掠波」著實使得輕靈!凌君毅跟著縱起,口中朗笑道:「方姑娘好俊綠衣少女不敢抬頭,指指牆角,說道:那邊有兩個人。」人有什麼可怕的?凌君毅暗暗笑道,「姑娘也只有這點膽子!」一面安慰一道:「姑娘別怕,讓在下去瞧瞧。」回頭一看,果見牆角暗處俯伏著兩、個人!
他眼光何等敏銳,一眼使看出其中一個,正是中午在龍曲麵館中見過的灰衣漢子,另一個不用說是他同伴了。
凌君毅突然想起方才青衣人出現之前,曾聽到兩聲悶哼,莫非,他們已經遇害?心念動處,人已掠了過去,俯身一瞧,但見兩人身子弓屈如蝦,頭臉色呈青綠,果然是中了暗算,毒發身死,那灰衣漢子氈帽跌落,頂門上赫然露出戒疤,原來竟是和尚!
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動,暗道:「少林和尚,莫非眇目人送的東西,和少林藥王殿主持樂山大師失蹤有關?」綠衣少女站得老遠,問道:「凌大叔,這兩人怎麼了?」
凌君毅緩緩直起腰來,說道:「已經死了。」綠衣少女機伶一顫。
道:「他們是眇目人殺死的么?」
凌君毅微微搖頭,道:「不,兇手另有其人。」綠衣少女道:「是不是方才送信的那個人?」
凌君毅道:「可能是。」綠衣少女好奇地道:「那也是為了滅口?
我看這裡面一定有著極大的秘密。」
凌君毅,怕她追問,忙道:「我們走吧。」
兩人繞到南門,翻出城牆,一路朝南奔行。六七十里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也並不近,好在夜晚無人,一男一女便展開了輕功一縱身法。綠衣少女終究功力較遜,奔行了一陣,就雙頰通紅,嬌喘吁吁,但她還是咬緊牙關,拼力賓士。凌君毅瞧在眼裡,心中頗覺不忍,只好把自己功力減到七成,這樣一來,綠衣少女才算勉強跟上。
但綠衣少女立即發覺,柳眉一揚,紅著臉道:「凌大叔,看來你一身功力,不在我舅舅之下呢!」
她舅舅是誰,凌君毅哪會知道?朝她微微一笑,問道:「令舅武功很高么?」綠衣少女道:「我舅舅武功自然很高,我和我表姐都是跟舅舅學的,我表姐就比我強,我笨死了!」她天真末鑿,說得甚是稚氣。
凌君毅道:「在下倒覺得姑娘年紀不大,一身武功,能有如此造詣,已經很不容易了。」綠衣少女柳眉一揚,說道:「我表姐只比我大了一歲,不但長得像滴凡仙子,武功也比我強得很多,我是她手下敗將,可是我敗得服服貼貼。凌大叔,你不知道她美得有多叫人心折,有時就想勝她,都不忍心勝她了。」
她娓娓的說來,聲音固然嬌脆動人,同時,也可看出她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少女。純潔得像晶瑩美玉,沒有一絲緞疵!她竭力捧著她表姐,把她表姐說成「滴凡仙子」,其實她自己也又嬌又美,美得醉人,美得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