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如焚
小姨家的別墅有兩個地方我最喜歡,一是後院屋檐下,那裡放著一套深色的藤沙發。沙發上是本白色的大軟墊,坐在上面就不想起來。傍晚沏一壺茶,靜靜地坐看眼前的山眼前的水,看著晚霞由黃變紅再變成紫,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另一個地方就是小姨的卧室了。小姨的卧室很簡單,除了一排衣櫃嵌在一面牆裡,屋裡只有一張特別舒適的大床和兩隻床頭櫃,另有一隻沉實的長條幾放在對面,上面放了一台電視機。窗台上放了一些從各地收集來的小玩意,除了一棵翠綠的大葉巴西木之外幾乎沒有別的擺設。整個卧室是木板結構,比原木稍深的顏色,有點像農村的糧倉。還有就是床頭鋪著一塊厚厚的白色整張羊皮。小姨告訴我,這是她去澳大利亞時買回來的,她說光腳走在上面會有一種女王的感覺。
我對小姨的卧室(包括她的專用衛生間)一直有一種難言的好奇心,就像小時候我對老爸老媽的房間一樣好奇。她是一位獨身的名女人,而卧室又是一個女人最私密,最能誘人遐想的地方,無怪我的好奇心有如滔滔江水了。可惜我是小輩,儘管可以向她撒嬌,並不時提出一些無禮要求,但她的卧室我不敢隨便進去,就像對她的過去,她的歷史我不敢隨便向她本人打聽一樣。
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一會兒想方立民的事,一會兒想小姨的事,一會兒又想老爸老媽,居然還想到了一意孤行。這人可真有意思,自從認識我就堅持不懈給我發簡訊,每天最少一次,有時候兩次,你不回復他也不生氣,第二天接著再發。大概這就是鴿子所說的他對女孩子的那一套把戲吧。我當然不會被他這點小伎倆所迷惑,不過,說實話,他並不讓人討厭。
他的簡訊都是自己編的,今天就是:小耗子要睡覺了,老貓主動獻殷勤說,我來幫你看門吧。如果其它耗子膽敢打擾您小人家休息,我一定不客氣!恬恬小妹,你安心睡覺,外面有我這隻老貓呢。呵呵。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同樣發給其它女孩兒,反正他發來的簡訊都挺有意思。我相信,以他的文才寫點這種俏皮簡訊手到擒來。再說,有人用這種方式向自己獻殷勤總是一件賞心樂事。
困意不知不覺襲來,迷迷糊糊好像睡著了,眼皮沉得很。隱約覺得客房有人進來,而且就在我身邊,是個女的。她一身雪白,頭髮披散,看不清臉。我非常緊張,感覺自己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這種經歷大學的時候曾經有過,那時候我睡下鋪,靠近門口。夏天我們女生宿舍大門經常開著。有兩次我覺得有人站在我的床前,可當時就是不敢睜眼,或者說睜不開眼。這一次也一樣,我嚇得手腳冰涼,如果真是做夢,能有這種感覺嗎?再說了,我都能聽到那人輕微的呼吸,那呼吸離我是那樣的近,就連空氣中也彷彿飄散著一股熟悉的香味。
我與那人默默對峙。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忽然輕撫我的臉,非常輕非常柔,舒服的不得了。一時間,我身上的雞皮疙瘩像長白山的松林一樣唰地一下豎起了一大片。我心跳如鼓魂飛魄散,似乎都能聽到自己心臟一下又一下的起搏聲。我生怕自己的緊張被白衣人發現,急忙翻了個身,然而,記憶就在這裡斷開,再往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睜開眼睛,太陽已經透過窗帘的縫隙鑽了進來,屋子裡隱約飄散著一股特別好聞的香味。我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猛地一下子坐了起來。儘管我不願聯想,可昨晚的事是那麼的蹊蹺,而這熟悉的香味正是小姨一直在用著的那款雅詩藍黛Pleasures牌香水,這一點我決不會弄錯。
小姨非常有涵養,我在她家的時候她決不隨便走進我的客房。但這又如何解釋這久飄不散的香味呢?難道是家裡保姆半夜三更溜進小姨衛生間去偷噴她的香水又從她那裡再悄悄摸到我房間來嗎?問題是她來幹嗎?難道有賊進來了?可就算有賊前來劫財,他也應該去小姨房間而不是這間客房。若要劫色,我早就醒了,除此而外,還能做什麼解釋呢?
想來想去只能是小姨。
可真要是她的話,又何必半夜來訪,這裡本來就是她家,她什麼時候進來不行啊?我是她的小輩,她隨時可以摸我的臉我的頭。難道是她的性取向有問題?天哪!我簡直不敢再往下想。她可是我視為終身偶像的人物,我不能這樣褻瀆。除非還有一個可能,小姨患有夜遊症。一時間,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跟著一併懷疑起自己的感覺來。我想,這一定是一次夢魘。
我急忙起身來到樓下,小姨已經不在家了。小保姆見我下來就說阿姨吃過早飯出去辦事了,要中午回來。她馬上進廚房給我煎雞蛋。我一看都九點多了,趕緊去刷牙洗臉,一眼發現衛生間的大鏡子上,小姨用唇膏寫給我的留言。
吃過早飯,我在小姨家裡百無聊賴。躺著看書,趴著看電視,還把小姨家裡的零食都找了出來,總之是怎麼舒服怎麼來。忽然想起為了省電昨晚早早把手機關了,急忙開機,結果一下子蹦出了六條簡訊,其中有三條是鴿子發的,兩條是老孤的,還有一條是垃圾。
鴿子在單位百無聊賴,一聽到我的聲音,立刻來了精神,一副我媽教訓我的口氣,你可算出現了。我問你,昨兒晚上你到哪兒去了?怎麼電話也不來一個?
我嬉皮笑臉說,你惦記我啦?
呸!你又不是猛男,我惦記你幹嗎?她上來就啐我一口,接著說,人家方立民等了你一晚上。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哼,蒸的?還煮的呢。我問你,你現在在哪兒?
當然是我小姨家。他怎麼會……他是怎麼說的?我忽然有些後悔來小姨家了。
不告訴你。鴿子說完之後跟旁邊的人說笑起來,把我晾在一邊。
我只好低聲下氣,求你了,姐,快告訴我吧,求求你。
喲,你這麼在意他呀?鴿子故意停頓了一下,告訴你可別生氣哦,他昨天晚上七點多就來了,今天早晨才走的。
我一愣,他今天早晨才走的?那就是說……
他在家裡住下了唄。鴿子的語氣十分輕鬆,人家誠心來找你,你又不在,只好一直等著啊。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那還不……
啊!我心裡咯噔一下,鴿子平時就對年輕男孩有特殊愛好,會不會她……
鴿子像是知道我的心事,故意說,哎呀,過去我還真沒仔細注意過方立民呢,昨天晚上才發現,他長得挺有味道。
聽鴿子這麼一說,我心裡更加不安了,你該不會……
不會什麼呀?你是說我對他下手啊?鴿子嗲聲嗲氣說。
我是說你不會給他掏耳朵了吧?
鴿子故意叫了起來,哎呀,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呢。
討厭!我一顆心終於放回肚子里。
心情忽然好了一些。
不知何時我落下個特別小資的毛病,即心情好和心情糟的時候都喜歡聽音樂。當然我跟小姨的愛好完全不同,她喜歡的歌劇我就聽不下去。我在CD架上找到一張尚未拆封的U2精選,不禁大喜,這一定是小姨特意為我買的。
小姨CD機里有一張碟片,是廖昌永的《俄羅斯歌曲經典》。這張碟昨天跟小姨聊天的時候已經放了一個晚上。我最喜歡裡面一首名叫《小路》的歌曲,它的旋律和歌詞都很凄美,聽著它就像走進了另一個世界。不過我喜歡這首歌主要還是受家裡影響,因為它對老爸老媽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我老爸老媽都特別喜歡俄羅斯歌曲。當年他們遠離北京去內蒙插隊,吃了很多苦。那時候沒有電視,就連聽廣播都難,每個人都很想家。老爸第一次在集體戶宿舍用口琴吹奏這首《小路》,大家都聽傻了。後來老媽悄悄問老爸要這首歌的歌譜,老爸憑著記憶寫了下來。再後來知青點搞聯歡,他們倆表演的就是這首歌。
好久沒跟老爸說話了,我忽然想聽他的聲音。
為了不讓老爸發現我上班時間呆在小姨家裡,我故意沒打他的手機,而是直接打到辦公室,結果那裡沒人。又打到第二設計室,設計室的人說,歐總住院了。我一聽就急了,馬上問他住在哪裡,得了什麼病。那人立刻追問我姓甚名誰,我說是他女兒,他才吞吞吐吐告訴我老爸體檢肝有問題,複查之後就進了人民醫院。聽他的口氣老爸似乎病情嚴重,絕對不是普通的肝炎。
我一下就懵了,急忙跟老媽聯繫,老媽正在手術。又趕緊給老爸的手機打電話,他的手機已經關機。
我頓時亂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