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老師的家在一幢公寓樓的７樓，每個星期六晚上，潘蓮用自行車推著女兒去老師家，然後將她背上７樓。一天晚上，上完課，她背女兒下樓，樓梯間的燈壞了，樓道里一片漆黑，她摸索著，一步一步向樓下挪去，下到第五層時，她腳下踏空，身子順著慣性向樓下滾去，一種求生的本能使她拚命地抓住了樓梯扶手，可是女兒在背上，一隻手撐不住兩個人的重量和向下翻滾的慣性，她的手在粗糙的扶手上拉出一路血痕。對死的恐懼使美麗一直死死地抱住媽媽，隨著她的身體一起翻滾，黑暗中，她的手也緊緊抓到了扶手，她們終於止住了向下翻滾。母女倆驚魂未定地癱坐在地上。

潘蓮又背上女兒，一瘸一拐地走下樓向幾裡外的家走去。回家一看，美麗因為在媽媽的背上只有幾處擦傷，潘蓮的褲子破了，兩個膝蓋流著血，那隻在樓梯扶手上劃出一路血痕的手血肉模糊。

對於高三學生來說，高考前的這一年猶如馬拉松賽的最後衝刺，不但需要高強度的體力付出，同時也要經受精神與心理的種種煎熬。而對於身患殘疾的美麗來說，除了體力的雙倍付出，除了精神上的煎熬，還要一次次面對他人所沒有的心理危機。

到了高三下學期，生活節奏更快了，不少同學天天晚上複習到凌晨，躺下只睡兩三個小時又哈欠連天地趕到學校上課。學校發的各種卷子長的不得了，要做完這些卷子連上廁所的時間都得計算好了用上。而且卷子似乎永遠也做不完，有浙江卷、江蘇卷、山東卷、廣東卷、北京卷、上海卷，幾乎全國各地的卷子都有，拿老師的話說是「有這些卷子墊底，高考時，什麼樣的卷子都不可怕」。

美麗一直不知疲倦地在書山卷海里沉浮，因為有一個希望在向她招手。可是有一天，一個猝不及防的消息，幾乎將她的希望擊得粉碎。

那天晚上，潘蓮鎖上學校大門將女兒背回家已是９點鐘。回家后，美麗一般都要看一會兒電視，一是緩解一下一天的疲勞，二是吃點夜宵準備再戰。美麗打開電視時，一個有關殘疾人的節目正在介紹東北一位殘疾女孩的事迹，那女孩被入室搶劫犯砍斷了頸椎神經造成終生癱瘓，可是她躺在床上卻學會了製作電腦動畫。美麗沒聽完，就「啪」地換了頻道，潘蓮說：「你看完呀，學學人家的志氣。」

美麗皺著眉頭任性地說：「不看，就是不喜歡看這些東西，看了人心裡彆扭。」

潘蓮沒再說什麼。

美麗又「啪」地換了一個頻道，是晚間新聞節目，播音員正在播送一條有關高考的消息，消息說，教育部出台了有關普通高等學校招生體檢的新標準，一些不符合體檢標準的學生將不被錄取。美麗的臉頓時變了顏色。那天晚上，她再沒說一句話。

複習已進入尾聲，學校幾乎每天一小考，３天一大考，考試幾乎成了高三學生的全部生活。高考的緊張氣氛也已進入白熱化，教室里掛起了倒計時牌，每一個高三學生都像綳在弦上的箭，可是美麗的學習狀態似乎不如從前，有時，她會長時間坐在桌前發獃，並默默地流淚，老師發下的卷子也有一些擱著沒做。潘蓮見了，心裡暗暗著急，但她不敢問女兒，也不敢催促她。她知道，隨著高考日子的臨近，女兒的心正被一種新的憂慮困擾著。而這種憂慮也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如果考上了，會有學校收她嗎？如果沒有學校收她怎麼辦？

齊魯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