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那天，又到了去老師家上輔導課的時間。吃完晚飯，美麗馬上扶著凳子挪進了自己的房間，絲毫沒有要去上課的意思。潘蓮跟進房間說：「快準備準備吧，該去上課了。」

美麗說：「我不去！」

「為什麼？」

「學得再好有什麼用，沒有學校會要我。」美麗低著頭說。

「別這樣，每年不都有殘疾學生考上了大學嗎，別這麼早就放棄希望。」潘蓮安慰她說。

美麗突然嚎啕大哭，邊哭邊將桌上的書本摔在地上：「我還有什麼希望？人家努力學習指望能考上大學，我能指望什麼？我是個廢物，學得再好也是個廢物……」

潘蓮彎腰一本本撿起散落在地上的書。女兒的話像一把看不見的刀子刺中了她心中一直不願觸及也害怕觸及的角落，她何嘗沒有這樣的憂慮！可是她得裝得若無其事，得裝得很有信心，否則女兒在高考的門檻前就會倒下。

美麗還趴在桌上低聲抽泣。潘蓮將書本收拾好后坐下來，她說：「現在不要想那麼多，先考了再說，如果真的考得好，說不定有大學願意接收。」她這樣安慰著女兒，其實也是在安慰著自己。

到了４月，圍繞高考所要做的工作陸續開始。考生要填報名信息卡，要體檢，要照相。體檢那天，是潘蓮推女兒去醫院的，她心裡一直忐忑不安，雖然她知道高等院校招生對身體狀況有要求，但她仍抱著僥倖心理：美麗除了腿不好，其他沒什麼毛病，也許有的學校的有些專業能對她這樣的考生網開一面。

體檢結束后，一位醫生拿著美麗的體檢表將潘蓮喊到一邊，說：「你女兒體檢不合格，按普通高等學校招生體檢標準規定，兩上肢或兩下肢不能運用者不能錄取，你得有個思想準備。」說完，他又同情地接著說：「這件事，你先別讓孩子知道，這對她肯定打擊很大，能考上重點中學不容易，況且已經熬到了高三。」

潘蓮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她站了一會兒，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后才走回到女兒身邊，也許是臉色太難看，美麗問：「媽媽，你怎麼了？是不是醫生說我身體不合格，沒大學會錄取我？」

潘蓮連連搖頭說：「沒有，沒有，醫生沒說什麼。」

美麗的情緒一落千丈。這天她之所以抱著希望前來參加體檢，是聽同學說，修改的體檢標準比過去放寬了許多，一些過去不能被錄取的殘疾考生也能報考大學。可是，媽媽失魂落魄的臉色已經告訴了她一切。

回到家，美麗似乎顯得很平靜，甚至還做了一會兒卷子。晚上１０點多鐘，她說困了，便回房關門睡覺。

女兒的平靜反而讓潘蓮不安。睡到半夜，她起床推開女兒的房門，不禁大驚失色，床上沒有人。她大聲喊丈夫，丈夫沖了進來，倆人臉色頓時煞白。他們在房間和衛生間都找了一遍，都沒見女兒，一種不祥的感覺像冰涼的蛇爬進他們心裡。十幾年來，美麗從未自己單獨下過樓，每次都是他們背下去的，拖著兩條完全不能行走的腿，她是怎麼下樓的？她去了哪裡？

倆人奔到街上，外面只有昏暗的路燈，沒有女兒的身影。潘蓮跌跌撞撞地在街上奔走著，哭著，喊著：「美麗，你回來呀，你跟媽媽回家呀！……」

齊魯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