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漂亮的女人不需愛情
何懷志駕著「凌志」車來到淮寧路公寓區,邀請市體改委黃副主任趕明兒一大早去為東方太陽機電公司藍江市分公司開業剪綵。
在大院傳達室,問清了黃副主任的府邪,謝絕了傳達老頭帶路的好意,何懷志和風姿綽約的女秘書方琳琳,一路談笑風生,向爬滿長青藤的黃府走去。
黃磊家在6單元8號。看清了門上的號數,方琳琳摁了摁門鈴,室內傳出一陣優美的電子樂聲,不一會兒,牙骨色防盜門上的探視窗打開了一條縫,一張十七、八歲鄉下少女的臉透過窗縫看了看門外站著的一男一女,眯細了眼睛,彷彿在努力回憶這兩位不速之客是否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面。
「請問,這兒可是黃主任府上?」方琳琳笑吟吟的樣兒,不卑不亢,十分得體。
「黃叔不在,兩位有事請去辦公室找他。」一說完,鄉下少女毫無表情地關上了門窗。室內傳出少女離開的腳步聲。
兩人對視著笑了笑,方琳琳又一次摁響了門鈴。室內傳出一陣沉重的踢踏聲,門上的小窗「嘩啦」一下打開了,露出一個別滿髮捲的女人頭,女人的臉十分臃腫,臃腫的臉上顯了幾許慍色。
「不是告訴過了嗎,有事去辦公室找他,你們怎麼老摁門鈴?」
真正是侯門深似海,瞧這女人的臉色,好像跟人吵過架一樣,看上去那麼倨傲那麼盛氣凌人那麼不耐煩而且容易怒氣攻心,八成在主任家是個舉足輕重的重量級人物。
方琳琳賠著笑臉說:「我們從燕北市來,黃主任約咱董事長來府上見面的。」
說完,方琳琳雙手捧著何懷志的名片隔著鐵窗遞過去,胖女人拿著名片,又上上下下地把二人打量了一番,才轉過身響著沉重的踢嗒聲走了。又過了約摸五、六分鐘,才從裡屋傳出一陣男人的腳步聲,黃磊穿著雪白的襯衫走出來,開開門,握著河懷志的手,做出十二分歡迎的姿態,說:「不知兩位大駕光臨,失迎失迎!」
「冒昧來府上打擾,還請黃主任多多包涵!」
黃磊看上去像剛剛洗過澡,脖子上還留著水漬,他一邊用毛巾擦著脖頸,一邊把兩人迎進客廳。二人剛剛坐定,剛才開門的那位鄉下少女,端出一碟鮮荔枝兩聽可口可樂送到客人跟前,然後悄然離去。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這可是真正的嶺南鮮貨,蘇東坡當年為了這,幾乎不願回朝做官,而在坡翁之前,為了保證讓楊貴妃吃這鮮荔,『一路紅塵妃子笑』,沿途不知累死了多少駿馬公差!」
黃磊引經據典一個勁勸兩人啖荔枝。方琳琳剝開長著果刺的紅皮,露出一顆白生生的肉球,看上去嬌美欲滴,嗲聲嗲氣說:貴妃娘娘要是知道主任家裡有這麼好的荔枝,也會偷出深宮跑到主任府上來做客呢!何懷志剛剛把一枚荔枝咽下肚去,也笑著說:怪不得你一個勁要來藍江市分公司工作,原來是戀著主任家的鮮荔枝呢。說完,三人都笑了起來。
吃了幾粒荔枝,何懷志說明了來意,黃磊高興地接受了邀請。臨分別時,何懷志從公文包里取出一隻裝飾精美的長條錦盒,說前一陣子主任您為咱們的事操了不少心,為了表達鄙人和幾位朋友的感激之情,咱們特地帶了這麼一對長白山山參給您補補身子。黃磊接過去看了看,見是兩支比拇指還粗的黃燦燦的整支山參,於是說,你們來藍江市搞開發,咱們自然應該協助配合,朋友們的心意我領下,禮物我可不能收,這不是說我不送禮不領朋友的情,市裡有紀律,無論是誰也不敢違犯。何懷志說,普天下哪裡有給人送藥材的?市裡可沒有規定看著朋友生了病也不準朋友送葯來治療的這一條呀!黃磊還要推辭,從裡屋走出剛才接了名片進去的那位胖女人,從黃磊手中拿過盒子,說這一陣子你常常發低燒淌虛汗,大夫說用山參燉老母雞呢早晚喝一小碗可以根治,既然老何把藥材從大老遠的燕北市帶來,總不能讓人家再大老遠地帶回去,乾脆我自個兒掏錢買下來,市裡總沒有規定老公生病不許老婆買葯這一條吧!黃磊問多少錢,何懷志輕描淡寫地說:這東西山上長的又沒花啥人力,只能治病並不值錢。見兩個男人婆婆媽媽了一陣子也沒解決問題,胖女人爽快地說,大概總少不了百十元錢,說啥我們也不能讓朋友出了力還貼上自己的工資,這一百元老何你就收下吧。說著,胖女人把兩張工人農民知識分子頭像塞在何懷志的手上,拿著盒子進了裡屋。
晚上,史志鵬來到東方大酒店看望何懷志二人,方琳琳談起黃府的那位胖女主人精彩絕倫的表演,史志鵬也笑了起來,他說那臃腫的女人父親當過縣委領導,黃磊那時給她父親作秘書,女人一心一意要嫁給他,黃磊並不喜歡這個胖妞卻無可奈何只得娶了她,後來因為不堪胖婦的專橫跋扈,在恢復研究生考試時考取了京師大學的哲學研究生逃離了小縣城,這兩年據說這女人在家裡收斂了一些,不過兩人仍時常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說不准你們去的時候兩口子又在為了什麼拌嘴呢。雖然與黃磊相識了一段日子,對這位藍江市炙手可熱的副主任能否成為東方公司的親密夥伴,何懷志心中一直沒有把握,聽了史志鵬的介紹,何懷志心裡一個咯蹬,不由得用眼角瞟瞟方琳琳,於是對黃磊產生了十足的信心。史志鵬和方琳琳都感覺到了董事長那一瞥的意思,方琳琳故作忸怩地說,你們這些男人真壞,怎麼老在女人身上打主意?何懷志笑著感慨地說,誰叫上帝要造你這樣一個人見人愛的尤物喲!
「上次讓那傢伙在人家身上掐馬了好幾處,現在想起來都還是氣呢!」
「光生氣起什麼作用,生氣能夠當飯吃嗎?」史志鵬在一邊勸著說。
「人家與他沒有感情嘛!」
「感情?」何懷志大笑起來,感情是什麼?感情對手漂亮的女人來說,只不過是含金量較高的裝飾品,甚至只是手紙痰液、或者梅瘡病毒流行感冒。紅顏命薄,古今皆然。天下的美女都不需要愛情,需要的只是把握住機會,把潛在的財富、以十倍百倍的回報轉化為實實在在的財富。
「你太殘酷了……」聽何懷志這麼說,方琳琳有些傷感。
殘酷……殘酷……!可憐的小女人喲,當你說出這句話時,你可懂得什麼叫做真正的殘酷嗎?何懷志站起身來,陰鬱地在屋子裡轉動著。
他又想起了科學樓前蔡永光教授血肉模糊的屍體;他又想起了在田野里辛苦一生,而在那場大飢荒中餓死在田野上的父親母親;他又想起了在幹校那些冰天雪地里。為了取暖也為了逃避專政隊檢查,流著淚燃燒的那些記滿實驗數據的筆記;他又想起了那次他從連續工作了一天一夜的實驗室出來后,看到第一次懷孕顯得鼓腹如凸的妻子,正艱難地扶著自行車向數公里之外的學校踉蹌而行,而人事處長初中也未讀完的小姨子,卻從數千里之外來到了研究所,站在子弟校窗明几淨的教室里誤人子弟,他請求將接受過師範學院教育的李琛英調入子弟學校的一份份申請書卻早被扔進了垃圾箱中,那次,妻子在路上摔倒,流產了,他和她相擁而哭,哭得好傷心好傷心。可是,那些人卻說:瞧,這兩口子的小資情緒挺嚴重的。
「哼!」何懷志陰冷地哼了一聲,說,命運之神本來就是殘酷的別名,咱前些年在研究所任勞任怨,埋頭苦幹搞出了成果,卻被人整得無立身之地,你說這殘酷不殘酷?我們捨死忘生搞起來的東方太陽機電公司,要沒有史兄鼎力相助,早就被人巧取豪奪了去,難道這不算殘酷?褒姒趙飛燕楊玉環都與皇帝者信誓同生死,後來卻被皇帝們處以極刑,還落得一個女人誤國禍民的罪名,恐怕普天之下再沒有比這更殘酷的事情了!
方琳琳忍受不了何懷志的冷言峻辭,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史志鵬苦笑了笑,跟著走了過去,進門時,隨手按下了鎖柄上的簧片。
「你要理解何總的一片苦心,他都是為你好,怕你玩假深沉動了真情,那樣,玩出火來毀了的還是你自己。」
方琳琳瞧了瞧坐在身旁的史志鵬,見他一副真心關懷自己的模樣。於是,俯在他的懷裡輕輕地啜泣起來。過了一會兒,方琳琳的心平靜下來,停止啜泣,起身去了洗手間。
當方琳琳從洗手間出來時,又是一副天真無邪溫柔可人的樣兒。
在洗手間用熱水沖洗的那一刻,方琳琳終於又回到現實生活之中。她想起了從前的那位青梅竹馬的男友,為了留在一個中等城市做上等公民,在佔有她的貞操后,最後娶了一位局長的弱智女兒而把她給拋棄了。這是一個男人主宰的世界,男人是擁有絕對權力的君主,而女人只是供男人享受的糕點,換換口味、嘗嘗其他糕點的滋味是男人們最廉價的借口。說什麼一夫一妻白頭偕老,凡是有錢有地位有權力的男人,無不在一夫一妻的名義下,讓女人遵從道德的操守,他們卻在道德之外與無數的女人情合交歡。男人在窮愁潦倒時追逐金錢,在被人魚肉時追逐權力。一旦他們手中有了權力,一旦金錢像流水淌入他們的口袋,他們便會十倍百倍瘋狂地追逐美色,他們說,只有從無數女人的青春美貌中,才能找回他們失落的歲月。
天下的男人都是好色之徒,天下有權有勢的男人才能做好色之徒。
「食色性也」,連那些缺少雄性荷爾蒙的「聖人」,也在心裡暗戀著某一天能像權責們一樣,日日山珍海味,夜夜秀色銷魂。事實上這世界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平等,男人只不過把女人當作洩慾的工具。偏偏天下的女人都自作多情,偏偏天下的女人都崇慕虛榮耽於幻想,一站到花前月下,女人們就忙著給自己構織起一張海誓山盟的天羅地網。女人們總以為能用這樣的大網,捕捉到她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孰料,她們只是羅網中的紅嘴相思鳥,當她們把大網構織完成後,她們卻鑽入網中永遠失去了自由。愛情,其實是套在女人脖子上的繩索。何懷志說美麗的女人不需要愛情,話雖殘酷卻不無道理。在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上,離開了金錢,離開了權力,即使你是國色天香,落在山溪里你只能任水漂流;長在荒野里你只是一粒泥砂;扔在道路旁,你只會被人以嗤鼻視同乞丐,只有你置諸於貴族的庭院中時,人們才會說:嘖嘖,瞧,多麼雍容華貴的牡丹啊!女人啊,你只有抓住機遇,把美麗女人的潛在價值變成現實的價值,才能在這個男人統治的世界、壘建起你心目中的女人王國。征服那些看上去貌似強大的男人,最有效的武器,是性,而並非世俗小女人們所幻想的愛情。方琳琳在心裡真正地感激何懷志,這不僅因為何懷志把她從寒冷的小島帶到了生機盎然的亞熱帶植物園;也不僅因為這位大亨許諾在她完成南行使命后,公司將付給她一筆10萬元的酬金、並幫助她完成她所憧憬的醫學院學業。更為重要的是,這位有著近半個世紀滄桑經驗的光電專家兼商人,用冷若冰霜的激情,教給了她對人生體驗的全部知識——為了達到目的,你就必須不擇手段。在魚尾嶼,她學會了如何去滿足男人,讓他們為她充實錢夾,讓他們替她粉妝玉琢。在何懷志身邊,她正學習著如何去征服世界。她想,對付男人,即使在你與他性交的時候,也永遠只能按照等價的規則去做遊戲。
她又看到了那雙藏在鏡片之後慾火熾盛的眼睛。這樣的男人都是狗,只要你給他一塊骨頭,他就會乖乖地聽從你的擺布。這會兒,這隻戴著王冠的公狗正向她搖尾乞憐,這不是第一隻沐猴而冠的公狗,也絕非最後一隻貪婪情慾的公狗。她要讓天下所有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在她粉紅色的石榴裙下揭去最後一件偽裝。這時,方琳琳感到自己正在變成一隻巨大的雌蜘蛛,把雌性青春的毒液,編織成一張亮麗鍍金的大網,去捕獲地要捕獲的獵物。
方琳琳款款走到史志鵬的身邊,坐在他那厚實的雙腿上,一雙胳膊柔柔地圍住男人粗壯的脖子,兩片紅唇在他的剛剛刮過的臉上酥酥地摩擦。史志鵬早已按捺不住蓬勃燃燒的情慾,他心急火燎地撩起女人朦朧的短裙,十個手指在無遮無攔的芳草地上,忽而蛇行忽而急奔忽而蝴蝶般輕盈忽而鷹隼般俯衝,後來停留在一處汩汩流熱的溫泉上漂浮不定地游泳。他在彈奏著一首幻夢般的神曲,把自己也變成了一個放蕩激情的音符。
「讓我給你生一個兒子。」她緊緊地摟著他那漸漸垮塌下來卻仍在做著最後衝刺的軀體這樣說。
「那你就給我生一個兒子出來讓我瞧瞧像不像我。」
「我希望他像我一樣漂亮像你一樣高大威猛聰明智慧。」
「那就讓我把這橡皮玩意取下來休息一會兒再投入戰鬥。」
史志鵬說著重新支撐起身體的重心,方琳琳緊緊地把他壓在自己的身上,說下一次吧,咱正來了勁兒你卻想當逃兵,一邊說一邊猛烈地扭動起來。
兩人從洗手間沖洗出來后,史志鵬仰躺在床榻上恢復體力,方琳琳坐在旁邊,杏仁眼忽閃忽閃無限柔情,兩隻手在他身上輕輕地按摩著。
他抓住她的雙手,把水一般柔軟的小手握進自己厚實的掌心:「你一定要給我生一個兒子。」他十分堅定。
方琳琳點點頭又搖搖頭,說:「名分我不想,只是生了兒子拿什麼去養活才是個大問題,至少總不能老住在酒店裡。」
他告訴她,在藍湖小區有一套屬於他個人的公寓房,只要她願意,她今晚就可搬進去住下來,生下兒子后,他會把產權轉移到她母子名下。方琳琳想了想,說:今晚就搬進去似乎太倉促了,再說,公司的那筆貸款你們銀行也還未能夠落實,這一走,何總會說咱們只顧了尋歡作樂忘記了正經的事兒。於請於理似乎都欠妥當。史志鵬點點頭,稱讚她真是一個既重感情又懂事業的美人兒。他說為了她的這份情義,明兒一上班,他就讓信貸處把東方太陽機電公司貸款的事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