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幸福的未婚妻
在對卡爾-戈特利布的遺囑進行法律上的確認之前,必須對死者的財產實行監護,奧斯卡爾-戈特利布想盡辦法,當上了監護人。因此,戈特利布一家仍舊住在已故銀行家的宅邸里,年輕的魯道夫依舊擺出一副未來主人的派頭,自行其是,他堅信,法律定會「恢複合法繼承人的權利」。
清點死者的巨額財富要求全體職員在場。因此所有職員,包括埃爾莎在內,在遺囑公布后的第二天都照常來上班。
「您?……」紹爾見到她十分驚訝,「您到這兒來,算什麼身分?」
「速記員的身分。」她隨口答道。
「百萬富翁可不會當速記員!」紹爾把埃爾莎叫到一旁:「我請您,您坐下……我得和您認真談談……」
他倆坐了下來。
經過一個不眠之夜后,奧托的臉色非常蒼白,他揉了揉腦門,想集中一下思想。
「自打昨天起我的腦袋裡就亂成一團,甚至連話也說不囫圇了。要麼我對施蒂納犯罪的懷疑沒有根據,要麼……要麼就是他比我想象得還危險……但有一點對我十分清楚,那就是您和我之間已經築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礙……您正在離我而去,埃爾莎。」
埃爾莎摸不著頭腦,用責難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請跟我說實話,埃爾莎,憑良心說,您事先真不知道那個……等待著您的運氣?」
「一點兒也不知道。」埃爾莎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但您起碼總該知道,您的那次非同小可的功勞吧。」紹爾加重了口氣,「卡爾-戈特利布不是把它看得比全部財產還重嗎。」
「我記得我根本就沒給他效過什麼勞。」
紹爾又把手放到了自己發燙的腦門上。
「這事真能叫人發瘋……咱們來假設一下,施蒂納從中搗鬼——當然,對此連我自己也不大相信——咱們就是假設,他不知用什麼方法影響了戈特利布老頭,巧妙地叫他相信了好象有過這一次根本不曾存在過的功勞,使老頭對您感激涕零……那施蒂納為什麼不直接讓老頭把遺產送給他呢?或者是……」紹爾的身子突然好象一綳,苦惱得臉都變了形,「請您原諒,埃爾莎,可我必須向您提個令人尷尬的問題:也許您同卡爾-戈特利布之間有親密……」
埃爾莎一怒而起。
「好,好,我不問了,您別激動!請坐下,我求您……您也能看得出我這是控制不住自己……腦袋裡凈是些蠢到了家的想法。唉,這簡直就是活受罪!……我必須馬上就把我的疑慮統統告訴您,它們整整折騰了我一夜,我什麼沒翻來覆去地想過呀!……我想過,也許您……就是戈特利布的女兒……」
「您聽著,紹爾,要是您再……我馬上離開這兒!」
「要不然就是……哈哈哈!是您和施蒂納合夥乾的,您替他掩人耳目……」
埃爾莎第二次站起來,但紹爾抓住她的手,硬把她接回坐位上。
「給我坐下!您必須把我的話都聽完。您明白不明白,我現在跟您面對面講的這些直言不諱的話,別人也要講,不但將來會講,而且現在已經在背著您講開了。難道您不明白,這份遺囑是在敗壞您的名聲嗎?」
「聽我說。紹爾,我愛您——您瞧,我可以公開對您承認這點——但任何忍耐都有個限度。就算是您發了瘋才胡言亂語,可……可我忍受不了這種發瘋的形式。是誰給您權力,這樣滿不在乎地侮辱我?」
「權力!權力!是誰給了權力讓我飽受這種可怕懷疑的折磨?……這些胡思亂想是打哪兒來的呀?」紹爾不吭聲了,精疲力盡地耷拉下腦袋。
埃爾莎可憐起他來。她溫柔地觸了觸他的手,軟語輕聲地說道:
「誰也沒有折磨您,是您自己折磨自己。這是何苦來呢?您得明白,奧托,咱倆的關係一點兒也沒變,我也不懂您說的那道障礙是什麼。」
「怎麼能一點兒沒有改變?卡爾-戈特利布給您的幾百萬、幾十億財產呢!您現在是全國最富有的女人之一啦,可我……我有我男子漢的尊嚴。我窮,可我不願讓人家說我為錢而結婚。這些金錢!這難道不是一堵高牆?」
「可又是誰告訴您的,這一堵金銀財寶築成的高牆會矗立在我們之間呢?在我們之間,現在,將來,永遠都不會有任何高牆!」
奧托望著埃爾莎,儘管還不完全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可內心已經感到一絲寬慰。
「埃爾莎,您這話什麼意思?」
「這話的意思就是:奧托-紹爾根本就不配當什麼法律顧問,一宿不睡,幾乎把自己折騰得發了瘋,在那兒苦思冥想繼承這筆遺產有什麼不妥之處!可我根本聯想都沒想過要接受卡爾-戈特利布的禮物。我拒絕繼承遺產,如此而已。」
「埃爾莎!您真要這麼做?」紹爾大吼一聲,嚇得正在房間另一頭噼里啪啦打字的埃瑪-菲特趕忙住了手。
「您這是怎麼啦,紹爾?可把我嚇了一大跳。」
「沒什麼,小姐,這是因為高興,是因為我一下子成了富翁!富得都沒法形容啦!……」
「這麼說,您是要跟埃爾莎結婚啦?」埃瑪按自己的想法理解了這句話,跑過去親吻微笑的女友,向容光煥發的紹爾表示祝賀。
「幹嗎像一家子似的那麼親熱呀?在祝賀什麼呢?」突然,他們聽到了走進房來的施蒂納的聲音。
「多幸福啊!埃爾莎要嫁給紹爾了!……而且他們闊得要命!」埃瑪扭頭朝施蒂納嚷道。
「這是真的?」施蒂納問道。
埃爾莎同紹爾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她稍微猶豫了一下,便肯定地答道:
「是的,這是真的。您可以祝賀我們。」
紹爾喜氣洋洋,緊緊握住施蒂納伸過來的手。
「好哇,那就恭喜你們啦,我未來的主人,自然,那得你們還希望讓我效勞。要是不願意,那我就只好祝你們一聲萬事如意!然後自己再把箱子一扛,叫上我的狗去幹流浪馬戲團啦……沒法子嘍,只好另找一個女售票員啦……也許洋娃娃肯答應吧?埃瑪,您答應嗎?您這是怎麼啦,姑娘?您哭啦?」
「這是……因為……高興!」埃瑪說道。
「是這樣嗎?」施蒂納笑了。他豎起個手指頭嚇唬她道:「洋娃娃也應該學會掩飾自己的感情。您得承認,多少有點兒可憐路德維希吧?有那麼一點愛他,是吧?……」
一個僕人走了進來。
「老戈特利布先生請奧托-紹爾到辦公室去。」
紹爾朝埃爾莎點點頭,不情願地走出了房間。
只剩下路德維希-施蒂納和埃爾莎兩人單獨相對,他的神情突然變得非常嚴肅。
「真就這麼決定啦,格柳克小姐?」
「是的,決定了。」
施蒂納略一沉吟,接著問道:
「那我呢?我從您這兒就得不到一點兒機會啦?」
「現在是比當初少……聽我說,施蒂納,我覺得在這件事上,您是唯一能撥開迷霧的人。請您回答我幾個問題。」
「請吧。」
「您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遺囑之謎?」
「它已經和卡爾-戈特利布一起消失了。」
「這個回答不能使我完全滿意。還有一個,一個最難以啟齒的問題:卡爾-戈特利布立這份遺囑和他的突然死亡之間……是否有聯繫?」
「最密切的聯繫:戈特利布一死,才有可能將遺囑交由法律確認,使遺產繼承權生效——任何一個律師都會告訴您這一點的。」
「要麼是您不想理解我的意思……」
「要麼是您出於禮貌表達得過於含混不清。您直截了當問不就行啦:我是不是置老頭兒於死地的罪魁禍首?」
埃爾莎臉紅了。
「這得怨您自己,施蒂納。您該記得,您曾經把誠實叫做惡習……我可不願意在我握過的熟人的那些手之間有一隻……」
「有一隻染上了一個60歲無辜嬰兒鮮血的手?那好吧,我現在就斗膽伸出這樣一雙手向您求婚……」
「喂,施蒂納,您到底在哪兒呢?這樣可不行。我們等您半天了。」奧斯卡爾-戈特利布出現在門口。
施蒂納悻悻地起身走出房間。
「他跟你說什麼說了這麼久?」好奇的埃瑪跑到埃爾莎跟前問道。
「他用他的心和整個地球作禮品向我求婚。」
「那你怎麼辦呀?一天之中竟有兩個人向你求婚!你真是個幸福的人!」
「埃瑪,你聽我說,我決定拒絕接受遺產。」埃爾莎說道。
埃瑪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唉,你呀,一點兒也不比施蒂納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