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1

又過了幾天,與狼共舞和站立舞拳,心中的幸福感仍餘波盪漾不已。

他們的嘴角掛著微笑,臉如春風拂面。無論走到哪裡,他們都飄飄然,好像腳跟都不著地似的。

和眾人在一起時,他們都謹慎內斂,小心不要露出任何一點形跡。因此,他們在一起上語言課時,也表現出更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如果適巧有機會,兩人有在帳篷小屋單獨相處的時候,他倆常手握著手。可是,這遠不如他倆內心所渴望的。

每天,他倆都試著找機會秘密約會,通常在河邊,他倆都禁不住渴望這麼做。可是,要找一處完全幽僻的地方,得花時間去找。站立舞拳特別擔心會被人發現。

從一開始,他們心中就盼望能結為連理,這是兩人心中共同的心愿,而且愈快愈好。可是,她正在喪期,也很難儘快結婚,這是不合蘇族人生活的方式,除非女方的父親,解除這道禁令。如果她沒有父親,就得由一位戰士負起這責任。以站立舞拳的例子來說,她得服喪多久,由踢鳥來決定,何時可以不用再守寡。但是,服喪總免不了要較長的時間。

與狼共舞試圖向他的愛人保證,告訴她他們一定會結合的,不要憂慮。可是,她無論如何,總是擔心。有時,她很沮喪認為沒希望,甚至提議兩人私奔。他聽了只是大笑,以後她也就不再提了。

他們常常找機會能在一起。自從那回在河邊,兩人第一次纏綿過後,四天之中;她有兩次,趁天未明時,悄悄從踢鳥的帳篷里出來,見沒有人看到,就悄然溜到與狼共舞的帳篷小屋。他們兩人並卧著,直到第一道天光射入。兩人裸露身子,擁被而眠,低聲談著話。

他們這麼做,只是期望有一個隱密的兩人世界,能恣意享受著愛,但並不想去愚弄任何人。

可是,全村的人,只要稍解人事,都心知肚明,只要看到與狼共舞和站立舞拳春風滿面的臉,就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不論在任何環境下,大部分的人們發現,他們心中並沒有為這兩人的愛定罪,由於缺乏證據,大家也都不敢蜚短流長。最重要的是,他們兩情相悅,對整個團體來說,是沒有什麼威脅性,即使是保守的老人,他們也承認這兩個年輕人互相吸引,是很自然的事。

畢竟,他們都是白人。

2在河畔約會之後的第二天晚上,站立舞拳必須再見他一次面。她等著踢鳥一家人全睡著了,帳篷小屋中響著此起彼落的鼾聲和鼻息聲。她等著,等著離去的時候,不再驚動任何人,

她嗅出,空氣中有一般濃厚的風雨欲來的氣味。突然聽到喊叫騷動時聲音,打破了寧靜。那聲好激烈,驚動了每一個人。幾秒鐘之後,每個人都掀開被子;匆忙下床,衝到外面一看究竟。

一定發生什麼事了,整個村子都驚醒了。她和其他的人,一塊涌到主要的路上。人們舉著熊熊的火把,成了注意的焦點。在混亂中,她尋找著與狼共舞的身影。起初一直沒看到,一直到她逼近火炬時,她才能夠看到他。

她擠人群眾,定睛細看時,看到幾張印第安人的生面孔.在火炬旁擠成一團,約有六個人左右。有更多的印第安人,俯卧在地上,其中有些人死了,有些人傷得很重,這些人都是奇瓦族人。是蘇族人長期的朋友和狩獵的夥伴。

這六個沒受傷的人,非常忿怒。他們憂慮的比手划腳,和十熊及他兩、三個親近的僚屬談話。圍觀的人,都聚精會神,聽著奇瓦族講述他們的故事。

她和與狼共舞也湊近聽著,這時有些婦人尖叫了起來。過了一陣子,女人和孩子跑回他們的帳篷小屋,臉上布滿了驚慌。十熊身邊的戰士們熱血沸騰,每個人口中,經常說著三個字,全村人都被這三個字,弄得騷擾不安,天下烏雲密布,遠處響起了幾聲郁雷。

人們口中所說的三個字——「波尼族」,與狼共舞知道得非常清楚。從他們的談話和故事中,他已經聽過許多次了。

站立舞拳站在他旁邊,他也和其他戰士一樣,緊緊圍在十熊的身邊。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常和他私語,轉譯他們所說的話,以及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

原來,他們這一小隊人馬,不到二十人。他們到蘇族人的營區北方十哩的地方,去尋找野牛的蹤跡。結果,遇到大隊人馬的波尼族戰團,少說也有八十餘名戰士,也許還不止這個數呢。在日落時分,他們遭受了攻擊,可是沒有一個人逃走。

他們儘可能撤走,不願和這麼一大隊的人馬直接衝突。他們先來此報信,很可能波尼人下一個日標就是到這兒,奇瓦人認為或許不超過幾個小時,他們就來了,這回的突襲,很可能在黎明的時候。

十熊開始下令部署。不過站立舞拳和與狼共舞都聽不大懂。但從他表情來看,他非常擔心。這兒驍勇善戰之士,都隨著踢鳥和飄發出征了。雖然還留一些精壯部隊守衛,但要對付八十多名波尼族強悍的兵士,仍然不是對手。當前的局勢,相當危險。

在營火旁就開起軍事會議,首先派出偵騎四齣,察看是否有敵軍出現的身影。與狼共舞這時有種極為不安的感覺,每一樣事,似乎都沒有周全的部署。雷聲愈來愈近,雨勢傾盆而下。風雨交加,更能掩護波尼人的突襲行動。

但是,這村子現在也是屬於他的,他衝到石牛身後,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

「我要跟你去。」他說。

石牛很憂愁的看著他。

「這是一場硬仗,」他說:「波尼族從不是為了搶奪馬匹來的,他們是要殺人的。」

與狼共舞點了點頭。

「拿你的武器,到我的帳篷小屋。」老戰士命令道。

「我去拿。」站立舞拳自願說道,說著轉身離去。與狼共舞跟著石牛。

他盤算著來福槍和左輪還有著幾發子彈,這時他想到藏起的來那些槍彈。

「石牛,」他叫道:「石牛。」

這名戰士回頭看他。

「我有槍,」與狼共舞叫道。「我在白人的營地,還藏著許多把槍。」

石牛決定稟告十熊。

十熊仍在詢問奇瓦族獵人問題。

這些劫後餘生的可憐人,餘悸憂存,他們差一點把命部丟了,目前的情緒十分激昂。看到與狼共舞出現之後,他們才鎮定了下來。

當石牛稟告十熊有槍枝,十熊震了一下。

「什麼槍?」他問道。

「白人的槍……來福槍。」與狼共舞回答道。

對十熊來說,這很難決定。雖然他也贊成與狼共舞的提議,可是在他古老的蘇族血液中,並不能全然信任白人。槍枝埋在土中,還得費時挖掘出來。波尼人很快就到了,他需要每一個人都動員保護村子。再說,騎馬回白人的營地,也得費上許多時間。而且,隨時都會下起很大的雷陣雨。

但是,他知道迫在眉睫,即將到來的這場戰爭,如果有槍枝,將會極大不同,那麼波尼人的勝算就不大了。目前距黎明,還有幾個小時,跑一趟白人的營地還來得及。

「那些槍在木箱里……用木板蓋起來。」與狼共舞說道,打斷了十熊的思潮。「我們需要有些人手,把一箱箱的槍枝搬回來。」

老人只好賭一賭了,他告訴石半,帶兩個手下和六匹馬,和與狼共舞一起去。四個人騎馬,兩匹馬載著槍枝。他交代一切要儘快。3

當他回到自己的帳篷小屋,西斯可已配好馬具,站在他的帳篷前等著了,地面上,井井有條的放著他所有的武器:來福槍、友輪槍、弓和箭,以及一把長刀。

當他正插入左輪槍時,她拿了一個碗給他。

「把你的臉對著我。」她命令道。

他直挺挺地站著,她的手正在碗中攪著紅色的東西。

「我現在為你做這事,來不及解釋了。以後我還會為你做。」

她很快,也很自信,在他前額畫了幾道平行的線條,另外在兩頰,也畫了兩條縱線。另外又點了點,在兩頰各畫了狼的腳印。又退了一步,仔細看著自己的作品。

當與狼共舞把弓箭掛在他的肩上時,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能射擊嗎?」他問道。

「是的。」她說。

「那麼拿了這把槍吧!」

他把來福槍交給她。

沒有擁抱,也沒有道別。

他走出帳篷,躍上西斯可,急馳而去了。4

他們行過河流,儘可能在草原走過直線,直抵目的地。

天色烏黑得可怕,好像有幾個強烈的暴風雨要來似的。四周電光閃閃,就像大炮開火。

一路上,與狼共舞開始擔心,萬一挖掘不到那些槍枝該怎麼辦?他好久都沒有去注意那個野牛助骨的記號了,也許都找不到了。他不禁暗自擔起心來。

豆大的雨點開始下了,這時他們已抵達席格威治。他帶他們到埋槍的地方,可是天色太黑,什麼也看不見,他告訴大家該怎麼尋找。大家七手八腳,撥開長長的草叢,尋找那做為記號,白色而狹長的野牛肋骨。

這時,雨勢愈下愈大,十分鐘過了,也找不到那根做記號的肋骨。狂風吹號,幾乎每一秒鐘都閃電不斷。閃電照亮了大地,也便利他們的搜索。

這樣苦苦搜尋了二十幾分鐘,與狼共舞的心快要沉到谷底,整片土地都要掀翻過來,可是什麼也找不著。

在風雨雷電之中,他聽到西斯可的馬蹄下,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

與狼共舞連忙叫來其他四個人,他們連忙跪下來,在草叢裡四下翻找。

石牛突然跳了起來,他揮揮手,手上拿著一根肋骨。

與狼共舞站在那兒,等著另一次的閃電,當天際的閃電叉閃了一次時,他很快瞥了一眼席格威治營地,以此為定點,再朝北走,一步一步走。

走了幾步之後,他感到一隻腳下的泥土是鬆軟的,於是他對著其他的人大叫,那些人連忙趕過來一起挖掘。土質很鬆軟,三下兩鋤就掘到木箱了,他們聯手把裝看來福槍的木箱挖了出來。5

在狂風暴雨中,花了一個半小時,四個人急奔而回。每個人的心中,都很欣慰,原先辦不到的任務竟然達成了。在回程中,大家的心情都很愉快。

最後,村莊已經在望了,風雨也歇了。灰色的天空,出現曙光。借著天光,他們看到村子仍是安全的。

他們儘速涉河人材子,再過一會兒,天色就大亮,一切景物將會看得清清楚楚。

與狼共舞這麼想,其他的人也頗有同感。

一隊人馬越過河之後,不到半哩,就到達村莊了。

又是一道閃電,他們看到北方人影綽綽。顯然的,敵人從北方奔來了,沿河而行,距離村莊只有一百碼的距離。然後,他們將攻擊。

或者只需二十分鐘,波尼族的人,就要闖入村子了。6

每個箱子里,放了二十枝來福槍,與狼共舞把槍枝交給戰士。這些戰士,圍繞在十熊的帳篷小屋四周。老人對大家,做最後幾分鐘的部署。

雖然他們知道,敵人的主力部隊,將沿著小河闖入。但他們也得小心,可能還有另一股兵力,從草原而來。也許是「聲東擊西」的戰略手法,從後面來的兵力,才是要殲滅村子的精銳部隊。十熊派了兩個有謀略的戰士,還有些隨從人員,密切注意從遼闊草原奔來的那支突擊兵。

然後十熊拍拍與狼共舞的房膀,當他說話時,幾名戰士也認真傾聽著。

「如果你是白人戰士,」老人說道:「你率領這些帶槍的手下,將怎麼做?」

與狼共舞很快的想了一下。

四十多枝來福槍嚇到。

他們也對著蘇族人反擊,吶喊聲激昂。這名首領非常憤怒,與狼共舞還是第一次看到波尼人,當他跌落在地上時,與狼共舞掏出左輪槍,對著他射擊。

當他射殺這人之後,他發現其他人也連續有斬獲。

登時身後傳來很大的聲音,一個波尼人騎馬行至與狼共舞的身後,幾乎碰到他的腳跟。他一個勁拉住那匹馬的韁繩,那個波尼人被他拉得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正在掙扎之際,後面一名持著來福槍的戰士,給了他一槍,擊中這人的後腦,但他仍想掙扎逃走。與狼共舞又狠狠用槍柄打了他一記,這名波尼戰士終於倒在他腳下。與狼共舞看到他的馬匹奔過去時,馬蹄上滿是那人的血。

這時又看到一名波尼人就在前方,他的頭上綁著鮮紅的圍巾,他正從地上爬起來,想往河邊跑。

與狼共舞狼狠踢了那個波尼人腹部一腳,其他的波尼人倉皇逃命,而他抓住這個纏著頭巾的人。其他的波尼人奔到一棵很大的白楊樹旁,與狼共舞又追了過去,一手抓住一個波尼人,把他們的頭朝著大樹榦猛撞,一下子兩個人都被撞得斷了氣,面目成了肉醬,把樹枝也撞歪了。

一個死人幾乎要從馬背上摔到與狼共舞的身上,好像他要擁抱他的兇手。與狼共舞住後退一步,那屍體跌落到地上。

就在這一瞬間,他才意識到;吶喊的聲音停止了。

戰爭已經過去了。

突然感到好疲累,他沿著大路蹣跚回來,再疾馳過小河,沿途遍布著波尼人的屍體。

十二個蘇族人騎著馬,石牛也在馬上,他們一路把波尼族殘存的人馬趕過了河。

與狼共舞到戰場巡視,他聽到兵士們高興的歡呼聲。當他到達斜坡的頂峰時,俯視戰場,一覽無遺。

這景象真可怕,到處都是波泥人的屍體,人數相當可觀。蘇族的戰士在屍體中來來回回看著,興奮的叫了起來。

「這個人是我殺的。」其中有一個叫道。

「這人還有氣呢!」另一個人說,不管他是誰,立刻斃了他。

女人和孩子們,從帳篷小屋裡跑了出來,都奔到戰場上來看。有些屍體,手腳都被砍斷了。

與狼共舞站著,他好累,大累了,沒有向前再去細看。

其中有一名戰士看到他,大叫了出來。

「與狼共舞!」

一下子,蘇族的戰士全蜂擁到他身邊了。就像螞蟻推滾小石頭一樣,把他推到山坡下的戰場。他們一面走,一面歡呼著他的名字。

他隨著他們一起,蘇族的戰士對他們腳下躺了那麼多的屍首,實在太快樂了。不過,與狼共舞還是無法理解他們的幸福感,他們是那麼樂不可支。

他站在那兒,聽到他們叫著他的名字,慢慢他能懂了。他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的戰爭,但是他開始對勝利,有了新的看法。

這場戰爭,是為了保護他們的生命財產,打贏了這場仗,使戰士們有了自由的感覺,戰場離他們的家園,近在颶尺,如今要兒子女都能存活,食物也沒有被動走,足夠度過嚴寒冰冷的冬季了。為了儲存這些食物,每個人都工作得這麼辛苦,大家努力合作,才有這些存糧。

對全村的人來說,他們認為這場戰爭,都歸功於與狼共舞一個人。

他聽到大家一再的大叫高呼他的名字,使他也感到自傲起來,這時,他才集中精神,仔細辨認,認出有一個人是他殺的。

「我殺了這個人。」他叫了出來。

有人在他耳畔叫喊,

「對,我看到你殺了這個人。」

過了好久,與狼共舞也跟著一群人一起走著,遇到認識的每一個人,他都大叫出他們的名字。

陽光照著村子,戰士們跳著勝利的舞蹈。當他們在波尼人屍體上蹦跳時,就大叫勝利。7

他們仔細數數有多少敵人死亡。發現死在村子前面的有兩名,主要戰場有二十二名,在敵人埋伏之處有四名。石牛率領著一隊人馬,也殺了三個人,除此之外,負傷逃回去的有多少人,就不得而知了。

蘇族人方面,有七名受傷,只有兩名是重傷。但奇迹是無人死亡,甚至連老人都沒有一人戰死。

村民為了勝利瘋狂了兩天,每個男人都感到榮幸,只有一個最感到狂喜自得,那就是與狼共舞。雖然大家沒有把他當成神,不過對他的尊敬,也離神氏不遠了。

一整天,那些崇拜他的年輕人,都在他的帳篷小屋旁打轉,少女們妙日流波,處處歡迎他。每個人總在想著他的名字,談著他的種種。人們在一天中,總要提起與狼共舞好幾回。

最讚美與狼共舞的人,就是十熊,他把他的煙斗送給了與狼共舞,這是送給英雄的禮物。

與狼共舞喜歡受到注意,但他也不鼓勵大家這樣。這樣瘋狂的慶典連續了好幾天,每個人都川流不息來找他。他倒是暗暗叫苦,這麼一來,他和站立舞拳連一點私人的時間也沒有了。

村中所有的人中,最巴望著踢鳥和飄發回來的,恐怕就是與狼共舞了。

這個星期之後,開始飄雪了。他們也就無法從山脈小徑尋找敵蹤。

這也表示,寒冬要提早到來。踢鳥所說的探險隊,也會提早回來,準備全村人往南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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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狼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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