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未婚妻

10 未婚妻

早晨,珍妮在空蕩蕩的大床上醒來,陽光從蘿莎拉開窗帘的窗子射進來,幾乎使她目眩。送到床上來的早餐有熟巧克力和香脆的麵包卷,等她梳洗后,蘿莎帶來一批包括了長袍、裙子和低領衫等等的衣服供她挑選。

「少爺送來的,」蘿莎先說,而且接著補充道,他已經上路要來這裡了。」

珍妮本來想尖酸的問一句:「那麼少爺是在那裡過夜的?可是結果沒說。蘿莎走後,她挑了一件簡單的白棉布長衫換上,心裡忍不住不悅地想,他到哪裡弄來這些衣服她正在夾頭髮時,斯迪進來了,皺著眉站在門口說:

「你好象要上屠宰場的羔羊。」

「也許是因為你太常給我那種感覺吧。」她反駁道。他的眼睛則好玩地眨了一下。

她轉身打量他,驚異得睜大了眼。今大的他好西班牙化,貼身的背心和長褲,短外套,胡了也卷得比平常緊,看見她的眼光,他扮起鬼臉。

「我的祖父是老派的保守紳上,我這身打扮只是為了取悅他,」「想不到你也會因取悅他人而勉強自己,」珍妮冷冷地說。她轉身面向梳妝台繼續弄她的頭髮,「結果他高興了嗎?」

鏡中的他聳聳肩:「我的祖父見到我永遠是生氣的,,我忘了他的生日,而且接下來……」

「對,」她又轉身面對他,「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我還是你的犯人是不是?」

「絕對不是了,親愛的,這是你的房子,隨便你高興住多久都可以住下去。我們在墨西哥常說,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我帶你去園子走走好嗎?這時間那裡很清涼,你會喜歡的。」

「不要扯離話題,摩斯迪,或者我該入境隨俗叫你少爺?怒火燃燒了珍妮的眼睛,使它們在陰暗的房間中閃閃發亮,她握拳的雙手壓著腿的兩側,「這只是你親戚的房子不是嗎?你怎能這麼慷慨。而且你能否告訴我,你去墨西哥城的期間我要做什麼?你是否把我留給你的親戚當玩物一象從前穿過這些衣服的女人一樣?」

「閉嘴,珍妮!」他怒得抿緊了嘴,下巴的肌肉顫動著,「你真有本事,總是能惹得我忘掉一切的修養。跟我到花園去,聽聽我要跟你說的話。」

他抓注她的手腕,將她由另一道拱門拉進一座有個小噴水池的花園。那兒到處都是花朵,腳下石頭是溫熱的。

小陽台上有兩張藤椅和一張粗糙的木桌,斯迪將她塞人一張椅上,自己頗不耐煩地在另一張落座。珍妮揉著手,瞪著他。

「你為什麼總是那麼粗暴?推來拉去,只因為我不是男人,沒有反抗的力量……」

他眨眨眼阻擋住仰身靠在椅背上便會接觸到的陽光:

「噢;老天,你就學學不要那麼張牙舞爪的好嗎?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其實我是想把你在床上輕聲喚醒,希望你有比前天拿刀殺我時更好的心情。」

「我只是後悔沒把你殺死!噢,如果你知道我……」

「你還想說你是多麼恨我嗎?不必麻煩了,親愛的。

我聽過大多而且也的確相信了,不過,」他懶洋洋地睜開眼,。她因裡面那一閃而逝的激情瑟縮了一下「我猜想如果你要是柔順而且渴望我的擁抱,我也會很快厭倦的,而且……」他的眼睛又懶了起來,而且突然改變了話題。

「我該介紹雷納跟你認識,你會喜歡他的,他踉我完全不同。也許我該先提醒你,你不必擔心雷納會在我走後接收你。他對女人不感興趣,一切止於朋友:其實他受過准神父的訓練,後來不知為何沒有當成,我也很驚訝。」

「也許你的表現使他幻想破滅。」珍妮嘲諷道。

「也許吧,不過你會發現他是一個好朋友。蘿莎去給我們端柳澄汁了,喝完后一起去見他好嗎?」他央求的語氣出乎她的意料,也使她在不解中點了頭。

這兒的一切很平靜,而且跟斯迪吵架永遠沒有結果。

最後他還是會為所欲為。

結果,珍妮卻很高興地發現她喜歡歐雷納。第一次見面,她就感覺到他內心的平靜和力量,尤其是他的態度非常的平和,他是一位紳士。以傳統的禮貌和善良的心接納她。

他在大廳中,看見斯迪帶她進去便站起來、他很高,有一副和斯迪一樣寬肩窄腰的身材,黑髮並不過長,旁分的髮型透著機智。珍妮發現,他的淺色皮膚和唬琅色的眼睛,簡直可當法國人或義大利人。反正他不象她見過的任何墨西哥人,也許他是純種的西班牙人吧!

她本來有些僵硬和害怕,如今見到宙納,看見他眼中們親切和了解,身體才漸漸解凍。

他以標準的禮節向她鞠躬,執起她手以唇輕觸。她又聽到斯迪剛才說的「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的話,然而她感覺得到,他是真心的;正式見過面后,他改用流暢的英語與她交談。

他技巧地避開她所處的奇怪處境,拿她當上賓一樣地對待。雷納這套老式的禮貌中,其實有著人們很容易忽略的親切和機智。他頗象一個隱士,寧取讀書之樂而棄輕浮的活動。

女人之所以不能吸引他,是因為他覺得她們太虛榮也太膚淺,至少他舅父為他安排相親的女子都是如此。這當然不是這些女人錯,因為她們從小就被灌輸她們次於男人的思想,以及人生只是找人結婚、建立一個家的生活目標。教育對女人完全是一種浪費,人們認為一個想得太多而懷疑命運的女孩不會是個好新娘。雷納很不喜歡這種制度,便把自己埋在書本和寫作之中。他用筆反抗暴政,這有時會令他鄙視自己,不過流血革命更叫他厭惡。他一直是個思想家,而維特則是實行家,喜歡冒險,喜歡行動。

也許是他們相反的天性,使他們成為最好的朋友。

雷納是全家唯一知道斯迪真正的工作的人。他很羨慕他的自由,雖然那並不是他會選擇的自由。維特天生就是一個狂野而無拘束的冒險家。自從他母親,也就是雷納的表姨蘇珊把還是小男孩的維特帶回來后,雷納就經常護著他,對抗他祖父那毫無伸縮性的嚴歷教條。他的祖父!雷納想到富蘭先生就不禁嘆氣。如果他知道這個孫子最近這次的違規行為,那豈不要天下大亂了。斯迪的遲歸,已夠叫他憤怒,幸好他並不知道斯迪其實是湊巧回來的。不過等他發現……其實最後一定會發現一……這位小姐,那才是.....昨晚他們就為此吵過,那時斯迪蒼白著一張臉帶著流血的刀傷去書房找他。雷納依他從書上看到的知識,儘可能地替他敷了葯。『原來……你又惹麻煩了!」

「惹上了一頭野貓,她全身都是爪子,尤其長於在我不注意的時候攻擊我。」

「哦?」雷納把眉一揚,「這可真不尋常,你竟然會找一個不情不願的情婦?這話倒提醒了我,你會帶女人來這裡,也很不尋常,你知道你祖父……」

「我知道,可是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你知道我必須趕去墨西哥城,可是我不能帶著珍妮一起去。我要是早想到這些後果就好了,可是我當時氣昏了頭。」

「這不象你,你難道不能送她回你帶走她的地方?或做其它的安排?」

可是當斯迪說完整個故事,雷納的怒氣便和驚奇一樣多了。

「我的天,維特!這一回你可真是太過分了。就算是你,也太過火了!綁架一個良家少女,卻把人家當妓女對待。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們吵到深夜,雷納發現維特毫不動搖,他發誓綁架是無意中造成,他同意後來的舉動完全不合理也不名譽,可是他不肯加以解釋。可是女孩已在這裡。這總是必須處理的事實,他要雷納保證把她留在這甲,在他從墨西哥城回來之前一直保護她。

「然後呢?」雷納怒問。他繞室而走,臉都氣白了,」你了解她會有什麼結果嗎?你開心嗎?這件事後她要怎樣面對世人和她的父母?」

「他媽的,我總會想出辦法來的!她想回法國……那兒沒人會知道,我相信參議員也不會急著到處宣揚。我會給她一些錢,讓她有能力養活自己的,何況這也是她自己的希望!她討厭我,她說她憎恨男人,她要自己挑選自己的愛人。」

「老天詛咒你,維特!你還能期待她怎麼說?感謝你毀滅了她的生命?告訴你,要不是你帶著傷,我真想跟你決鬥,雖然你槍法比我好。我的天,你為什麼這樣做?你怎麼下得了手?」

『明天我讓你見她,那時你也許會更能了解一點。」斯迪模稜兩可地說。結果,次日見到珍妮的雷納,卻在問他自己真的又多了解多少?

她很美。是位活潑可愛的少女,他想不通,維特或任何男人怎能對這樣一個女人予取予求?或一旦佔有了她,卻又捨得讓她離開?雷納對自己的反應極為驚訝,很少有女人能如此地撼動他。他一向很尊重婦女,覺得她們是美麗而具裝飾性的一種人,可是這一個卻那麼特別……他可以感覺到她有一種混合了驕做和勇氣的愉快氣質。如果有任何婦人配得上維特,那就只有這一個了。維特憑他的英俊瀟洒,對於女人一向手到擒來,不過這一個顯然是他訓服不了的。雷納發現自己在猜測這一切會有怎樣的結果?

不過見到她后,他已決定照維特的要求去做,不過目的是為了她而不是為他。

斯迪只在客廳待了一會兒,用他一向弔兒郎當的態度為他們做必要的介紹,雷納則利用這短短的時間打量他們兩人。維特黝黑的臉深不可測,他對待女孩的態度很是隨便,幾乎有一種捉弄的憐愛。不過在這表面之下,還有一些什麼。可是斯迫不願表現的事別人從來沒法知道。

珍妮的態度則比較清楚。她起初非常尷尬,雖然她勇敢地極力加以掩飾,不過雷納看得出她漸漸鬆懈下來,偶爾會對他感激地笑一笑,他對斯迪的憤怒便再度被勾起了。

在接著的日子裡,珍妮發現她與雷納愈來愈接近。斯迪必須去跟他的祖父住在一起,只偶爾借口探望雷納而來過一夜。偶爾也帶她去騎馬,並堅持雷納同行。他發現,他們象陌生人一樣,兩人之間有了距離。不過,他又忍不住留意維特留宿這裡的夜晚,卧房裡並無喊叫,維特身上出沒出現傷痕,但珍妮會在第二天的時候變得更靜,眼帘低垂,杏仁色的皮膚下泛著柔和的光輝。那麼,她是接受這種情況了……不過他又嚴厲地自問,不接受又能怎麼樣?他那變幻莫測的外甥奪取了她的貞操,顯然也教會了她享受身體之樂。斯迪對女人頗有一套,如今,即使她的理智憎厭它,他相信珍妮熱情的身體可能無法否認它本身的需要了。多微妙的情況呀!他在猜想,在她勇敢和有時表現出來的精明外表之下,她有可能是愛上了斯迪嗎?可憐的女孩!他希望她不要愛上他;目前她仍象野性未訓的動物,斯迪渴望她,可是以後呢?以後她會變成什麼?

珍妮自己已差不多不再想這個問題了,只在雷納同情而哀愁的眼光停留在她身上,並且感覺到他的關心時,才會被他勾起。她放任自己過懶散的生活,不願再想未來。

她的時間不再為匆忙所限,她有了一切的空閑。她需要有人陪伴時,雷納永遠存在;有時他們在書房中看書,無所不談地聊天,或是下棋。他們之間似乎有種默契,絕不談她與斯迪的關係,不過雷納會不時談起他們的童年。

她有時會苦澀地認為,雷納是否想讓她以為斯迪的本性並不壞,其實他根本不知道這是多麼無意義也沒有作用的企圖。

斯迪一直說去墨西哥城,卻在此停留了十天,原因全在那位神秘的祖父。他好象是世界上斯迪唯一尊敬到願意替他著想的一個人。可是她還是無法將他跟雷納所提起的那個嚴厲得害斯迪經常離家出走的人聯想在一起。既然他已長大了,他又何必回來?她很好奇,但不敢多問。她把老人想成一個面貌猙獰頗為可怕的人,也在猜這樣的人怎會准許獨生女嫁個美國人。

至於斯迪,她卻不能不發現他漸漸地變了。他白天很少來,晚上偶爾來時,她卻早已入睡,而被他的愛撫或親吻弄醒。他知道這時候的她必定困得無力反抗,她的警戒鬆懈,她的身體出於本能地反抗他。等她早上睜開眼要找他吵架時,他早已不見人影了。

他們在一起時,他是有禮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的。她想他不管自己、也不羞辱自己應該是值得慶幸的事才對,可是在漫長無聊的白天里,珍妮發現自己會猜他整天都在做什麼。

「你祖父的家在哪裡?」有一天他們外出騎馬時,她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伸手朝後方一指:「幾裡外,要來這裡得花上好一段時間呢!」

「看來我該覺得很榮幸羅?」她鋒利地問道。

他的笑紋加深了:「你不了解我的祖父,要離開他身邊得費不少口舌和力氣說謊,事實上他己在暗示我該留下來……學著照顧產地上的一些事。」

「反正你的確長於說謊,看來是經常有機會練習。」

這次他哈哈大笑了:「說得好!他已將馬趕近他替她向雷納借來的牧馬身邊,」明天我離開後會非常想念你的,這是真話!」

「明天!她淬不及防的話,顯露頗為不悅的心意。

「如果事情順利,兩個星期後我就會回來。試著多想我一點,珍妮!」

他將手置於她的頸后。轉過她的頭,親吻她。

他真正離開后,她想起這個還算溫柔的吻和他半似訂趣的話。那話中似乎有些遺憾。可是,有嗎?

斯迪上墨西哥城忙他的神秘事兒后,珍妮幾乎有過多的時間沉浸在為未來而煩惱的折磨中。她恨他!這是他那天一大早打扮成農民的樣子來向她道別時,她激動地喊叫出來的話。

他為什麼非要那麼神秘不可?如果他的事與她有關,為什麼不告訴她?他打算怎麼處置她?她憤怒地問出了一大堆問題,他一概不予作答。只說要她耐心等,最後被她氣急了,才冷冷他說她把自己變成了潑婦,他實在很高興自己即將擺脫她。

「不幸的是,我的表舅老在提醒我要為你的事負責。

他贊成你的看法,認為我最初就不該綁架你,反正,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花許多時間來為我的輕舉妄動懺悔!看來我是遠離文明世界太久,過於我行我素了。」他的手捏得她的肩膀部瘀青了:「等我回來,我一定馬上送你回去,你終於擺脫了我一一上天保佑,我也一樣!」

即使雷納默默地作陪也未能安慰她。她恨斯迪希望他永遠不要回來,」她也恨自己身體上的弱點。他當然也一定是恨她的!他們之間所有的,顯然只是一種生理上的激情所構成的聯繫。最初正是這種東西吸引她去接觸他的。可是他怎麼能這樣不把她當一回事,就這樣棄之如敝屣地一走了之?為什麼要到把她帶到墨西哥的心藏地區后,才決定釋放她?他控制著她,到底有什麼秘密和目的?

第二天下午,她的苦惱變成放棄。除了等待外,她還能做什麼?她恨自己曾經忍受他強迫她忍受過的一切,她想起被鎖在莉莉房間中無休無止的日夜,在這兒她雖然有了某種程度的自由,且有雷納作伴,但這種等待又該到何時才了?

珍妮拿了本書到花園去,但根本不可能專心,而且這本大仲馬的小說她早就看過了。這一刻她最需要的實在是運動,可是馬廄管理員奉斯迪和雷納的命令絕不肯讓她單獨騎馬出門。雷納今早極為抱歉他說他今早必須去查帳,她看著他出門時,心裡在想不知他替誰查帳。不過雷納心地善良,任何人的忙他都願意幫,看他為了她和鼓舞她的士氣費了多少心機!

珍妮想,如果我願意,其實仍有許多事可以填滿時間的。她又不耐地想自己實在太懶而且天氣也太熱……可是每天這樣睡午覺,總有一天會變成痴肥的不倒翁,她又罵自己,不管這些了,還是看書吧,她重拾方才扔在桌上的書,可是不一會兒,她的心思又飛到別處去了。

雷納的書房有很多法文書,他說他幾年前曾去法國。

「那時家父還在世,他堅持我去各地旅遊。」也許斯迪的法語是雷納教的。斯迪的某些性格使她想起雷馬克,不過斯迪絕對只是一個衣冠紳士,而非真正的豪俠;他外表的禮儀一碰即碎,而且底下是慘不可睹的野蠻。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夾著嘶鳴由遠而近,使得珍妮再度扔下書本。她好奇地張大了雙眼,看見騎馬者以戴手套的手靈巧地掣住馬兒,讓他在離珍妮幾碼處的地方停下,珍妮本能地站起來。

來人是個女孩,頗為不懷好意地對她笑著。

「你怕馬兒把你踢死?」她用口音很重的英語說。看見珍妮冷冷地聳肩搖頭並且好奇地打量這位不速之客時,女孩的眼中似乎有些失望。

「我該害怕嗎?你看來象個高明的騎士,必定能把你的馬控制得很好。」

「我的騎術當然高明,每個人都這樣說的。」

她自得其樂地輕笑幾聲,姿勢優雅地下了馬,在珍妮面前站定,以明顯的態度打量她。

她那直接到近乎無禮的注視使珍妮不大舒服地想起自己並不整齊的外表。由於大熱,她只穿了低領的白衫和墨西哥式的大花裙,腳上是舒適的涼鞋。

來客則顯得過份盛裝,深紫色的騎士服更托出她早熟的身材。近看之下,可以發現她其實比乍看之下年輕,大約只有十五歲,有一雙黑色的眼睛,深棕色的長發以跟衣服同色的緞帶綁在腦後。珍妮覺得,這年紀的女孩穿紫色實在嫌老氣了一點……出於一種自衛的心態她也以同樣公開的方式打量對方。

「我是安娜小姐,」那女孩突然說。然後象個小孩般笑起來,「我故意甩掉我的監護人,目的就是來看你。」她不待邀請便自行在椅上坐了下來,不過眼睛仍盯著珍妮,「你跟我想象中不一樣,」她隨手將頭上的緞帶摘下來,「完全不一樣。」

珍妮強迫自己坐下來,鎮定而平靜地回答:「真的?我能請教你以為你會看到什麼嗎?」

女孩歪著頭似地思考:「呃,例如,你比我想象的年輕,而且不在臉上亂畫。這大概是因為雷納不喜歡,他真是又古板又沒趣的男人。」她咯咯而笑,「至少這是人家對雷納的想法,可是誰想到他竟會做出這種事!」

珍妮克制著不去賞她一個耳光,擱在腿上的手指也虯曲了起來,她強勉平靜他說:「看來你對我己頗為清楚,不知能否告訴我你是誰?你顯然非常年輕,但除了好奇之外,應該還有其他的理由使你趕來這裡。你不至於讓我一直胡亂猜測吧?」

被珍妮意外的攻擊以及鎮定的語氣所擾,安娜氣紅了臉,整個人亂了方寸。

「我己報過名字,難道雷納沒有把家族裡所有的事都告訴你?我必須說,他真使每個人都嚇了一跳,誰料得到雷納竟會突然決定養個情婦,而且是個外國人!」

有那麼一會兒,珍妮是大生氣也太訝異以致無法說話了。她的綠眼危險地眯了起來,雙手握拳。這女孩不止魯莽無禮,她的不屑與譏笑更是叫人忍無可忍。她竟然以為珍妮點燃了可憐的雷納的愛之光!而斯迪又做了些何其聰明的安排,叫大家有這種想法!

安娜似乎頗為珍妮的沉默而得意,顯然以為自己以氣勢擊中了要害,因此傾身向前而且降低了聲音說:「你不必怕我會告訴『老爺』。有時候我也很會保密的。而且,他和我的監護人都不會喜歡我來這裡。」

「到底……」珍妮的聲音在破碎的邊緣,她覺得整張臉已因憤怒而僵硬,幾乎無法說出那幾個字,「這個『老爺』是誰?」

安娜意外地張大了眼:「你問我?我的天,誰會不知道『老爺,是誰呢?你就住在他的土地上呢,而且算你運氣好,他……哦!」她的孩子本性使注意力很快地被四周的環境分散,看珍妮在看法文書,她皺起眉,「你會看用法文寫的書?她似乎不相信,抬頭接觸到珍妮灼灼的目光,便鄙視地說,「哦,也許你當過家庭教師什麼的?你就是這樣認識雷納的?」

「如果你有家庭教師的話,她或許應該教你一點禮貌。」珍妮很用力他說。然後憤怒得坐不住了,因此跳了起來,「從沒見過這麼叫人生氣的女孩!」她不理會安娜象貓一樣眯起來的眼睛,「不過你似乎是被縱容著這樣做的。怎麼?這兒的人不教小孩子禮貌嗎?」

「你好大膽,竟敢這樣說我!」安娜象頭怒豹跳起來,怒火熊熊的眼睛恨不得把珍妮撕成兩半,「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才不是小孩,我已經訂婚了,跟老爺的繼承人訂婚了,等我嫁給老爺的繼承人後,我就是全省最富有也最令人羨慕的女人,而你這種人連結婚都太奢求了。」

「你只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又被寵壞了的乳臭小兒!

只有女人才認得出別人是不是女人,至於結婚嘛,我替那個被迫要娶你的可憐男人難過!」

珍妮覺得面龐發燙、心跳加速,不過她對安娜握緊了馬鞭的手可是一點也不害怕的。

女孩的聲音因無法控制的怒氣而抖動:「哦,你……賤人,你才值得人家可憐!」

「別浪費了你的同情心,小女孩!」珍妮狠狠說道,她深吸口氣想使自己鎮定,「我真訝異一個出身良好的少女會用這種語言,尤其對方是個客人,」她比自己意料中冷靜地繼續往下說,「你為什麼不再胡言亂語之前先弄清楚真正的情況?象你這樣擅闖別人的家大放厥辭,也不見得高貴到哪裡去!」

「噢,噢!你敢放肆!」安娜的聲音因憤怒而高昂,「等我去告訴老爺,他會把你抓去痛打一頓!對,那時你和你寶貝的雷納就會麻煩了,誰讓他那麼大膽敢帶你來這裡,還對每個人說你是他的情婦。」

她的發怒給了珍妮可乘之機:「既然我不認識這個神秘的老爺,我又何必怕他?而且你來這裡會惹他生氣,我勸你還是趕快回去,免得自己挨了打!」

「可惡!你這是什麼態度!」她真地揚起持鞭的手,不過被珍妮抓住並且把馬鞭搶走,害怕的表情涌人女孩滿是淚水的眼眶。

「我比你高也比你壯,」珍妮正色道,「而且沒心情理會你的無禮。」

安娜在珍妮將她按在椅子上時輕輕的扭動了一下。

「你不敢打我的,老爺他會……噢,而且我會告訴我的未婚夫,他是非常凶的人,永遠都帶著槍,他會毫不眨眼就把你殺死!」

「反正我誰都不怕,你給我坐好,聽我說話,不許插嘴,否則我用鞭子抽你!我也可以跟任何男人一樣凶!」

「我不聽,你能說的我一句也不想聽,你最好快放我走,免得雷納知道了不高興!」

「你先告訴我,你來這裡做什麼?只是因為你聽到僕人一些閑話,想來看看以便自己也有一些閑話好說?或者是誰派你來的?」

「我才不是被誰派來的!我也從來不聽僕人的閑話!

不過雷納……誰也不信雷納會做這種事,我想要親自證實,」女孩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而且我的未婚夫也來過這裡,聽說還跟你去騎馬,我想看看你是怎樣的人。」

珍妮心中一個可怕的懷疑正在形成,她覺得自己又要開始做惡夢了。不過無論如何,她不能讓這個可惡的女孩看出她的震驚和不安。她努力地保持平靜。

「現在你看到我是怎樣的人了,我是不受任何人侮辱的,而且不管謠言怎麼說,我也不是雷納的情婦。至於你所謂的未婚夫,管他是誰,不過唯一跟我一起騎過馬的外人,剛好是一個侮辱過我、又把我綁到這裡來的一個亡命之徒!而我不可能會相信你的家族會跟摩斯迪這種人扯上關係。一個職業槍手、殺人老手兼盜賊,甚至更惡劣的!

噢,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他比野犬還可怕,他會一口把你吞下去!」

「住口!馬上住口我不要再聽你這些謊話!」安娜氣沖沖地站起來,「你憑什麼這樣說維特?只因為他沒法在此為他自己辯護,你就有資格胡說嗎?他才不會看你這種女人一眼的。從小我就知道我們將來會結婚,前幾天,我還聽老爺對我父親說……噢,你這可怕的女人!騙子!我再也不想看見你的臉了!」

「那就趁我發脾氣前快走吧!又不是我邀你來的!」珍妮把馬鞭對著那女孩頭上扔過去,對方馬上又怕又氣地尖叫一聲,而後抓住馬鞭哭著向馬跑去,「你會後悔的……你等著瞧!」

珍妮己轉身急步回返屋內,因滿腔沸騰的怒火而幾乎喘不過氣。她還未進入卧室、還未撲倒在床上,就發現她的感覺實在控制不住了。憤怒、羞辱、尤其是對摩斯迪那高漲的恨,使她渾身顫抖,他為什麼要這樣罔顧後果地把她扔在這種不可能處理的境況中?她握拳猛捶枕頭,一心只想尖聲高叫,這一切多麼可恨呀!他早就訂婚了,居然還口口聲聲說不願被一個女人套牢。而他居然還有這樣的包天大膽,竟敢把她帶到這個他的未婚妻就住在附近的地方。他想怎樣?

他為什麼這樣做?她使自己處在一種微妙的情況中,可是她不管了。想想他說了多少謊?他毫無不安地取去我的貞操,但我敢打賭他絕沒碰過那驕傲的小女孩。她的父母當然非常富有,他是會追求豐碩嫁妝的那種人。只是他又何必帶我來此!除了羞辱我之外,還有什麼用意?更糟的是,他一走了之,留下我一個人面對一切……噢,上帝,現在我該怎麼辦?雷納呢?他為什麼不回來?

珍妮哭了好久,渾身因抽泣而顫抖。蘿莎帶來滿筐的問題跑進來。想要安慰她,可是那根本不可能,只好苦著一張臉揪心地坐在床邊,一直到她力竭而啜泣稍息;才溫柔地替她脫下衣服,用冷水和濕毛巾敷拭她哭腫了的臉和汗濕的身體。

她對這家雖然忠心耿耿,仍忍不住低聲詛咒著維特少爺!誰都看出這位小姐是個淑女,而且還那麼美麗,他怎能這樣對待她?她當然知道安娜小姐的來訪,也知道她是一個被父母和老爺寵壞了的小蠻女。這件婚姻,其實就是老爺一手安排的,蘿莎想到老爺發現這件事不知會如何地盛怒時,不禁發抖了。因為安娜一定會直接去找他的,而他會怎麼樣呢?

安娜歇斯底里地哭著奔出書房后,艾富蘭仍抓著馬鞭蹩著眉站在房門口。他雖己七十六歲仍然英俊健朗。頭髮雖已斑白,腰干卻挺得很直,不顯老態。不過,他一向是發號施令的人,驕傲自負一如他偉大的祖先,剛才那番談話顯然使他不快了。他的嘴唇緊抿著,高挺的鷹鉤鼻上湛藍的眼睛兇狠地向外看。

「傑麗密!」無需他高聲大喊,傑麗密照例候在門外。

他懷疑皮傑密知道多少,可能全知道吧!這些僕人雖然不敢稟報,但他們什麼事都曉得的。

「老爺,有事?僕人靜悄悄地走進來,幾乎把艾富蘭嚇一跳。

「你去請雷納先生來一趟,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是的,老爺。」

雷納進來時,艾富蘭正坐在桌前,肘旁擺了一杯酒。

他對外甥微微示意:「你有急事要找我?雷納戒備地問著。

室內光線很暗、他的臉上似乎有種凝神堅決的表情。

「坐下來,喝杯酒?」

雷納搖搖頭:「不必了,傑密來找我的時候,我正要回去,我家裡還有一些事要處理。」

「這一個星期以來,你的事好象特別多!艾富蘭把酒杯舉向燈光,一臉沉思他說,「事實上,最近幾乎都看不到你的人影,維特每次回來,氣氛就變得很奇怪。」艾富蘭猛抬頭正好瞥見他外甥暗自皺眉,「希望我的孫子沒有把你拖進他瘋狂的冒險中?」

「據我了解維特現在正在墨西哥城,或者正在去那裡的路上。」雷納生硬他說,「可是,他來此小住時,我很少看到他。」

「唉,希望他要去處理的事值得他去。」艾富蘭啜了口酒,不經意地看了他外甥一眼,繼續輕鬆地聊著,「不過,他沒有把那女人帶走倒讓我詫異。安娜說她又大膽而又迷人。」

雷納控制不住臉上憤怒的紅潮。原來他已知道了!不知他是用何種方法套問出來的。艾富蘭的利眼精明地捕捉到他的窘態,令他渾身不自在。

「老爺,我……」雷納彷彿又回到孩提時代想替斯迪辯護,卻張口結舌說不出來。

「真丟臉!你這個大學者還會詞窮?我知道她使可憐的小安娜很不安。真奇怪,你竟然不阻止她,還讓那女人住你的家,日夜與你為伍。她真的這麼迷人嗎?」

「你不了解!我不知道她和安娜小姐在何種情況下碰面,但我保證,她絕非你暗示的那樣。她是個淑女,是好人家的女孩。維特無權如此對待她。我勸過他……」

「算了,我的孫子何時接受過別人的勸告?」艾富蘭冷冷地說「你說那女人是好人家的女孩,那她為何要留在這裡當我孩子的情婦?她告訴安娜說是被綁架來此,真是胡說八道!」艾富蘭突然用馬鞭猛敲椅背,「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非得我親自逼問?別裝出那種聽天由命的表情來。我知道你對維特忠心,可是你要記住你得先對我盡忠!你把這事詳詳細細地告訴我!」

雷納事後回想起來,總覺得這次會談是他一生中極不愉快的經驗。當然,他舅舅說得不錯,他對維特有種盲目的崇拜。但是他覺得自己更偏向珍妮,他也不了解自己的感覺。他同情她,也崇拜她的堅毅與勇氣。還有呢?他舅舅一再逼問下,他繼續形容著,她有蜂蜜般的膚色、碧綠色的大眼睛、性感的臉、慧黠的心思……維特怎能待她如街上的流鶯、還棄之如敝屣?不,雷納不禁想保護她。

談完話后,艾富蘭斷然宣布要親自和小姐見面,雷納震驚極了,很想勸阻,但艾富蘭說:「做你的事去吧,我還能處理我自己的家務事,而且我將採取必要的措施。」

當艾富蘭擺出老爺身分時,他只有遵從聽命。雷納幾乎無法壓抑自己的挫折感,黯然地退出書房。他在俯視天井的小房間,處理舅舅的帳務時,不禁憶起珍妮的臉龐,心中祈求老天,不要讓他傷害她。

事實上他無需如此考慮。珍妮和安娜小姐正面衝突過後,已失去感覺的能力,甚至不覺得害怕了。她象個機械人似地任由蘿莎替她洗澡、擦背,然後,再替她換上一件最漂亮的衣服。蘿莎還在她頭髮上系了綠色的絲帶;讓她的秀髮垂在肩后。她喝了一杯果汁,吃了一些新鮮的水果和澆了檸檬汁的木瓜。

「為何這麼慎重?」她抗議著,「我們在等誰嗎?珍妮可以感覺出蘿莎站在她這邊……但要和誰對抗呢?她期待雷納出現,可愛善良的雷納會幫助她,告訴她怎麼做。她只知道她一定要離開此地,她不願意順從地等待摩斯迪回來。她再也不要見他,他是只又狡詐、又陰險的豬!

蘿莎又在嘮嘮叨叨地要珍妮多吃一點,雖然她不是說西班牙古腔,可是珍妮常聽不懂,尤其是她講話很快或低聲慢語時。

「珍妮小姐,你一定要打扮得很漂亮。無論發生什麼事,有準備總是比較好。」

「會有什麼事?反正我什麼都不怕,即使她說的那個老爺要來殺我,我也不在乎!而且,我還會很高興呢!」

「我的天!」蘿莎忙用手指按在唇上,「別這樣說!會倒霉的。老爺雖然脾氣不好還是很公平。聽說安娜小姐是他最喜歡的人,不過我相信他會公平處理的。當然,一切都有老爺安排。」

「安排什麼?你是說維特少爺答應老爺幫他安排的這門婚事?」。

「珍妮小姐,」蘿莎看她的表情就活象她瘋了似的。

「這是本國的風俗。大地主家的人婚姻都由長輩做主,要門當戶對的……聽說安娜小姐小的時侯,她父親和艾富蘭先生就已經有了口頭約定,所以……」

「且慢!」珍妮的手掌按在驟然發燙的臉頰上,「你把我弄糊塗了。艾富蘭是誰?是不是維特的祖父?可是你們為何都稱他為老爺?」

「因為他就是老爺。」蘿莎對珍妮的無知驚訝萬分,瞪大圓眼得意他說,「哦,珍妮小姐,我以為你知道,在這兒,人人都曉得艾富蘭老爺!他是全墨西哥最富有的人,擁有最大的土地。不只是華瑞茲黨人不敢侵犯這裡,就連法國人和那些狂徒對這裡都尊敬。皇帝和皇后曾來此訪問,艾先生還去濟華花的王宮住過呢!」

珍妮原本站在鏡前沉思著望著鏡中的自己,現在也猛地坐下來了。

她憶起安娜尖利的聲音驕做他說:「等我嫁給老爺的繼承人!」摩斯迪、這個被她鄙視的男人,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個職業殺手、盜賊和混混,誰知他競是西班牙大地主的孩子?真是難以置信。

「原來他很富有!」她大聲他說,「他本來能當個紳士,留在這兒,娶他祖父中意的女孩,可是……」她發現蘿莎正考慮地望著她,她心中湧起另一股恨意和屈辱感。

他怎麼做得出這種事?把我拐到這兒當他的情婦,粗魯地對待我,而這一切又毫無理由!他何必偷我父親的錢?做這種不法的事,既然和那個富家千金定婚了,為何又侮辱我、糟蹋我?到底是為什麼?

她突然氣得跳起來,推開一臉愕然的蘿莎衝進客廳。

她不曉得她想做什麼,也許想找雷納當面對質盡情地責問他。反正她不想再留下來,她一定要採取行動!結束這鬧劇,扳回她的自尊。

「珍妮小姐!珍妮小姐!」蘿莎在後面叫著。

珍妮幾乎要衝到門口時,大門突然打開了,一個男人走進房間。

「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我敲了好久沒人來開門?」

這個高大的老先生和這個喘著氣而狂亂的年輕小姐互相打量著。望著那張毫無掩飾、怒氣騰騰的臉,艾富蘭深刻堅毅的臉變得很嚴肅冷峻,嘴角微微掀起一絲嘲諷的微笑。

「老爺!」蘿莎敬畏而顫抖地叫著,其實珍妮早已猜到他是誰了。摩斯迪的祖父。他們有點象,尤其是那種看起人來肆無忌憚的眼神。

珍妮不自覺地挺直背脊,有些孩子氣地抬起下巴,一副頑固驕傲的樣子。

「老爺,對不起。沒有人出來招呼你。蘿莎忙著幫我更衣,我也沒想到會有訪客!」

「小姐,我也沒有想到會冒昧來訪,抱歉,沒能事先通知你。你請坐,我想和你單獨談一談。」他那雙鷹眼瞟向蘿莎,「你下去吧,我不會為難你的小姐。」

艾富蘭客氣地讓珍妮坐下,態度和雷納一樣有禮。她驚訝極了,更覺得自己象個任人擺布的傀儡。他到底想做什麼?想說什麼呢?怪的是她一點也不怕,而且決定在他開口前絕不說半個字。

矮桌上通常都擺著一瓶酒,艾富蘭泰然自若地倒了兩杯,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

「小姐,願意陪一個老人喝酒嗎?」他用法語稱呼珍妮,使她更覺詫異。但他對她似乎很清楚,甚至知道她在法國長大。

「謝謝。」她平靜地望著他。

「這酒很醇。我的孫子幸好對某些事情還很有眼光,只可惜他的許多行徑和野蠻人一樣,實在很遺憾。」

珍妮雙頰不禁紅起來,她啜了口酒以掩飾那份困窘。

他期望她對他溫和而帶刺的話有所反應嗎?不,是他來此看她的,讓他去說吧!

艾富蘭用手指轉動著酒杯,思索該如何措辭。這位珍妮小姐讓他吃驚,她的確是個可愛的女孩,他知道雷納一向誠實,但他凡事躬親,不喜歡盲從別人,現在,他的直覺己告訴他雷納是對的。第一眼看到她時,她深綠色的眼睛因震驚而瞪大著,然後又勇敢地武裝起自己。他知道這個女孩絕非他狂暴的孩子以前所招惹的那類女孩,那麼真是他綁架來的?老天、艾富蘭憤怒地想著,這小於又回到黑暗時代了!綁架一個好人家的女孩,還把她當作娼妓對待。可是為什麼呢?他是否和別的男人一樣,早已愛上自己的戰利品卻渾然不覺?

當然,她對他駐留不去的眼光一定早有所覺,只是她聰明地等他發言。艾富蘭發現自己竟然很期盼將要爆發的爭論。他知道這個女人不會哭哭啼啼地告苦,從雷納的話中他早已得知她同時具備了過人的聰敏和美麗。

艾富蘭對她微微一笑,她長睫毛下的眼睛堅定地回視他,但他注意到她膝上的雙手緊扭著,他喜歡有個性的女孩。維特顯然還未馴服她,他內心竊笑著,憶起雷納所說她在維特身上留下的刀傷。

「小姐,」他高聲說道,「你是否願意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恕我如此率直,我老了,不喜歡拐彎抹角。我曾經從安娜那兒知道一些片斷,然後又和雷納談過……他似乎很同情你。告訴我,這事是真的嗎?」

「艾先生,你說的是那件事?我相信安娜很討厭我,我是不該發脾氣的……至於雷納,我想,他一定覺得很內疚!」

「小姐……請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富蘭嚴厲的語氣使珍妮兩眼冒火,臉上露出驚愕的神色。

「顧左右而言他?先生,如果我有些遲疑,那是因為我覺得很難堪。畢竟,我在這兒的理由很……很低俗,也很簡單!你的孫了摩斯迪把我帶到這兒來,作他的……他的……」那兩個字哽在喉嚨中、就是說不出來。她咬著下唇,眼睛不由地垂下來。她可以感覺到艾富蘭的手不安地移動著。

「小姐!我很抱歉。我知道這個話題使你很難堪,可是我保證如果你全心信賴我,你會發現我們家的男人並非全都那樣無恥。」

他語氣中隱含的怒意使她抬起頭來,疑惑地望著他。

「你又能做什麼呢?已經大遲了。摩斯迪把我綁來此地,原先是要把我當人質一一使他的朋友可以帶著偷來的錢安全離開,然後一一哦,我實在說不出口隨便你怎麼想吧,我不在乎··…。我只想離開這裡,走得遠遠的,忘掉這裡的一切!」

艾富蘭皺起眉頭,濃濃的白眉毛糾結在一起,此刻他並非為珍妮擔心,而是想到另一件事。

「什麼!你說我的孫子去偷錢?還欺負你?小姐,噢,其實我剛剛看到你站在那裡,憤怒地瞪著我時,就該知道一切了。我是這個家族的家長,榮譽對我而言,絕非一個空泛的字眼。那是我生活的準則,更是我的生命!任何與我的家人有關的事都會影響到我一一也許我的思想和行為較為古板……可是我對某些事絕不姑息!你將事情的始未都說出來。我一定要查清楚,而且給你一個交代!」

他的手緊抓著她的手腕;珍妮低下頭未看著那隻手。

滿布皺褶,手指卻強動有力,和斯迪的手一樣給人一種壓迫感:珍妮突然開始了解這個男人所蘊涵的力量,他定定地注視她那令人拆服的眼睛。她現在也了解,為何別人談到他時都面露驚色,他們的確很怕他!

她覺得被催眠了,思索著合適的字眼,毫無保留地道出這段往事,甚至連她的感覺,她自己的弱點,她對這男人最初盲目、純潔的激情,到最後恨他、輕視他的感覺,都赤裸裸地陳述出來。最後終於全部說完了,她覺得喉嚨乾澀,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她坐在椅子上,低垂著頭,避開艾富蘭的眼光,饑渴地喝了一大口酒,好象那是杯水似的。

他為何不說話?珍妮狂亂地想著,他為何不立刻解決這種緊張的局面?事實上,不管他如何對付我,都不重要了,我累了,我已心力交瘁,我什麼也不在乎了。

「原來是這樣,比我預料中更糟。這次他做得太過分了,我不能容許他再胡鬧下去。」艾富蘭的語氣很平靜,似乎象在自言自語,可是音調中剛強的味道卻使珍妮不由得顫抖了。他是什麼意思?她還來不及開口,艾富蘭又用低沉嚴厲的語調繼續往下說,語氣中有獨斷獨行、不容任何人反抗的口吻,「我不知道維特是被牽進那一種愚味、不負責的陰謀,等他回來我會好好的盤問他。小姐,你看!我對孫子的行蹤幾乎一無所知。自從我女兒蘇珊把他帶回來后,我就努力訓練他作個紳士,可是他從小就和我作對。

我曾經狠狠抽過他的背,甚至鞭打出了血,可是他還是一再反抗我。等他長大一點后,就開始離家出走。把他找回來后,他又逃走。最後我終於想通了;他就象野鷹般需要空間展翅飛翔,我決定讓他自己出去磨練,體驗生活。現在,我才知道結局更糟。他什麼也沒學到,卻胡作非為,毫不考慮後果。唉,老天,這次他必須學著收拾結局。他必須象個男了漢一樣履行他的義務,否則我會先殺了他!」

艾富蘭的語氣益趨激烈,甚至拿馬鞭用力抽打椅背。

珍妮腦中一片混亂,硬生生地把他那番話塞人,突然間,她了解他話中的含意了,忙用手堵住嘴,以免叫出來。

他突然轉向珍妮,銳利地打量她,再用乾枯溫熱的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你是個美麗的女孩,勇敢又活潑,我喜歡這種個性。可惜我不能使時光倒流,也無法補償你所受的委屈,不過,我會給你一個名分,使你不再感到痛苦或羞辱。我的孫子一回來就會娶你為妻。」

珍妮楞住了,她瞪著他好久好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後她叫了一聲,想抽回她的手,但他緊握著不放。

「不可能!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斯迪不會,哦……你不了解他。他絕不會讓人安排他的婚姻,這是十九世紀了。

而且我恨他!她有些稚氣地強調著。

「小姐,聽我說!」艾富蘭嚴厲的語氣使珍妮咽回已到嘴邊的話,「你必須理智地考慮我的建議,為了你的名譽著想,」這是最好的安排。很多人都知道你和維特逃走,如果你以他妻子身分回家,人們的反應會有多大的不同?他們會說這是私奔,還會認為這是很浪漫的事,而你也會成為受人尊敬而富有的女性,婚禮隆重舉行后,你可以回美國,或去法國,來去自如。你了解嗎?這裡是墨西哥不是美國,我會讓維特以誠敬待你。這次,我絕不容他再逃避責任了。」

珍妮望著這個陌生而有權威的老人,仍覺自己還在夢中,「如果他拒絕呢?」

「如果他拒絕,就不是我的孫子,他就要承擔一切後果。小女孩,我的莊裡有很多神槍手,我想維特了解我的作風,如果他不從,就只有死路一條!」

艾富蘭冷酷的字眼把珍妮從迷離幻境中驚醒。他是當真的呀:「我夢想過要報復他,讓他受苦……嗯,我也期待他死去,可是這樣太過分了,太殘忍了,我不希望導出這種結局!」

「那你就嫁給他,然後把維特留給我,他以後就不會傷害你了。我會讓他立誓,他雖不負責任,但從不毀約。

孩子,如果你想報復,這就是機會了。你作他的妻子繼承他的姓,他就永遠要對你負責任!」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那你同意了?好,你現在和我一起回莊園,我會替你準備套房和伺侯你的女僕。你不必擔心閑言閑語,一旦我宣布你是我的孫媳婦時,就沒人敢說話了。」

自負的艾富蘭不再理睬她微弱的抗議,他指揮一切布置妥當。日落時分,珍妮發現自己置身於華麗的莊園,成為「老爺」最禮遇的上賓。

意外地從小屋子遷到著名的大莊園后,艾富蘭雄厚的財力完全展現在珍妮的眼前了。公園似的庭園外圍有高大的石牆,樹影橫斜的林陰大道似乎永無盡頭,這幅景象足可媲美古書中的中世紀莊園。珍妮一看到它,就覺得自己己被某種符咒催眠了。

她曾經隱居獨處,覺得自己很惹人嫌,接著竟又一躍而成為艾老爺未來的孫媳,受人百般照拂。最初幾天,珍妮對情況的驟變簡直有些錯愕,她覺得自己象被一股浪潮無助地推著向前。

「她住的房間以前是斯迪的母親蘇珊小姐的套房,它自成一個格局。不過和大房子一樣面朝天井。第一天晚上,珍妮在房間中晃蕩,,看到那些華麗的西班牙傢具和昂貴的地毯不禁目眩神移。老爺把萊玫夫人介紹給她作保姆,她還有兩個愛笑的棕膚色女傭,她們顯然很怕她。珍妮總是想,明早起來我會發現只是南柯一夢。但第二天卻又帶來更多的驚奇。

有人來量了她的尺寸,接著她又被萊玫夫人帶去一間他的姓,他就永遠要對你負責任!」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那你同意了?好,你現在和我一起回莊園,我會替你準備套房和伺侯你的女僕。你不必擔心閑言閑語,一旦我宣布你是我的孫媳婦時,就沒人敢說話了。」

自負的艾富蘭不再理睬她微弱的抗議,他指揮一切布置妥當。日落時分,珍妮發現自己置身於華麗的莊園,成為「老爺」最禮遇的上賓。

意外地從小屋子遷到著名的大莊園后,艾富蘭雄厚的財力完全展現在珍妮的眼前了。公園似的庭園外圍有高大的石牆,樹影橫斜的林陰大道似乎永無盡頭,這幅景象足可媲美古書中的中世紀莊園。珍妮一看到它,就覺得自己己被某種符咒催眠了。

她曾經隱居獨處,覺得自己很惹人嫌,接著竟又一躍而成為艾老爺未來的孫媳,受人百般照拂。最初幾天,珍妮對情況的驟變簡直有些錯愕,她覺得自己象被一股浪潮無助地推著向前。

「她住的房間以前是斯迪的母親蘇珊小姐的套房,它自成一個格局。不過和大房子一樣面朝天井。第一天晚上,珍妮在房間中晃蕩,,看到那些華麗的西班牙傢具和昂貴的地毯不禁目眩神移。老爺把萊玫夫人介紹給她作保姆,她還有兩個愛笑的棕膚色女傭,她們顯然很怕她。珍妮總是想,明早起來我會發現只是南柯一夢。但第二天卻又帶來更多的驚奇。

有人來量了她的尺寸,接著她又被萊玫夫人帶去一間寬大的儲藏室,裡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料;還從巴黎和倫敦寄來的時裝雜誌都翻爛了,甚至艾富蘭也對珍妮的新衣熱心地建議。

「我們這兒也許很落後。」他客氣地說,「可是我們家女人的穿著一向走在時代的前端。親愛的珍妮,你會發現還有無數個宴會和舞會等著你光臨呢!」

全家的人都很興奮。小女傭在討論即將舉行的婚禮和新娘的衣服時都歡笑不停,甚至萊玫夫人也直起腰誇讚艾富蘭送珍妮的翡翠和她的膚色、頭髮很配。還有許多寶石也是她的,「它們鎖在保險箱里多年,只為了等待艾家新娘來佩帶。如今她已擁有了一切,甚至她想騎馬時,只要吩咐一聲,馬夫就會把一匹俊壯的阿拉伯牧馬牽過來。

有時候珍妮真覺得自己象魔術師從帽中變出的兔子。

原先住在這幢大莊園的親戚和艾富蘭的朋友們部以為費安娜會嫁給他們的孫子,想不到,他竟引進一個陌生的美國女子作他孫子的新娘。她毫無異議地被接受了,還得到許多關懷和真誠的祝福。

珍妮發現要適應這種奢華、優閑的生活並不難。她只要隨著時光漂動,聽任那些極力想取悅她的人的安排就好了;同時她也避免去想斯迪回來,發現她不在小屋卻在婚禮中等他的情景。

在艾家住了一星期後,她對艾富蘭能使他孫子依他安排的承諾不再表示懷疑。她知道他的確操縱了所有人的生死大權。摩斯迪對這個大莊園和莊主的描述又回到她的腦海中,雷納及艾富蘭的談話更使這個封建社會的模式完整地浮現在她心中。但她不懂,摩斯迪為何背棄這種背景?

他這樣做的理由又是什麼?她發覺她更鄙視他了。他犯法、竊盜、打劫、冒險原來不是為了生存,而是邪惡、粗率的本性必然。更糟的是,他還是個偽君子……他本身既富有又腐敗,還批評那些地主和法國人的不是。他講話的語氣好象他是佃農,為了窮人而燒殺劫掠。她永遠也搞不懂他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珍妮不想再為摩斯迪傷神了,可是她沒有辦法;在她身旁打轉的女人常有意的打趣她,並偷看她的反應。有個裁縫師曾拿著半透明的中國絲睡衣叫嚷著:「哦,珍妮小姐,不管哪個丈夫看到這些絲綢睡袍都會迷昏頭的。」

兩個女僕早上幫她鋪床時,也會竅竅私語著,說些滑頭大膽的話。早熟的曼絲會轉動著眼珠說:「維特少爺最有男子氣概!我們一直以為他會娶安娜小姐。珍妮小姐,她沒有你漂亮,嘴巴也太厲害。」

這些年輕女僕雖然不敢公開評論,私下卻都覺得這件事很浪漫。她們的維特少爺選中這個年輕的少女,擺脫她的暴君父親帶著她出走!簡直就和小說的情節一樣。

甚至世故的雷納偶而也會提起她的婚禮。請柬都已發出了,她是否還想邀請其他的朋友呢?珍妮的臉脹紅了,象個小學生似地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不必了,她說,也來不及了。她私下也告訴艾富蘭,她想等結了婚再寫信通知父親,過些時候和父親及蘇亞見面時,她會再解釋。

有時候,那些可怕的想法還是在珍妮心中躍動。當他回來發現這一切時,會有什麼反應?她現在是在艾富蘭的保護中。但是想起他憤怒時狂暴的樣子,她就不禁發抖。

她也不會忘記婚姻會使女人變成男人的奴隸,他有權行使他丈夫的權力。如今她又憶起拿刀刺他時他說的話:「今後我們都不會再低估對方了。」她不敢低估斯迪……她只是不很了解他。

一個特別熱的夜晚,珍妮躲在床上思潮起伏。她想著,摩斯迪真是個無所不能又莫測高深的人,不知他會怎麼報復我。但她又氣憤地告訴自己,她根本沒錯。是他把她綁來這裡的,讓他去自食其果,嘗嘗失掉自由的滋味。

她憤憤地想著,我恨他,我絕不再對他讓步,讓他親近我了。

好幾個晚上,當強烈的桅子花和茉莉花香從窗口飄進時,她會掀開被罩,覺得全身發熱,難以人睡。她一再告訴自己,這是悶熱氣候必然結果。事實上她的身體早已背叛她,渴望他強有力的愛撫;他喚醒她的激情,使她由純潔到了解性慾的滿足。不管她多恨他、多怕他的狂暴,仍日日夜夜為那種慾望所苦。因為他的撫摸、他的強吻和壓在她身上的重量總令她忘掉一切,只想與他融合為一。在這種時候,」珍妮常會跳起來洗冷水澡,直到牙齒打顫為止。事後她常會自問,我怎麼了?難道我和他一樣可鄙,不受意志控制而任由激情泛濫嗎?我的確痛恨他,可是當他吻我或撫摸我時,我又情不自禁地反應著。他一定也知道這點;作女人,真不公平!

這種微妙的感受不知該告訴誰?當然不是聽她告解的神父,也不是善體人意的雷納。於是,她整日讀書,看哲學和科學理性的書,到最後甚至連艾富蘭也取笑她的勤學了。唉,世界上唯一能了解她的人竟是摩斯迪,這真是一大諷刺。想起他批評女人時那種語氣;那種嘲弄的微笑,她不禁咬牙切齒了。他要前往墨西哥城時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他真高興終於擺脫了她。不知道他回家時又會作何感想?在她忍讓的男人中,只有他在某方面真正了解她。

他把她當作一個女人,而非一個漂亮的洋娃娃或聖女。

日子在平淡懶散中過去,遷來艾家的第十天,珍妮正坐在艾富蘭的書房看書之時,突然聽到外面一片騷動。她全身僵住,恐懼的期待著。他回來啦!她可以聽到艾富蘭和另外一個人的腳步聲。艾富蘭的聲音象往常一樣生硬。

「我相信她在這裡,她整天都在看書!」但當門打開時,站在老人前面的卻不是摩斯迪,而是一個全身珠光寶氣的女人。

艾富蘭介紹說她是歐美莉夫人,雷納的母親,也是他唯一的妹妹。「珍妮,我妹妹和她的長子一家住在墨西哥城,她是專程來參加你的婚禮的。」艾富蘭說,「我離開一下,你們談談。」

「是啊,我們對能使那浪漫的維特穩定下來的人都很好奇!」珍妮發現自己被推人一個芳香濕潤的懷抱中。美莉仔細打量她后,領她走出室外,嘴裡仍不停地叨叨著,「不要這麼害怕!我又不會咬你……我只是個饒舌的老太婆,忍受一下,我有好多問題要問你呢!」

他們在天井中舒舒服服地坐定,美莉夫人繼續滔滔不絕他說著話。珍妮感到有些眩感。也鬆了一口氣,因為她不必作太多的表白,只需偶爾說聲「是」或「不是」就好了。

她從沒想到雷納的母親是這樣直言無諱的人。她但白地告訴珍妮,她對美國人的看法……沒有文化;不過她對珍妮很有好感,因為她母親也是法國人。

『而已他們比較接近西班牙,所以還可以忍受,」美莉夫人和善地拍拍珍妮的手,「你真是個漂亮的孩子,我覺得既驚且喜。野蠻的壞維特一直喜歡和不正經的女人在一起,我們原來都很擔心呢!後來雷納寫信告訴我說你是參議員的女兒,既有教養又文靜,我才放下心。我還告訴我媳婦:『富蘭絕不會支持他不喜歡的女孩。』你知道,我哥很主觀,也很挑剔,可是也很喜歡你。我那兒子也是,他對女人一向敬而遠之,可是他喜歡你,處處都在為你著想!」

珍妮吃驚地轉過頭,喃喃地問:「雷納?喜歡我?」

「當然,孩子,還會有準?只可惜他沒能在維特之前認識你。你不知道,雷納一直很讓我失望。他是我的孩子中最內向的一個,他先是想當神父,在神學院待了兩年。

然後又對我說他改變主意。我說:,孩子,你不是常說你最大的願望是幫助別人,尤其是那些可憐的農夫嗎?可是他說,如果他當教師可以幫助更多的人。你能想象我兒子雷教師的樣子嗎?然後我想讓他趕快結婚,替他介紹許多大家閨秀,可是他一個也不要。如今……實在可惜!」

「可是……夫人,我不了解你的意思……」珍妮結結巴巴巴他說。

「哼,孩子!你當然很了解!雷納就象一本書一樣單純,他愛你,我閉著眼都知道。而且我也不是怪你選擇了維特……他很迷人,女人看到他都會昏了頭。而且他很有錢,又是大地主的兒子。」

珍妮的臉都紅了,激烈的反駁道:「夫人,你把我想錯了!我當然……」

歐美莉太太裝模作樣地搖頭,她的耳環在陽光下閃耀著:「不必解釋,孩子!我知道你對我哥哥的財產完全沒有野心。事實上,你也很有錢,對不對?我可憐的哥哥和蘇珊一直很擔心這孩子,現在他總算安定下來了,我也很高興。不過,我對他還有一點不滿。為什麼快結婚了,還不待在家裡?他總是在外面遊盪,你得制止他。親愛的,你應該接受我這個老太婆的建議,如果對男人太放縱,他們就會往外跑了。你想他何時會回來?」

珍妮心裡也氣得咬牙,但她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說,斯迪告訴她兩個星期內就會回來。

「他有些急事要辦,但是我相信他會趕回來參加家的宴會。」她輕輕他說,暗自輕視自己替斯迪找藉口的行為。

然後又急欲堵住美莉夫人的嘴,免得她再問其他的問題,便說:「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夫人?」

「親愛的,叫我美莉姑婆吧,當然會去。哲西是我老朋友。他主持的宴會一向非常正式隆重,甚至比夏普特宮的舞會還好。」美莉夫人拿出一把象牙,邊扇邊說,那地方你總有一天會去的。皇帝和皇后很喜歡年輕人,宮裡常擠滿從各國來的瀟洒軍官和美麗如花蝴蝶的女士。我來此地前一晚還和兒子、媳婦一起去參加宮廷舞會呢!人真多!

而且我還看到維特,和那個大膽嬌媚的法國女伯爵在談話……我記得我當時嚇了一跳,等定神要找時,他們已經溜進花園了!當然,我知道應該不是維特,可能是什麼亡命的美國人。宮廷里擠滿了那些人,而且他們說黛蓮女伯爵在她丈夫外出圍剿華瑞茲黨徒時,總喜歡找美國人陪她。

老天……」美玲夫人停下來看著珍妮。

「當然,你快結婚了,這是每個女孩都期待的一天,是不是?但你可能有點緊張,這是正常現象,親愛的,婚禮前總會患得患失。我記得……』美莉夫人的聲音在耳畔嗡嗡作聲,珍妮坐直身子面露微笑,手指抓著膝蓋又放下。她為心中那股掩不住的憤怒生氣著。一定是他!不可能是別人,美莉姑婆的話在她的心中回聲著,「那個大膽嬌媚的法國女伯爵……」原來他是和那女人有約,才急著直回墨西哥城,所以才堅持不要她同行。事實上,他只是華瑞茲的間諜,他處處和皇室作對,還敢去參加宮廷的舞會!哦,我能揭發他就好……我一定是瘋了,才會想到嫁給他,把自己託付給這種人!

珍妮的思緒奔騰,到了吃晚飯時,她己頭痛欲裂了。

於是她趁機留在房裡休息。

萊玫夫人進來時,她閉上眼,夫人拿了一塊濕毛巾放在她前額上。可是斯迪的臉依舊在她眼前晃動,那張嘴不懷好意地笑著、嘲弄著。

她現在不再怕他會發火了……她幾乎有些惡意地期盼他回來。你等著瞧,摩斯迪,我會讓你後悔認識我……我要你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這想法使她情緒比較平衡了,最後她終於帶著這個念頭沉人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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