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愛的復仇
摩斯迪一直到施哲西的宴會舉行當天,才回到祖父的莊園。其時,美莉夫人己把艾家寧靜、有秩序的家庭生活搞得人仰馬翻了。
她掌管全屋的事務,僕人在她的指揮下忙得團團轉。
每間房間都重新整理,地板重新打蠟,傢具移動位置。而且她堅持照料珍妮,珍妮的每件新衣都經過仔細檢查。而且珍妮也不能老是看書了,她必須學習管理一個大家庭,她還必須佩戴更多的珠寶,頭髮梳得更優美,更高貴。
艾富蘭則整日關在書房裡埋頭於帳簿中,雷納被他母親的出現和挑剔也弄得心情不佳,很少到大房子來了。
珍妮覺得益發無助,但是也有些解脫的感覺,因她不必再去費心打發這段等待的日子。等到摩斯迪終於決定露面時,珍妮反而覺得這名字聽到太多次,每次都是不以為然的語氣,如果再聽到她會瘋了。她覺得她的心中只剩一團冰霜,混合了憤怒和失望的冰霜。這時小女傭喘著氣興奮地衝進來。
「他回來了!維特少爺終於回來了!」小女孩警覺到自己的失態改口說,「珍妮小姐,他馬上就會過來看你了。他現在和老爺在書房裡。要我幫你換衣服嗎?」
珍妮忍不住厲聲反駁道:「不必了!我穿的衣服還不好嗎?今天已經換了很多次衣服,我早就累死了。」
女僕離開后,珍妮開始在房內不安地踱著。她瞥了鏡中的自己一眼,美莉姑婆建議她穿的這件新衣服很時髦、很適合她。不過這並不重要,她恨恨地想著,因為他從不注意她的穿著。他,以前唯一的目標似乎就是把她的衣服從背後扯開。
她的保姆萊玫夫人也興奮地走進來,但也無助於平復珍妮緊張的心情。到最後,反而倒是她必須安撫興奮的萊玫,並向她一再保證她一點也不緊張,甚至非常鎮靜。當她知道美玲夫人今早去看她兒子,要下午才回來時,倒是鬆了一口氣。
「真可惜!她看不到維特少爺回來了,」萊玫說道。
「我知道,她一定會非常生氣。」
珍妮坐下來拿起刺繡,並非真想找點事做,只是想使她的保姆安靜下來。她不斷告訴自己,她根本不害怕,也不激動,但是當熟悉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時,她連忙站起來,臉上乍紅又白。
「你別走,」她幾乎有些懇求地說,「我們兩人小情侶,或不認識的陌生人,你不必避開。」
「但他是你的未婚夫啊!老爺說你一定希望和他單獨相處。」萊玫有些驚詫他說,摩斯迪一出現在門口,她就急忙告退了。
現在她已無路可逃,必須面對他了,只希望她的臉不要泄漏了心中的畏縮。
「聽說我們要結婚了!」這是他的第一句話,雖然他的語氣出奇溫和,但珍妮不會上當……他仔細凝視她的五官時,那雙眯著的眼睛露出嘲弄而邪惡的神情。他抵在門口,態度悠閑自在,但她立即發現他的嘴唇因抑制怒氣而緊繃發白,兩道黑眉緊緊攢著,一副極其不悅的樣子。
「我帶來一件禮物,一件禮服。」他粗魯地把一個袋子丟在椅上,「雖然看來你已經不需要了,不過,你高興的話,今晚可以穿上。」
他的態度多麼從容有禮啊,但是他其實很氣憤,幾乎控制不住那股怒氣。她看著他這種樣子,眼睛亮如藍寶石,鼻孔冒火,她很清楚這代表什麼意思……哦,他是在盛怒中啊!但他竭力在控制自己,珍妮知道他不敢碰她。
她大膽地回視他,輕蔑地望著他的眼睛。
「謝謝你!原諒我如此驚奇,我不習慣你這種體貼的行為。」
「我祖父似乎也這樣認為……他以為我對你很殘忍。
也許我該學著對你說一些甜言蜜語,女人喜歡這一套!」他不懷好意地笑著,「珍妮,你怎麼突然害臊不說話了?這不象你,我沒有對你『獻殷勤』,所以你失望了?」
她還來不及思索,摩斯迪已大踏步走過來,把她擁人懷中。他把臉湊近她的臉頰,珍妮本能地閉上眼睛。是為了抗拒他的怒意,還是期待他的吻呢?她也不知道,她只意識到他強而有力的臂彎散發出催眠的力量,使她軟弱無力。他還沒有行動,但她可以感覺出他熾熱的目光在她臉頰、唇上、肩上和胸部逡巡著。他在等什麼?他為何這樣抓著她不停地看?珍妮鼓起全身力量恨恨地叫著:「放開我!讓我走!」她的手抵住他的胸把他推開。
但他的手抓得更緊,用力地抱住她,使她幾乎無法呼吸:「親愛的,你還不能適應我的擁抱嗎?這是你歡迎丈夫的方式嗎?聽說你一直焦急的等著我回來,為何不表現出來呢?」
她的眼睛終於睜開來,狠狠地瞪著他:「閉嘴!我恨你!」
摩斯迪嘲諷地大笑起來:「哦,對,我怎麼忘記這一點了?我還以為你改變了主意,為了愛我而嫁給我呢!珍妮,你肯定你對我沒有愛情?回吻我吧,我相信婚後你會更熱情地回報我!」
她開始努力掙扎,但他已彎下腰,手指伸人她發中,狂烈猛力地長吻她;把那些仔細盤繞好的髮捲鬆開,髮夾掉落在地上。她真想忘記他的吻:他的嘴似乎想完全佔有她,用力摩挲著她的唇,用力撬開她的嘴,強迫她有所回應。他的手臂緊繞著她的臉,當她頭向後仰承受他狂烈的熱吻時,她突然意識到他的身體散發出的氣息和吸引力。
為什麼總是這樣呢?她不得不羞辱地承認自己的軟弱,和被他所激起的快感。
熱吻結束時,珍妮幾乎有些昏眩了。她猛地離開他的」懷抱,象參加長途賽跑似的喘息不已。她必須用兩手扶著椅背才能挺直身子。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站在對面的斯迪似乎無動於衷,他眯著眼睛在打量她。於是那股慾望和慵懶立刻消失,只覺得火冒三丈。她的頭髮垂散至腰際,雙頰脹紅,原本溫柔朦朧的綠眼,一變而為風雨欲來的暗沉。她的聲音因激動而哽咽:「你想證明什麼?證明你比我強壯?你真叫人噁心!」
他的拇指鉤住腰帶,這也是她最厭惡的姿勢,然後他斜睨著她,慢條斯理地說著:「我記得很清楚,我並非一直惹你討厭。事實上是你急於發覺如果你還是個受驚的小處女就不能享受到的樂趣!只是我不懂為何你想要嫁給我?你真的這麼追求社會地位和名分?想想你因此將錯過的新經驗吧,珍妮一一個能再度令你興奮的新歡!不能再去探險!難道你不煩嗎?你其實非常熱情,雖然你古板得不願承認;但是寶貝,要使你興奮其實很容易。難道你不記得你多快就使賀凱爾代替了我,還有你那英俊的法國上尉?算了吧,我知道除了我以外你可以作更好的選擇,而我也無意安定下來。我是叫人害怕的亡命之徒、可憐的雜種,不是嗎?你怎麼會改變主意呢?」
這些話真象甩了她一巴掌,他諷刺、嘲弄的話語使珍妮幾乎氣瘋了。但他依舊似笑非笑地瞅著她,靜待她的反應。
「你還敢說這種話?」她必須用儘力氣才能控制高亢的聲音,「你竟敢說我是,哦,天老爺!你是什麼偽君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神秘地趕去墨西哥城做什麼?還有那個叫黛蓮的女人?」她越說越氣,看到他唇邊的笑容隱去愈發得意,「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愚蠢!我告訴你祖父我願意嫁給你是另有用意的,還記得我發誓要報復嗎?我要讓你後悔你所乾的好事。你以為我會原諒你那些野蠻、粗魯的行為?不會的,親愛的摩斯迪,換你來嘗嘗被迫進入你不喜歡的環境是什麼滋味了一一你必須娶我,也必須還我自由!別夢想我會和你同住,再當你的囚犯!我要去各處遊玩,和我所愛的人在一起,當然,我會通知你,但你管不了我。你喜歡金屋藏嬌盡可以去做,我不在乎。反正我是你的妻子,還要繼承你的姓!」她一口氣講完了,仇恨的雙眼有如貓眼般瞪視著他。
『想不到你會變成這種人!」他的聲音雖平靜淡漠,但珍妮知道他非常生氣。他的臉好象一個面具,每塊肌肉都繃緊了。
「可是,斯迪,這還不都是你教的!」她故意挑釁地睜大眼睛望著他,看到他的下巴緊縮而有種幸災樂禍的快感。但她想她可能太過分了,真怕他會衝過來掐住她的脖子。
他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對她笑了笑:「寶貝,你以後再告訴我你和我祖父替我計劃的事。不過,也許我們可以先享受這段共處的時光。知道嗎?你生氣時候最可愛了。」
她原先以為他會怒髮衝冠,但他馬上又克制住自己。
他的語氣冷靜,甚至還頗愉快呢!他怎麼能迅即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呢!現在別讚美我了,」珍妮挑剔他說,「我們都知道彼此的立場。」
「哦,我不太清楚,」他深思他說,「你是個難纏的女人,但我相信你總會乖乖聽話的,也許我的方法不對。不管怎麼說,我祖父已下令要我尊重你,要我在你耳邊溫柔細語,象個準新郎的模樣。如果我們即將結婚,我想我們最好珍惜這個緣分善加利用,你以為呢?」
他伸出手輕觸她的臉頰,看到她退縮的樣子,大笑起來:「寶貝,你好象發燒了呢!今晚的宴會你能參加吧?我七點來接你,你得先打扮好。祖父最討厭等人,而且我們還要坐一段車。你生氣的樣子真象個吉普賽女郎,頭髮垂下,眼睛暗得象不見陽光的森林,」他嘲諷著說,「你看,你甚至能使我這種浪子變得這麼有詩意!老實說,你這樣子更能激起我的慾望,可惜我們尚未成婚。」』「哼!」珍妮氣憤不已地說,「我不想再忍受了!出去吧,我不要聽了!」
她背向他,怯懦地奔進卧室,還聽到摩斯迪調侃的笑聲。珍妮重甩上門,希望能把自己關人寂靜中,她用兩手掩住耳朵,希望能平息心中的狂跳。過了好久,她的女僕拿著一個盒子走進來,有些責怪地望著她時,珍妮才想起摩斯迪送她的那件禮物。老實說,她真恨不得把那包東西撕碎以泄胸中的怒氣。但是在萊玫夫人的瞪視下,她還得找個藉口掩飾自己的健忘。
不過,撕下包裝紙,把衣服攤開時,珍妮都不由得驚叫了。她從沒見過這麼美麗精緻的禮服:布料是綠色的,當光線照在上面時顯出翠綠色,而衣服的皺沼里卻反映出其他的顏色一一閃亮的光暈,不停地變化。她不懂,一塊衣料怎能有這麼多不同而細緻的色調?
就是萊玫夫人一無表情的臉孔也因讚賞而動容了。她們把這件美麗閃亮的禮服平鋪在床上仔細地欣賞讚嘆著。
珍妮發現衣服的前襟很低,但是穿上它,會象個公主一樣美麗。
這時萊玫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哦!我從沒見過這麼美麗的衣服!珍妮,你一定會使其他女孩嫉妒死了!幸好你訂婚了,否則我還得阻擋那些年輕的追求者呢!維特的眼光真好,為你設想得真周到呢!提到摩斯迪的名字,珍妮又從欣喜中回到現實。他為什麼要送這件別緻的禮服給我呢?他在哪裡找到這件昂貴的衣服?嗯,她氣憤地想,一定是他偷來的。也許是從黛蓮女伯爵那兒偷來的,甚或是從皇后那幾偷來的,這個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雖然如此,珍妮還是很想穿上它參加晚宴。
綠色的衣服,使她想起貓眼石。對,她暗自決定穿這件衣服,再佩戴艾老爺送她的貓眼石鑽飾。「今晚就穿這一件,」珍妮大聲說著,目視萊玫夫人小心翼翼地拿起衣裳。
「我去把衣服熨一下。」萊玫說,「你得先休息一會兒,珍妮,舞會很可能是通宵的。」
萊玫離開以後,房間里又只剩下珍妮一人了,她覺得異常煩躁不安。這一次,摩斯迪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艾老爺是用什麼方法使他頑固的孫子屈服的?最奇怪的,是摩斯迪竟輕易地屈服了。這實在不象他。尤其他早已表明了討厭和她結婚。想到他,她就生氣!珍妮憤憤躲在床上,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適應這裡的習慣,小睡片刻。
如果她知道,摩斯迪此刻也在想她,他的思緒和她一樣憤怒激烈,一定非常驚奇吧!
摩斯迪回房后,本想洗澡,但他發現自己竟然非常想喝酒。他望著鏡中的自己沉思地摸著下巴。他需要刮鬍子了,雖然他寧願這個樣子,但他想到要面對祖父,忍受他另一番吩叨,他還是寧願讓步。也許今晚她看到他下巴光溜溜的,也會比較高興吧!
想到珍妮,他的心情更惡劣。她這個狡猾的騙於抓住一切的機會報復他,他相信她言出必行、他把她從無知的小女孩心態解放出來,教導她享受性生活……而她竟立刻背叛他,轉從更多人那兒尋求快樂……而她竟然傻得去綁架她。摩斯迪走向櫥櫃倒了一杯酒,一口氣喝了三大口。
自從他遇見珍妮以後,一切就都不對勁了。他知道並非她的錯。第一,他應該堅決遠離她;第二,他不應該把她帶回來,其實要擺脫追他的人並不難……他自己也做得到,帶著她反而拖慢他的速度。而且他又知道回家以後,祖父一定會發現。反正最糟的是,他根本不該和珍妮有任何瓜葛。
摩斯迪咒罵著,把提著熱水桶的小女傭嚇一跳。她搖搖頭離開時小心地把門關上;真是一團糟!摩斯迪想著。
他帶著畢吉姆需要的情報,儘快從墨西哥城趕回來,化裝成美國大販牛商的吉姆今晚也會參加施迪凱的宴會;迪凱是哲西的兒了,也是他童年時代的老友。迪凱是個狂熱的華瑞茲支持者,也是華瑞茲黨的革命份子。他最近剛從聖法蘭西斯科回來,著手安排這次會面。他在離開前曾告訴斯迪,畢吉姆將託付他另一項任務。而現在他該怎麼為?
「我祖父象管小孩一樣管著我,他甚至替我安排了一樁婚事。」這想法使他火冒三丈。事實上,再辯也沒有用了……在這種工作中。象摩斯迪一樣的人理應用各種手段達成任務。但是造成這種情況的主因是他犯了一個愚蠢、重大的錯誤。幸好他已帶回他們急需的資料,沒有他,他們也能展開行動配合所有的計劃。
雖然心中又惱又氣,但想到黛蓮發現他失蹤時嬌嗔的模樣,斯迪不禁笑起來。當她發現那件在巴黎新制的禮服也同時失蹤時,嬌嗔就會變成氣惱了。那是一個英國貴族送她的禮物。嗯,黛蓮現在一定已歇斯底里地狂叫起來。
她真是個潑婦,尤其在床上的時候!她真是貪得無厭啊!
不是噘嘴、乞求、抓人,就是不停地用各種話罵著叫著。
可是,過不久他就發現自己對她的需求怒罵感到厭煩,因此偷取她的新衣服以資報復。也許她以後選男友時會謹慎一點,她丈夫還應感謝他呢!
想到黛蓮的丈夫,摩斯凱又皺眉了。這時喬安娜提了那桶熱水回來,並且站在旁邊準備服侍他洗澡……這是艾家單身廂房中的老習慣。嘶迪想,這種體恤年輕男於正常生理需要的規矩是值得讚賞的,但是其他的規定就不見得了。他的祖父還活在一個封閉自足的舊世界里,不管成人與否,他的孫子還是他的孫子,老爺的話就是法律。這是不可能的!他的祖父應該了解他不能待他如囚犯,象對那些犯錯的工人一樣囚禁他。
他的黑眉毛不覺糾結在一起,把喬安娜嚇了一跳。斯迪開始更衣。把他骯髒的衣服丟給那女孩,她一邊撿、一邊輕笑著。
斯迪心不在焉地想到逃走,他望了大門一眼,不禁聳聳肩,傑麗密必定還守在門外。高大沉默的傑麗密是他祖父的貼身侍衛,曾經耐心教他射擊。傑麗密看守他就是一個證據,證明他祖父並不信任他;事實上艾富蘭曾經告訴斯迪:「我的家人如果忘記他的榮譽,做出你這種行為都不值得原諒。」祖父憤怒輕蔑的聲音使斯迪覺得自己象個初出茅廬的愚蠢少年。他的臉不禁紅起來。
這次見面一開始氣氛就很糟,艾富蘭毫不留情地批評他,輕蔑和憤怒之色溢於言表。他要讓斯迪明白,珍妮不答應婚事或斯迪不同意娶她、善待她的後果都是同樣的可怕。
「老實說,她理當嫁給更高尚的人,」艾富蘭鄙視他說,「可是因為你毀了她,只好由你來補償,我相信我一直想灌輸你的家庭觀念和義務觀念一定還在你心中留有蛛絲馬跡!」
斯迪不得不勉強答應他會娶她,天知道他的姓是否真能帶給她地位和尊敬!唯一重要的,只是以後的日子中,他並不想待在家裡陪她。可是祖父好象看出他的心思,即又下了一道命令,要摩斯迪繳械。斯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四處張望著,只見傑麗密站在門口;來福槍的槍托抵在地板上。
他氣憤極了,恨不得跳起來搶走他的槍,但是理智使他及時住手,他開始明了了兩件事……傑麗密會毫不猶豫地射傷他,他祖父也一樣。而且,他喜歡傑麗密,童年時傑麗密仁慈耐性地對待他,他們象父於一樣親近,他不可能搶走傑麗密看守下的手槍。
摩斯迪心中的怒氣幾乎要爆發,他解下槍袋無言地遞給他祖父。
「很好,現在……你發誓除非得到我的許可,絕不再佩帶其他的武器。」
他的眼睛冒出憤怒的火焰挑釁地望著他祖父,拒絕承認:「我答應你娶那個女孩,並且尊重她。可是,你要求得太過分了。我又不是個小孩子,連槍都不准我帶。」
「告訴你,維特,你的作為就象小孩子,讓你在腰上系槍,等於如虎添翼;你亂開槍的行為更象只愛殺人的亡命之徒!你的生命充滿許多機會,但你頑固的不願學習,甚至不願作個正人君子。而且你粗魯地對待你誘騙來的純潔女孩,置我們家的名聲於不顧;甚至把她置最不堪、最不名譽的地位上、把她當成你的情婦來炫耀!你這不肖的孩子,你能要求我怎麼對待你?」
他祖父劈頭一陣痛罵,使斯迪氣得臉色發白,但他靜站著沒有出聲。頑強的自尊使他不顧辯解或抗議,而且他一開口必定會瀉漏他的身分或「僱主」的身分。那是他祖父永遠不會了解的。
「你發誓不再帶手槍吧?」艾富蘭又說了一遍。
「對不起,我不能說。」
斯迪注意到他祖父的手緊抓著馬鞭,突然記起祖父過去定下許多的規矩,他的眼睛望著矗立在門口的傑麗密,小心地控制住他的怒氣,盡量柔和耐心他說:「不管你怎麼鄙視我,我都沒有違抗你、或你的屬下的意思。我想你也了解這點,可是我得告訴你……」他的聲音有些冷硬了,「如果我要,我隨時會下手偷、盜。搶任何我能到手的武器。」
艾富蘭眯起的眼睛象片冰雹:「你傲慢又不負責,不管你同意與否,都得照我的話去做!」
斯迪冷笑一聲:「祖父,你想怎樣?把我扭送警方?還是把我關起來?抑或把我殺了?那樣一來,我不就無法當新郎官了嗎?」
「閉嘴,你這個不肖的孩子!」艾富蘭生氣得用馬鞭敲椅背,慢而有力他說,「如果你再堅持下去,我會安排一個意外,使你右手殘廢,永遠不能再用槍殺人……」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看到斯迪猛抽一口氣,臉色象張白紙一樣。
祖父真會做得這麼絕嗎?摩斯迪仍憤怒地不肯讓步。
「你試試看,你最好把我殺了。」斯迪平板他說:「我不會讓你動手的,你試試看!」
站在門口的傑麗密看著這對祖孫,心想他們的作風可真象。他希望,艾老爺這次不要真的動怒,艾富蘭一旦任性魯莽起來就糟了。
當然,傑麗密不知道,艾富蘭瞪著他孫子的眼睛時。
好象看到她的女兒蘇珊瞪著同樣的藍眼睛望著他;那時蘇珊和她的情人私奔,艾富蘭帶著屬下跋涉千里才捉到她,激動地要殺掉蘇珊的情人。那時的蘇珊就和她兒子現在的態度一樣,毫不畏懼地望著他說:「如果你殺了凡尼,最好也把我殺掉。」然後她語氣轉柔他說,「他是我丈夫,我的生命,沒有他,我的生命也結束了。」
望著她的眼睛,他心痛地發覺她己不屬於他,而且她言出必行。他只有讓她走。當她終於帶著孩子回來時,他悲哀地看到,她的話果然是真的!她的生命結束了。
現在艾富蘭自忖也許他是老了,或者軟弱了。這是他唯一的孫子,就象蘇珊是他唯一的孩子一樣。維特一向很倔強,大膽行動而難以馴服。雖然他在孩提時受過許多鞭打,但他頑劣剛愎的個性到現在仍未嘗稍改。是的,維特驕傲的自尊和他的脾氣一樣,死也不會改。
為了要掩飾自己不尋常的感情波瀾,艾富蘭拿著馬靴猛敲地面,聲音鏗鏘有如爆裂聲。他又皺眉說:「如果你不願意保證,從今以後我只好把你看作這裡的囚犯。」他激烈地說:「我們會日夜看著你,以免你弄到另外的槍械;你也不準離開這裡,直到我認可為止。」
「哦!在我蜜月期間,你們是否也會派人監視,看我是否履行丈夫的職責了?或者看我是否把害羞的新娘摟進懷裡,傷害她可憐,無知的心靈?」
艾富蘭雖然氣憤不已,仍然迅速地站起身忿然地說:
「在我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你最好收斂點;學習克制你那無禮的態度,也許這樣你才會記得我還是一家之主。」他的手臂熟練地舉起來,朝他孫子的胸部用力抽了兩鞭,血從他薄棉的花紋襯衫里滲出來。
斯迪對這突如其來的懲罰早有心理準備,但是驕做使他不想逃也毫不畏懼。他緊抿著唇,手臂垂在兩側。雙拳緊握,視線也沒有離開他祖父的臉。
艾富蘭冷然一笑:「我是要提醒你,好好改變你的態度吧!而且,我還要提醒你,無論是私下或公開,你都應該尊敬你的未婚妻,並且體諒她。我不會監視你們的婚姻生活。但我相信除非她心甘情願;否則你粗俗的態度不會使她輕易屈服的!一個男子漢不應強暴自己的妻子吧,或許你根本沒有能力讓女人心甘情願的與你燕好?」
艾富蘭的話比他的鞭子更傷人,斯迪仍然靜默不語。
他感到全身肌肉繃緊了,到底還要忍受多久?看情形他祖父是不會甘休的:「好吧,既然如此,我發誓婚禮舉行前絕不溜走,這總可以吧?」
雖然斯迪又怒又惱,但他開始覺得很可笑。他,一個重視自由與獨立甚於一切的男人,卻會如此溫馴地站在這裡聽憑一個老人的責罰辱罵:「我為什麼要從我美麗的新娘身旁逃走?」他聳聳肩,「她的魅力很吸引人呀、我不可能不想和她上床。」
艾富蘭的眼睛眨了一下:「珍妮的確讓我吃驚,你的眼光很不錯,她不僅美麗,而且討人喜歡。」艾富蘭說。「你換身衣服,去見你的未婚妻吧!」
斯迪行禮準備告辭,他祖父又叫住他:「我還是很好奇。你為什麼把那個女孩帶來這裡?你行事一向謹慎,不該如此莽撞,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是愛上她了嗎?」
斯迪沒想到有此一問;但仍木然他說:「我沒想過。也許吧,這總比不喜歡她而要與她結婚好一點吧!』回到寢室,摩斯迪脫下衣服浸在澡盆中。想到傑麗密站守在門口,使他毫無行動的自由時,興緻就低落了下來;更糟的是,他還必須去見珍妮。為何她總使他發火?
今天下午,他本可享受一下欺負她的樂趣,把她扔到床上,撕下她的衣服,壓在她扭動的身體上。如果祖父沒有逼他變成如此荒謬的角色,本來是可以如此的。如今想起珍妮蠻橫的樣了,牙關不禁咬緊。
溫柔的喬安娜象往常一樣替他擦背,她人而黑亮的眼睛關切地看著他,輕柔的手按摩他胸脯的鞭痕:」啊,少爺,你受傷了,我去請僕人替你……」
斯迪幾乎習慣性地執起她的手,用舌頭舔她的手掌:
「我不需要其他僕人。」他對她的手指輕語著,她的手指顫抖一下抽開來。她緊張地愉笑著:「少爺!你很快就要結婚啦!」
是嗎?他暗自咒罵著,看來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比他還清楚他的婚事。他覺得自己象掉進了一座陷阱里,會有法子脫身嗎?他狡猾他說:「小美人,那距離今天和現在還久得很呢!你的眼睛真美,男人看到了你馬上就會忘記所謂的名譽問題。」
她又緊張地笑了、心而且不自覺地貼近了他。斯迪微笑著,思緒卻很苦澀。名譽?這兩個字竟會出自他的口中!
他祖父說他是缺乏榮譽感的人,沒錯,名譽不過是老頭子用來掩飾弱點的名詞而已,男人只要肯承擔後果,就可做一切他想做的事。
而且,他可以勸說喬安娜幫他偷武器。無論如何,她是個美麗的尤物;她的胸部很漂亮……他幾乎沒有多想,就把她寬鬆的襯衫扯下肩頭,撫摸她的胸,她輕喘著氣。
「把衣服脫掉,和我一起洗個澡吧?這兒有足夠的空間……」
他的舌尖舔著她。她的手指在他的發中纏繞著……
「哦……少爺!」
過了好一會兒,他們都沒注意到,澡盆中的水已經冷了,地板也被他們濺起的水花弄濕。
艾富蘭的馬車雖然寬敞而舒適,但在前往施家莊園幾近兩小時的車程中,卻讓人覺得漫長而無聊。因為多半時候摩斯迪都是一副莫測高深、沉默寡言的樣子。他兩手抱胸。人靠著椅背假寐,似乎疲倦而且厭煩。他說,是因為整天坐車,身心疲累的關係。
「你們年輕人都是這樣虛弱.」美莉叫著,「生活太舒適了,在我門那個時代,年輕小夥子會為了請情人跳支舞而跋涉千里,因那時的規矩很嚴,女孩只有在舞會上才有機會和男士講講話.不過,我們都充分利用機會,通宵的跳,從來也不覺得累!」
整段旅程都是美莉的聲音在嗡嗡作聲,萊玫夫人偶而也會附和凡句,個在斯迪旁邊的艾富蘭則望著窗外皺眉,以掩飾心中的不悅,穿著新禮服的珍妮美麗眩目,卻幾乎沒開口。
美莉雖然饒舌、但她心中比平常更困惑,這兩個年輕人到底怎麼回事?怎麼看也不象對剛訂婚的情侶。她甚至敢肯定珍妮在兩頗上塗了腮紅以增加紅潤,而她的甥孫也不象往常那樣自得其樂。她猜想維持是因為沒能和未婚妻並坐則生氣,當然,她哥哥緊坐在維持身旁也很怪異。還有,富蘭的貼身侍僕為何整晚拿槍守著他們?她雖好奇,還是聰明地沒有問,繼續高談闊論。
裝睡的斯迪也察覺到有人在旁監視。他一踏出房門。
傑麗密和祖父的另一個貼身侍僕安克就尾隨於后,寸步不離。當他想到宴會上也要受監視時,就不禁怒火中燒,他要如何解釋這種窘況?而且他還要和畢吉姆密談呢?喬安娜會把她自衛用的小刀送給他,那把刀現在曾在靴里,正貼著他的右腿。繳械,又怎麼樣?斯迪聳聳肩,又恢復了自信,他的逃獄經驗大多了,還曾經從處私刑的狂徒手中逃走,但在現在,卻多了他一個從前所沒有問題一一珍妮。
他偷偷咪起眼睛打量她,今晚的珍妮美麗而誘人,偷來的新衣比讓黛蓮來穿還合身,而且他認出母親的貓眼石鑽飾垂在她耳上閃閃發光。她確實很美麗,可惜既挑剔又潑辣:當然他也知道絕大部分是他造成的。整天縈繞在腦中的念頭又刺激他。為何要帶她千里而回?為何在眾多女孩中獨有她能夠激怒他。使他失去理智?難道他還渴望她嗎?她一向能使他顯露出最惡劣的本性,而他也使她露出另一面。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時,既迷人又可愛,他看過她繞著凱爾打轉,兩手抱著雷馬克的脖子等著他吻。如果他沒有從中插入,她和杜中尉也會有一手。
斯迪不覺皺起了眉頭,去他的珍妮!去他的魅力和虛偽!他稍不留神,她就向他祖父餡媚,柔順地答應要嫁給他以為報復,還大言不慚說要紅杏出牆。等著瞧吧。他決定把她留在禮壇前作個被拋棄的新娘。他不該把她帶在身邊成了習慣,但習慣可改,他的身邊也不乏溫柔的美女呵!
珍妮今晚出奇地沉靜,毫無興奮得意的樣子。斯迪又偷瞄她一眼,她的神態鎮靜自若,臉頰和唇上的紅暈嬌媚誘人。他突然憶起方才和她握手時,她的手好冰。甚至他邊親吻她邊誇大地讚美她時,她也拒絕上鉤,一個不甚美妙的想法竄入斯迪的胸中,他屏息坐直了。老天!她該不會懷孕了吧!所以才急於嫁給他?這也是她從情婦轉變為復仇者的原因嗎?
他懶洋洋地睜開眼睛,在她身上逡巡了好久好久。不對,她的腰肢依然纖細,她的胸部也沒有膨脹。他幾乎笑出來,都是他的罪惡感在作祟吧!
馬車漸慢下來,前面的燈光就象數以萬計的螢火蟲般映照在星空中。漸行漸近,珍妮才發現那些螢火蟲原來是綴在高牆頂上的蠟油燈籠。雕花的拱門下懸著兩盞巨燈,穿著俗麗的侍者分列兩旁向賓客致意。華麗的庭園裡燈光通明,宛如仙境。簇擁的人群中不時傳來賣藝者奏出的悠揚曲調,和吉普賽歌手的哀怨歌曲,在他們右邊有道強光從樹影間射出,萊玫輕聲告訴她那是鬥牛場,稍後會有年輕人進去較量以吸引女士們的注意。
他們來到通往正廳的石階前。艾富蘭把手伸向珍妮,她還不及反應,就聽到斯迪嘲諷著說:「老爺,你不讓我該送我的未婚妻進去嗎?我陪著她才能擋走無聊男於的追求啊!」一進大廳,珍妮就發現自己被川流不息的介紹、擁抱淹沒了。看到的都是笑臉。聽到的都是賀辭。
這裡是當地最富有和古老的家族。屋外用燈和音樂烘托氣氛,人井裡則擠滿從外地直來的年輕人。珍妮甚至看到法、奧、比軍的制服。她心跳加速,如果杜中尉和雷馬克出現就糟了。但她怕什麼?需要處處擔心的是斯迪,不是她。
他們穿過人堆時,艾富蘭和他妹妹緊跟在他們後面,使她鬆了口氣。一路走來,她覺得自己和斯迪活象舞台上的演員,不停地微笑和致意。有時他的年輕朋友向她殷勤讚美時,她總覺得斯迪把她的手臂抓得更緊,不過這真可笑,斯迪是個好演員,他喜歡這種戴而具的生活。
美莉離開她哥哥身旁,輕觸著珍妮的手臂:「來吧,寶貝,我帶你去認識幾位女士,她們都是我的老朋友,急著想要看你呢!」
她領著珍妮往前走,一路叨念著,珍妮往回看,看見艾富蘭把手放在斯迪的手臂上,他們是在討論事情吧?她無暇多想了。美莉對她解釋說,老一輩的人都喜歡留在室內用餐,象施哲西的上賓和他的密友都喜歡在華麗的大廳里用膳,然後在在大廳里跳舞,跳的舞也都比較沉悶。
「如果維特有點兒腦筋,就應該帶你溜到外面玩。』美莉說,「我不知道那個孩子今晚怎麼了?他的行為愈來愈放蕩了。也許你可以感化他,我相信你是很具有影響力的。」
「哦,我希望如此。」珍妮喃喃地說。她簡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甚至當她和小客廳里那群穿黑衣裙的老女人見面時,她的腦筋還在旋轉著,心中充滿了疑問。
那天下午她把自己拋到床上希望小睡一會兒,但根本不可能。然後她的侍女裡面最多話的那個曼絲端著冷飲進來,她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不停地說著。她看過珍妮小姐的晚禮服了,美麗極了,看過的人都讚不絕口。她又說維持少爺曾和老爺密談,據喬安娜說老爺一時動怒,曾用他隨身攜帶的鞭子抽他……不知珍妮小姐知不知道她的未婚夫已被禁止再攜帶手槍?而且傑麗密和安克負責隨時監年他。
「說下去!」珍妮猛地從床上坐起「誰是喬安娜,她怎麼知道這麼多?她又恨又氣地問。
曼絲的眼睛瞪大了,閃著一絲惡作劇的光芒:「珍妮小姐,她也是女僕,你看過的。男人都覺得她很漂亮,事實上她比吉普賽女郎還風騷。她父親本來是這兒的僕人,殺了人逃進山裡,她母親帶她來這裡,要老爺收留她。」
到最後,珍妮幾乎認為這個喬安娜不僅漂亮還頗有野心。她樂於在單身漢廂房做事,接受年輕男客的贈禮。她認為維特少爺是最英俊而「性感」的人,珍妮不知曼絲說這話是要使她吃醋還是在提醒她。她對斯迪更生氣了。他一定藉機調戲過喬安娜,顯然珍妮對他已沒有吸引力……因為她不再是他的玩偶,不能任他擺布玩弄了。
等她的怒氣稍微平息,她又開始揣度斯迪和他祖父間激烈爭端的緣由,和那兩個侍衛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旁邊的理由,他顯然真的沒帶槍。哦,珍妮對那兩把槍太熟悉了,從前他一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繫上他的槍袋,他是個喜歡暴力的人,看他不帶武器,實在令人震驚。
也許他真的是被迫娶她?他是那麼不願娶她,使他祖父不得不拿走他的槍,傑麗密監視他以逼其就犯。雖然她應該高興摩斯迪總算被迫做了件違反自己意願的事,但奇怪地她卻覺得滿心不是滋味、他該知道這並作真正的婚姻,只是名義上方便而已。她當然不可能期待斯迪會留在她身邊,但是艾老爺是否有別的想法呢?
珍妮的心中滿是不解甚至恐懼的感覺。美構夫人帶她回去時,她對那些女士的名字一點兒也記不起了。廳中的氣氛更熱鬧了,舞會開始,成對的人開始隨著華爾茲音樂翩然起舞。珍妮的眼睛不覺搜索著斯迪,他正站在酒吧旁邊,端著酒杯和一個膚黑、略瘦的男孩說話,她依稀記得那個人叫作施迪凱。她還看到雷納;穿著黑色禮服的他顯得特別英俊,他和他們聊著。他們的談話似乎很熱烈,就在美莉姑婆輕輕把珍妮往裡推時,斯迪的眼光跳過來落在她臉上。他那深而閃亮的目光似乎切過擁擠的人群,直直地望著她。
他雷納低語,後者對她笑笑,然後他把空杯子放在桌上朝她走來。他嘲弄地對他姑婆說,她已把他的未婚妻霸佔夠久了。美莉笑一笑點頭同意,於是他的手臂繞住珍妮僵硬抗拒的腰,半強迫地把她帶進瀰漫著華爾茲音樂的舞池中。
「記著唷,我們可是一對剛訂婚的快樂伴侶,你至少該對我扮個笑臉吧!」他的手臂用力把她身子拉近了,還沒開始舞動,珍妮己覺得自己難以呼吸了。
「你一定要抱得這麼緊嗎?」她面帶笑容地問,瞥見他的眼睛得意地眨了眨。
「珍妮,你真是個美麗的好演員!我幾乎等不及要看你還為我準備了什麼意外的驚喜了。」他平靜地繼續說,「今晚就屬你最美了,你剛才去哪兒了?去和男士調情好讓我吃醋嗎?」
艾富蘭正和一個高大的女人跳著舞,他的眼光膘向他們,對珍妮抬抬下巴。這時,斯迪彎下頭來,雙唇抵在她的太陽穴上,珍妮氣得幾乎要大叫。
「省省你這些甜言蜜語和虛情假意吧!」她忍不住憤怒地說:「你盡可對喬安娜那種女人去表演!」
他揚起頭來大笑:「吃醋了,寶貝?不必如此,男人難免會逢場作戲,你不也想要找個愛人嗎?」
如果不是在眾目睽睽的場合,她真想立即遠離他的懷抱和他的嘲笑:「我根本不在乎你做什麼!」她恨恨地說著,「但你至少不該讓我的女僕有閑話可說!」
「你已儼然以我的妻子自居啦!可是,珍妮,我為何要保全你的面於?你既然聽到那些閑話,就應該知悉一切了。」他故意誇大他說:「我不只為你的美色所囚,更是我祖父的犯人,他限制了我一切的活動。你看,我們真正是對苦命鴛鴦。」
她很清楚今晚又將泡湯了。他們除了鬥嘴還是鬥嘴,他們開始互相怨恨,可是卻仍假裝成一對甜蜜的戀人。音樂為何不停?她幾乎無法呼吸,覺得好象己跳了好幾小時了。
珍妮決定不再理會他的叫囂,也不再理會他緊抱住她的事。他不時低頭輕吻她的前額、太陽穴,已經惹人側目了。這就是他的目地,不惹人注目,不氣死她,他絕不甘心。
舞曲終於結束。但是斯迪竟然還站在她旁邊,虛情假意地說:「你的臉好紅,要不要出去走走?外面的空氣比較好,還有月光。我們試試擺脫你那位保姆的鷹眼如何?我看到可憐的姑婆在找你了。我也想暫時避開我那兇狠的祖父,怎麼樣?」
她如想掙脫他的掌握必會惹人注目,但珍妮總覺得很奇怪他為何突然喜歡陪著她了,他在打什麼主意?她看到那兩個隨侍在側的侍衛混在人群中時,覺得比較安全了。
她知道有二個是艾富蘭的保縹……傑麗密。有沒有客人注意到呢?但是斯迪如果心裡很生氣,也不會讓她知道。他仍是一貫洒脫嬉笑的態度,幫她介紹晚來的客人。
和迪凱及畢吉姆談過話后,斯迪才覺得心情好多了。
迪凱非常開心,畢吉姆則訓了他一頓。可是斯迪帶來的消息,即使畢吉姆也露出難得的笑容。
「勸服史先生儘快支持華瑞茲總統的確很重要。」畢吉姆私下對斯迪這樣說,「不過我們總算成功了。法國軍隊撤退的消息也讓人振奮。」
「很好,現在該我告訴你你可能還不知道的消息。聽說你未來的岳父對外宣稱他女兒是去墨西哥訪友。他為再選的事即將來此,我猜他是害怕醜聞,對金子的事隻字不提。可是,斯迪,我要警告你,你的大名高掛在邊境兩邊的黑名單上,你的腦袋價值兩萬五。」
斯迪吹了聲口哨、畢吉姆又面色陰沉他說:「你最好避一陣風頭,度蜜月也是好機會。」
「我已經把這次婚姻的真相告訴過你了,而且,我們的蜜月早已度過了。」
畢吉姆的眉毛一挑:「這麼說你還是為我們工作嘍?婚姻常使人過分謹慎,達偉就是個例子。」
斯迪扮個苦臉:「我知道!達偉人很好,我很喜歡和他共患難,但他的情形和我不同。」
他抓著珍妮裸露的手臂,感覺到她滑膩的肌膚時,他又想起了這段話。他需要冒險,也需要到處旅行所帶來的新經驗。如果說他怕什麼,也許就是害怕被平庸和瑣屑綁住。想到以後只能與一個女人共同生活,他就膽寒,他有太多情婦了,對這種定於一的生活實難滿足。
他們從冰涼、覆滿樹蔭的陽台往前走。斯迪的眼睛習慣性地在人群中搜索著,遠處有一小群法國人聚在一起,在他們旁邊有三個美國人,其中一個有鷹鉤鼻、尖光的側面,斯迫不禁暗自咒罵著,費達明在這裡做什麼?
「斯迪!你弄痛我了!」
「對不起。」他機械性地低語著;幾乎沒有停息就抓住她的兩手,把她轉了個圈。她還來不及反抗,已被拉進陰影中,背抵在一根巨大、爬滿蔓藤的圓柱上。
「你怎麼啦?為何……」
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嘴唇蓋在她的唇上,沒有讓她思索、抗拒的餘地。
越過她的肩頭,斯迪看到費達明和他的同夥正朝陽台上的桌子走來。三人的西裝上衣都有凸出的槍痕。而今晚由於他祖父的美意,他沒有帶槍。可是如果整晚得躲著費達明,他會受不了,這……必須想個法子。
珍妮的唇由於毫無防備,在他唇下輕輕分開。他把她抱緊了,感到她膨脹的胸脯抵著他的胸。此刻,他完全忘記了費達明。珍妮的眼睛張大了,象深潭一樣神秘深邃,「為何你……」
「你再不安靜一會兒,我又要吻你了。」他威脅著,她眼中溫柔的神采消失了。他吹口氣,」珍妮,我們停戰吧!
你看,你和我一樣清楚目前這種情況極為可笑。如果我們過幾天會結婚,我們真的不能象貓狗一樣再爭下去,這時我們都沒有好處。我有事要告訴你。」
「我也不相信能有什麼好處,」她冷冷地說,「你要說的事我也看到了。他看我的神情象要剝去我的衣服。」
斯迪看到費達明的同時她也看到了他,但斯迪隨即用力拖她的方式幾乎讓她昏眩。他狂吻她只是要讓她安靜。
以免被人看到或認出來嗎?」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中有抹困惑的神情:「哦,寶貝,你的嘴真是不饒人!你是我所見過最固執、最不可理喻的女人。我該怎麼對付你?」
「摩斯迪,你該煩心的不是我,而是這兒的人!你要怎麼對付他?」
他不在乎地聳聳肩:「我還沒有決定。他還沒看到我們,所以現在至少我是佔優勢的。」他繼續撫弄她「現在,我知道的只是我想和你作愛。你有一張最性感的嘴,就連生氣時也一樣可愛。」
她還來不及回嘴,他已吻了下來。他的手臂圈繞她,把她緊緊地拉近了。她模糊地想著,他是多麼無恥、瘋狂又難以抗拒呀!雖然如此,她的身體似乎違抗她的意志迎向他。
「你知道嗎?」他終放抬起頭時,她低語道,「那兩個人一直朝這兒看。他們會怎麼想?」一股怒氣又湧上,她更大聲地說:「你真是虛偽!何必再跟我玩遊戲呢?」
「心肝,你才虛偽呢!你為何不承認,不管我們如何彼此咒罵,我們還是分不開的?他的唇又舔著她,她不禁抖顫著。
「我真是不了解你!」
「我也不了解你,心肝。但是你該知道,我們不可能永遠敵對下去,所以我才要求停戰。老天,珍妮!他的聲音變得急迫不耐,「即使目前情況是我逼迫你屈從的,我也受到懲罰了!難道你不覺得我們還有很多事情必須討論嗎?如果我們能心平氣和地談,而不彼此對罵,豈不更好?」
珍妮幾乎不相信他的話,不相信他真願和她講和。不過,聽聽他的說辭也無妨。她望著他的眼睛,心想他是否要找藉口取消和她的婚事。
她沉默地點點頭,希望他至少能放開她。他為什麼要公開表現這種熱情?話到嘴邊她又咽下了。但是他好象了解她的心思似地說,「珍妮!我真的把你嚇成這樣嗎?你一副要作活祭品的樣子。」
美莉姑婆尖銳的聲音突然插進來:「原來你們在這裡啊!害得我到處找,可憐的萊玫夫人也急得不得了!你們以後還有時間談情說愛嘛!珍妮,這位男士很渴望認識你呢,維特不必酸溜溜地看著我。杜雷瓦上校最近才剛結婚,他說他認識珍妮的父親,這不是很湊巧嗎?」
珍妮感到全身僵硬,兩頰通紅。斯迪的手警告地捏了她一下,同時說道:「親愛的姑婆,你的眼睛真厲害,我還以為沒人會發現我們呢!先生,我們很榮幸認識你。」
珍妮機械性地伸出手;唇邊僵硬地掀動著,只覺得上校的鬍子擦上她的手背。他站直身子的時候,她發現面前站著一位魁梧、中等高度的男士,黑棕色的頭髮,淡褐色的眼睛露出智慧的光芒,他銳利地盯著她,眼中含著一個疑問。
「小姐,很榮幸認識你。你父親曾向我提及你將有墨西哥之行、只是能在此相遇,實在想不到。」他繼續說著,他的聲音有個尾音……「我也認識你的伯特姨父,他是個風趣的人,皇上一向很尊重他的意見。我不知道,」他轉向斯迪笑著問:「先生!……」
「維特是我哥哥,艾富蘭先生的孫子;我相信你們應該認識,」美莉姑婆得意他說。
「哦,是艾先生!我是否可以和你美麗的未婚妻跳一個舞?」如果她不拒絕的話。
「什麼話,維特當然不會反對!珍妮必定也很願意和雙方都認識的朋友談談。他們兩個還有一整晚可以跳呢,人不能太自私,」」上校,我姑婆己代我同意了。」斯迪嘲弄地笑著,「去吧,寶貝,去玩玩吧!姑婆,」他向他姑婆鞠一鞠躬,「我能和你跳這支舞嗎?」
珍妮嚇呆了,腦中一片空白,只黨杜雷瓦上校執起她的手,領著她走向天並邊的舞池。她現在只能祈禱費達明沒有認出她,希望他和他的朋友逛到別處去。
她發現自己暗自希望斯迪能理智謹慎地帶他姑婆到室內跳舞。她雖然很氣他,卻並不希望費達明看到他,她不希望他在毫無自衛能力的情形下受傷或喪命。
杜雷瓦上校的舞跳得很好,臉上又一直保持有禮和善的笑容,但對珍妮而言,這真是她所有過的最不愉快的經驗了。
」我親愛的小姐,」上校說,「你不知道我發現你平安快樂地出現在我面前時是多麼高興!你父親為了你;擔心得快發瘋了。雷上尉回到墨西哥城以後,也整天茶不思飯不想的,還寫信給你姨父;你知道我們現在有電報通到巴黎吧?幾天前,我接到他的急電,我們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找到你。幸好內人娘家的農場離此不遠,我們才能得到你的喜帖,而且抱著找到你的希望來此。」
珍妮覺得自己的臉頰發臼、她的手開始顫抖,然而被杜上校用力地握庄,使她無法動彈:」杜先生,我也不知道一一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一一」「不必再怕了,小姐,」他安撫地說,「我不是故意來惹你不快,我們一直想盡量避免聲張出去。沒有人知道真相,你父親早已對外宣稱你來墨西哥訪友。只有我、雷上尉和貝無帥知道你是被人綁架,主謀是個美國間諜。」
「間諜?」珍妮被他婉轉客套的話弄得很迷糊,勉強掙扎著想保持清醒:「您是說間諜嗎,先生?我還以為他們是為著黃金而來的大盜,分了錢就逃進山裡去了。可我……我是……」
「我了解,我只是懷疑那些被你視為盜匪的歹徒很可能就是華瑞茲的黨羽。而那個被你除下偽裝的首須,我認得,是個外藉傭兵,一個打游擊的槍手。當然,他也可能為錢做這種事。可是我知道他原是負責護送你們去萬厄爾巴索的嚮導,你們離開那兒后他也突然不見了。後來他又以盜匪首領的姿態出現,真讓人費解。嗯,他很可能是個間諜,你認為呢?」
聽他頭頭是道他講了好久,珍妮的腦筋也有個整理思緒的機會。不過,他突然的質問,還是把她嚇了一大跳,「先生,我的看法並不重要。我對政治毫無概念,我只知道我被一個禽獸不如的人擄去作人質,經歷了一場可怕的夢魔。幸好獲救了,幾個星期來我只想忘掉這一切!」
她的眼睛閃著淚光乞求地望著他,即使鐵石心腸也會被感動。他見到她以前,從沒料到她是如此迷人。她的美或許已足以解釋到現在為止所發生的許多事,但還不夠!
她在這裡做什麼?她怎會認識艾富蘭先生的孫子?聽說艾富蘭是全墨西哥最富有的人,但他的孫子在一般人印象中還是個謎。他行蹤不定,聽說在加州有個牧場。他們怎麼會突然在一起呢?」
珍妮看到他臉上猶豫的表情,便急急地說:「上校,我知道這是你的責任,但請你原諒我!要我再去追述那些可恥不快的事太痛苦了。我不希望因此破壞今晚的氣氛,改天再談,好不好?」
陷阱!他不知道她是否有意如此,但是上校發現自己已陷入那一泓凄然深綠的眸子中。再堅持這個問題就顯得太沒教養和太不禮貌了,他決定暫放棄,但是他可改問其他問題;這幾有太多矛盾、令人費解的事了。
「好吧,小姐,我也不願掃你的興,你以後再告訴我吧!我們都希望那個人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且不能讓他再跟華瑞茲黨人為所欲為;他們得知道再頑抗下去,永遠贏不了。好了,小姐,笑一笑吧,你的未婚夫還以為我把你弄哭了呢!」杜上校露出一個親切勸慰的笑容,珍妮這才了解他是如何追到他年輕貌美的新娘。當他不拷問你時,的確有種難以抗拒的魅力。
她對他微笑了一下,上校淡褐色的眼睛閃爍著:「這樣才乖。小姐,你父親也為你的婚事高興吧?我相信他一定覺得很安慰。艾家有純粹的西班牙血統,和你們正是門當戶對。參議員應該會來參加婚禮吧?希望能很快見到他。
如果美國參議員能同情我們的立場,我們就可輕鬆地解決這場混戰。」
珍妮又感到全身發冷,這個男人真是聰明狡猾又厲害啊!她不應該忘記這點……她也很納悶自己為什麼要包庇摩斯迪,為何會不自覺地捏造這些借口。她也氣上校的問話方式,一再設下陷阱。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到底在懷疑什麼呢?
她支支吾吾地表示已通知父親了:「不知道他是否能及時趕到,聽說郵件的傳遞很慢,不過,我很快就會回美國了,我的懷鄉病越來越嚴重了。」
「哦?不過這是一定的,我相信你未婚夫也會諒解,也許我可以幫忙用電報通知你父親:你只要寫好電文。我可以幫你拍發過去。你父親只有你這個獨生女,當然應該來送你出嫁。」
珍妮開始相信這個人不簡單了。在他溫柔優雅的外表下,其實已經起疑了,現在一直想泄她的底,這想法困擾著她,使她拋給他一個最槳然的微笑:「你想得真周到!上校,我怎麼沒想到可拍電報給他,我現在沒有紙筆,等我吃過飯……你瞧我幾乎整天不停地吃,很可怕吧?」
她用眼角餘波偷瞄他,發現他有些困惑。這時一雙大手壓在這法國人的肩上,珍妮一抬頭便看到一雙笑意盎然的眼睛和施迪凱那張耀眼和善的笑臉。
「對不起,上校!借一下你的舞伴!珍妮小姐,我到處找你,你不是答應這個舞要和我跳嗎?我無聊死了!」
上校還來不及抗議,迪凱己技巧地把珍妮擁入懷中,一邊咕噥地道了聲歉,」珍妮也有些驚訝,不知該說什麼。
但她察覺到上校仍然深思地看著他們,她相信他還會找機會和她談,質問她。到時候她該如何應付呢?
「別愁眉苦臉啦!杜雷瓦是個厲害人物,不過維特相信你一定可以巧妙地應付他。我剛剛是把你救出虎口啊!
其實我最喜歡替美麗的女人解圍,維特就沒這種運氣!」
有六個姊妹的施迪凱總是用一種嘲諷的甜蜜的語氣對珍妮說話,使她難以抗拒。她對他微微一笑,看到他也對她展露稚氣迷人的笑靨:「好!你笑了,這是好的開始。告訴我,珍妮小姐,你信任我吧?請你一定要說是,因為我要請你幫個忙,」他繼續笑著,但是語氣十分認真,珍妮發現自己被擁得更緊:「我要帶你跳到舞他的邊緣,然後溜進陰影中。維特已經答應,由我領你去參觀舍下最著名的大花園。」
珍妮一時弄不懂他究竟在說什麼,她把頭向後甩,仰視著他,翠綠色的眼睛閃耀著:」哦,迪凱!我不懂!為何要我信任你?你又要帶我去哪裡?我不認為……」
「珍妮!」他握緊她的手,「維特說你會反抗,但我希望能說服你。我要帶你去和他碰面,他應該也能掙脫那兩個看守的人。不過外面還有一個美國人,從你和那個上校開始跳舞后,就一直盯著你。所以我奉命把你從他的監視中救出來。」
玲妮輕輕喘了口氣。雖然沒有回頭,但她也知道他是誰,只是和上校跳舞的時候,幾乎忘了這個費達明!「好吧,」斯迪專橫的壓力又在作崇,她也冷冷他說:「我會和你去的。老實說,你真是交友不慎!摩斯迪以為他在玩捉迷藏啊?先是傑麗密、安克,再來是費達明和杜上校,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哦,珍妮!「迪凱的語氣雖然有些斥責的意味,眼睛卻仍然頑皮地眨著,「我正高興有機會和你跳舞,而且和這兒最美麗的女人偷偷溜走,你卻象個姊姊一樣訓我,真掃興!」
看他悲傷的表情,珍妮不禁笑起未,只好閉上眼睛聽憑他有力的臂膀帶著她滑到舞台邊。
「到了!」迪凱在她耳邊輕語著。她撩起了寬大的裙擺,跟在他後面碎步疾走。
黑夜中的花園似乎比平常更加黝暗,樹影幢幢,她覺得自己似乎失落在這片黑暗中,非常緊張。渺遠的月光從樹葉中篩落下來,斜射在他們前面的小徑上,珍妮的裙角絆在一根樹枝低呼了一聲,但是迪凱似乎毫不關心,只是催她快點走,為什麼要這麼急?她生氣地想著;難道又要綁架我,難道摩斯迪要借他朋友的手把我除掉?
但她無暇多想了。他們走過小徑后就從濃密的叢林穿過去。珍妮喘著氣真希望迫凱停下來讓她休息。突然他們來到一塊空地,有幢小屋矗立於前,迪凱不由分說拉著她就衝進去。
屋子裡有股霉味,還有一絲極淡的香味傳來,使她全身發毛。房間很暗也沒光線,但當迪凱把門關上時,一雙手臂抱住了她的腰:「不要叫,寶貝,我相信他們現在一定在找我們了。」是斯迪的聲音。
她鬆了口氣幾乎跌入他懷中,同時也感到幾分憤怒。
迪凱急急交代說他「和其他人」馬上過來;「我要展露我的機智,也讓你們兩個聚一聚。」他暖昧的笑聲使珍妮更氣噴。門開了又關;然後斯迪強把她拉過來坐在一張高背椅上。他的手臂仍然抱著她的腰,無視於她的奮力反抗。
「老天,珍妮!我從來沒有見過象你這樣冷熱無常的女孩。你以為我想幹什麼?強暴你啊?」
「摩斯迪,你做的任何事都令人難以忍受!她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你要你的朋友把我帶到這裡做什麼?你想耍什麼噁心的把戲?」
「小聲點!我只想私下和你談談。你該記得我稍早曾說要和你停戰吧?」
「我記得!可是……」
「珍妮!」他嚴厲的語氣使她倏然停住:沉默地咬著唇,「如果有空,我會扮演一個熱情的愛人,吻你、撫慰你使你接受我。可是我沒時間,你懂嗎?你最好乖乖地聽我說?我要解釋很多事。」
「對!你當然要解釋。摩斯迪,你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嗎?杜上校已經懷疑了,還有……」
「寶貝,你在替我擔心嗎?我真的很感動。如果是其他時候,我會……」他突然停住執起她的手,「對不起,珍妮,我原先決定改變態度善待你,可是吵吵又忘了。現在你願意先聽我把話說完嗎?」
他真誠的態度使她愣住了,一言不發。月光從骯髒的窗戶透進來,似乎己冒出雲端。珍妮瞪大了眼睛四望著:
「斯迪,你想在這裡做什麼?」
這裡是家族教堂,我想他們一定不會找到這裡。寶貝,你也看得出來我現在是只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他嬉笑地說,手卻抓得更緊,「費達明知道我在這裡,杜雷瓦知道我是誰,還有兩個僕人整天盯著我!所以,你瞧,我幾乎沒有招架之力。」語氣中的苦澀味道,竟使她有些惻然。她不習慣聽見這個男人頹喪的告白,即使他已經被法軍包圍也不應如此。他為什麼不逃走呢?
「當然,我可以逃走。可是,我已對祖父允諾過在盡完我的義務前絕不逃走,而且我知道他有理。珍妮,如果你同意,我們今晚就結婚。迪凱去找雷納和神父了,很快就回來。」
珍妮又覺得置身夢中了,張口欲言卻說不出話來,好象被他猛擊了一棍。她用力抽出手,起身前沖,他有些不耐煩地叫了一聲用力把她拉回來:「不要這麼衝動,讓我說完!」
「我不要聽!」她的聲音因屈辱氣忿而哽咽住,「我改變主意了,我不要嫁給你!你盡可遠走高飛,摩斯迪,你走吧,趕快滾!你不必為我履行任何義務……」
「閉嘴,珍妮!今天下午的你不是很實際嗎?現在又怎麼啦?他反扣住她手腕冷冷地說,「不要這麼歇斯底里,好象我侮辱了你似的。我只是為你的前途著想,他媽的!」
他把她拉近了,又露出他野蠻、無情的本性,「現在靜下來聽我說。我還不想逃,至少在我確知費達明和杜雷凡的動靜之前,我不會走。但是我要先和你結婚,使你的去處有個著落。也許我很沒良心、不知羞恥,但我總覺得虧待了你。事實上,我相信你也同意,我們兩個冤家不該認識。
不過,這是題外話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意氣用事,象你當初和我祖父一起接受這婚事。老天,你哭什麼嘛?」
他厭煩的口吻使她立刻揚起頭:「我是被你氣哭了!我相信沒有一個女人受得了這麼羅曼蒂克求婚!你突然急著要娶我,以便使我成為一個寡婦!」
「好吧,你如果這樣想,你會發現這個念頭還是蠻誘人的!」他諷刺地說,「不過,我要先警告你,我可不會自殺。比這更糟的境況我不是沒碰過,但……」
「但你沒有妻了需要操心,是不是?珍妮極盡諷刺地說,「好,你不必替我擔心,即使我為了保全臉面嫁給你,我也不會替你費心的,你放心好了!就是不知道你要我作個囚犯的寡婦,還是通緝犯的妻子!可是別指望我羞愧地躲起來,我說過了,我要回法國,我要……」
教堂的門悄然打開了,她嚇了一跳,但斯迪已把她拉著跪下來。
「親愛的,你既已答應嫁給我,就把這齣戲演完吧!
不過,等婚禮一結束,我們就可以分道揚縹了。來吧,不要讓神父久等了。」
他們成婚了……簡單的儀式在輕聲細語中結束。當斯迪親吻她時,只用嘴冷淡應付地輕觸珍妮的唇;她覺得象冰一樣冷,好象還在夢境中。一切都這麼不真實,這麼迅速,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就在一群陌生人包圍下結婚了!
甚至帶她到聖壇前的也是迪凱的美國朋友:一個全然陌生的外人。珍妮懷疑他也是華瑞茲黨人,甚至那神父也是個革命黨。他是個瘦弱佝僂的老人,在雷納的房裡躲了一個多月,因為他曾經領導一個小鎮的居民反抗墨西哥軍隊。
在搖曳的燭光照耀下,神父衷老的形體顯得有些神秘嚇人。可是他的聲音競異常宏亮,他的拉丁文純正而無土腔。事後珍妮回想起來,總記得在婚禮進行中,斯迪握她的手好溫暖,還有他替她套上的那個戒指的冰冷。她沒有問他戒指是從哪兒弄來的;那麼小,當然不是他的……無論如何,她已結婚了。她已繼承上一個她仍然討厭、不信任的男人的姓。當她抬頭接受別人的親吻時,她幾乎覺得鬆了口氣。斯迪仍象以往一樣衝動,吻得最久,並宣稱這是他勇救美人應享的特權。雷納的吻則有些哀傷,他並且緊握她的手說他永遠是她的朋友,永遠樂於幫助她。
雷納和神父消失在黑暗中時,珍妮覺得自己好象被遺棄了。她覺得他是她最真誠的朋友,她的眼睛巴望著,直到斯迪摟住她的腰。,「我要開始以為你愛上雷納了!」他嘲諷著說,「不過,將就點吧,別這麼傷心。親愛的,我不會對你作過分的要求。我相信當我的妻子比當我的情婦幸福得多。」
他們開始朝大廳走回去,迪凱和他的美國朋友在他們後面低聲交談。這次,珍妮竟毫無興緻和斯迪抬扛,她有種奇異的感覺,內心異常的空虛!她甚至不在乎會發生什麼事,也不在乎斯迪想做什麼。
月光下,斯迪的臉好象是用花崗岩雕成的。他的容貌冷峻而高深莫測,但是這次珍妮卻不怕了。她只是忖度他要如何向祖父解釋,而她又要如何解釋自己的合作呢!她為何要這樣做?為何要聽人擺布?她突然想到,自己已是斯迪的妻子,不能再和他作對了。原來這就是他要倉促結婚的原因啊!可憐的杜雷瓦一定很失望!現在她只需要打電報告訴她父親已經結婚了。
「你非常沉默!」這句嚴厲的話似乎很勉強,其實珍妮蒼白緊繃的臉竟使他有些心痛。這副樣子真能叫人以為她已忘記她是決心要懲罰他才嫁給他的決心,以為她是這件婚事的受害者。他想起就在婚禮后不久,他想惹她生氣,她甚至拒絕有所反應。現在的她看起來真象悲劇中的皇后!她到底怎麼啦?
她抬起頭故意冷漠倦懶他說:「有什麼好談的?我根本無話可說。」
他怒氣攻心,真想擋在走道前,搖散她一肩長發,扯下她鎮靜的態度,聽她憤怒叫喊。她怎能這樣對他?從開始就被迫接受這種奇怪安排的人是他呀,而現在她卻扮演殉難者的角色。多麼豈有此理又不可理喻的女人啊!他憶起華吉姆不帶感情的聲音曾喃喃說過,女人就有辦法在男人最需要清楚的思考時,混淆他的判斷、佔據他的心;就是這句話阻止他採取有利的手段,抹去她臉上冷酷悲劇性的表情。
摩斯迪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把手從珍妮的腰際抽出來,大踏步走到她面前,一張臉深得發黑:「如果你後悔了,最好不要表現出來。」他回過頭說,「現在再吵也太遲了。你最好習慣這種關係,以便討好我的祖父。我有種預感,他現在心情不佳。」
珍妮突然覺得被遺棄了,她三步並作兩步趕上他,憤怒地抓住他的手臂:「你是怎麼回事?剛才還關心的問我話,現在又變得這麼可怕!你去見艾老爺時不要我保護你啦?我還以為你怕他呢!當然,你已經確定我不會說你壞話,杜雷瓦上校也不會由我身上抓到你的把柄,你很得意是不是?」
他突然大笑起來,把她嚇一跳:「你又恢復正常啦?真快!」
斯迪拿起她的手開玩笑地甩著,緊張的表情一變,嘲弄似地笑望著她。她對這種突然的變化驚詫極了,—時找不出合適的話反擊,於是被他搶先說:「當然,我會把責任都推到你身上。我要告訴他,你不喜歡婚禮的嘈雜,而且你等不及要和我上床一一」珍妮的臉頰發紅,她聽到身後有人在竅笑,然後咳了幾聲:「摩斯迪,你真是個……」她突然停住了,這時他們已經走出陰暗的樹蔭,前是個寬廣陰涼的陽台,有幾節階梯通向較小而隱密的天井。天井裡零落散置著幾張椅了和桌子,有三個賣唱的人站在橡樹下,圍著一個女孩彈奏。
這女孩很美麗,穿著紅色的大蓬裙,頭髮上插著象牙發梳,拿著響板和著音樂,渾然忘我地翩然起舞。這時有個男人突然從圍觀的人群中跳進舞池和她共舞,他的黑色上衣敞開著,,露出裡面白得發亮的襯衫,飾有銀線的袖子和翻領在火光下閃閃發亮。
珍妮屏息地看著,早已忘了要說的話,跳舞者野性而原始的氣息深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舞蹈中只有熱情無需言語,那份男女的愛慕,羅曼蒂克的調情早已在舞中宣洩不盡了。
「她叫康妮,是個吉普賽人,跳舞對他們是最自然不過的事了;彈吉他的是她哥哥,和她共舞的可能是她的情人。站在那裡的大鬍子是她父親,他們的領隊。」迪凱輕輕地對珍妮解釋著,他富於表情的聲音幾乎有些囈語。珍妮無需回頭,也能感覺到他的眼睛正緊盯著那個吉普賽女孩。
迪凱又說,既然來了,就不好倉促離去,還是等舞曲結束再說。斯迪也安靜下來,但仍抓著珍妮的手。過了一會兒,珍妮感覺到斯迪的手臂搭在她肩上。但是他的動作:
有些心不在焉。她發現他正望著舞者出神,嘴角微掀,露出一抹怪異的笑容。
哦,能這樣盡情跳舞真好!這個女孩使出渾身解數,嘲笑著挑逗著,既熱情又冷酷;她貼近她的舞伴,豐滿的胸部擦過他的前襟,然後猛的調轉頭。就這樣玩弄他,把他引向前又推開。她的牙齒白如鮮貝,有時笑著,有時又露出別碰我的姿態;隨著音樂的節拍舞曲進入高潮。女孩傾身向著她的愛人,伸出嫩白的手臂繞著他的頸子,然後倏地轉開推拒他。他後退數步,混入圍觀的人群中。女孩繼續激烈跳舞,這次她對每一個觀看的男人微笑。旋律變慢,如泣如訴,她的身體有如風中的柳條擺動著,似乎把自己獻給了每個男士。她用兩手解開發梳亂的髮髻,甩著一頭長而亮麗的頭髮前後晃動,舞曲倏然停住,她拿起含在嘴中的玫瑰,用力扔出,直飛斯迪的臉。
真是荒唐,珍妮想,到底多少女人曾和他有過一手?
以後還會有更多吧?她不知道該驚詫或是生氣。
女孩大踏步走來,甩著的長發象一張網。四周靜下來,群眾紛紛讓路。珍妮真懷疑這個瘋女人會做出什麼驚人的事情,她本能地向後縮。斯迪的手臂也從她肩上滑落,他已接住那朵玫瑰嘿嘿笑著。她多麼熟悉他那嘲弄的表情啊,但這次卻是為了另一個人,她感到怒不可遏。
「康妮,你的舞還是和以前一樣好,人也一樣美。可是你的丈夫呢?」
女孩眯起的眼睛象一頭怒貓,姚光腳站在斯迪面前一副欲撲攫狀:「喝!老相好!什麼時候開始拘謹起來啦!我的丈夫?她不屑地說:「你很清楚。我之所以嫁他是因我為你痴狂……」然後迸出了一長串方言咒罵著,珍妮聽得耳朵發紅,迪凱卻大笑起來。雖然如此康妮還是衝上前,兩手環抱著斯迪的頸了,用力拉下他的頭碰觸她的唇,而他也非常熱烈地回吻她。
珍妮氣得幾乎難以自持,她雙拳緊握直想揍人。迪凱發現了,猛地拉住她的手肘,輕聲告訴她維特和康妮自小就認識……他們只是老朋友……
「嗯,對,」她強硬他說,「我也看得出他們是那種朋友。他己吻了她兩分鐘,你以為我是笨蛋啊?」她那雙綠眼象刀刃般刺向迪凱,「你何必保護這種惡棍朋友?讓他自己解釋吧!你看看他,一副沉醉的樣子。」她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才發現有一小撮人沉默地站在斯迪和那女孩旁邊,象群復仇天使,其中一個人,是女孩的父親。
「你的朋友實在很不負責,、對吧?」站在他們身後一直沉默著的美國人開口了。珍妮氣在心頭,看到他不以為然的表情稍微高興了些,「那些人好象來意不善?」
迪凱緊抓著珍妮的手臂,想安扶她。他喃喃地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似乎詞窮了。
「哼,我倒要看他怎麼脫身!」珍妮得意他說,「他們就象一支復仇的軍隊,來勢洶洶!」
她沒有得意多久,就聽到年紀最長的那個大聲吼道:
「康妮!」
他女兒快快地掙脫出斯迪的擁抱。這時,那群人威嚇地逼前,珍妮忍不住用手捂嘴以免叫出來。期迪怎麼啦?
他沒有理智啦?還是被女孩迷昏了頭?他怎麼還不想辦法逃開?
事實上,他卻伸開雙臂微笑著:「晦,沒想到在這裡和你碰面。」
「我就知道!」這個人惡意地咆哮著,然後突然狂囂人笑,「是你這個小流氓!還是愛耍這套把戲。嗯?和你的老朋友行個見面禮吧,你再這樣美國化,我就個認得你羅!」
然後這兩個人親熱地擁抱著,為康妮彈吉他的哥哥弟弟也擠上來親勢熱地和斯迪親臉頰。只有和康妮跳舞的那個人怏怏地站在後面,最後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斯迪這時才好象突然記起了珍妮的存在,把她拉進來說:「我差點忘了。這是珍妮,我的妻子。」
說得多輕鬆,嬉皮笑臉地,好象他們結婚多年,已是對老夫妻了。而幾分鐘前他熱吻那個女孩的樣子,似乎還是單身漢;好象他和她在前一個小時舉行的嬌禮,根本不曾發生!好,即使他有意羞辱她,他也會發現自己失敗了。
珍妮微微笑著,接受他們喧鬧的恭賀。桑傑熱情地親吻她的兩頰,他的鬍子搔得她很癢。她也沒有忽略康妮瞪大的眼睛,只是康妮很快就露出一個開朗嘲諷的微笑掩住她的震驚。
「壞東西,你也有這一天啊,真想不到,不過你很幸運,她很美。」這女孩很快就把她汗水淋漓的臉蛋貼在珍妮臉上,「別介意那個吻,維特和我從小就認識了。」她泰然自若的態度只有在她瞪視斯迪時才露出破綻。
大家疑問叢生。他們何時結婚的?多久了?婚禮不是下星期才要舉行嗎?當斯迪笑著承認他們今晚成婚時,桑傑大叫一聲:「哇,我們該在你進屋之前,先慶祝一番,嗯?」
迪凱聳聳肩,附議說會叫入送飲料來。他熱情地凝視康妮,請求和她跳支舞。她笑著同意了。她現在似乎己完全控制住自己,當和她共舞的湯姆熱烈地擁吻珍妮致賀時,她也只是笑笑。
珍妮起先很詫異,繼而一想,她該讓斯迪知道他會的把戲她也會,這男人狂熱而帶些絕望地擁吻她,珍妮可以感覺到他的體熱和微微的顫抖,原來我們倆都在報復啊。
珍妮想。她的心中又燃起對斯迪的恨意,恨他的瀟洒,恨他對康妮微笑的樣子,他的妻了距他數碼被某人緊擁在懷裡,他還低著頭在康妮耳邊低語。
「你這個小畜生!康妮的聲音很低,眼睛在冒火,「你為何要這樣做?你根本不是結婚的料,比我更不象。你到底吃錯什麼葯?」
他故意抬高眉毛激怒她:「寶貝,別這麼潑辣,也別吃醋。不是你先結婚的嗎?」
「呸!」康妮跺著腳,裙據飛揚。她一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率性而為,」你和我一樣的明白,我嫁給湯姆那隻豬只是想氣你,我老早就甩掉他了。我現在可以隨我高興了,而你……」
別再咒罵。這麼可愛的嘴巴講這些髒話,真可惜,至於我的妻子……」斯迪看見珍妮被另一個存心佔便宜的陌生人擁吻著,不禁皺了皺眉頭、看情形她是決心反擊?她毫不保留地回吻著,閉著眼睛,頭向後仰…···他突然有種衝動,想把她拉開;再甩她兩巴掌。
「理智的傢伙,你也會吃醋?」康妮諷刺的語氣並沒有減輕他的怒意,但斯迪努力笑笑。
「我剛才說到我的妻子,」他靜靜他說,「這樁婚事是為便利我們雙方才產生的。事實上,這全是我祖父的意思,當然對我們也有好處,最重要的就是我不會再踏入婚姻的陷阱。」
「去請她跳舞吧!」康妮悴然地說,「我們等會兒再談,我真想掐死你,不過我也許可以保留到下一次!」
音樂又響起,就在傑麗密走下台階怒目而視時,斯迪已經抓著珍妮的手衝進舞池。這支曲子很狂野,很有節奏感。過了一會兒,她發現自己已能和其他人一樣隨著節拍舞動。也許那股怒氣使她更能放縱自己完全溶人音樂中,也許是酒精的刺激使然:總之,珍妮發現盡情扭擺比談話容易。
「你真象個吉普賽女孩。」斯迪和她跳在一起時,輕輕地對她說。她對他笑笑,但那雙綠眼裡卻有種邪惡、不懷好意的神情。他知道今晚有得瞧了。
「我要讓他瞧瞧,對,我要給他點顏色看!」珍妮想著,身體隨著擺動,她的腳隨著快而狂野的節拍踩踏著。
她沒有吃東西,只是不斷喝酒,已有些神智不清,但她不在乎。「我要讓他知道,我可以使所有的男人為我傾倒。一個被丈夫遺棄的妻子只會讓人可憐,一個戴綠帽丈夫卻會讓人恥笑,我倒要看看他有何感受!」
舞池邊圍了越來越多的人;吉他的悸動、舞者的叫聲和旁觀者的掌聲吸引了更多人駐足。珍妮抓到了訣竅,跳得更起勁了。經過康妮身邊時,她看到康妮臉上驚詫的神色。現在她的舞伴換成了湯姆,他舞動著手臂,向上扭動著,她的身體挑逗地轉著,綠眼半合。
「天啊!你跳得好象天使!」湯姆喃喃低語。他的眼睛更狂更黑、在她身上逡巡著。
她輕笑道:「我當然沒有康妮跳得好。」
「你很有天分,你真的沒有吉普賽血統嗎?唉,你為何要結婚嘛?」
他早已忘記她是貴客,她豐滿性感的唇、自然性感的舞動早已令他忘記一切,只知道他是男人而她是女人。她不象康妮有張利嘴,對他頤指氣使……她已跳入人群中,她的秀髮和媚眼吸引了所有男士的注意。她的身體,她的裸肩隨著音樂晃動。她完全陶醉在舞中的神態,還有她的表情,兩眼半合,唇角微掀,那是張令男人渴望的臉,慵懶、痴迷、嘲弄而勇敢。圍觀的男人沒有一個不想要她,把她佔為己有。
「你娶的不是處女!」康妮突然說道,她正和斯迪共舞,但是她的眼光也戀戀不捨地盯著珍妮,「她……和我一樣是個蕩婦!你準備忍受她這個樣子?」
桑傑用肩推開湯姆,把康妮轉個圈,使她的裙角飛揚起來,他們兩個都笑起來。
『就連我父親那個老色鬼也在打她主意。你得趕快阻止她。不知你的朋友會怎麼想?」
「說我娶了個真正的女人。你說得沒有錯,她和你一樣,我猜她不打算原諒我們那一吻。」他冷冷地說,「珍妮長於使詐,而且我們正處於冷戰狀態。」
「那你決定反擊了?」
「也許!可是現在我是寡不敵眾。」他的眼光飄向怒目戒備的傑麗密。在傑麗密背後,又冒出了美莉姑婆和萊玫夫人,她們都一副鄙夷的臉色。
康妮隨著斯迪的視線看去,不禁瞪大了眼:「我想我明白了。你和家人之間的麻煩更大,是不是?如果需要幫助,隨時告訴我。」她靠近他,嘲弄地說:「如果你那隻母老虎不肯就範,我也許可以給你一點安慰。』:
「閉嘴!」他輕斥著,但他的眼神很愉快,聲音象在愛撫。他們兩人真象,彼此都很了解。
康妮笑起來:「你趕快去救她吧,她又和湯姆跳了。他是個熱情的人,我想她只是在逗他,可是她不會控制男人,如果她會,好傢夥,你也不會那樣看我了!」
萊玫夫人緊扭雙手,呻吟著說:「哦,如果我不是親眼看到,真不敢相信。珍妮到底出了什麼事?她原來這樣甜蜜、安靜,可是看看她跳舞的樣子,還有他們看她的神情美莉姑婆的臉脹紅了,她兩手抱胸閉上眼睛,一副神聖的樣子:「我們現在哇哇叫也沒有用啦!最好是把她拖開!她出其不意加了一句,「我想她是想讓維特吃醋。你們大概還沒注意到,他正摟著那個吉普賽女孩跳舞,他小時候不是就常往她家跑嗎?」
萊玫夫人這瘦弱弱的寡婦慌亂著。「他朝她走去……竟會發生這種事情,實在太可怕了,如果讓艾老爺看到的話……」艾富蘭的聲音這時在她身後響起,使她幾乎暈倒了,甚至美莉姑婆也錯愕地跳起:「看起來沒有人願意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只有忠實的傑麗密才跟我通風報信。」
「唉喲,富蘭要來怎麼不先通知我們?你今晚的心情不大好,萊玫和我不想驚動你……」
「我知道!」富蘭生硬他說,「你們真體貼。那個小畜生,劣性不改,整晚想盡辦法氣我。先在我的侍衛監視下溜之大吉,然後又涎皮賴臉到處招搖。」
「富蘭!」美莉警斥著,「你不要……」
「別擔心,我不會鬧事,可是等這個寶貝孫子捨得把自己從這種野蠻的慶祝活動拖開后,我會找他談談!他的語氣嚴峻,臉色陰鬱,聽到美莉姑婆的驚呼更是陰沉:「珍妮不知發什麼癲了?看看她披頭散髮的,白花了這麼多心血梳她的頭髮。」
在斯迪的怒視和旁觀者鼓掌下的她的確如此。他們現在正面對面的跳著,她慢慢解下她的髮夾,放蕩地甩著耳旁的髮捲,臉上如夢似幻的神情,象個正為情人寬衣的女人,只有那臉上的笑容泄漏了她的秘密,她存心打垮斯迪臉上取樂的表情。
「你以為你在幹什麼?你在丟你自己的臉!」他咬著牙低聲地說。站在珍妮身旁和湯姆跳舞的康妮聽到了,忍俊不住,但很快又在那對藍眼瞪視下克制了。
珍妮解下了最後一根發簪,如雲的秀髮層層散落至腰際;沒有一個男人不希望把臉埋入其中。
「哦,就象一團淡顏色的火焰。」湯姆讚歎著,康妮聽到狠狠踩了他一腳。
珍妮大笑著,轉過頭說「我真想把鞋子脫掉……」
「不準,你這個小潑婦!你已經把這些男人的心臟和神經都害慘了,我該揍你一頓!」
珍妮故意撅起嘴,惡意地眨眨眼:「哦,真的嗎?斯迪,你怎麼這樣讓人失望?」
舞蹈的動作使她貼近他,她技巧地使身體從他身邊輕擦而過,她的手臂慢而性感地上舉,把秀髮從頭項撩過,然後讓它落下來。「夠了,」他怒喝著,「如果你想引誘我,最好找個隱秘的地方,你太過火了。」
還不及抗議,他已緊扣住她的手腕,痛得她只有咬住下唇以免叫出來。斯迪領著她穿過跳舞的人潮,不時笑著回報那些投注在他們身上的讚美和評判的眼光。他的聲音從牙縫中迸出來,對她低語道:「剛才你表演得很好,為了我們的朋友著想,你最好別再繼續下去。」
「我不……」她大叫著,可是他很快打斷她的話。
「在這個世界上,做妻子的第一要務就是服從,可惜你缺少這種美德。現在我們應該去跟其他的客人交際了。」他們擠到階梯前,珍妮正好接觸到艾富蘭怪異的眼神,雙頰不禁燒紅了。她不敢看美莉姑婆或萊玫夫人。
幸好斯迪開口了,他的語氣平靜,愉快而歉意他說:「如果你們在替我們擔心,我得承認這都是我的錯。我要珍妮和我一起溜出來在月下散心,」他朝一臉茫然的姑婆鞠了個躬,美莉姑婆,麻煩你和萊玫夫人陪珍妮上樓把頭髮梳好,我在天井等你們。』珍妮的手腕被他重重捏了二下,她氣得想揍他,但他已帶著一臉真誠的笑容回望他祖父了:「祖父,我想和你單獨談談好嗎?迪凱告訴我說,可以去他父親的書房。」
珍妮依稀可聽到艾富蘭壓低了嗓子說:你這個傲慢的小畜生!……」這時她已被兩個憤怒的女士架走了,兩個人邊走邊罵。但她決定保持沉默,只是揉著作痛的手腕上去。當他們走到轉角時,珍妮偷愉往下看,卻不見斯迪和他的祖父。她不禁忖度著,艾老爺聽到消息會怎樣?
事實上,珍妮被架上樓后,也沒有時間去擔心艾富蘭的反應了。萊玫夫人替她梳頭;想要恢復原來的髮型;美莉姑婆則在一旁嘮叨,教導她的舉止行為。珍妮沉默地坐著,時而悲哀地搖頭,時而同意地點頭。後來,她受不了了;就抗議說全是斯迪的錯,是他逼她這樣做的。
他當著我的面,和那個吉普賽女孩火辣地接吻,」她眯著眼睛低聲地說:「為什麼我不能跳給他看,證明我也同樣吃香呢?姑婆,如果我的行為不檢點,我很抱歉,可是我沒有。我只是無法忍受別人不把我放在眼裡!為什麼我在這兒遇到的男人都是調情聖手,而且大部分的人都結婚了!」
她停下來深吸一口氣,一直看著她的姑婆,震驚地搖搖頭:「我的好珍妮!你只是看到我們生活的表面。你真的以為那些女人的生活都很悲慘啊?當然不是,她們過得很快樂,也受到疼愛和照顧,象你這樣年輕的女孩,尤其是剛訂過婚的人,更沒理由和一個吉普賽娼婦爭風吃醋。因為你的地位早已鞏固,受人尊敬。男人偶爾逢場作戲,這是普天下男人的通病,可是,好珍妮,你應該學著去接受一些事情,甚至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畢竟即將是維特的妻子了,即使這孩子很不馴服,我相信他也會認清自己的責任,慢慢安定下來!」
『可是姑婆,我不要……』美莉姑婆只是擺擺手,阻止她再說下去::「孩子,你還有很多事需要學習。你想要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去接受。我想,這大概是女人的命運吧!不過,男人是可以駕馭的,象我的女兒莎坦又文靜又怯弱,凡事部問愛伯的意見,讓他替她作主,卻使他愛護她,願意為她做一切的事情。雖然愛伯以為他在作主,事實上莎膽也達到了她的目的。」
「可是斯迪不同!姑婆,請聽我說完,我想我不是真正的淑女,我也不願意總是裝成另一個我。我是個女人,但是我也是個獨立的個體,對,我有腦筋,我會想;我永遠也裝不成一個傻女人,讓男人覺得他很偉大,或想保護你。而且……」珍妮猛然剎住,不知自己是否講太多了,「斯迪也不是普通的男人;他自大狂妄,如果我不站起來他會爬到我頭上!事實上,他曾經厚臉皮他說他到現在還沒有厭膩我,就是因為我有自己的主張!」
萊玫夫人顧然對這個結論很惶恐,她不同意地拍珍妮的頭。這個年輕小姐已經不耐煩地跳起來,她的兩頰燒燙著,和她的髮型很相配。
「珍妮,我實在不懂你今晚到底怎麼了,」美莉姑婆從鼻孔哼出聲音,「不過,即使現在和你談,你也聽不進去。
還是下樓去吧,我只要求你規矩一點。讓人說閑話總不好,尤其是在婚禮之前。」
珍妮真想大聲宣布說,她已經結婚了,不必舉行隆重的婚禮。但她知道,如此一來勢必掀起另一場風暴,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讓斯迪去宣布吧,讓他去應付那些憤怒的反應吧!
她們慢慢地走下樓,珍妮緊抓著欄杆,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畏懼。你真可笑,她對自己說,有什麼好怕的?艾老爺不會生氣的。我相信……就在珍妮走到樓梯口時,她看到杜上校正在等她;他的臉上有種不尋常的冷峻,淡褐色的眼光和燈光輝映著,似乎能穿透人心讓人害怕。
珍妮第一次覺得有美莉姑婆作伴,鬆了一口氣。她突然記起斯迪幾小時前說的話:「費達明知道我在這裡,而杜雷瓦知道我是准。」她怎麼忘得了?突然她感到心中猛地一沉對他沒來由衷地痛恨起來。他怎能表現得如此漠不關心?他以為只要娶了她、盡了義務;就可溜了,她知道他的朋友會幫助他逃走;但他卻留下來惹麻煩。他跳舞,和吉普賽女孩調情,還很鎮靜地和他祖父談判,要她上樓去化妝。他現在到底在哪兒?珍妮發現她最擔心的事發生了,杜上校正在等她;他用低沉嚴肅的聲音說他想和她談談。
接下來的事有如作夢般,珍妮費了好大的勁才敢相信這是真的。稍早在婚禮中,她也有這種感覺,短短几秒鐘的儀式就把她從情婦的身分變成妻子。現在她開始懷疑,這是否只是海市蜃樓,她的想象而已。
她坐在施家華麗的椅子上,兩手交疊在膝上,臉色白得象百合,綠眼閃著不尋常的光芒,對杜上校提出的問題只是不斷搖頭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突然,這個精悍英俊的法國上校變成一個冷麵人:「小姐,你必須了解,我們是在戰時!我必須忠於職守,不論是友情、同情或憐憫都不能阻擾我們執行任務。你也要記著你所處的地位,如果你拒絕回答,你就是共犯。難道你不知道我有權處置任何幫助叛軍的人?」
幸好,艾富蘭堅持出席這次約談。可是當上校來回踱步提出問題時,艾富蘭卻極少發言。他只是站在火爐邊一副取暖的樣子;他骨骼突出的臉龐象一個木雕品,毫無表情。雖然是珍妮發言,但她卻一直看著艾富蘭,她不知道當他聽見自己的孫子被控為革命黨、美國間諜甚至是傭兵時么有何感受。對艾富蘭這樣驕做自負的人而言,這約談不僅是侮辱更是羞恥吧!他一直支持麥西米倫的政府,而現在……珍妮不知道艾富蘭對他孫子的行為知道多少。
難道斯迪終於向他祖父坦白了,這就是他能神秘「逃匿」的原因嗎?當法國上校要他說出艾維特的下落時,他只挺直了背脊,抿抿嘴唇說:「我的孫子從小喜歡亂跑,他也沒告訴過我他在美國的行蹤。」
「我了解。先生,我這樣問你也是不得己的。我絕不懷疑你對政府的忠誠,艾先生,我也很遺憾必須通知你,你孫子和華瑞茲黨有所勾結。」
艾富蘭未置一詞,珍妮彷彿感到他努力地剋制自己,事實上,他的內心比外表憤怒得多。就在上校結束他的威脅利誘之時,艾富蘭終於插嘴了,他的聲音冷硬而乾脆。
「杜上校,請等一會兒,我不希望我的孫媳婦受辱。不管維特從事什麼活動,我相信她一定不知情。他絕不會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即使是他的妻子也一樣。」
「妻子?可是我才剛接到婚禮請柬啊,任何人都會承認說她是令孫的未婚妻,但怎麼會是妻子呢?」杜上校的臉象火雞一樣紅,他的眉毛因發怒而豎起。
「好吧,告訴你,我的孫子方才通知我他已和這位小姐秘密結婚了。不過,我會再舉行一次正式的婚禮,以滿足大家的好奇心,也堵住那些閑言閑語。上校先生,你要看結婚證書嗎?你還有任何疑問嗎?」艾富蘭諷刺的語調使上校兩手向後緊握,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
「不必了,您的一句話,對我這個法國小兵也就夠了,」珍妮覺得自己好象在演戲,』不過這場戲似乎只是內扛,無傷大雅。
「既然如此,」艾富蘭直挺身,泰然自若地說,「你對珍妮的問話到此為止了?她已經說她什麼都不知道。」
杜雷瓦上校似乎力圖振作,停止踱步瞥了珍妮一眼恐怕沒這麼簡單,」上校轉而面向珍妮,掩不住得意說,「珍小姐既己和令孫成婚,就是墨西哥人了,必須受制於此地的法律。艾老爺,我了解你的感受,可是職責所在,我不得不盡責。」他舉起一隻手,似乎要排斥一切干擾,「我要再問夫人一些問題。有一個替我們工作的美國反游擊隊。
員叫費達明的,認識我們可愛的珍妮夫人。他確信她就是幫助摩斯迪劫獄,救出華瑞茲叛徒的那個女人。而這個摩斯迪據我們調查就是你的孫子,他在墨西哥時就用艾維特的本名。唉,夫人跟著她丈夫跋涉千山萬水幫助很多叛黨逃脫。我不是傻瓜,我相信夫人一定知道她在做什麼。沒有一個女人會盲目地和她丈夫冒險犯難,而不知其然,對不起,夫人,這次請你一定要回答我。你害怕嗎?」
「上校,你說得太過火了,」艾富蘭的聲音有如雷鳴般,「我沒想到我們的盟國法國人對女性竟然如此無禮。如果你認為我們知情不報,你盡可逮捕我,然後我會和貝元帥聯絡,讓他知道你的伎倆。」
「我就是依照元帥的指示行事的。事實上,我是他在此地的代表。先生,你該記得,皇上在幾個月前曾簽署了一道法令,授權我們自行處理所有的嫌疑犯,我們可以隨時執行這道命令。相信我,我不會太為難這位小姐。」他突然轉向珍妮,使她嚇一跳,眼睛瞪大望著他,「夫人,我求你理智地考慮一下。你也算半個法國人,法國是你生長的地方,難道你不知道每天有許多法國人為皇上犧牲嗎?每天有許多槍械運到華瑞茲黨徒手中,以對抗我們?而象摩斯迪這種沒有國家觀念的人,不是比旁人更壞?夫人,我該對你曉以大義,還是脅迫你,你才會說實話呢?」
「上校,」珍妮的眼睛閃著怒火,冷冷地駁斥道,「你是在脅迫我?可是我不吃這套。你可以逮捕我,可是你也脫不了干係。我們有大多彼此都認識的朋友了,不是嗎?我的父親,參議員一一你知道華盛頓方面一定很高興介入的。我們的國務卿先生不會喜歡你來這兒吧?還有我的伯特姨父也是皇上的寵臣,我很抱歉,不過你會發現把我除掉可不象對付村姑那樣容易。」
「你是威脅還是恐嚇?我的好小姐,你真的以為我會對你這樣可愛敏慧的小姐提出控訴?或以為我會忻磨你?
不會的。你更了解我時,就會知道,我並非如此殘酷。可是,小姐……」這男人的臉色一變,幾乎是慈祥地對她笑著,「我該怎麼對付你呢?你很頑固,而且,我沒料到你對丈夫的感情這麼深厚。其實是我接到你父親一封急函,說你被綁架了,還有一個年輕的上尉為保護你幾乎喪命。這些你都忘了嗎?難道你對法國的摯愛和忠誠都消散了」?現在把我們都視為怪物?」
他突來的臉色使珍妮困惱了,然後他聳聳肩,望著微笑的艾富蘭:「艾老爺,你願意幫我說服這位小姐了解現狀嗎?我知道她對你孫子的行動很清楚。但她執意不說實話,如果傳開來,我既失職也很難交代。先生,你是個有地位的人,你該了解我的處境,如果你的孫子坦蕩無懼,為何要拋下未婚妻逃走?我懇求你拿出你的愛國心和忠誠來,我知道這不容易……」
「上校,夠了!你的說辭是很堂皇,你用我的名譽威脅我,還要我命令珍妮出賣她丈夫?」
「什麼?我該怎麼做?杜雷瓦上校;你該知道一個妻子不該作證檢舉她的丈夫……」珍妮顯然很震怒,「她迅即站起,手指不安地撫著禮服的皺褶。
「哈,你已經承認確實有所隱瞞,只是你不願實說?
夫人,你應了解,在戰時不宜拘泥於瑣碎的成規!」
他的反應好快啊!看起來他決心用這種巧妙的技巧嚇阻她,逼她露出馬腳。
「我什麼也沒承認!如果我丈夫是你說的那種人……他並沒有告訴我。」
「但你一定早已察覺了,是不是?夫人,你已經表現了你的機智,不要再讓我失望了!你是個知書達禮的人,是個大家閨秀,對那個拐騙你脅迫你就範,又在事發后逃之夭夭的人為何要一意庇護呢?親愛的女士,你的驕做和自尊呢?」
「珍妮,我想他的話是對的。」艾富蘭突然沉重蒼老地開口了,他似乎費了極大力氣才說出口。珍妮不覺震驚地望著他,她的嘴唇微張,二雙綠眼懇求地暗示他不要棄她而去。但他不為所動,用手肘抵在爐架上,似乎站不直了。她這才了解他為這番話付出多大的代價,尤其在面對杜雷瓦上校勝利的表情時。
「珍妮,維特既然做出這種事。你現在就必須為你自己著想了,他是我的孫子,我也愛他,但我並不因此忽略他的缺點以及他狂野不負責的天性。如果他確是個賣國賊或間諜,那……」老人的唇角痛苦地扭曲著,但他力求冷靜地說:「他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你該記得,我們以前談過的話。」
他憂鬱地望著她,那憔悴的神情是她所感陌生的,珍妮異常心痛地咬著唇。
「可是艾老爺,斯凱……唉!」她無奈地看著莫測高深的艾富蘭,「他可能是個罪犯,甚至是傭兵,但他絕不是個賣國賊。上校,你認為他是美國間諜,但我不相信。如果他是,我也要對美國盡忠!而且不管你如何批評華瑞茲和他的黨羽,他們終究是墨西哥選民代表,就和林肯總統一樣,林肯總統為了維持美國的統一,也必須訴諸於武力!」
「你看。她不但講革命,還支持華瑞茲。」
「我不支持任何人,你為何要歪曲我的話?珍妮冰冷的兩手緊緊握著,渴望獲得勇氣和溫暖,「我愛法國,我為我的法國血統驕做,但是我不喜歡法國人在此扮演的征服者和壓迫者的角色。」
「珍妮!」艾富蘭警告地吼著,「你說得太多了,小心一點!」
「她已說出她心裡的話了。」杜雷瓦上校冷哼著說,「已經很清楚了,她竟支持革命黨作亂,真是不幸;她的丈夫把她拖下水,又拋棄了她,真是可憐哪!夫人……」
他的語氣變得冷硬無情:「你知道你已犯了罪嗎?還有兩個證人?我深感痛心,夫人,但我必須把你逮捕。」
眼前的景象突然變得很不真實。燭光搖曳,照在艾富蘭明顯衰老的臉上,珍妮看到杜雷瓦嘴唇上下動著,誇張地背誦皇帝的敕令,如有可疑人物可自行逮捕、質詢,必要時甚至可以處刑,她突然覺得很荒謬,不禁大笑起來,他們詫異地望著她好象她瘋了似的。
「杜上校,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她是歇斯底里了,她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我不能讓你逮捕她!不管我孫子如何改造她,我願負全責。請你逮捕我,不要和一個女孩過不去。」
「艾老爺,你的榮譽感驅使你出來頂罪,但我恐怕還是要逮捕你的孫媳婦。如果她能提供消息,使我們將這批黨徒一網打盡,她即可獲釋。你瞧,我也不想為難人,夫人,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求你不要逼我出此下策。」
她的頭腦突然清醒了;一股寒意遍布全身,她挺直了背脊,覺得自己象大理石雕成的。她回望著肥胖的上校,她的眼睛閃著異樣的神采。他可看到她的前胸急速地起伏著。好一個女人,他讚賞地想著,如此勇敢又高貴!當她動怒時,真是個漂亮不馴的美人!真是可惜!
他等待著,他的眼睛在她臉上逡巡,想要讀出她翻騰的思想。難道她不了解自己已陷入何種困境?她寧願束手就擒,甚至為她丈夫犧牲嗎?他好奇地揣度著,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和那個綁架她的狂徒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謠言傳說他還把她藏在妓院里,他覺得自己很傻,原先竟會相信她的故事,直到費達明看到她,形容她「丈夫」的長相時,才揭穿這個噁心的故事。
「我需要想一想…」珍妮冰冷僵硬的唇輕吐出這幾個字,清楚地讓她自己吃驚。
上校禮貌地點了點頭:「夫人,我只給你三分鐘的時間。你已耽誤我太多時間了。」
「珍妮,親愛的孩子,你就盡量說吧!不要認為這是出賣。要為你的未來著想,如果我知道維特留給你的是這種困境,我一定不會放他走。」
她幾乎聽不出這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出自艾老爺的口中。她什麼也沒聽到,只有自己的思緒索繞心中。她步伐遲滯地走到小窗前,俯視天井。室外隱約傳來音樂聲和笑聲。到底她在天井中扮演的歡樂角色是真的,還是此時此刻是真的呢?她又想狂笑了。我為何要這麼做?事實上我並不知道多少。我所要說的,只是他曾對我承認他是華瑞茲黨人,如此而已。畢竟他已離去,他們也逮不到他了。
想到他從頭至尾對她的輕率、魯莽,她就生氣,而且,他今晚只為踐約與她倉促成婚就不告而別,留給她這個爛攤子。我真是瘋子,她想,我為何要袒護他呢?他只是利用我而已,從沒關心過我,現在他一定很高興能擺脫我。即使我因此人獄,對他又有何重要呢?
『夫人」時間已到,上校要口供了,她要如何啟齒呢?她告訴自己,我絕不讓他逼迫我出賣任何人。
珍妮緩緩轉過身,上校正不耐地站在房間中央,他看到她的唇角微掀,露出性感而迷人的表情。她的手臂和半透明的禮服映著火光,膚色現出黃褐色,眼睛綠如翡翠。
他幾乎有種相逢恨晚的感覺,他已因為貪圖財富娶了他年輕的妻子,如果情況改觀,他很可能會把珍妮納為情婦。
她有種蕩婦的味道,狐媚而誘人,她是個天生的情婦,不是妻子。
「夫人,如何?」杜雷瓦拋掉那些奇怪的聯想,不耐地問著。
她輕輕點個頭。即使她承認失敗,她的聲音仍清晰而傲然;「上校,你那些恐嚇人的伎倆確實把我嚇住了。好吧,你要我說些什麼?」
他感到一絲惱怒。她這不是暗示說她是被「逼供」,而非真正的自白:「好吧,、我們從頭開始,你丈夫何時向你承認他是華瑞茲黨人?他有沒有告訴你幕後有什麼組織在操縱?」
「這麼多問題啊!我是否該依序作答?嗯?」她依舊倚窗而站,只露出側面。上校看不到她的表情,竟有些不樂。她繼續說著,有絲揶揄的意味:「斯迪從沒有正面告訴我他替華瑞茲工作,但我相信他很同情他們。至於說到組織,上校,我覺得你找錯人了。他雖然任性而為,但他從不讓我覺得他在為任何人賣命,除他自己以外。」
「夫人,你在巧辯!我已說過,我沒時間跟你蘑菇。
我不要聽『感覺』,我要事實!人名和地點。你們藏匿的村落,掩護你們的人。夫人,任何幫你的人都可能是華瑞茲的同黨!」
他想要揭開她的面具,她揚起頭眼光憤怒地看著他。
「你是以一個劊子手的身分質詢我!上校,事實上,我什麼也不記得了。那些村落對我毫無意義,那些人的臉不記得了。可是,我開始越發了解此地的人為何痛恨你們這些暴君!」
「她什麼也不會告訴他。她的頑拒反抗使上校更下定決心要擊垮她的驕做自專以使她屈服。
他在最後關頭又改變伎倆,他告訴她,她已被捕了。
而且他遺憾地表示她必須隨他去薩卡泰卡斯的總部一趟。
即使艾富蘭的恐嚇和憤怒也不能改變杜雷瓦上校的決心,不過他還是裝出一副關心的神情,保證說他不會鬧得人人皆知,因為艾富蘭的合作,他們會平靜地坐著杜雷瓦上校的馬車離開。他會代她向施家告罪說,珍妮頭疼,身體不舒服,要早點返家休息。
「你可以放心,我不是個無情的怪物。我不會把她送進監牢,我會讓她住進我的寓所。那兒非常舒適的。」這位上校仁慈的神情一變,壓低了聲音說,「也許會有點可怕,不過這有助於她克服頑固的脾氣。當然,如果她丈夫決定出面,會省掉我們很多麻煩。是不是?那時,我會親自釋放這位女士的,艾富蘭,你了解我的處境吧?」
「當然。」老人嚴峻地回答著,他沒有再對上校多說什麼,只是真摯地擁抱著這滿面冰霜、一言不發的女孩。
「不要擔心,事情還沒有結束,我保證我會盡最大的努力把你救出來,」「你也不要難過,艾老爺,我不怕。」她很快地說,幾乎有些困惑。因為她並不怕,至少還沒有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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