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城堡的釀酒房髒亂而不堪入目,地板上布滿灰塵泥巴,老鼠也四處竄動。酒桶都已腐朽生鏽,殘留的酒液早已發霉,而且角落貯水池的導管連的不是城堡內的井,而是堡外污穢的護城河水。
可琳、阿碰、阿空和老萊蒂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清洗乾淨。但在第三天中午,若你碰巧經過釀酒房窗前,你就可以聞到藥草和乾燥花的氣味。
可琳坐在一張搖搖晃晃的木頭凳子上,「一毛」咬著她的金色髮帶,張著翅膀作勢飛翔。每當凳子晃動起來,它就左搖右擺的飛上飛下,而「賽克」卻只是斜睨著它,不時舉起腳掌突襲它。
地板上的塵土都已經用一技長掃帚掃乾淨了,幾天前老萊蒂威脅要離開康洛斯時,狄修士親手把這枝掃帚交給她,想讓她當作交通工具。
但是釀酒房有個髒兮兮的地板可不太妥當,她第一次釀出的麥酒就讓她喝下了不少沙礫,使得她不得不拿塊布把酒桶覆蓋起來。
因此,昨天可琳和她的幫手起個大早,躡手躡腳地從工地偷了一些石頭來鋪地。一個星期以來,鐵匠、縫紉工和泥水匠絡繹不絕地往返於通往康洛斯堡的路上。
一堆堆的石板疊得比凶暴的伯爵本人更高,可琳相信他們拿走一點根本不會有人發現。
就像大多數的茅屋一樣,這房子長而狹窄,樹枝和泥巴築成的牆早就該好好修補一番。但至少房子裡面可以使用了,她從修道院帶回來一袋袋乾草和香料隨意地擺在牆角。
一捆捆的粟米、海索草、樹皮、山梨葉、橡果、核桃全部裝在一個布袋裡。毛地黃、蘆葦和香蒲,從陶罐口滿出來,除此之外還有一麻袋一麻袋的荳寇、肉桂、丁香和茴香豆。
屋布還有岩石製成的杵和臼,及各種尺寸的陶器,最小的可以握在手掌里,大的必須雙手合抱才抬得起來。還有兩個有小領扣的銅箱,裡面藏著珍貴的砂糖和潔白粒狀的精鹽。
可琳低頭看著亞蜜修女寫在羊皮紙上的手稿。「嗯——接下來是什麼?」她喃哺自語,手指循著字跡滑動。「馬利筋?不……我試過了。茴香粉,不對,這個是我自己加上去的。啊——哈!對了,我需要一點菌粉。」
她把材料丟進石臼中,奮力地磨成細細的粉未。
萊蒂靜悄悄地根據春分時的星象排列一袋袋的藥草、油料,她已經來回搬動了一個多鐘頭。
狄修士進來過一次,戰戰兢兢地躲在用冬青草里起來的十字架後面。是上帝提醒他這麼做的,因為她知道女巫害怕冬青草,而且她絕不會讓任何魔鬼傷害他。
老萊蒂的外貌就是不折不扣的魔鬼。她的白色鬈髮像小羊身上的毛,長長的鷹鉤鼻被湯姆認為是代替鐮刀的絕佳工具。她的眼神凌厲,在她一身黑衣的襯脫下更顯得深沉。
狄修士高舉十字架,眼神閃爍不安地看著她。老萊蒂轉過身,仰起瘦削的下巴,閉著一隻鬼魅似的眼睛。突然她誇張地在空中揮動兩隻骨瘦如柴的手臂,手指指向他一邊念著:
艾那,密納,摩納,密特,
巴斯卡,吐拉,歐拉,畢得,
雨迦,布佳,爆,
蛋,奶油,乳酪,麵包,
棍子,畜牲,石頭!
出——去……滾出去!
狄教士光滑的臉上一點一點地失去血色,他瞪著可琳。「她在說什麼?在詛咒我嗎?明天早上醒來我身上會不會長肉瘤?」
萊蒂聳起肩,伸長滿布皺紋的脖子,就像只禿鷹。「這是古老的語言。」
她對著他擺動瘦骨嶙峋的手指。「巫師都使用這種語言,」她頓了頓。「來選擇他們的祭品。」
他倒抽一口氣。
她意味深長地打量他。
他舉起十字架緊貼著鼻尖,一步一步地退向門口,站在門邊大喊:「可琳小姐!麥威爵士在找你。」
他一溜煙地消失,只聽得見一聲聲的「上帝,聖母瑪麗亞」。
可琳搖了搖頭。「萊蒂,你真可恥。」
「我可沒騙他。」老婦人黑色的瞳孔閃著近乎笑意的光芒。
可琳壓根兒不在意伯爵是不是在找她。一邊磨著粉,她的腦子就一邊勾勒著她的未婚夫苦哈哈地等待著她的畫面,像她苦苦等候他一樣。可琳忍不住暗自竊笑,她父親總是說她每次都勝之不武。這確實是她復仇計劃中的一部分。伯爵必須學著習慣等待她的滋味。她大笑出聲,正好看到萊蒂用眼角斜睨她一眼。
「沒事。」可琳擺擺手說。
「賽克」趁此機會給了「一毛」一掌,然後開始繞著凳子打轉,不時摩擦她的腿。可琳低頭看著她的貓,伸手抓了抓它耳後。
這隻肥貓居然反口想咬她。
她連忙縮手,皺著眉慍怒道:「你是怎麼了?」
「不安分的貓。」萊蒂一副瞭然於心的神情說。「這是暴風雨將至的預兆。」
她轉頭望向窗外,天空蔚藍澄澈,燦爛的陽光投射進來把地板染成金黃。毫無暴風雨的跡象。
她搖搖頭繼續手中的工作,不一會兒便沉浸其中。
阿碰去桶匠那裡拿幾個新酒桶,阿空卻一個人在角落的水槽邊晃來晃去。
「阿空?」她整個人俯在大酒桶上漫不經心地喊。「幫我一個忙。」
「哦,小姐。」他轉過身。
阿空踏出一步——不偏不倚地踏在鏟子的刀刃上,把手反彈起來重重地敲到他的額頭。
房中響起金屬空洞的撞擊聲。阿空晃了幾下,皺著眉揉著頭。可琳跳下凳子跑到他身旁,「一毛」仍然咬住她的髮帶不放。她觀察阿空歪斜的眼睛。他仰頭回看她。
「你是不是昏昏的?」
他眨了眨失焦灼眼睛。「不,我是阿空,阿溫現在在馬房工作,小姐。」
她只好再問一次。「你覺得怎麼樣?」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不知道,我們的酒還沒做好吧,是不是?」
可琳仔細查看他的眼神,還好,沒有變得比平常遲鈍。「你的額頭沒事。
「喔,可是我的頭很痛。」
她有股衝動想把臉埋在手掌里,但是她太了解阿碰和阿空了,雖然他們有能耐讓聖人失去耐性,卻是最純真無邪的。他們既可愛又善良。
兩個男人都在年僅六歲時被帶到修道院。一個吟遊詩人在森林中發現他們過著野生動物般的生活,而把他們帶了出來。
好心的修女收容他們,替他們洗澡,填飽他們的肚子,協助他們和人類共同生活。修女也給他們取了教名彼得和保羅,但是他們只有聽到替彼此取的名字才有反應——阿碰和阿空。
阿碰總是迫不及待地想討好他人,因此他常常像森林裡的小動物快步奔走,偏偏他是被自己的大腳絆倒。他似乎忘記他的腳和腿是連在一起的,難怪他走到哪裡都跌跌撞撞,碰來碰去。
阿空卻與阿碰迥然不同。他從不快跑。他慢條斯理不慍不火,一次只能專註於一件事情。這就是他的問題。他的腦子全心全意地集中在一件事上,以至於無法分心看路而一天到晚「空,空,空」地撞上東西!
他也很努力地要讓別人高興,卻老是被搞胡塗。若有人要他同時做一件以上的事情,或者他不小心分神了,他會有好幾個小時都楞頭愣腦的。
有一次,負責做蠟燭的瑪格修女要他去井邊換一桶水,用來冷卻獸脂,在他走去提水途中,安妮修女要他替她找找祈禱書。第二天,她們在水桶里發現祈禱書,而院長打開放蠟燭的櫥櫃后,幾乎被水淹死。
在修道院時,可琳曾有一段時間教導他們識字,從此以後他們就像守護天使一樣形影不離地跟著她,忠心耿耿地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阿碰和阿空是和善真誠的好孩子,只是他們的想法行為和一般人不同。
可琳撥開阿空紅腫的額頭上散亂的髮絲。「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釀造新的麥酒?」
「嗯。」他用力點頭。
「很好,那麼請你幫我把另一張桌子上的蜂巢拿來。」
男孩猶豫了一會兒,抓抓頭,似乎不知道她指的是哪張桌子。這應該不會太難,她想,畢竟屋裡只有兩張桌子。
「你在哪張桌子工作,小姐?」他皺著眉問。
「這張。」
「嗯。」
「裝蜂巢應該在那張桌子上。」說完,她坐回凳子上,計算著肉桂的數量。她沒有抬頭,用手指比了比另一張桌子的方向。
一陣沉默。她猛然察覺,抬眼看了看男孩。「怎麼了?」
「我不懂,你說『另一張』桌子,在哪哩?」
「就是那張桌子。」
「但是你說的是『那張』桌子而不是『另一張』桌子。你旁邊的是『這張』桌子,不是『那張』也不是『另一張』桌子。」
「阿空。」她盡量保持冷靜。
「啊?」
「這裡有幾張桌子?」
他指向她身前的桌子,舉起大拇指數「一」,看著另一張桌子,舉起食指數「二」。他專心地看著自己的手,好一陣子才回答。「兩張。」
「所以……如果我在這張桌子工作,」可琳拍了拍桌面。「現在我又需要蜂巢,你覺得會在哪裡呢?」
他思考了幾分鐘,突然整張臉亮了起來。「在蜂窩裡?」
「我是說裝在碗里擺在桌上的蜂巢。再試一次。」
阿空陷入苦思,終於開口猜測:「在廚房?」
她搖搖頭。
老萊蒂伸長脖子,低聲對男孩說了幾句話,他看著她,難以置信地聳聳肩,看了看兩張桌子后看著可琳。他咬著下唇猶豫地問:「在那張桌上?」
「對,那張桌上。」可琳對他微笑,低頭繼續揀選、計算她的藥草配料。
他一定站了好一段時間,因為許久之後他在她肩上拍了拍。「小姐。」
「嗯?」
「你為什麼不叫我看『另一張』桌子,而叫我看『那張』桌子呢?」
可琳看了看兩張桌子,嘆口氣道:「不要再煩惱了,阿空,我都被搞胡塗了。」
「沒錯,」他大表贊同。「你可弄胡塗了,小姐。」他慢吞吞地走向另一張桌子,花了好幾分鐘時間研究桌上的瓶瓶罐罐。
每樣事物令他分心了好一會兒。終於他找到了一個碗,檢查良久之後才捧著碗溫溫吞吞地走回來。
他把碗交給她,裡面裝的正是琥珀色的蜂巢。「你想,是不是有人把『另一張』桌子給偷走了?」
可琳只能搖頭。
阿空喃喃自語地走開。「說不定是麥威爵士用『那張』桌子把『另一張』桌子給換掉了。」
不多久他就會忘記桌子這回事,而她還有更要緊的事,她把粉未和麝香草攪勻,又抓了把石楠花,一起放進東面牆邊正在煮酒的一隻大壺裡。壺下的火堆冒著白煙,冉冉上升穿過屋頂天然的缺口而去。
這一會兒,酒糊開始冒著泡沫和蒸氣,屋裡也變得溫暖而充滿濕氣。壺中沸騰的酒糊散發著植物和酒的香味。
可琳拿起一個木碗舀了一點酒,等酒稍微涼了些,她把手指頭伸進碗里測試溫度。她抬起手指,觀察酒糊的濃度及手指上微細的泡沫。
完成了。
她啜飲一口碗中的酒,吞下去,只聽見一聲輕笑像啤酒泡泡一樣從她口中冒出來。她舔了舔嘴,恍悟這是自己因為成功釀出康洛斯的第一壺酒而高興的笑聲。
想當然,這會令她開心得哈哈大笑。她驕傲地再喝一口,不禁又笑了起來。
太美妙了,她舉起碗,把剩下的酒一口飲盡。
她聽老萊蒂邪惡地格格笑,於是把碗從唇邊移開。
「我告訴過你會有暴風雨的。」老萊蒂大聲說,只看見白髮黑袍一溜煙地從門口消失。
可琳掩著嘴阻止自己再笑出來,然後轉過身。
她的笑容迅速自唇邊消失。
麥威站在門口,他的表情比任何暴風雨的烏雲更晦暗。
「城堡里的井塌了!」麥威吼道,他走進釀酒房,尋找問題的來源。
他找到了。
可琳小姐背對著他站在一個酒壺前面格格笑。
麥威瞪著她,眼神和臉上的表情一樣陰沉。
她突然轉身面對他,笑容飛快地消逝,這令他不悅,想到他竟會受到她的笑容這種愚蠢的事影響,更使他懊惱。
他將目光自她藏不住心事的臉上移開,大步走進這間蒸氣瀰漫的屋子,走到角落的水槽和亂七八糟的水管前。
水管附近有一排裝酒液體的大酒壺,有些正在煮東西,有些則是冷的。但即使是那些底下沒有火的壺裡也盛滿了花瓣、樹和土黃色的粉未,像極了沙漠酋長的深盆。
他轉身察看水槽,只一眼他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裡。這些水管對一個小水槽來說實在太粗,吸力太強了一點,猛烈汲取井水的結果,使城裡的井塌陷,大家沒有一滴水可用。
他的目光銳利地瞪著可琳。「我只同意你釀酒,可沒要你把井水吸干。」他看著那些水管,搖了搖頭。「我真想把干出這種蠢事的傻子的皮給剝掉。」
他看見他的未婚妻又擺出那種再熟悉不過、令人大動肝火的倔強神情。
她撥開臉上一綹金色髮絲,說:「井裡的水多得很。」她語氣的反抗更使他火氣上升。
「本來是有水的,現在井全塌了,裡面只有一堆爛泥巴。」
她的臉色旋即變得慘白。
他逼近她一步。「康洛斯有幾百個人,堡里的工人、泥水匠,手工匠,還有我自己的軍隊,這裡有這麼多人卻居然沒有一口能用的井。」
她看向正在冒著蒸氣的瓶子。「在重新挖好一口井之前,他們可以喝酒,我釀了很多。」她抬起手朝瓶子揮了揮。「你看。」
「那麼我是不是也該命令馬啊、牛啊、雞啊、豬啊把杯子里的酒喝光?讓乳牛的牛奶里攙著酒味?」
從她的表情看得出來,她根本沒有想到動物的問題。
他雙手交疊在胸前。「你的伶牙俐齒不見了嗎?可琳?泥水匠要怎麼把石灰和砂攪拌成水泥砌成新城牆?鋸木工人要怎麼冷卻鋸子?鐵匠又要怎麼冷卻鐵?」
她安靜下來,咬著下唇,轉動手上的戒指。她的臉突然像被一團火光照射似地明亮起來。「他們可以用護城河的髒水。」她一臉得意地說。
「那些水今天早上都排到田裡去了。」
「噢。」她垂下頭。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表現出女人的溫順。他也低頭,看到地板上鋪著的赫然便是石匠向他報告遺失的平坦石板,那天早上磨石工人和鋪石工人著實大吵了一場。
他聽見有人在他身後清了清喉嚨而轉過身,其中一個整天像只守門狗跟在他未婚妻身邊的小男孩就站在不遠的地方,不停地搖晃那兩條赤裸、沾滿泥巴的腿。看來他若不是有話要說,就是必須跑一趟廁所。
光是看著這個男孩就令他頭昏腦脹。「想說什麼就說,否則好好站著別動。」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爵爺。」
麥威點頭同意。
「你有沒有拿走這裡的桌子?」
他聽見可琳咕噥一聲,皺眉看她一眼,她正對著男孩搖頭擺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桌子?」
不是『什麼桌子』,是『那張』桌子。」他頓了頓,苦著臉喃喃自語。「還是『另一張』桌子?」
可琳突然衝到男孩身邊,護著他走向門口。「別再管這些桌子了,阿空。你快去桶匠那裡,看看能不能幫阿碰的忙。」
下一秒,只見一團棕色的身影飛快地進來,麥威反射性地握住短劍面向來人。另一個男孩踉踉蹌蹌踏地跑進來,他的未婚妻連忙抓住他的肩膀以防他摔倒;他才笨拙地停下來。
「小姐!小姐!大事不妙了!你一定要離紅獅遠一點,他們說他發火了,因為你放在井裡的水管已經——」他猛然發現麥威的存在,一愣一愣地住了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麥威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眼前三張蒼白的臉,再望向窗外,想找尋一點耐心、智能,或神力的幫助。
但是他只看到一團毛絨絨的白髮,像巨大的蒲公英慢慢地從窗檯浮起。一雙枯乾的黑眼定定地盯著他。是那個一天到晚在山坡上燒起火堆的瘋老太婆,那座山坡上的天空逐漸變得像倫敦一樣,燃燒的黑煤吞噬了新鮮空氣,吐出灰濛濛的煙霧。
麥威站在那裡,心中有股奇異的無力感,他很少嘗過這種滋味。他走向酒瓶,拿起牛角,盛滿了酒。
他一言不發地走出釀酒室,知道可琳和那兩個男孩正因驚訝的眼神看著他。他不知道他們認為他該有什麼反應,也許真的以為他會剝了她的皮。
他真正想做的是重新開始這一天,或者整個人生重來一遍。不,他在欺騙自己。他只想看可琳對他微笑,彷佛他給了她全世界。
他心煩意亂地抓了抓頭髮,漫無目標地往前走,沒有開口也沒有停下腳步,心中充滿困惑。
直到走近新建的內牆,他才佇足在陰暗處,看著一隊篷車從他眼前經過。他仍然感到迷惑與無力,舉起牛角喝下一大口酒,用手背拭去嘴邊的酒液。
這酒出乎他意料的好喝,他不曾嘗過這種味道,即使和東方添加了香料而氣味濃郁的酒相比,它的味道仍是特別的。
他倚著牆,又喝了一口,直到喝光手中的酒止了口渴。即使站在陰涼的地方,他感覺得到空氣逐漸變得厚重悶熱,太陽似乎發現他了。
麥威深吸一口因車隊經過而變得混濁的空氣。他覺得不太舒服,可能是因為血液開始發燙。
一秒后,他有股怪異極了的感覺,彷彿肚子里有一大群鳥兒亂飛亂跳。
他用力甩著頭,想甩掉令他幾乎站不穩、莫名所以的頭暈目眩。
不多久,謝天謝地,這些詭異的現象終於消失,於是他放心地走向一群正在掘井的工人。他站著觀看了一會兒,張嘴想對他的人說話。
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在這時候發生了。
鮑麥威,葛萊摩伯爵,眾所皆知的紅獅,做了件沙場生涯中從未做過的事。
他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