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第二節

6

當我向他們走去時,法比安夫婦和泰奈多斯夫婦站在一起。他們突然中斷了談話,後來又齊聲講起來。真的差不多能看到比安卡-法比安的乳頭,托威爾只誇張了一點點。她的著裝很不中看,雖然那身時裝肯定花了一小筆財產。她仍然有她從前的職業舉止,有點太親熱,有點太賣弄。

「您在尋找殺害可憐的赫爾曼先生的兇手?」比安卡無緣無故地笑著。

「對。」我說。

「我們全都有可能是。」那位希臘人說,他的頭顱像沒有脖子似的架在肩上,撫摸著他的布娃娃妻子的胳膊。「我們全都有理由。他差點毀了我——當然是我的聲譽。我有一個理由。法比安也有一個理由,不是嗎?」

「是的。」後者說,他總是一本正經,「我沒必要對您講那理由是什麼,托威爾剛剛對您講了。」

「您怎麼知道的?」

「他講給您聽了,就在剛才。」

「講給我聽了?」

「您別演戲,盧卡斯先生。我們看到了他如何向我的妻子和我張望。」

「那個同性戀,」前「麗島」舞女說,她現在是法比安夫人,是她的國家最富有的女人之一,「引誘小男孩,這個他能夠。光是因為這個,他就該進監牢。再加上謀殺!誰還有比他更好的理由?」

「為什麼?」我問。

「科德公司的英國子公司,」泰奈多斯說,「幾乎全部屬於他。因為赫爾曼和基爾伍德炒外匯炒破產了。這不是理由嗎?」

「這樣啊,」我說,「當然有可能是個理由。我原來以為你們全是好朋友呢。」

「我們也確實是,」梅麗娜-泰親多斯說,「但我們總可以演一出小小的兇手戲吧?」她笑起來。眾人都笑。

「是的,你們當然可以。」我說。

一位侍者重新端上來香檳酒杯。在這裡我心情輕鬆。梅麗娜-泰奈多斯,這個娃娃臉,建議我們一起給那位可憐的有病的伊爾德-赫爾曼寄張卡片。帕斯卡勒取來了一張卡片。我讓泰奈多斯寫,兩行。然後我讓法比安寫,兩行。然後是薩岡塔納的妻子。包括薩岡塔納也寫了幾句話,他看上去就像是昨天騎馬來的。然後女人們簽名,包括帕斯卡勒。這一下我就有了所有人的筆跡。

「我從酒店裡寄出這張卡片。」我說,把它塞進了我的燕尾服上裝的內袋裡。

7

「您明天來我們家吧。」若塞-薩岡塔納過了一會兒之後對我說,「我相信,我有重要的事對您講。」我們都說法語,有些帶著可怕的口音。他把他的名片遞給我。「我不想在這裡談。不在朋友家裡談。」

「事關什麼?」

「您在找一位兇手,對嗎?」

「對。」我說。

「那就行了。」他說。他一鞠躬,然後更低地向帕斯卡勒的手俯下身去。她走過來了。「我的親愛的,您看上去氣色好極了。」薩岡塔納說。他又對我說:「您可以九點後來。我等您。」

「您太客氣了。」我說。

昂熱拉獨自站在台階旁,台階從平台通到黑乎乎的花園裡。她手端一隻杯子,吸著煙。

我向她走去。

8

「怎麼樣。」昂熱拉說,「對您來說這是不是一個成功的夜晚?」

「一切都讓人糊塗,」我說,「但是我有進展。」

「好。」昂熱拉說。

「您怎麼了?」我問。她身穿曳地的白衣服,頭髮紅紅的,站在黑色花園的背景前,看上去就像畫中麗人。

「沒什麼。怎麼了?」

「您一下子變了,昂熱拉。」

「我變了嗎?」

「您是變了,怎麼了?我做什麼了?……」

「不是您,羅伯特。」

「那是誰?」

「帕斯卡勒。」她猛吸煙,「我知道她不是惡意的,但她講的那句話太叫人不好意思了,這是惟一令我難堪的事。她總是只想看到我快活。她很喜歡您,但這還遠不是宣布我們是情侶的理由。」

「不,」我說,「可惜不是。您是說,這事永遠也不會有嗎?」

「羅伯特,是您請求我安排這個晚會的。我是想幫助您。」

「您總想幫助我。」我說,「請您回答我的問題,昂熱拉。」

「帕斯卡勒邀請咱們明天去他們的遊艇,要咱們十一點半到康托碼頭。她真是個好媒婆。」

「是這樣么:我愛您,但這只是我一廂情願。這與您無關。是這樣嗎?」

「是的,羅伯特,是這樣。我有過我的愛情體驗,這您知道。那不是美妙的體驗。我寧願要個好朋友,而不想再來一場以痛苦告終的愛情。」

「這是撒謊。」我說,「那麼,帕斯卡勒從哪兒知道了我的這麼多情況?她從哪兒知道了我非常愛您?是誰對她講這個的?」

「我,」昂熱拉小聲說,「我。在電話里。我們打了一個小時的電話,當您在杜塞爾多夫時。好像……」昂熱拉轉向我,此刻她笑意盈盈,眼睛里又有了那金色的火花,「好像我講了您的許多情況。」

「原來是這樣。」我說,感到一股幸福的暖流流過我全身,「那當然就永遠談不上愛情了,永遠談不上。」

「永遠談不上,談不上。」昂熱拉說,笑著望我。

我目光凝注,心想,為了真正理解一場幸福的偉大,一個人也許得設想失去了它再重新得到它。不幸的體驗當然屬於這種實驗。

「為咱們倆可惜。」我說。

「對,」昂熱拉說,「不是嗎?」

「明天咱們到海上去?」

「我答應了。您得工作嗎?」

「我可以安排。」我說。

「您真好,羅伯特。您真是太好了。」

「我愛您,」我說,「這麼好只是小兒科。」

金髮的澤貝格走過來,一隻手裡端著酒杯,另一隻手裡拿著一支香煙。他也穿著白色燕尾服。

「我不打擾吧?」

「才不呢。」昂熱拉說。

「當然打擾了。」我說。

說完我們三個都齊聲大笑。

「赫爾曼夫人讓我代為問候。」澤貝格說,當那張嘴微笑地講話時,他的目光冷冷地打量著我。「最衷心的問候。也問候您,黛爾菲婭夫人。赫爾曼夫人病得不能來,她深表遺憾。眾人講話都相當大聲,我偶然聽說這裡在玩一場奇怪的遊戲。」澤貝格說。

「對,」我說,「兇手遊戲。是誰玩的?各有各的看法。」

「也有人認為我會是兇手嗎?」澤貝格問。

「不,沒有人。」我說,「沒人懷疑您。」

「這可怪了。」澤貝格脫口而出,「真的很奇怪。沒有人懷疑我?」

「您幹了嗎?」我問。

「當然。」澤貝格開心地說,「我本想馬上向您招供的。是我不對。」

「依您看誰可疑呢?」昂熱拉問。

「夫人,這麼直接打聽只會得到同樣直接的回答。您覺得您的朋友克勞德-特拉博會不會是兇手?您了解他跟赫爾曼銀行的關係嗎?」

「你們銀行里慣常將這種事公佈於眾嗎?」昂熱拉問。

「我聽到他剛才對其他幾位先生這麼講,還叫我去作證了。」

「原來如此。」

「對,就是這樣的,您瞧,盧卡斯先生。您怎麼看此事?」

「很重視。」我說,「首先,在您來之前,特拉博自己就對我講過此事。」

「那他講得有點太頻繁了。」澤貝格說,「他一直除了講它不講別的。另外,我的筆跡對您有所幫助嗎?」

「我不懂您的意思。」

小狗納芙塔利彎著腿從我們身旁愜意地悠閑地走過。

「您曾經讓我寫下我的香水的名字。『粗陶人』。」

「不錯,這下我想起來了。」我說,「真的,澤貝格先生,您讀偵探小說讀得太多了。」

9

「你不聽人勸。你冷酷無情。你沒有同情心,也就不會有人同情你了。除非是個傻瓜,沒有人會聽任毀滅,而不反抗。你周圍沒有傻瓜,赫伯特,這你應該知道。這你也知道。」

這些句子,是用法語寫在一頁光滑的白紙上的,是我頭一回去他那兒時,那位矮個、悲傷的路易-拉克洛斯給我看的。

「我們搜查了赫爾曼別墅——主要是他的房間。鑽石伊爾德一點不反對搜查,我們在一個寫字檯的抽屜里發現了這個。」他給我看這張紙,「當然是偽裝過的筆跡,但還是有用場。」

「有指紋嗎?」

「一個也沒有。我們將它帶走了,沒對任何人講什麼。弄到所有參與者的簽名,最好是寫上幾句話,交給筆跡專家比較,我們做比您做更困難。您願意負責這件事嗎?」

我接受了此事。現在我擁有所有相關的男男女女的筆跡。不,我想,不是所有的。缺赫伯特-赫爾曼、比奈特夫婦和西蒙夫婦的,那些犧牲者。這是什麼樣的無稽之談啊,我想。

這是無稽之談嗎?

10

「我說,為什麼一定要穿普齊服?它可總是老一套。同樣的價錢我能買到好看的尼娜-里奇的其它衣服!」

「我請求您——限制戰略武器大會!實際情況如何?您跟我一樣清楚,美國人和俄國人在連續進行多頭核導彈的地下試驗。」

「我告訴你,她跟她的司機關係曖昧,我的最親愛的。這你不用懷疑。」

餐桌上的交談……

三個僕人極其禮貌地端上肉、蔬菜、米飯和色拉。

「幸福的特拉博夫婦,」梅麗娜-泰奈多斯對我說,「這才像僕人。對這些手下人可以信任。可我們……我請您想想,冰箱放在鋼琴後面,為了不遭僕人謀害,床頭柜上放一把手槍!」

「是啊,這真是太可怕了。」我說。她嚴肅地點頭,我又感到昂熱拉的鞋尖在踢我的鞋。還從沒有哪一個女人這麼做過。它快讓我半瘋了。昂熱拉這時正跟她的右鄰保爾-澤貝格交談。

「您聽我說!」昂熱拉叫道,「澤貝格先生講得實在太有趣了。」

桌子上安靜下來了。甚至連約翰-基爾伍德都抬起了頭。他幾乎什麼也沒吃,只是一個勁兒地喝酒。他似乎喝酒喝清醒了。

「美國在智利的聖地亞哥舉行了一次促進貿易和發展的會議。」澤貝格解釋說,「我去出席了。當這裡的這樁不幸發生時,會議正開到高潮。我直接從智利飛到了赫爾曼夫人身邊。可先前我在會議上聽到了一大堆發言,也包括國際自由工會聯合會主席的發言。看來必然會跟這些人爭執起來——主動地開展辯論。」

「跟工會?」梅麗娜-泰奈多斯驚駭地問,「主動地?」

「安靜。」她丈夫說。

「他們想幹什麼?」約翰-基爾伍德問,清醒得令人吃驚。

「好了,」那位風度翩翩的保爾-澤貝格說,講著一口不帶口音的法語,「正如主席強調的,工會看到跨國公司對他們行使權力構成了相當大的危險。他們搞的是國際性的資本操作。」

「不然他們應該如何操作呢?」薩岡塔納嘀咕說。

「那不是操作,」澤貝格說,「發言人解釋說,危險在於這些跨國公司自以為不必對某個國家保持忠誠。他們可以逃避一種民主的控制,不管是什麼形式的——也逃避任何社會責任。」

「這可是每個國家內部工會的事。」法比安說,笑望著手端一隻盤子站在他身後的那位僕人,「不,多謝,我什麼也不要了。」澤貝格接著講:「我可不在乎被懷疑為工會的代言人……」

「那您是為什麼呢?」比安卡-法比安叫道。

「住口吧。」她丈夫咕噥說。我望望比安卡。她的衣服確實開口太大了。

「我只是簡單介紹,」澤貝格平靜地說,「請原諒,夫人。我自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們不再是生活在十九世紀的資本主義社會。世界在劇變。工會將不顧一切。我擔心,如果我們不能跟他們協商,他們會贏。」

「只要工會的領導大人們還是腐敗的,」比安卡-法比安說,粗俗地笑著,「這就不難。咱們飯後還去賭場嗎?」

僕人們再倒香檳。基爾伍德得到了一滿杯威士忌。蠟燭輕微地顫動。

「當然了,咱們去賭場,比安卡。」泰奈多斯說,「可工會並不腐敗,一點也不。澤貝格說得對,得跟他們協商。」

「那你們直接跟魔鬼協商好了。」約翰-基爾伍德說。

「約翰,」托威爾生氣地說,「您不僅是個醉鬼、傻瓜,而且是一個沒有節制的、血腥的傻瓜。我們真的要等到事情讓工會言中嗎?」

「這正是我要向你們提的惟一的問題。」澤貝格說,「為此我講了聖地亞哥的事。我請求原諒,如果我讓夫人們感到無聊的話。」

「我總是同樣的賭法,零和左右的兩個鄰居加二十九。」比安卡-法比安說。她現在微微有點醉意了。

「明天上船!」帕斯卡勒越過桌子向我耳語說,「你們看上去美極了,你們倆。」

「帕斯卡勒,請別再這麼講。」昂熱拉說。

帕斯卡勒笑了笑。

「昂熱拉臉紅了!真正紅了!她還能臉紅!但願我也能夠。哎呀,老天,我最後一次臉紅是在什麼時候?」

我又感到昂熱拉的鞋尖踢到我的鞋上。

11

十一點左右,這群人動身了。

昂熱拉向我解釋:「咱們開車去『保安警』賭場。它位於十字架路的西頭,在老碼頭附近。那是所謂的冬日賭場。夏天,從六月份起,『棕櫚海灘』開張,那是夏日賭場。它位於康托碼頭後面,在十字架路的另一頭。」

「『保安警』里非常舒適。那裡也可以吃飯,在『大使』餐館里吃。那家餐館的老闆馬里奧先生,真是了不起。」比安卡-法比安說。我們站在客廳里。夫人們圍上她們的披肩,穿上貂皮和毛絲鼠皮小襖。昂熱拉披的是一條網眼白披肩。客人們邊聊邊走向他們的汽車。我回頭張望,手裡拿著一張一百法郎的紙幣。

「您找什麼?」

「我很想給這裡的僕人留下點錢。」

「您把它放在這碟子里吧。」克勞德-特拉博說,奇怪地望著我。那隻碟子放在一張舊櫥柜上,裡面已經有幾張鈔票了。我將我的放進去。「您是第一位。」特拉博說。

「什麼?」

「給僕人小費。其它票子是我放進去的,好在我的僕人面前保住面子。」

「您是說,這些億萬富翁沒有誰……」

「沒有誰。因此他們才是億萬富翁。今天在這兒的先生中有一位——我不能報出名字來——經常被邀請到我們家來,可是他從來不給僕人一點點,以至於帕斯卡勒有一天晚上對他講:『僕人們已經在議論您了。因此我給了他們五十法郎,說是您給的。』這位先生聽了后大發雷霆,叫道:『五十?您應該給他們一百,帕斯卡勒!這一下他們會講我吝嗇了!』」我們笑。「一百,跟您一樣。您給得太多了。其他人分文不給。您永遠成不了富人。」特拉博說。

「不,我擔心永遠不會。」我說。

「但我希望是個幸福的人。」克勞德-特拉博說。

我走向昂熱拉,我們來到室外。幾位司機打開了勞斯萊斯、十二缸的「美洲豹」和一輛梅塞德斯600型的車門。特拉博家的客人們鑽進車裡。停車場和通向大門口的路也被安裝在樹叢中的燈照亮了。

昂熱拉說:「事實上在戛納只能去賭場。這裡沒有別的好去處,只有年輕人的夜總會。」

「這可能嗎?在戛納這樣一座城市裡!」我說。

「全球的賭場都權力很大。事實上您可以實現一切或阻止一切——比方說每一次競爭。這裡也沒什麼兩樣。您想做什麼?」昂熱拉讓她的車緩緩地沿著石子路前行,跟在法比安的勞斯萊斯車後面。「這些樹叢中的燈真浪漫,是不是?」

「是的,」我說,「非常浪漫。」

「特拉博夫婦和藹可親。」

「非常和藹。」我說,「看來您原諒帕斯卡勒了?」

「什麼呀,羅伯特。」昂熱拉說。她一直沉默到我們駛上了大路。「您有收穫嗎?」

「我相信是的。」我說,「我很快就會有更多的收穫。」

「太好了。」她伸手摸我的手,「羅伯特?」

「嗯?」

「您知道,還有什麼也很好嗎?」

「什麼?」

「咱們倆都曾經非常貧窮過。」昂熱拉說。

12

「四點,雙數,黑色沒有!」

「十三點,單數,黑色大數!」

「七點,單數,紅色沒有!」

守局人大聲報著每一張賭檯上剛剛出現的數字。許多張賭檯同時在賭,這間寬敞、堂皇、老式舒適的房間里擠滿了人。一位小個子義大利人儘力喊叫,用他的母語喊著幸福的幸運的祝福。他贏了。我看到,給了他很多錢。

「他輸了之後也喊。」昂熱拉告訴我,「他每天晚上都在這裡,連續好幾個月了。帶著妻子和朋友們。他們為他加油。他總是賭最大數,輸完他的全部賭金,常常只需要幾分鐘。」

「到現在為止,他今天晚上輸了六十萬法郎,」我們身旁一位彬彬有禮、不引人注目的先生說,向昂熱拉一鞠躬,「晚上好,黛爾菲婭夫人。」

昂熱拉為我們作介紹。

這位彬彬有禮的男子是在這裡值勤、注意賭徒們的許多「警官」之一,每一家賭場里都一樣。昂熱拉認識他們中的大多數。

「這一位,」她說,目送著那個不顯眼的男人,「有個女兒,她看上去像一個天使。他曾經帶她來過戛納一回。我為她畫了像。免費,因為這讓我高興。為此他幫我在平台上插上了木條。他是個好園丁。他總是照料我的花。」

跟我們一道來的那群人很快就散開了,各賭各的,夫妻們也分開了。我看到,比安卡-法比安如何催促她丈夫,他正坐在一張綠色賭檯旁,直到他給了她幾枚籌碼。比安卡來到我們這裡,她的臉氣歪了。

「你們看看這個吝嗇鬼!」她說,「我的丈夫,呸!他才給我兩百法郎,因為我沒錢了還想賭。他,他輸了好幾千。得像瑪麗婭那樣做才行。」

「瑪麗婭是怎麼做的?」我問。

「瑪麗婭老穿那身臀部有塊布遮著的晚禮服,對不對?如今我知道為什麼了。有一回她讓我看過,那塊布下面有塊縫滿小袋子的貼邊。瑪麗婭把她贏的錢塞在那裡面。如果她贏了,就瞞過她丈夫。她有時候坐在那裡,像是要哭的樣子。他看不下去,就重新給她錢,馬上給。您知道,瑪麗婭已經積攢了多少錢嗎?我真蠢啊!」她急急地趕往一張賭檯,從那些賭客中間擠過去。

「您看到了嗎,那上面?」昂熱拉指指屋頂。一根柱子上隱蔽地安裝著一隻小盒子。「這是一隻監視器。這裡到處都有。客人們一直受到監視或者被錄下來。」

「可我甚至沒用入場券就進來了。」

「對,」昂熱拉帶著狡黠的微笑說,「因為您有我陪著。我也不需要入場券。我對您講過,我是『旅遊聯合會』的一個創始人。」

冬季賭場內有賭廳、劇院和「大使」餐廳,粉紅色的大樓位於阿爾伯格-愛德華碼頭最底下,就在拉克洛斯的辦公室所在的舊碼頭和馬利提姆碼頭附近,那裡有小艇開往各個島嶼。

「十點,雙數,黑色沒有!」

小個子義大利人憤怒地高聲詛咒。

「您不玩嗎?」昂熱拉問我。

「這讓我感到無聊。」我說,「不過我當然要小賭賭。」

我跟她走向換幣台。那後面有個房間,備有鋼製自鎖保險箱。昂熱拉從她的拎包里取出一把鑰匙。

「我馬上就來。我取點錢。」

「從哪兒取?」

「從我的保險箱里。我的保險箱在這兒。」她笑道,「文件、錢、首飾和全部的東西!昨天下午我來取過我戴的首飾。我為什麼要把錢存進銀行的保險箱呢?這裡的這一隻免費供我使用……」

她走了。

我把一百法郎換成兩個五十法郎的籌碼。我確實從來沒有過賭博的興趣。輪盤賭讓我乏味。一種只由偶然作決定的遊戲,智力根本無法影響它。我穿過大廳。賭檯和長酒吧之間擺放著一家小飯店的桌子,還有人在吃飯。約翰-基爾伍德獨自坐在吧台上,喝著威士忌。他醉醺醺地沖我招手。我招手回答。然後,我看到了瑪麗婭-薩岡塔納,她果然正在把一堆籌碼塞進她的衣服貼邊里。我想,有錢人確實是怪。有可能是非常奇怪的兇手。

我走近另外一張桌子,看見昂熱拉在我對面找到了位置。她坐在那兒,吸著煙,告訴她身旁的守局人她下的賭注。我望著她的臉發獃,險些忘記了我是在什麼地方。我想,我是在十三號那一天認識昂熱拉的,在十三號那一天我的新生活開始,我決定,試試上帝。

我從一位坐著的夫人頭上俯下身去,把兩枚五十法郎的籌碼放在十三點上。無論如何我想迅速了結。我又望著昂熱拉,她一定是注意到了,抬起頭來,我們的目光相遇,就好像是旭日初升似的。目光停住了,就好像我們誰也不能再讓眼睛盯住其它東西。我頭髮暈,抓緊一張椅子的扶手,美國人、荷蘭人、英國人、義大利人、法國人和德國人的眾多聲音匯成亂鬨哄的噪音。

「先生……」

我嚇一跳。

我站在他身旁的那位守局人轉過了身。他用他的耙子敲打著放在十三點上的兩枚籌碼。

「這是您投的嗎?」

「是。」

「十三點由我左邊的先生投了一百法郎。」守局人說。另一位守局人坐在桌子中間,坐在支付贏錢的桶旁邊。他推給我兩堆籌碼。我贏了三千五百法郎。

「這一百給員工。」我說。我試了你,上帝,你理解了。你說了「行」,現在讓我看看,上帝,我是不是真的理解了你,現在讓我看看,我想。然後我報出了我的新賭注。我在十三點上押了最高注一千五百法郎。現在讓我看看,上帝。現在給我看看。球在滾。我不望過去。我閉著眼睛,直到聽見侍者說:「十三點,單數,黑色沒有。」

十三點第二次贏了。

在賭客們中間引起了不安。

這回他們把我贏的錢分三堆推給我。是五萬二千五百法郎。

我給員工五百法郎,這回賭三個,兩個同點、兩個橫向的小注和橫向的最大注有十三到十五點,當然是十三點,統統是最高注。甚至在最普通的機會上,在花色、雙數和豎數上我也放了籌碼。其他的賭客也跟我一樣試十三。

它第三次又中了。

那個矮個子義大利人,他根本沒賭,表現得像發了瘋似的。他向我擠來,在我的上衣上搓他的手背,好沾點我的幸運,德國的掃煙囪工就是這麼做的。這一桌的負責人走向那位付錢的守局人,他們倆算來算去很長時間,然後守局人從桌子的翻轉抽屜里取出很大的籌碼,真正的大籌碼,數給我看我每一注贏了多少,總共是多少。一共是二十三萬五千五百法郎。我給了員工五千法郎,撤出了所有放在那裡的注。我夠了。我再也不能忍受籌碼了。一位手拿一隻小盒子的大廳侍者不得不幫助我。當我跟他走向賬台時,我看到了昂熱拉。她跟在另一位守局人身後走過來,他為她拎著一隻小箱子。

「您也是下的十三點?」我問。

「對,」她容光煥發,「跟您一起!您沒注意到嗎?」

「沒有。」

「我……」

「我……」

我們異口同聲。

「請講吧。」

「不,您講,昂熱拉。」

「咱們一起說,我有那麼一種預感。」

我們異口同聲地說:「我放在十三點,因為咱們倆是在十三號相識的。」

說完昂熱拉的目光有點閃爍。

「您當心,這會成為愛情的。」我說。

她不回答。在櫃檯前,一位守局人再一次當著她的面將贏的錢數給她,問要不要全換成現錢。

「是的,全換。」昂熱拉說。

當她手拿滿滿的一捆捆鈔票消失在那間有鋼製保險箱的房間時,我的錢也付給我了。我也給了收銀處那個人小費,請求他把錢包起來,因為錢非常多,我無法把它們塞進我的燕尾服袋子里。

昂熱拉從那個保險間走回來。她笑著。

「您也一起去酒吧吧。我口渴。您請我喝一杯好嗎?」

「非常樂意,夫人。」我說,「我只等這兒包紮好我的財產。」

那個小個子義大利人汗流滿面地跑過來,沖著昂熱拉講話,將一枚五千法郎的大籌碼伸到她的鼻子底下。

「他想幹什麼?」昂熱拉問。

「要您往上面吐痰,好給它帶來幸運。」我說,「我也是。」

於是,我們倆象徵性地沖那籌碼吐痰,小個子義大利人不停地鞠躬。

「多謝,先生,多謝,夫人,多謝兩位……」他跑回他的賭檯,淌著汗,上氣不接下氣。

「這個小個子義大利人,」昂熱拉說,「在義大利製造龐大的火車頭。是先前我的一位警官朋友告訴我的。也許正因為這樣,從文提米加利亞到戛納才需要這麼長時間。」

那位出納員仍然在忙著幫我包紮。

「我先走了。」昂熱拉說。

我目送她穿過大廳走向大酒吧。我看到她的臀部輕扭,從閃亮的白衣服的開口裡看到她背上晒黑的皮膚。我看著她的紅頭髮。許多女人的走路姿勢都很難看,尤其是從後面看她們。昂熱拉看上去棒極了。她走路腰挺得很直,但是很放鬆,我也喜歡她的步姿。

我看到她在酒吧里走向一位老婦。她坐在一台收銀機後面,所有的飲料都是在那兒訂。那裡有許多調酒師在忙乎。昂熱拉跟那位老婦講話,又一次越過吧台伸出手去。然後她迅速離開那裡,在一張長桌子中央坐下來。

那位收銀員終於幫我包紮好了。我急忙趕向昂熱拉,坐到她身旁的凳子上,要了兩杯香檳。當酒送來時,我說:「十三帶給了我們運氣!」

昂熱拉舉起杯子。「我在此將十三定為我們的幸運數字。」她說。

「同意。」我說。

「把十三號定為咱們的生日吧。咱們要慶祝它,每個月。」昂熱拉說,注意到了我的臉部表情,「也許您至少下個月十三號還在這兒吧。」她迅速說,「一個月後會是怎樣?您想過此事,對嗎?」

「我想過,從現在開始,一個月後我的生命會是怎樣,昂熱拉。」我說。

「別這樣,」她說,「請不要,羅伯特。咱們是這麼開心。請您別這麼講。請您別這麼想。」

「好了好了,」我說,「一切又正常了,昂熱拉。」

「沒有什麼正常。」她說,突然傷心起來。

「讓我們為每個人最希望的東西乾杯。都別講出來。只為它乾杯——您覺得這樣行嗎?」我問。

「行,羅伯特,」昂熱拉說,「您這麼善良。」

「而您是這麼漂亮,」我說,「讓我如此迷戀,深深地迷戀。」

「別這樣。不要這麼說。咱們喝酒吧。」

「好。」我說。

我們喝酒。

昂熱拉對那位矮而胖的首席調酒師說:「您也在吧台上喝一杯吧,保爾。」

「我為你們兩位乾杯。」保爾說。我已經說過,很少有調酒師不可愛的。保爾是最可愛的一個。「為您的幸福。為您的願望都能實現。」

「保爾,」我說,「您最喜歡什麼牌子的香檳?」

「孔泰產的泰亭格牌香檳。」保爾說。

「那麼請您允許我送您一瓶。我們需要您的祝福。」

收銀台旁的老太忽然哭出聲來。保爾向她趕過去。

「這是這麼回事?」我問昂熱拉。

「哎,什麼事也沒有。」她說,「您來吧,咱們再去看看別人賭。」

「不,我想知道這老太為什麼哭。保爾!」他走過來,一邊怯怯地望著昂熱拉。「保爾,你們的出納怎麼了?她怎麼了?」

「請您別講。」昂熱拉說。

「請您講出來,保爾。」我說。

「那我就走開。」昂熱拉說。

「我馬上就來。」我說。她果然走了。

「說吧,保爾!」

「先生,」那位調酒師講得很低,好像除了我誰也不能聽到似的,「羅朗夫人,我們的出納,已經很老了。您認為她有多大年紀?」

我望向櫃檯,羅朗仍一直在哭,但是她含淚沖著我點了點頭,破涕為笑。

「超過六十了嗎?」

「她八十歲了。」

「不可能!」我說。

「我告訴您,先生,她仍一直在這兒工作。當我們下個月關門,『棕櫚海灘』開門時,我們全套人馬都去多維爾,跟每年一樣。羅朗夫人也一起去。她雖然八十高齡,但每天都在櫃檯後面一直坐到凌晨三點。賭場仍舊讓她一直幹下去。這家賭場的社會福利就是這樣。因為如果她再干一年,她就能得到最高的退休金。她在戛納這兒有一座房子。可那是一座非常寒磣的房子,我認識。比如說沒有暖氣。冬天我們這兒有時候還是很冷的。羅朗夫人可惜得挨凍。現在,黛爾菲婭夫人給了老太太錢。這一下可以裝暖氣了。那錢是給她裝暖氣的。您別將這事講出去,先生,您不會講吧?」

「不會,當然不會。」我說,「您也給羅朗夫人端一杯去。」

「她喜歡喝啤酒。」保爾說。

「那就啤酒吧。」我說。

我瞅瞅昂熱拉。她在遠遠地觀察我。現在,她生氣地用一隻鞋重重地一跺地板,轉身走了。我馬上向她趕過去。

「昂熱拉……」

她把背轉向我。

「我堅決要求過您別問保爾!」

「您太了不起了,昂熱拉。」

「我沒一點兒了不起,」她說,「您也不可愛,一點不可愛。我搞錯了。」

「那咱們倆就都搞錯了。」我說。她轉過身來,莞爾一笑,當我們的目光彼此相遇再也不分開時,我感覺我的血流得更快了。

我抓起她的手,吻它。

「因為我贏了這麼多……」昂熱拉說,緊接著退回去。她的聲音聽起來嚇壞了:「這是怎麼回事?」她望著地面。我也望著地面。基爾伍德正跪在昂熱拉面前,爛醉如泥,把她的衣服往嘴裡塞,同時口齒不清地說:「最了不起的女人,我的公主,讓我吻您的衣角吧。只吻衣角……只吻一下……我是個酒鬼,一個罪犯……您美麗如畫,我的公主……」

「請您滾開。」我說。

「高貴的先生,請您同情一條癩皮狗吧……」他將衣服的布料按在唇上。我給了他輕輕的一腳。他往後倒去。他眼睛流著淚,陰險地望著我。

「您滾吧,」我說,「馬上滾。滾,滾,滾!不然有您好受的。」

他醉醺醺地站起來。

「多了不起的紳士啊,」他獰笑著說,「多麼勇敢的騎士啊……」他搖搖擺擺地向一張賭檯走去。

「他失去理智了。」昂熱拉掃興地說。

「您來吧,」我說,「我要看看聽聽,這傢伙現在又要幹什麼。」

我們跟在基爾伍德身後,我手裡捧著我的一包錢。

13

基爾伍德這時已經走到了托威爾身後,撫摸他的肩。我聽到他講:「向您表示我的敬意,國王陛下。噢,偉大的君主啊,您真是人類的朋友。如此高尚,如此謙虛。有您做朋友,我是多麼幸運啊。」

「您快滾開吧。」托威爾抱怨道。

基爾伍德已經繼續趑趄向特拉博了,他就在附近,站在坐著的賭客身後。現在他跟特拉博講道:「您也是一位紳士,一位雅人,我的最好的朋友……」他想吻特拉博的臉。特拉博把他推開了。基爾伍德腳步踉蹌,來到鄰桌的比安卡-法比安身邊。他抱住她,吻她的脖子。她發出一聲驚叫。基爾伍德抓向她的胸,話音清晰得令人吃驚:「最最漂亮的美人兒啊,我崇拜的人兒,人類之子的奇迹。能自稱是您的朋友,我是多麼幸福啊!」

「請您快快滾開!」比安卡努氣沖沖地叫道。然後,她聲音更大了,呼喊她丈夫。他正坐在第三張賭檯上賭,連忙趕過來。加柯摩-法比安抓住基爾伍德的燕尾服的領子,賭客中引起了騷亂。

「這傢伙幹什麼?」

「噢,別這樣,別這樣,我的主宰。」基爾伍德的聲音滿含譏諷,他的眼睛閃動著邪惡,他的微笑卑鄙下流,「我啥也不做。我尊敬這位尊貴的人兒,您總不會因此生我的氣吧?您也是個尊貴的人。你們全都是高貴的人。人中之鳳……」他得體地住口了,隨即又惡意地講下去,「全是可敬的人。」阿塔納西奧夫婦和梅麗娜-泰奈多斯走過來。「你們,還有你們,我的最親愛的朋友們,全是了不起的人。」他撫摸泰奈多斯的臉,在梅麗娜面前鞠躬鞠得那麼深,險些跌倒。「噢,諸位,可以逗留在你們中間,我是多麼幸運啊。」他突然走上前,吻梅麗娜的嘴。「我必須這麼做!噢,出色的女人,我們這個集體中最傑出的女人!」這一下在他旁邊的那張賭檯幾乎完全停止了賭博,變安靜了。我看到幾個男人趕過來,他們肯定是警官。基爾伍德似乎渾然不覺。他突然放聲大哭。「你們大家全都這麼了不起,這麼惹人尊敬,這麼沒有一絲瑕疵。而我,我是個傻瓜,一個老笨蛋,一頭醉豬……」我感覺昂熱拉抓緊了我的手。「我是個罪犯!」

「您快安靜下來吧,您這個傻瓜。」泰奈多斯低聲威脅地說。

「安靜?在這個養得肥肥胖胖、額頭光亮、夜裡睡得安穩的男人圈子裡,我怎麼能安靜得下來?我是最骯髒最卑鄙最齷齪的。我……」他停下來喘氣,突然像是清醒地叫道,「兇手!」

客人們從賭檯旁站起來。這一下所有人都停下來了,全都盯著約翰-基爾伍德。他眼睛下的眼圈是烏黑的,從眼中流出了眼淚。那鼓突的臉呈現出一種紫色調。他一直在搖搖晃晃,可他仍堅持站著。他的話,法語,在大廳里迴響:「兇手!對,兇手!」現在他十分陰險地說,「不光是我!還有我最珍貴的公主,我的了不起的閣下們,我們的整個令人尊敬的社會圈子!我們全都是兇手!」

我看到,這回特拉博和澤貝格也急步趕向他。警官們已經逮住他了。他推開眾人。他盯著我。他嚷道:「您看到的這些高貴的人和我這個老傻瓜醉鬼,盧卡斯先生——我們是兇手,我們大家,是的,兇手!」

「老天,他怎麼了?」昂熱拉深為驚駭地說。

「這我倒很想知道。」我說。我看到,現在,他這個社交圈子的所有男人都站在他周圍,只有若塞-薩岡塔納例外。他坐在一旁的一張深靠背椅上,吸著煙,觀看著,一動不動。

其他人七嘴八舌。

「請您現在住嘴,約翰!」

「酗酒的笨蛋!」

「沒理由激動,我的先生們,這個人只是喝醉了。」

「是的,我是喝醉了,沒錯!正如我們大家是兇手一樣正確。我們大家,大家,大家!」基爾伍德喊道。

我突然驚呆了,雖然這廳里很熱,我感到發涼。我看到和聽到伊爾德-赫爾曼,在她的床上,在她的幽靈似的家裡,掛滿首飾,瘋了。瘋了?她的聲音在我耳朵里迴響:「您別擺出這麼一張臉來!請您別這樣!您一清二楚,所有的人一起殺死了他……」

伊爾德-赫爾曼有多瘋?約翰-基爾伍德有多醉?

我從包圍著他、拉扯著他的男人們的圈子擠過去。

「等等,基爾伍德先生。您聽……」

泰東多斯野蠻地將我推到一邊。

「走開,你這傢伙!」

我跌進一位警官懷裡。

「請別鬧出醜聞來,先生。」他低聲說,「這位醉酒的先生得離開這兒,儘快。」

泰奈多斯和托威爾架起基爾伍德的胳膊。

「來,來,來,您走吧,約翰!」

「您醉了!」

「那又如何?我講實話!一切都開始於那位博卡的阿爾及利亞人……。

男人們將基爾伍德又拉又扯,這下他終於失去平衡了。淚流過他的臉,滴落在地毯上。

泰奈多斯和托威爾迅速地拖著基爾伍德穿過大廳,經過那些驚呆的賭客和愕然的守局人身旁。監視器是不是也看到了這一幕,它是不是被錄下來了?我想,我能不能得到那錄相?」

警官們在基爾伍德周圍手拉手圍成了一圈。

守局人們回到了賭檯旁。又響起了他們的喊聲。

「下大注,夫人和先生!」

「下大注!」

現在,那群人已經消失在大廳門口了。那位發瘋的造火車頭的小個子義大利人,從我身旁穿過去,沖我喊了句什麼。

「他說什麼?」昂熱拉問。

「現在他無論如何得下二十三。」

「為什麼?」

「因為流眼淚了。流眼淚時就得投二十三。」

我問昂熱拉:「這一幕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們全是兇手?』」

「人就是怪。」昂熱拉說。我看到,不遠處,特拉博在跟一位警官講話:「也許真有一大罪孽在折磨著這位基爾伍德。它以這種駭人的方式表達出來。我在加利福尼亞區的肉鋪師傅是一位非常虔誠的人。您知道,他做什麼嗎?他一邊揮斧砍碎他殺死的動物;一邊唱宗教歌曲。有一回我親眼看到了。他割下一頭羊的頭,嘴裡卻唱著『祝福這頭小羊吧』。真是無奇不有。」

「博卡是什麼,昂熱拉?」

「戛納的一個城區,在老碼頭附近。在西邊。」

「那兒生活著阿爾及利亞人嗎?」

「沒錯。那是一個社會福利房區,您知道。郵局的小職員,退休人員,阿爾及利亞人。」

「基爾伍德說,一切都是從博卡的那個阿爾及利亞人開始的。」

那個義大利人突然又嚷又舞,他的舉止前所未有的瘋狂。他投了二十三,因為流眼淚時應當投二十三。在他那個檯子上二十三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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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只有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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