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大白日里,她看到赤裸的自己,全然的嬌柔、女性,光滑潔白展開在嫣紅色的毛氈上,這令她相當震撼。

再不開口打破沉默,岑久相信她的臉頰必定會起火燃燒。

「我……我該怎麼做?」她清清乾燥的喉嚨,一臉的嚴肅。

對她窘迫不安的模樣,南宮哲並沒有任何嘲弄,他仍懷疑著自己的際遇,盯著她玲瓏有致的身體,彷彿被人封住周身穴道,不能說也不能動。

相較於昨夜半遮半掩的昏暗,此時的清明視線,更火辣得教人發熱流汗。

「你……」

岑久的聲音喚醒了他,南宮哲箭步上前,點住她的唇,將她攔腰抱到腿上。這一次的吻,沒有先前的從容,反而有些局促慌亂。他驚異於胸膛如雷的心跳,這情景彷彿回到多年前,曾屬於他的那個新婚夜,初經人事的少年新郎,抱著那麼純真期待的心情。

羞怯和尷尬都不見了,岑久管不住自己,任憑他時而輕柔、時而纏綿的吻遍身上每一寸的肌膚,怎麼也停不下來;當他吻她,她星眸微睜,毫無抗拒,只是不由自主地呻吟喘息;這種親密的感覺實在太美好了。

岑久星眸微睜,感覺身上每一寸的肌膚感官從來不曾如此活躍過,她第一次發現女人也有這樣的饑渴和需要,她心焚似火,為渴求而燃燒。

在她恍然明白要發生什麼事之前,突如其來的疼痛已經驚醒她,她抵抗、掙扎,可是他的雙臂將她環得如此溫暖,緊實的熱情與刀割的刺痛,在身上交織出一場奇異的夢境。

「你……你弄疼我了。」她困難地說。

「你別亂動,一下就過去了。」他說,表情卻比她還痛苦。

「那你也不許動!」她瞪大眼,嘔氣地回道。

「好。」這節骨跟上,除了敷衍,叫他說什麼呢?

岑久盯著他,才要相信,但他身體的些許移動突然加劇這種不適,岑久難受得想推開他,甚至想臭罵他,但南宮哲將她的低喊吞人嘴裡,令她動彈不得。

這種感覺回復很多年前的新婚夜,他很想停止,但身下卻無法自主。

待南宮哲鬆開她的口,岑久已經像夏日滂沱大雨下的水氣,分裂四散,她不由自主喘息著,很想要清醒地體會這種歡娛,但身體快樂得無以名狀,意識紛亂,眼前的水氣,頃刻間爆發成滿天紛飛的花瓣……

有那麼一剎那,岑久死命掐住他的肩胛,她懷疑自己是否已經蒸發,消失在世上。

激情過後,兩人皆筋疲力竭。南宮哲緊閉雙眼,看似睡著了,但胸膛的急劇起伏說明他是清醒的,而且,感覺和她一樣震撼。

回想方才的一切,岑久的雙頰禁不住泛紅,但心裡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羞愧,本能與理智都在告訴她:這是對的。雖然他們倆不是以愛為基礎,但他已使她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他的女人。

縱使兩人日後會分開,這件事實終不能磨滅。

她心裡湧起一陣奇異的安寧,再無力氣想下去,合眼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南宮哲緩緩睜開眼,仍然因為她溫暖濕濡的身體眩惑著,這種情境,讓他恍恍惚惚。

長久以來讓他難堪的往事,莫名其妙地躍上心頭。

南宮哲身子動了動,有些惱怒自己對身體的控制力不佳。該死!他又想要她了。

小心翼翼地不吵醒她,南宮哲穿妥衣裳,戀戀地看著她,不舍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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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繽紛的夢中醒來;兩個時辰后,岑久終於睜開了眼睛。

床上空空如也,除了她的裸身及腿間的不適,一切似乎都沒什麼改變,但那發生在她身上的經歷,卻是千真萬確的。

發現自己嘴上浮著傻笑,岑久急急斂住,接著無名地嘆了一聲,才起身梳妝整容。

走到門口,她猛然停住腳步。

萬一南宮哲就在外頭,她該拿什麼表情對他?

岑久覺得全身又燥熱起來,對眼前的情況突然沒了分寸,那些從來沒當回事的問題,全變成了大石塊,堵著門,讓她心亂如麻。

困擾間,門被大力推開,曉緣整個人差點兒撞上她。

氣息急促,端看這一點,岑久就知道有問題。

「慢點兒說。」她拉住曉緣。

「晌……晌午來了幾個不懷好意的客人,他們一進門便大叫大嚷,指名要姑娘出來回話。」

「人在哪兒?」

「南宮爺不想讓他們妨礙了生意,把他們引去祥雲酒窖,這會兒已經打了起來。」

岑久柳眉一攢,提著裙子奔了出去。

往酒窖的小徑上,岑久追問了曉緣幾個問題,才知道鬧事的幾個江湖打手,全是江家重金禮聘來的,想為江斌那日夜襲受創之事報仇雪恨。

當酒窖映人眼中,一陣陣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岑久看到兩個夥計臉色通紅橫躺在地。

一旁,醉仙居幾個跑堂的小廝已是頭破血流,唉聲叫痛。看來,若非有南宮哲及時出面,只怕後果會更糟。

更遠處,四條人影快如鬼魅,此起彼落地纏鬥著,掌風、兵器交錯聲,不絕於耳。

「哎呀!」曉緣突如其來的尖叫一聲,這下子,把專心觀戰的岑久嚇得魂飛了一半。

「好端端的,你喊什麼?!」她怒斥。

「久姑娘!」曉緣急得亂跳,「那些酒,全是準備明天要裝壇外賣的,全給這些混蛋打破了,這下子……怎麼辦才好?」

經曉緣一提醒,岑久這才看到,十多個需合三人之臂才能環抱起來的酒桶,散落一地,倒的倒,破的破,桶裡頭裝的全是已經釀製完成、正等待分裝的桂花酒。

瞪著滴滴滲入黃泥里的瓊漿玉液,岑久雖然有些心疼,卻沒太大的火氣。

在她眼裡,只有一個南宮哲的安危,才是她最關心的。

「酒再釀製就是了,何必這麼大驚小怪。」她皺眉說道。

「可……」這些話,完全不像岑久平日的行事作風,曉緣一時間呆了,竟無言以對。

走上前幾步,現在,岑久可以看得更清楚了。三名大漢聯手夾攻南宮哲,一揚鞭一揮刀一耍流星錘,錚錚錚的撞擊聲不斷,更顯戰況激烈。

但南宮哲始終噙著笑,一派氣定神閑,總能在殺招接近衣角時輕巧地避開。難以想像這麼龐大魁梧的身子,不但沒有在行動上受到牽累,反而動靜之間如只貓兒的優雅靈活。

半晌過後,斷成三截的刀和鞭,分別滾到岑久腳邊,接著兩名男子像泥團似地重重彈了起來,動作難看地仆倒在泥地上。

照這情形,那個耍流星錘的,大概也撐不了多久了。岑久不再費心觀戰,只揚聲對曉緣吩咐道:「叫幾個人,把這兒收拾收拾吧。」

「可姑娘,這些酒……」

「有什麼事比醉仙居的安全更重要?」她冷冷地問。曉緣不敢開口,悶悶地離去了。

果不其然,在南宮哲一記重拳下,最後那個傢伙拖著自己的流星鍾撞上酒桶,一顆大腦袋卡在桶子里,掙扎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酣戰一場,南宮哲收劍回鞘,調勻呼吸,從容拍去衣袖上沾惹的塵埃。

「我沒有看錯人,你本事真的很高。」

他挑眉,沒對這番讚美做出什麼反應,倒是突然反問:「你還好嗎?」

這麼突如其來,岑久僵了,她試著不要臉紅,可那實在很難。

「很好。」她有些尷尬地別過臉,聲音卻愈來愈低:「我只是沒想過,過程會是那樣的。」

南宮哲點頭,似乎明白她在說什麼;可這種體貼卻讓岑久覺得自己蠢到了極點。

見他轉身離開,岑久追了上去。

「南宮哲!」

「什麼事?」

「你……你為什麼會答應我的條件?」她走到他身邊,低聲問道。

「答應你什麼?」他問,眼角瞥見那幾個店夥計為了搬動一隻完好的空木桶,脹紅了臉,個個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那桶子卻未動分毫。

「你清楚我在說什麼。」

「喔!那件事,」他恍然,

「我已經說過了。」說罷,他大步折返,把鬧事的幾名男子像拎小雞似丟成一團,接著走到夥計中間,運勁一掌朝那空木桶揮出,那桶子平平一飛,聽話地飛進了酒窖里。

眾人全吆喝叫好,其中一個年記最輕的小夥子,甚至大力鼓起掌來,只有曉緣綳著一張臉,狠狠瞪著南宮哲,埋怨這個不知打哪兒來的野人打亂了醉仙居的生意。

「笑什麼笑!又不是賣笑,誰再張嘴出個聲音,我便扣他半個月薪餉。還不趕緊拾掇拾掇去!」曉緣怒斥,所有夥計皆收了笑,急急進酒窖去了。

「我想,這一陣子,不會有人來騷擾你了。」南宮哲說道。

「我還沒得到我要的答案。」岑久攔住他。

「為什麼突然問我這個?」南宮哲奇怪地說,見四下無人,突然擰了擰她的鼻子。「如你所願,亦如你所言,這是買賣,不是嗎?」

「我相信這只是一部分。我坦承,這一兩天,我被這計劃能順利進行給興奮過了頭,現在仔細想想,以你南宮哲的牛脾氣,是絕不可能這麼輕易答應我的。」

南宮哲打住腳步,環胸而立,滿臉興味地望著她。

「你也知道我有副牛脾氣?」他語氣調侃。

「別跟我打馬虎眼,告訴我為什麼。」

「現在問這件事,你不覺得太晚了些?」

「不會,」她臉色很堅定。「我做事向來不吃悔葯,把事問清楚,至少心裡會踏實些。」

好一會兒,他終於悶悶地開口:「我是個男人。」

「那又怎麼樣?」她揪眉,「別唬弄我,你要不是男人,我何必找上你。」

他突然繞住她的脖子,如鬼魅般迅速的動作再次嚇到了岑久,耳朵邊傳來從他喉間發出的低沉聲音:

「你真的不知道嗎?就是聖人,也不一定能拒絕你這種提議。我既沒損失.又能拿到一筆夠我吃上三輩子的錢財,笨蛋才會放棄這種機會。」

這就是答案!如此無賴的說法重挫了她。岑久失望透頂,只覺得早上所經歷的那些美好經驗全蒙上了一層陰影。

岑久嫌惡地想掙脫他,但力氣卻搬不動他分毫,於是,忿忿地重踩他一腳。

「生氣了?」

「你占我便宜!」她咬牙怒道。

「不,我從沒這麼想,你也不該這麼覺得,咱倆只是——」南宮哲頓了頓,突然含住她一隻耳垂,輕柔吸吮。

岑久倒抽口氣,腦子頓時空白一片,來不及有所反應時,那暈茫茫的感覺已經消失,他鬆開了手。

「各取所需。」

「你——」

「我想要你,而你需要我,事情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可是你說——」

「沒必要為這種事跟我橫眉豎眼的,從某方面來說,男人和女人並沒什麼不同。以你的聰明才智,在這種小事情里鑽牛角尖太浪費;再者,你不會希望這件事弄得人盡皆知,那對你可沒半點好處。」

她啞口無言,只能呆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各取所需……各取所需……」她喃喃重複著,下意識地把手放在微微濡濕的耳垂上。

怒氣已無影無蹤,岑久陷入了沉思,彷彿在他的三言兩語中,得到了某種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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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一陣雨,全然沒半點預兆,來得又快又疾。

像極了女人變化多端、捉摸不定的脾氣。

南宮哲坐在祥雲號酒窖的門口,升起一堆火,不時呆望著從屋檐匯流而下的雨水,清亮的眼裡滿是岑久那固執追問的表情。

這場爭執,他扳回一城了嗎?南宮哲撥散燒旺的柴枝,為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

誰佔上風又怎樣?他真是無聊到腦袋生瘡了。難道真記恨著岑久曾算計過他的小仇小怨?

可話又說回來,那丫頭……唉!她想清楚了嗎?

南宮哲揉揉刺癢的鼻子,抑住打噴嚏的衝動,暖暖的火焰,還有那些理不清的煩人問題,弄得他整個人昏昏欲睡。

最好是她能想清楚,兩人才能繼續維持安全無虞的關係,這條路既然兩人都走了一半,以後再怎麼困難,他硬著頭皮也得撐下去。

這一生,他是絕不可能有所改變的。配合岑久定好的計劃,答應給她個孩子,也是因為知道她有能力照顧那個孩子。

願意跟她上床的理由也很簡單,一半是因為男人的衝動,一半是因為他實在想壓過她的自信,這種情況已經有些槽,他只希望她腦袋裡別再蹦出其它的想法。

南宮哲大力搔頭,卻覺得更加煩悶。他已經很努力地把每件事鋪陳的簡單了,可不知怎麼著,想到岑久早上那極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困惑表情,他就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去!真他媽的亂七八糟!

腳步聲穿雨而來,岑久擎著傘站在他面前,半幅繡花裙擺潑濺著濕泥,衣肩發上也沾了不少雨水。

南宮哲抬頭望望她,仍不發一語地就著柴火烘烤兩手。

「下大雨,怎麼不進房去?」她說道,語氣平淡。

「這兒很好。」他眯著眼,斜瞅著雨絲。「走進來些,你會淋濕的。」

岑久抖去雨水,收了傘,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在想什麼?」

他沒回答,只是偏著頭望她。

「你看起來沒那麼羅嗦了。」

「關於那件事——」

「有些事,既然回不了頭,還是別去追究的好。這麼做,對誰都沒好處。」南宮哲突兀地打斷她的話,彷彿也像說給自己聽一般。

岑久一愣,隨即沒再多語;她得自製著些,別又跟早上那樣,把兩人之間的氣氛弄僵了。

這種事兒,就順著南宮哲的意思吧,畢竟在這方面,她不否認他確實比她聰明,也有經驗的多,如果想安安心心完成她的計劃,還是照他所講的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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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來,岑久的眉梢常掛著喜氣,眼波流動,清瘦的體態也逐漸豐腴。清兒和曉緣心裡雖然好奇,但素知岑久的個性,也不敢多問。

偶爾,她會趁著打烊之後,擺桌和南宮哲小酌數杯,但他們彼此有默契,從沒在旁人面前流露出任何不尋常的舉動。

所以就連細心的曉緣也未瞧出任何端倪,更沒想過把主人的轉變和南宮哲聯想到一塊。

「姑娘最近變得好美。」望著菱花鏡里低頭調胭脂的女主人,曉緣若有所思地開口。

「是嗎?」岑久怔了怔,下意識地對著鏡子摸摸臉,原來尖削的臉蛋果真圓潤了些。

「也許,是少了那些混入來鬧,睡得好的緣故。」她喃喃地說。

「這麼說來,還真多虧了南宮爺的幫忙。」

岑久沒搭腔。倒是曉緣,見她心情甚好,大著膽子上前問道:

「曉緣斗膽,姑娘是否有了意中人?」

岑久眨了眨眼睛,這回,唇角噙著一抹甜膩的笑。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姑娘笑容變多了,連清兒都說,你沒這麼愛在她鼻子上點爆栗了呢。」

「一定要有情愛滋潤,女人才會更美麗嗎?」她反問道。

「古人云,陰陽調和,天地方能滋養萬物,這可是汪老常常掛在嘴裡的;他老人家從不打誑語,又是宮裡告老下來的御醫,總不會說錯的。」

提到汪老這個忘年之交,岑久忍不住嘴角一彎。

「好一鎮子沒瞧見他了,不曉得他老人家好不好?」

「好,好得很。清兒昨兒個在街上瞧見他替人義診,精神體力皆不錯,清兒還讓他給糗了一頓,汪老還要清兒代為問候姑娘呢。」曉緣微笑道,突然話鋒一轉:「如果久姑娘真能有個好歸宿,汪老肯定也會開心的,他老常念著要跟姑娘討杯喜酒喝呢。」

岑久怔了怔,將曉緣拉近身前,很仔細地端詳著她。

「這番話倒是提醒了我,沒留意時間,你都十七了。」

沉吟了一會兒,岑久輕嘆了一聲。「照說,我是不該再留你。」

「姑娘,曉緣在這兒很開心,曉緣說那些話,真沒別的意思!」聽出主人隱約之意,曉緣慌得跪下來。

「我懂,」岑久輕撫她的頭,「你是這樣一個伶俐貼心的丫頭,曉緣,答應我一件事,要真有一天,你遇上了你的意中人,千萬記得,別錯過幸福。」

「我要像久姑娘這樣。」

岑久聞言失笑,笑中卻摻著一絲苦澀。

「傻丫頭,像我這樣有什麼好?富貴並不表示能擁有一切,一人一種命,我並不是抱怨什麼,而是每個人一生中的造化皆不同,以你的聰明智慧,就算不留你在醉仙居,你一樣能有作為。」

「曉緣哪兒都不去,姑娘是曉緣的恩人,這一生為醉仙居作牛作馬,曉緣都心甘情願。」

「傻丫頭!」她嘆了一聲,將曉緣扶了起來。「我什麼時候當你是奴才了?也罷,現在跟你說,你還不懂,總有一天,你會了解我這番話的意思。」

目送曉緣掩上了門,岑久拈著筆上的胭脂,卻遲遲沒落下。

是因為方才的話題嗎?關於一個女子的愛情與幸福,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南宮哲。

當青春逝去,年老的她,將會是什麼樣的光景?有了繼承事業的孩子又能如何?她的心,仍是一縷孤魂。

一種從未有過的傷懷與疲憊如浪潮翻湧而上,令她不得不扔開筆,按住臉上那塊永遠去不掉的胎記。岑久只覺得深深的落寞。

£££

從南宮哲進了醉仙居后,岑久再也沒讓清兒留在房內守夜夜;甚至,她更謹慎地把三樓幾個較接近她閏房的客居也給騰空了。這麼做法,一來不但能避開他人耳目,二來也方便她和南宮哲親近。

自第一次在大白日之後,南宮哲便不再有那樣奇異的行徑了,他總是選在下半夜時,無聲無息地上岑久的床。

對兩人來說,儘管每夜的纏綿都有如第一次那般美妙,但南宮哲顯然比岑久有定力多了,他從不冒險在房裡過夜,而是等她睡著后,悄悄回到自己的客房。

而岑久似乎也明白他的用意,事實上她亦感激他體貼的做法。

這一日夜裡,兩人筋疲力竭之後,南宮哲拾起衣服,看了枕邊的女人一眼。

「你要回去了?」她呢喃地問。

「你還沒睡著?」他呆了呆。

岑久擁緊被子;這兩日氣溫驟降,她實在貪戀他身上燒暖的體溫。

「唔,再陪我一下好嗎?」

南宮哲沒異議,鑽進被窩裡躺好;她選了一個很好的時機拉住他,因為暴露在寒冷的空氣里還真不是普通的受罪。

真是奇怪,兩個還算不上熟識的人,居然會離經叛道的睡在一起。南宮哲搖頭,這問題連他都不知道怎麼開始的,還是別虐待自己去想的好。

「在想什麼?」岑久掩嘴打了個呵欠,愛睏地問。

「想你,想你這個驚世駭俗的怪人。」

「我驚世駭俗?」她眼睛眯了起來,嘲弄地反問道:「難道,你南宮哲就不奇怪嗎?」

南宮哲弓起手臂,瞪大眼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我總覺得,這麼大一個秋水縣,總會有幾個你中意的男人才是。」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她睜開眼,意識有些醒了。

「好奇吧。你不回答也無所謂。」

「對你,我沒什麼好隱瞞的。」她答得坦白,對這個總有一天會離去的男人,岑久不但不想隱瞞任何事,反而迫切地想讓他知道自己的所有。

這種情境及突然轉變的心情,連她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十年前,我與江斌差點成為夫妻,就是你砍了他命根子的那個男人。當年,我真的很傾慕他,不過在江家下聘之後,半路卻殺出另一戶人家的女兒,她讓江斌搞大了肚子,哭哭啼啼地鬧到了醉仙居來。說起來,我真該謝謝她,才沒讓那廝給誤了。」她輕柔地訴說著,手指頭卻不安分地在錦被下、他光溜溜的身軀上移動。

「每年八月至十月,是醉仙居桂花酒上市的日子;釀製桂花酒,必須採集大量當季新鮮的桂花。那幾個月里,鄰近秋水縣的周遭人家,都會人山採集很多桂花瓣以為副業;饒家是朝廷御定的釀酒坊,收購的價錢一向是最公道優厚,秋水縣的人家自然會把最好的桂花送到醉仙居來——」頓了頓,岑久的聲音有些懷舊。

「其中有個男子,他是個漁夫,長得平凡,識字也不多,但那一言一行,卻總是很吸引我,那是——」

岑久嘆了一聲,續說: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我每一次看到他,都覺得心裡很清爽,他是那麼地有朝氣而明朗。我常常在想,也許那氣質是來自於他生長並賴以維生的浩浩江水;後來,打聽到他已有妻小,我打消了念頭;不過,卻因為他,愛上了這江邊的美景。」

隨著愈來愈清醒的聲音,岑久的動作也愈來愈放肆,她的手指漸漸移到南宮哲胸口那片卷結濃密至小腹的毛髮,勾著糾著來來去去,不時還輕壓著他的心臟。

「你曾經親身站在碼頭上,瞧過那江邊的日出嗎?」她突然岔開話題。

「沒有。」

「我也沒有。」岑久帶著一絲遺憾說道,然後,一切靜默了下來。

黑暗中,南宮哲閉上眼感覺這一切,她的觸摸一點都不帶肉慾,反而是帶著些純真無邪,令他舒適而飄然。

他不免揣想著她的表情,只是某種柔軟情緒卻沸沸騰騰襲了上來,南宮哲突然輕顫!絕對不是妒忌,天知道,那是比妒忌還可怕千倍萬倍的東西!

南宮哲呀南宮哲,你對她,當真是在乎了嗎?

難道,他終究高估了自己,以為只要堅定地不去想,便能將她置身事外?

「你怎麼了?」感覺到對方身子的緊繃,岑久停了動作,不解地問他。

他勉強一笑,搖搖頭說道:「以你的本事,難道沒打算把他搶過來?」

「如果是你,會不會這麼做?」她莞爾一笑,把這個問題丟還給他。

彷彿印證了他的困惑,南宮哲突然也安靜了。

「我不會讓自己遇上這種事。」一會兒,他堅決而確定地開口。

岑久瞅了他一眼,「沒錯,像我們這樣,的確比較開心。」

「感情的事要隨緣的,何必把自己的快樂安在旁人的痛苦上?想開一些,對誰都好,」岑久長吁了口氣,「他的妻子,我不想比,也沒必要去比。」

「現在你……還想著那個人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想也沒用,他死了。」岑久別過臉去,隱沒在黑暗中的雙眼有著淡淡憂傷。

瞪著仍是一片漆黑的夜,南宮哲只惱自己竟不若平日的冷斂。

「你剛說,運河上的日出?」

「嗯……」

「既有興趣,怎麼不去瞧瞧?」

「不行的,給人瞧見,就不好了。」

「你不是從來就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我向來也很謹慎。那些人一日對我不死心,我絕不冒險。」

「有我在,你怕什麼?穿衣服吧,遲了,你又改變心意了。」

「可是……」她呆了呆,再開口時,話里藏不住低柔的笑聲。「噢!南宮哲,有時我真不了解你,你這個瘋子……」

半炷香后,她換上一件尋常下人的衣裳,跟著南宮哲,趕著一輛小車,趁著天色一片漆黑,偷偷出了醉仙居。

£££

運河上的夜風,似乎比平日樓上觀景時還要強勁冷冽。

運酒的官船早巳離去,寂寥的碼頭,只孤伶伶泊著一艘中型的畫舫。

「岑久仍是精神奕奕;儘管凌晨寒意繞身,卻似乎影響不了她的好心情。

馬車突然緊急煞住,她撞上了南宮哲的背,聽到從碼頭那處傳來刀劍交錯聲。

她提起身子,隔了一會兒,才確定是從那畫舫上傳來的,於是催著南宮哲把車子往碼頭移去。

沿著河岸小路,全是垂條濃密的楊柳樹,一棵棵綿延不絕,更利於他們察看情勢。當南宮哲停下馬車,岑久早迫不及待地取下懸在馬車上的燈,一手扳著南宮哲,好奇地觀看。

畫舫上燈火通明,十多個人在甲板上打成一團,再仔細一瞧,原來是三個人被十個漁夫裝束的男子攻擊。

「你瞧見沒?那年輕人受傷了。」她突然低喊一聲,用力戮了戳南宮哲的肩。

「瞧見了。」南宮哲習武多年,眼力自然比她還好。

「那你還不去幫幫?」

「說不定是私人恩怨,咱們是來賞景的,別無端惹上這種事。」南宮哲評論罷,就要取走她的燈;岑久橫他一眼,反而站了起來,想把燈擎得更高,好看清楚些。

南宮哲趕忙把她拉下來,輕聲斥責;

「你瘋了不成?!站這麼高,要給他們瞧見,連你都滅了口。」

「有你南宮哲在,誰敢動我分毫。」她倒在他懷中,噘嘴逞強道。

「岑久!」他語帶警告。

「好嘛好嘛!我別站這麼高就是了,為這種小事生我的氣,倒不如你去幫幫他們。」說著,又從他懷中爬起,提燈細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忙不迭地打了他一掌。

「哎!那老人家受傷了,南宮哲。」

「岑久,你安分些行不行?」他惱怒地喊道。

「這是劫財呀!再不想想法子,真的會出人命的。那些壞蛋,出招如此狠毒……南宮哲!」後頭三個字,她甚至急得尾音都揚起來了。

南宮哲鼻孔忿忿地噴出一口氣,滿臉無奈地瞪著她。

「這麼做能讓你安靜下來嗎?」

她一怔,低頭細細瞧他,半個身子突然彎下,湊到他面前,綻出一個甜死人的微笑。

「當然,不僅如此,你還能討我歡心。」

「你付我銀子便夠了,我討你歡心幹嘛?」不知怎的,這些話竟逗得他想笑。但南宮哲可沒讓她得逞,他板起臉,佯怒擰她的鼻子,然後將她推開,足尖座上一點,整個人如箭簇般朝畫舫上疾飛過去。

迎著寒意刺骨的冷風,南宮哲免不得又為了輕易順了她心意而懊悔。說不出來是氣自己多點兒,還是惱她多一些,原想晚一些再出手的,可卻拗不過她這般三催四請。

就可恨她一點兒都不怕他!

南宮哲南宮哲,你呀你,再這麼著,就要成了個繞指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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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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