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理論家
喬治·希恩不同於你遇到過的任何醫生
如果一個跑步者發現自己在一個荒島上,而在那裡只允許有一個人陪伴他,那麼這個人會是誰呢?不管怎麼說,來自新澤西州雷德班克農村的名叫喬治·希恩的心臟病專家將是可能性最大的人選。在整個跑步世界,沒有人達到象希恩那樣的地位,當然沒有哪個人的跑步知識以及對跑步的影響有他那麼大。在他並不實際外出跑步的時候,他就寫關於跑步的文章和作關於跑步的報告,他出席與這項運動有關的會議和座談會,並在電視節目中發表關於跑步的談話。他還在運動員更衣室愉快地向跑步者談醫學知識,同世界各地腳部受傷和感覺不適的運動員保持著大量的通信聯繫,並制訂了一套在第十五章中介紹過的、現已廣泛採用的跑步者體操。有些人說,他想乾的事情又多又瑣碎,有時不免要流露出煩惱的情緒;然而他所做的好事是不可否認的。
希恩身高五英尺十英寸,身體很瘦,體重一百三十六磅,將近六十歲了。他說話溫柔,舉止文雅,臉上刻著皺紋,看上去顯出一副疲倦的樣子,但他身體卻象三十歲的人。幾年前他創造了五十歲以上的老人一英里長跑記錄(四分四十七秒六)
和五十四歲的老人兩英里長跑記錄(十分五十三秒)。但是他與眾最不同的地方卻是他那種對待醫學和跑步運動的態度。
希恩在一個合群的職業中顯然是不合群的。有些醫生說,跑步會刺激人的脊椎,使人體重要的器官鬆動,造成大腦混亂,他就經常直言不諱地批評那些醫生。他說:
「這些人應當出去跑跑步,親身體驗一下,而不要想當然。」他甚至還直言不諱地批評那些不很了解情況的好心的醫生。(一般的內科醫生對體育醫學並不感興趣。他們告訴由於運動而受損傷的人們不要進行體育運動,這樣的治療方法是夠簡單的。如果病情不見好轉,這些醫生便把病人轉到矯形外科醫生那裡去。)然而,跑步者特別喜愛希恩的一點是,他堅持認為跑步並不僅僅是一項運動——它是一項經常使人看到其深遠和永恆價值的活動——他的這種態度是有感染力的。
事實上,希恩不僅僅是研究跑步的醫生,而且是這方面的理論權威。不久前,他在為《內科醫生和運動醫學》主編的一個專欄(這個專欄有一個自貶的名稱:《跑步狂》)中發表文章說:
在體育運動中,人的整個生命壓縮到幾個小時以內;在體育表關於跑步的談話。
他還在運動員更衣室愉快地向跑步者談醫學知識,同世界各地腳部受傷和感覺不適的運動員保持著大量的通信聯繫,並制訂了一套在第十五章中介紹過的、現已廣泛採用的跑步者體操。有些人說,他想乾的事情又多又瑣碎,有時不免要流露出煩惱的情緒;然而他所做的好事是不可否認的。
在體育運動中,人的整個生命壓縮到幾個小時以內;在體育運動中,能夠在一英畝大的場地上體會到整個人生的情緒;在體育運動中,人會在貫穿紐約市某個公園的六英里小道上感到難受,死過去,然後復生。體育運動是一個舞台,在這個舞台上罪人能變成聖人,一個平凡的人能成為不平凡的英雄;在這個舞台上,過去和將來能同現在溶合在一起。體育運動妙不可言地能使我們得到登峰造極的經驗,在這樣的境界中,我們感到自己同世界混為一體,並超越一切衝突,因為最終我們發揮了自己的全部潛力。
跑步者很欣賞這種見解,因為它使一項令人汗流浹背、筋疲力盡的運動具有人們通常不會賦予的意義。讀了希恩的文章就會使人重新相信,跑步確實具有象它表面看來那樣的重要性。如果他能一貫地表示這樣肯定的意見,那我們當中誰還會抱懷疑態度呢?
如果希恩目前不是象他本人這樣的醫生的話,他是不會享有跑步理論家這樣無容置疑的聲譽的。跑步者看到他這樣樂意免費向人傳授大量醫學知識常常表示驚訝。
一名中年馬拉松賽跑運動員向我談到他寫信給希恩后遇到的情況,他說:「我參加波士頓和楊克斯的馬拉松長跑時受了些傷。後來情況惡化了,我的髖部不能動了。我的膝蓋也痛。我真正陷入了困境,所以我給希恩寫了一封信。他一接到這封信立即給我打了個電話。他告訴我這看來象是肌平衡覺缺失,並且告訴我一位足病醫生的名字。我去找了那位醫生,他給我治好了。」另一個跑步者問希恩為什麼當他跑步時,肚子里的氣體老使他不舒服。他說:「我肚子里的氣體老是翻騰。希恩叫我少吃新鮮水果和生蔬菜。第二天這個問題就解決了。」
希恩開始參加賽跑是在一九三六年至一九四零年,那是在高中和大學時期,他跑一英里的速度是四分十七秒,半英里為一分五十五秒,這樣的成績在那個時期算是很好了,無論按什麼標準看都是不錯的了。後來他進入醫學院,結了婚,做開業醫師,有了十二個孩子,體重增加到一百六十磅,就放棄了這項運動。一九六二年他四十四歲的時候,有一天他打網球把手骨折了,於是他決心試一下他是否還能跑步。結果他還能跑步。他的想法是要用五分鐘跑完一英里,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他參加了在紐約范科特蘭公園舉行的山地越野賽跑。他說:「我著了迷,這顯然是我要參加的賽跑。如果你想快跑,那你儘可能這樣做,但是沒人催你快跑。你是跑步穿過樹林,如果按自己的速度跑就會受傷。」
一九六八年的某一天,雷德班克的地方周刊《紀事報》的體育編輯請希恩對當時正在墨西哥城舉行的奧林匹克運動會寫一篇文章。希恩幾乎沒有給公共報刊寫過稿,結果他發現,他不僅有寫作的才能,而且從寫作中得到了樂趣。不久他便為《紀事報》的定期專欄寫稿,並且為《內科醫生和運動醫學》、現已停刊的《健康生活》雜誌和《世界網球》寫稿——自然不用說還為《跑步者世界》的醫學顧問定期專欄寫稿(他現在就是該報的醫學編輯),他有時還為《紐約時報》寫些文章,並且著書由《跑步者世界》發表(其中有《體育醫學百科全書》和他寫的極為成功的《希恩醫生談跑步》)。
在墨西哥城舉行的奧林匹克運動會上,他初次遇到了《跑步者世界》後來的負責人喬·亨德森,他們兩人一見如故。亨德森說:「在那時難得找到這樣一個人:他對跑步持有和我相同的看法,他也認為人們跑步不必為了競賽,而僅僅為了娛樂。
所以兩年後開始辦這個雜誌時,我首先聯繫的一批人中就有喬治。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給我們免費寫稿。」
今天,亨德森承認,希恩已成為這家雜誌最大的財富之一。亨德森說:「他提出的主要論點之一是,我們倆都在進行一種試驗,對這個人起很好作用的事情對另一個人根本不起作用。他還寫了許多關於預防醫學的文章。結果他在醫生當中遭到了一些反對。他們說:『他告訴人們的並不是絕對可靠的。』他們還聲稱,通過電話和信件作出診斷是不符合規定的。」
毫無疑問,亨德森準確地理解醫學界對希恩的反應——至少是其中某些反應。
一位醫生對我說:「希恩是個討厭的人。他以對跑步問題無所不曉的人物而自居。他並不是這樣的人物。誰也不可能成為這樣的人物。」然而,碰上難題的醫生向他詢問的卻不少,這些醫生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就求助於他來醫治他們的病人和解決他們的問題。
「希恩的作品之所以有感染力,主要是由於他的作品有獨特的風格。它很簡練,但是說它簡練容易使人誤解。他的文章與大多數體育方面的文章不同,經常提到榮格、泰亞爾·德夏丁、托爾斯泰、塞萬提斯、羅素等人物以及希恩特別喜愛的西班牙哲學家奧爾特加·加塞特。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風格變得更加自然,更加流暢,更加適合於完成把運動與哲學結合起來的這一複雜工作。他曾經在一篇專欄文章中論述運動的概念時寫道:「如果你正在做一件不計報酬的事情,那麼你就走上了解脫的道路。如果能夠在一分鐘內放棄它,並且忘掉後果,那麼你甚至更向前邁進一步。
如果你做這件事的時候思想進入另一種境界,你就沒有必要為前途擔憂了。」
也許,由於希恩和他的作品受到普遍的歡迎,因此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作品談個人的成分增加了,不久前他寫道:「我是一個容易激動的、怕羞的、不好鬥的人,對別人沒有什麼感情。我並沒有如饑似渴地追求正義。我在狂歡中並沒有感到幸福,在集體中並沒有感到歡樂。我就是布倫丹·吉爾在《紐約人》雜誌中所描述的作家那樣的人。他們彼此之間只是偶然接觸,對任何事都守口如瓶,從來不把任何人作適當的介紹對我來說思想比人還要重要。我的世界就在我的內心之中。」
跑步者發現這種特點之所以有感染力,是因為他們幾乎每個人都認為——事實上他們以此感到自豪——他和他的同伴根本與眾不同。希恩就培養這種態度,他用這一辦法來減少跑步過程中的寂寞感。有一次他寫道:「他同這個平凡的世界是格格不入的,他的本質和他的內在規律不同於一般,這對任何人士其中包括跑步者都是難以理解的。但是一旦跑步者理解這一點,他就能服從於這種本性、這種規律。」
希恩是一個恬靜而又聰明的人,他那種飽滿的精神不斷地從他的文章中顯示出來。他曾經寫道:「頭腦必定會象動脈一樣快地硬化。不要相信坐在那裡湧上心頭的任何想法。」有一次,他在考慮他老是忍不住要大吃大喝的時候,想出了一種克制在家中吃飯過量的辦法:「任何事情都要建立在量入為出的基礎上。當我晚上回家時,我也許會接到一份相當豐盛和昂貴的飯菜菜單一旦我開始計算每個卡路里的成本,並且注意菜單的右邊時,我很快就會恢復吝嗇的本性。」
跑步者意識到希恩是他們當中的一員。因為他知道他們大多數人跑步並不是為了增進健康,而是為了娛樂。提倡這項體育運動的其他大多數人,極力主張我們跑步要有責任感——這對我們是有益的——希恩則希望我們跑步是為了我們從中得到樂趣。他最近寫道:「我開始跑步,因為這是一件非常合適而該做的事情,在這個過程中也許會有助於我的動脈、心臟和血液循環,但是這不是我所關心的。」希恩倒贊成一些玩世不恭的人這樣的說法:「身體健康僅僅是在學好跑步的過程中所經歷的一個簡短的階段。」
我開始跑步以後不久,就知道喬洽·希恩是怎樣的人以及他是多麼受人尊重。
當我開始參加比賽時,我有時偶爾在中央公園、范科特蘭公園、在新澤西和康涅狄格州舉行的各種比賽中看到他,在波士頓也見到過他兩、三次;他是一個看起來體質很弱而又衣衫破舊的人,他穿的跑步運動服是我所看到過的最不討人喜歡的一種。
在這樣的場合,我們只是點點頭,打一聲招呼,我們彼此都不熟悉。後來,當我開始動手寫這本書時,我斷定現在是時候了,應該到雷德班克去同他相處一段時間。
我在里弗維尤醫院見到了希恩,他是這個醫院的心電圖科主任,他領著我到食堂去觀看從醫院窗下流過的內夫辛克河,當時他穿著一雙舊的「虎牌」跑步運動鞋。
遠處的河水一片藍色,帆船在它們的停泊處來回滑動,希恩說:「那裡的潮水有十英尺高,他們舉行划船之類的比賽。這裡不美嗎?」的確很美。
我們來到醫學圖書館坐下談話,但是不時有電話鈴響,希恩要同跑步者通話。
有個電話是從中西部某地打來的。對方的腿腱部受了傷。希恩聽完后說:「你開車時感覺如何?開車時難受嗎?你現在跑步穿什麼鞋?你需要穿一種後跟較寬的鞋。我認為SL—72型也許合適。」
隨後希恩把坐椅向後推,將腳放在桌子上。他說:「這種電話我每天要接三四個。
可惜懂得為跑步者治療的人太少。如果你住在西海岸,那就沒有事;在東部我們也有一些相當出色的醫生。但是如果你在美國中部,那就會遇到種種問題。當有人排尿帶血時,這真是緊迫的問題。如果發生這種事。他們總是很快就打電話來。有一個人給我打來電話,他要找一位進行跑步活動的精神病醫生。大多數人這樣做是因為他們想找既懂專業又進行跑步活動的人。」
希恩說,他曾經希望給醫生們傳授跑步方面的知識,但是他幾乎已經打消這種念頭。他接著說:「這幾天,我想在運動員們能夠看到的報刊上發表一些文章。我了解到,我們為跑步者進行治療能取得多大成就,要看我們能在多大程度上同他們接觸,而不在於我們能在多大程度上同醫生接觸。」希恩說,當他首次提到莫頓腳趾的問題時,成群結隊的跑步者步履瞞柵來矯形外科醫生辦公室,滿懷信心地告訴醫生什麼地方出了毛病,並要求給予治療。毫無疑問,全國的醫生們為了研究莫頓腳趾一定開了好多天的夜車。
不論其他醫生對希恩的醫療教育體系有什麼看法,跑步者們顯然很喜歡它,而且由於有了它感到很高興。希恩說:「在出現莫頓腳趾問題以前,我曾經真心想向醫生們傳授知識。但是直到運動員自己開始要求正確的療法之後,這種療法才產生一些影響。這是一個突破。現在我寫文章根本不是為了醫生,而是為了病人,希望病人來教育他的醫生。大多數跑步者對生理學、生物力學以及人腳的知識比醫生多。
如果你讀一讀肯·庫琅著的《需氧學》一書,你在運動生理學方面的知識就會超過一般內科醫生。我幾乎已經放棄醫學專業了。」
當我動身前往雷德班克之前,我曾同我的妻子達成了一項協議。儘管我覺得身體很好,但是一些時候以來,她一直催我去檢查身體。我告訴她,我不僅將向希恩請教,而且將忠實地執行他提出的任何建議。現在我就問他,他認為一個每天跑十英里而沒有任何病症的人應該做些什麼。
希恩回答說:「每年的休格檢查是浪費時間。對跑步者來說這甚至是危險的。你可能會碰到一個不喜歡你的心電圖的醫生,當你了解這一點以前,你已被送到梅奧醫務所進行冠狀動脈研究了。你必須注意自己的身體,這種工作是器械代替不了的。
例如壓力測驗對運動員幾乎毫無用處——對其他人也並不總是非常有用的。我們在溫度為七十度和濕度為百分之四十的條件下進行壓力測驗。你已經有兩個小時沒有吃東西,周圍有許多仔細觀察的人。當你出去跑步時,通常並不處於這種情況。也許醫生告訴盡可以用十分鐘跑一英里的速度跑步,但是你的身體會告訴你:『不行,今天這樣跑就太快了。』你自己能夠發現這種情況的。但是如果你能夠找到一個並不感情衝動的醫生,我認為,我們可以作一些測驗,如果以後出了什麼毛病,就可以進行比較,這種測驗還是有價值的。除此之外,在每年的體格檢查中你所發現的都是你已經知道的,或者對你來說是並不重要的。」
我問希恩,據他看,他的作品有感染力是什麼原因。他回答說:「我不明白。這些負責保養身體和食物定量的小老太太經常到醫院來對我說:『我愛讀你的書。』有一次她們當中的一個人在走廊上叫住我說:『醫生,你是如何處理熱量的?』」
據希恩描述,他寫作起來就象琢磨鑽石那樣費勁和吃力。他說:「我寫六百或八百字要花十至十二個小時,其中並不包括進行實驗所花的時間。常常出現這種情況:
我寫了一些東西,但後來不能肯定寫得對不對,於是我就出去跑步,看看是否確實如此。只是偶爾有一次我寫文章好象拉自動售貨機上的把手一樣。我唰唰地寫著,整篇文章就要完成了。這時需要做的也就是收尾了。」希恩有時處理起這種事來幹練得令人羨慕:
英雄人物哪裡去了?他們帶走了樸實和虔誠以及另一個時代容易的答案。我們缺少英雄人物是我們這個時代成熟的標誌。要認識到,每個人都已進入成人期,並且具備使生活取得成就的能力。然而取得這種成就要靠勇氣和耐力,首先要有成為某一種人的意志,不管這種人可能多麼獨特。那時你就可以說:「我已找到我的英雄人物,那就是我自己。」
儘管希恩知道他的文章對跑步者特別有感染力,他卻沒有詳談他的成就。他說:
「我的文章有點滑稽。我從來未想到我會再寫出象樣的專欄文章。每次我都弄得自己莫名其妙。我曾對喬·亨德森說過,我就象一個不高明的擊球手正等待著某人來替換,確實好好地干一番。可是卻沒有人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