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娘廟手欠絕處逢生

長娘廟手欠絕處逢生

大營子剛受過科學熏陶,對甄繯的做法大不以為然。他轉頭問貝不住說這是啥,貝不住嘿嘿一笑,慢條斯理道:「這其實也是件古董。」大營子一聽古董就不要命了,連連追問。貝不住說收藏界有一句俗話,叫做「見圓則喜,見方則放。」這什麼意思呢?是說看到那種大件的古玩,如果是圓門的話,多半是洗衣機,喜取洗的諧音,裡面有時候能發現古代衣物,很值錢;如果是方門,多半是電冰箱或微波爐,是古人放食物的地方,到現在早就腐朽了,所以要放手。

這長娘廟的門圓溜溜的,應該就是洗衣機。大營子一聽裡面有值錢東西,趕緊捋起袖子要過去。甄繯大驚,攔住他不讓他去,說長娘生氣了就糟糕了。大營子笑嘻嘻地說甄繯你別著急,等會掏出來古代的漂亮衣服,送你一件。

我覺得這麼做不妥,這會兒才走到北京天坑的外圍,沒必要節外生枝,正要出言阻止,大營子已經躲過甄繯的阻攔,跑到峭壁前。那個長娘廟距離地面不高,大營子身材高大,伸起手來將將能夠到廟門。可那門跟廟體嚴絲合縫,一時間之間根本扣不開。大營子有點急,就把指頭屈起來,拚命去叩門上的玻璃,想叩碎了再伸手。

我們三個站在那邊,忽然聽到一種古怪的噝噝聲,聲音不大,可讓人毛骨悚然。甄繯緊張地說長娘要顯靈了,貝不住也覺得不對勁,喊大營子快回來。大營子繼續叩著廟門,說馬上就弄開了。我忽然看到那廟門旁邊的小黑洞似乎有點動靜,連忙舉起激光槍催促大營子。

大營子還沒答話,我眼睛忽地一花,眼看著一條色彩斑斕的大蛇從小洞里鑽了出來,張著大嘴朝大營子撲了過去。大營子嚇得一矮身,躲過它的攻擊。我抬槍就射,這槍帶自動瞄準,只聽「滋」的一聲,那條大蛇被我打成了兩段,掉在地上,軀體還在不停扭動。

大營子嚇得臉色有點白,看到蛇死了,這才挪動腳步。貝不住拍拍頭:「我想起來了,之前看過篇論文,說古代的器具,都有自己的伴生動物。洗衣機的槽內黑暗潮濕,又有排水口可供出入,正是蛇類最喜歡的窩。所以如果看到洗衣機,十步之內必有游蛇出沒。」

「你不早說!」我瞪了貝不住一眼,沖大營子大喊:「你還不趕緊回來!」大營子說趙哥你不是把它打死了么?現在我去開廟門應該沒事了吧?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噝聲陡然變大。我們循著聲音往上一看,一下子傻眼了。原來這峭壁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長娘廟!此時從每座廟旁邊的排水管里,鑽出一條又一條斑斕大蛇,成百上千地湧出來,峭壁上彷彿一下子被小孩子的彩色粉筆畫出了無數線條,這些線條擺動著危險的S形朝著我們匯聚過來。

估計這一帶是古代的洗衣機批發傕場,後來被這些大蛇據為己有。我們——不對,應該是大營子這個混蛋——捅了蛇窩了。

我和貝不住連開數槍,把逼近大營子最近的幾條蛇都給打死。大營子連害怕都顧不得了,撒腿就往我們這邊跑。到了我們身邊,他一貓腰從行李里拿出他的槍,大吼一聲我操!回身對著蛇群狂射。

三把槍相繼開火,打死了不少蛇。但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了,這點火力根本是杯水車薪。這些蛇智慧不低,它們慢慢散開,想從兩翼包抄過來。甄繯急中生智,拿出一瓶白酒往地上灑成一條線,用打火機一撩,呼啦一下燒起一道火線,蛇群前進的勢頭一下子被阻住了。

「跑!」甄繯大喊。

我們幾個抓起行李,撒腿就跑。情急之下我們也不分辨方向,只望著前頭甄繯的身影狂奔,還不時回頭開上一兩槍。蛇群似乎被我們激怒了,衝破火勢窮追不捨,鱗片摩擦地面的噝噝聲如影隨行。光是想象幾千條大蛇貼著地面飛速衝來的場面,就足以讓人頭皮發麻了。

「咱們不是帶了防蛇葯嗎?」大營子一邊跑一邊喊。

「那他媽也不夠幾千條蛇吃的!有點腦子!」我罵了他一句,若不是他貪心,哪裡能惹來這種禍事。我回過頭來,發現貝不住一言不發,只是悶頭在跑。別看他身材有點胖,跑起來頗為矯健,一看就知道是進慣了山林的。

「貝爺,咱們……」大營子說。貝不住一擺手:「你們別說話了,跑步說話容易岔氣。」我們趕緊都把嘴閉上,誰都不想比別人跑得慢。

前面帶路的甄繯沒有走來時之路,而是順著一道山脊朝向林子的更深處扎去。這時候也由不得我們挑揀,只得跟了過去。好在這裡低矮灌木不多,而且整個地勢傾斜向上,蛇群爬坡的速度沒那麼快。

我們在深林里拚命奔跑,腳下腐爛的葉子都積了半尺多深,散發著一股異味。不知為何,四周的光線逐漸陰了起來,像是太陽快落山了一樣。我喘著粗氣左右掃了一眼,不知何時,我們兩側的開闊林地被左右兩道石牆所取代。牆身筆直,上端風化嚴重,參差不齊像是鱷魚的兩排利齒。隨著我們前進,兩道石牆的高度逐漸升高,好似一隻怪獸慢慢合攏了自己的大嘴。

我隱隱覺得前頭有些不對頭,可身後的蛇群仍舊緊追不捨,似乎不把我們幹掉誓不罷休。我們除了朝前狂奔,也沒別的選擇。這時頭頂忽然一暗,天空突然消失了。

「咱們這是跑哪裡來了?天呢,天消失了?」大營子驚慌地大喊。

「笨蛋!咱們這是進古隧道了!」貝不住跑得滿臉漲紅,不願多說。

我恍然大悟。這應該是古北京的一條隧道,前面一截的天頂坍塌,只剩左右兩道牆。到了後面這一截,隧道還保持著整體結構。

說來也怪,自從進了隧道以後,身後的噝噝聲消失了。我們四個不敢驟停,就小跑著慢慢把速度降下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到了這會兒,我才有時間觀察一下周圍。

隧道里黑乎乎的,空氣有點發潮發霉。我們在奔跑中拿出手電筒,晃著前頭的路。裡頭沒有大樹,只有一叢叢的野草生長在水泥間隙里,隨處可見閃著夜光的苔蘚和蘑菇。那蘑菇特別大,而且色彩斑斕如追我們的大蛇,遠遠望去,好似許多蹲坐著的人影,冷冷地注視著我們這些入侵者。

這條隧道是拱頂結構,正中間下方是一個凹槽,凹槽的兩側是兩道金屬質地的長條,不過已經銹得不成樣子了。我正低頭端詳,甄繯忽然回頭對我們說:「千萬不要踩這些鐵條。」

「為什麼?」我問。

「這是鐵長娘和鐵王爺。」甄繯一本正經地說,「我聽老人說的,天坑裡有一公一母兩條蛇神,身量極長,永遠沒有盡頭。它們並排呆在大洞之內,天坑裡所有的蛇都是它們交配生產出來的。如果踩了它們,會惹得它們子孫大怒。」

大營子這時候又犯欠了,插嘴道:「你說的就是這兩個大鐵條子?哈哈哈,還什麼長娘王爺呢。」甄繯有點不高興:「就因為剛才你擅自動手,才惹出這麼大麻煩來!」大營子自知理虧,訕訕陪笑,甄繯也不理他,走開到一邊去,默默祈禱起來。

我把手電筒開到遠光,朝前頭一照,還真跟甄繯說的一樣。這兩條鐵條一直延伸到無盡的黑暗中去,相當長。我雖然不信什麼鐵長娘的傳說,但這個隧道整體形狀是個大圓筒,確實像是給什麼蛇形的生物在裡頭鑽行的——但要填滿這個洞穴,得是多麼大的一條蛇啊。

都說古北京天坑裡神秘莫測,有許多不為世人所知的隱秘。我今天闖進來才發現,外界的傳說非但不誇張,反而還有所保留。古代歷史到現在有一個文化斷層,許多東西都沒傳下來,我們這些後人只能憑藉為數不多的文獻和考古成果去臆測。從這條隧道便可看出。

就在這時候,隧道里突然傳來咣咣的聲音,聲音清脆,像是什麼東西撞擊鐵條發出來的。甄繯面色大變,指著大營子尖叫道:「你到底在幹什麼呀」、大營子無辜:「這次可不是我。」我連忙把手電筒一晃,看到一個人影趴在兩個鐵條之間,高高舉起手臂,又落下去。

我再定睛一看,原來是貝不住,他手裡正抓著一把小鎚子敲打著鐵條,還不時俯身下去聽。

「你在幹嘛?」

「我想看看這東西到底有多長。」貝不住專心致至地研究著。我告訴他甄繯不讓隨便敲,貝不住抬頭一臉嚴肅道:「老趙,大營子和甄繯沒上過學,情有可原,你是個老師,怎麼也信這些怪力亂神?古人做事有自己特定的理由和目的。理由隨著時代變遷,逐漸被忘了,可總會有東西遺留下來。我們這些考古學家的任務,就是從這些遺迹反推回去,撥開迷信的迷霧,還原歷史真相。」

貝不住說到這裡,又敲了一下:「你仔細看,這兩條鐵長蛇表面上是一整長條,實際上卻是分成段的,每一段都等長,彼此之間都留有微小的空隙。這鐵條也許是某種祭祀的器具,而那些空隙,實際是記錄曆法的標記……」

貝不住正說著,忽然那不祥的噝噝聲又響了起來。所有人都緊張地抬起頭,四下張望。可奇怪的是,這次只聽見聲音,卻沒見到有蛇從來路的黑暗中衝出來。噝噝聲越來越大,我們每個人都把手電筒開到最大功率,卻仍舊見不到半條蛇的蹤影。這種感覺特別難受,甄繯沮喪地說:「完了,長娘一定是生氣了,叫你們不要亂動嘛。」

大營子突然一指隧道拱頂:「在那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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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都探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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