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養士厚薄不同之報
神宗是張居正的學生,學生抄了老師的家,自然不會是個好學生,而老師的教育亦必定破產。神宗所得的嚴母嚴師之教,激出完全相反的作用:
第一,張居正的勸以節用,在神宗變成看重財貨;張居正的理財,在神宗變成聚斂——他是明朝最貪財的一個皇帝。
第二,張居正以峻法治國,在神宗變成以峻法對付臣下。
第三,張居正所講的仁義道德,在神宗都認為是騙人的,而且以幼年束縛過甚,來了一次徹底的「解放」——歷史上有許多荒淫無道的皇帝,不外淫酗暴虐,而神宗的怠荒別具一格,可用一個字來形容:懶!
明朝中葉以後的皇帝,懶理政事是出了名的,而以神宗尤甚。最基本的一個原因是明太祖所定的制度有問題,他所犯的一個最大的錯誤,就是他以為他的子孫都像他那樣雄才大略、精力過人。洪武十三年罷相,集君權與相權於一身,這是如何沉重的負擔,他沒有考慮過。以後雖以建文朝齊、黃「參國政」啟變相復相之端,而至「三楊」入閣,確立了大學士為真宰相的傳統,但皇帝與宰相之間的聯繫,及君臣從容商略國事的規制,不如清朝的皇帝與軍機大臣的關係那樣密切,更不如宋朝君臣那樣親切。內閣「票擬」,即或詳盡,畢竟不如面對面易於了解;因為不了解便感到批章奏吃力,也因為不了解,不得不假手於人。於是發生兩個結果:一個是委諸太監的頭腦「司禮監」;一個是擱置在那裡不聞不問,神宗便大致如此。
照這樣子,自然有御史犯顏直諫,神宗的辦法是:疏陳政事得失,留中不報,也可能根本不看;諫陳他個人行為的,用高壓手段加以處分,命內閣擬旨定罪,而又往往在他那裡改為「廷杖斥為民」。萬曆年間,御史被打屁股的,不知凡幾。
「廷杖」是明朝皇帝對待讀書人最刻薄的手段。唐宋待士最厚,所以末期迭遭宗社之危,都還有人撐持;明朝失國,南明不旋踵而亡,雖說福王不似人君,其實亦是無恥士大夫太多之故,這就是養士厚薄不同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