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一夜輾轉,天還沒亮,嫻珠便叫我起身,道:"聖女,今日我們啟程去緣濟山。"
太子已登基成為山遙國皇上,於是我便暗地裡喚他山藥。山穆溱奉命留下監國,同留下的還有二皇子念聞和蒼虎夫人。起先,我帶巧克力同行的要求被山藥斷然拒絕,可是臨行前,山藥望著蒼虎夫人,突然改變了主意,同意帶上巧克力。
我、巧克力和嫻珠三人一輛馬車,山藥自己一輛馬車,其餘人等均是騎馬。路上,嫻珠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不語,而我也是刻意避開山藥。我們馬不停蹄地趕了兩天路,終於在第三日的晚上入了城,下榻于山葯的私人別院。
晚餐秦翌主勺。一連兩日由於匆忙趕路吃得都很簡單,此時看到一桌美味佳肴,我肚中的饞蟲開始不安地騷動,眼睛不由自主地流連於那盤蒜燒鹿筋。夾了一口,細品過後,挑剔地對秦翌說:"還是懷念小條子做的菜!"然後端起茶,輕抿了一口,懶懶地說,"秦翌,目前為止,我就發現你水燒得最好喝!"
秦翌臉一黑,回道:"謝聖女誇獎!泡製此茶的水乃是沙中泉,是幾日前鄰國使者進貢的。"隨即低垂著頭,眼中閃過不屑。
竟敢小瞧我!我又品了一口茶,淡淡地說:"山頂泉輕清,山下泉重濁,石中泉清甘,沙中泉清冽,土中泉渾厚。流動者……"以前林道講過的,不過我忘了後幾句了,咳嗽一聲,"若和林道泡的茶比,你尚遜色一分。茶煮山水間,香韻繞雲天。邀朋來相會,此情意綿綿。從來佳茗似佳人。秦翌,可能你煮茶之時未懷此種情意,所以少了一分味道。"我這麼篡改老蘇的意思,不知蒙得住他嗎?
秦翌深表贊同地點了點頭,便退下了。山藥的視線在我的臉上停頓片刻,隨即瞭然地說:"看來你對林道也是……哎~水中魚多水不清,心中人多情不定。"說罷,便開始優雅地用飯。由於山藥在場,我吃得很不自在。山藥吃了幾口,抬頭望了下我,便放下筷子,滿腹心事地離席了。
山藥走後,我酣暢淋漓地飽餐一頓。現在是吃一頓少一頓,我不禁想起了小條子,不知此生是否還有機會再吃到他做的蕨菜。我搖了搖頭,近來經常想起以前的事,難道真的因為我要死了所以變得如此多愁善感?
回房后,看著昏睡中的巧克力,心中愈加苦悶,索性走出房間,嫻珠則緊隨我身後。路過馬廄時,想起竹子曾送於我的馬,還有他那張帶著痞笑的俊臉。我輕撫著馬鬃,柔聲喃喃道:"白馬王子!"
"你在和馬說什麼?"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不回頭也知道是誰。
"人話。我說馬話你聽得懂嗎?"我沒有回頭。(作者:你會說馬話嗎?)
嫻珠識相地退下。山藥走到我身側,摸著馬頭,說道:"明日是緣濟寨一年一度最大的盛會——祀緣節。明日清晨我們便入寨!"
我緊張地問:"我們不是急著去救神仙弟弟嗎?"
"你是擔心自己的命,還是擔心他?"山藥的口氣異常冰冷,"幾日前我便飛鴿傳書給畢虎,他應已拖住百壽怪童和他們幾人,因為畢虎給百壽怪童帶去了一份特別的禮物,而這個禮物正是百壽怪童的弱點所在。"山藥朝嫻珠退下的方向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繼續說道,"緣濟寨已不屬山遙國,我們要避過百壽怪童進入緣濟山的唯一途徑,就是後山。"
山藥放緩語氣,反問我:"你不問什麼是祀緣節嗎?"
我懨懨地回答:"我除了關心他們幾人的生死外,其餘一概都沒興趣!"其實我是擔心自己的生死。
山藥冷厲地望著我:"不知道也好!"說著將本已伸入胸前衣襟的手抽出,憤憤而去。
隔日清晨,嫻珠給我梳了七條髮辮,置於身前的兩條髮辮用綴有白貝殼的紅線螺旋纏住,垂於身後的五條髮辮內混有彩色的絲絨線,最後用一串瑪瑙將五條辮子纏綁於一束。
嫻珠為我準備了一套色彩斑斕、鮮艷奪目的民族服裝。上衣無領V型衣口,彩虹式的中花袖由五節很寬的藍、紅、白、綠、黑彩緞拼接而成,袖口處綉有花卉圖紋,衣邊鑲著一條三四公分寬的紅布條;身下是鑲有紅邊的黑色褶裙,長及腳踝,行走時裙子搖曳擺動,尤顯婀娜多姿;腰間系有一條寬而長的綾綢彩帶,彩帶上綉有針法細膩的吉祥圖案;腳上是水紅色的拉櫻花軟底靴。衣服雖色彩濃艷卻不失莊重,醒目且大方,毫無細碎之感。
嫻珠將我的皎月之珠換下,左耳戴上一串長及肩膀的紅珊瑚,右耳戴上一簾鑲嵌著十幾塊湖藍色寶石的耳墜。之後,又給我戴上三條不同長度的項鏈。最短的一條是黑珍珠項鏈,剛好垂於裸露的頸部,襯得我皮膚更加白皙;最長的一條是用閃亮的銀片連成的半橢圓型寬墜;中間是一串鮮艷純凈的雞血石。
最後,嫻珠用托盤端來一頂黑絨鑲邊的花綾帽。黑絨帽檐圈掛著銀花帶,帽上用金銀線綉制著漣漪,並用各色寶石簇擁著一個黿的圖案,帽子側面豎插著一根五彩羽毛,帽子前沿的右側垂下一簾由五色珊瑚珠組成的穗子,珠簾般垂於右前額,若隱若現地擋住半個額頭。此時我徹頭徹尾地成了一個少數民族姑娘。
我正興奮地在鏡子前轉圈,門突然開了,山藥緩步踏進房間。只見他頭戴一頂同樣黑絨鑲邊綉有黿圖案的帽子,翻檐處用金黃色絨布鑲邊,不過他的帽子除了正中一顆碩大紅寶石外並無其他飾物。身上也是富有濃郁民族風情的裝扮:繡花無領對襟白色短褂外,罩著一件黑色短坎肩,下身是鑲有紅邊的黑色長褲,一條絢麗繽紛的手工刺繡腰帶裝飾於腰間;背上一張黑木弓,左側佩掛腰刀,右側掛有一個手工縫製的花包,並綴有紅綠色小絨球。右耳同樣一串長及肩膀的紅珊瑚,左耳並無飾品,腳穿一雙皮製長筒靴。這身打扮將他襯得格外英姿煥發。
心裡不禁暗嘆,人靠衣服馬靠鞍,王八果然配綠裝!這緣濟寨竟然是以黿為圖騰的民族。這祀緣節,不會每個人頭上都頂個王八圖案的帽子吧?
山藥、嫻珠、秦翌和我四人帶著一箱珠寶前去緣濟寨,其餘人和巧克力留在別院。
到了寨子,秦翌遞給守衛一張鑲金帖子后,五米多高的寨門緩緩打開,一位青年引我們前去寨主的主屋。到主屋前,我和山藥等在外面,嫻珠和秦翌則帶著珠寶進去拜見。
往四周看去,寨中人均是一身盛裝,喜氣洋洋。受他們感染,我心情大好,開心地問山藥:"你說我穿這身衣服,像不像這裡的姑娘?比她們漂亮嗎?"說完,原地轉了個圈。
山藥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說:"還是不要比了,你會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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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寨內姑娘走過我們身邊,姑娘朝山藥羞赧地一笑,山藥也回她一個微笑。
氣死我了!我從身邊的矮樹上隨手摘了個果子朝山藥的臉直直地扔了過去。他鎮定自若,直到果子快砸到他臉上時,他才慢悠悠地閃過。下一秒,果子就正正地砸到山藥身後男子的頭上。男子直覺地接住,見是果子,隨即一怔。
這名青年高大英俊,健碩挺拔,濃眉大眼,嘴唇性感厚實,細看之下,竟和秦翌有幾分相像。此時他正炯炯有神地看著我。我忙臉上堆笑,尷尬地回視那位青年。見他穿著華貴,身份應該不凡,我不會惹禍了吧?
青年上前一步,朗聲說道:"這位姑娘不是寨里的人吧?我好像從未見過。"還未等我開口,山藥就搶先答道:"我們是維林族人,代族長給寨主送來慶典賀禮。她第一次出門,不懂這裡的規矩,剛才實屬無意,這位兄弟還是不要將此事放在心上了。"
"維林族人?你們族人的眼睛顏色各異,但是藍眸卻也罕見。"青年盯著太子的眼眸,若有所思,似有懷疑。少頃,他閃過山藥,將果子輕放回我手中,真誠地說:"我叫元戎。姑娘既然用果子扔到我就是有緣,請姑娘一定要來參加慶典。我們慶典上見!"說完,便進了主屋。
山藥臉色暗沉,滿面慍色。只許州官放火,還不許我們百姓點燈了?!你對姑娘微笑就成,帥哥邀請我就不行了?哼~
不久,嫻珠和秦翌出來了。我們回到客房后,山藥對秦翌說:"慶典開始后,你和嫻珠便按計劃去找鑰匙,我和她留下參加慶典活動。"說完,怨惱地瞥了我一眼。
"我自己留下參加慶典就行了,你和他們一起去找鑰匙吧。我不用你陪!"不就是破壞了些你的計劃嘛,再說我也不是第一次破壞了,你早該有所覺悟的。
"你是我的人祭,我要好好地照顧你!"山藥口氣異常冰冷。
中午,有人送來民族特色的飯菜。蒸糯米飯,自製的甜酒,最特別的還是羊雜碎。用的羊心、羊肝、羊肺、大腸、小腸、羊腎、羊舌、羊眼、羊耳、羊肚、羊蹄、羊血等十六種羊雜碎做成的湯菜,分別盛於十六個小瓷碗里,每碗都盛得不太滿,隨吃隨添,始終保持熱氣騰騰。每碗還撒了些切碎的香菜和蔥花,看上去五顏六色的,吃起來真是出奇的美味。再配上這裡獨特泡製的爽口小菜,真是別有風味,讓人食慾大開。甜酒甘美醇香,喝起來也不上頭,讓人慾罷不能,於是我多貪了兩杯。
飯後我們前往慶典會場。這緣濟寨坐落于山腳下,遠眺,群峰素裹,連綿疊嶂,巍峨秀麗,彩雲繚繞;近觀,寨內綠蔭濃郁,流水潺潺,草地茵茵。
會場設在一片開闊的草地上,此時已是人山人海。我們四人坐下沒多久,突然山藥神色一變,對秦翌耳語幾句,秦翌的神色也是立刻變得凝重,站起身,和嫻珠離開了會場。我追問發生了什麼事,山藥淡淡地說:"蒼虎夫人已死。"
蒼虎夫人因何而死?從山藥剛才的反應看,應該在他的意料之外。難道皇城發生了什麼事情?
祭典開始了。祭台上有八碗米飯,飯上各放一塊大肉,另還有八碗水酒,請天神、地神、山神、河神、穀神、狩獵神、寨神和列祖列宗來享用。這時,一位壯碩的中年男子在歡呼聲中走上前,看來是緣濟寨寨主。他點燃八根香火,跪於祭台前,眾人也隨後跪下,一同叩拜。
三叩九拜之後,祭司把供過的米飯請寨主、老人和孩子品嘗。品嘗過後,寨主笑著坐於主座,抬手示意,隨即鑼鼓聲頓起。祭司將一頭牛牽入場地,青年女子紛紛跑上前去為牛披毯掛珠。鑼鼓聲震耳欲聾,響徹雲霄,兩名年輕勇士雄赳赳地走到場地中央,姑娘敬上酒,每人豪飲三大碗后,姑娘便退出場地。
此時鑼鼓聲驟然停下,全場寂靜無聲。只見這兩名勇士手持長矛猛地向牛的兩肋刺去。牛吃痛下,開始四處衝撞,人們也開始為勇士大聲吶喊助威。它愈是衝撞得厲害,場上的氣氛愈是高漲,幾刺之後牛終於撲倒在地,人群發出勝利的喝彩。祭司上前當場割下牛頭,鄭重地放於祭台上。之後,又將一幅黿的圖畫掛於祭台之上,眾人再次跪地叩拜。最後,寨主接過遞來的鼓棰,用力地敲擊著一頂巨大的木鼓,口中念念有詞,眾人肅立。鼓聲停后,寨主點燃祭台中央的火把,大聲宣布:"慶典開始!"隨之而來的是震天徹地的歡呼聲。
慶典活動的第一項是賽馬。年輕騎手牽著無馬鞍的駿馬陸續上場,姑娘們紛紛往騎手的身上扔著果子,有些騎手上場時甚至會有一兩名大膽的姑娘跑上前去狠狠地踩著他們的腳。
這裡的姑娘都趕上現代足球流氓了,不僅向選手扔西紅柿等攻擊,竟然還直接跑上去踩人家的腳泄憤,果然是女中豪傑啊!要是我的話,我也就趁人不備偷偷摸摸扔一下就算了。(作者:以你的資歷,可以開個流氓培訓班了!再說了,人家那也不是泄憤,是示愛!)
這寨子里的青年大多粗獷豪放,威武英挺,頗有男人味道。不知道他們有狐臭嗎?(作者:男人味道不是指狐臭!><)
此時,元戎牽著一匹棕紅的駿馬上場了。他走過人群時,突然一陣果子雨從天而降砸向他。幾名姑娘跑上前去,用力地踩著他的腳。@@別看你這人長得人模狗樣的,可人緣還真不是一般的賴,別的青年也就偶爾有一兩個姑娘扔果子和踩腳泄憤,再看看你,簡直是女人的公敵,都快被果子砸死了,被人討厭成這樣一定很不容易吧,我看你應該開個水果店,用砸你的果子賺來的錢買被踩壞的鞋,保持收支平衡。
元戎上場后,一直環顧四周,最後視線落向我與山藥這邊,我剛想向他招手,以示對他方才遭遇的同情,山藥卻忽然向前斜跨一步,擋在我和元戎之間。我左閃右跳,可是他總能巧妙地擋住我。最後沒辦法了,我解下掛飾的彩綉腰帶在頭上揮舞,希望元戎能夠看到。這時,周圍的人對我側目而視,甚至有好幾個姑娘瞪向我。我被她們這麼一瞪,忙怯怯地收回揮動腰帶的手。你們恨他也別遷怒於我啊!山藥猛然轉身,責備地瞪著我,看我一臉不明所以的呆樣,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時,一名青年牽著一匹毛色純黑的駿馬走到我們身前,對山藥恭敬地說道:"這是元戎少寨主的另一匹名駒,少寨主希望這位兄弟能和他上場比試。"
山藥冷眼望向元戎,隨即接過韁繩,囑咐我不要亂跑,便牽著馬走入場內。待到元戎跟前,山藥停住,兩人對視片刻,同時飛身騰空上馬,姿態瀟洒之極。
鑼鼓聲過後,蘆笙高奏,騎手們坐於馬背上,並列在起跑線前。身著盛裝的姑娘們手持彩帶,踏著蘆笙的節奏翩翩起舞。發號令的人將手高高舉起,騎手們躍躍欲試,馬躁動地噴著熱氣。隨著號令發出,騎手們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一時間賽場上泥草飛濺。看著英姿颯爽的騎手們迎風賓士於草原間白雲下,一種自由的愜意感浮上心際。
跑至一百米左右的時候,山藥和元戎已經和其他騎手拉開了一段距離,兩人齊頭並進,遙遙領先。快到掛紅綢的竹竿時,兩人均加快揮動馬鞭,緊盯著紅綢,身子越俯越低,幾乎貼於馬背之上,衣袂飛揚,馬鬃迎風飄起。
在兩人幾乎同時到達竹竿前的那一瞬間,元戎突然縱身躍起,腳輕巧地點在馬頸上,先山藥半臂搶到紅綢,隨即落座回馬上,調轉馬頭,疾速回跑,一套動作利落流暢,引來一片喝彩。
後段回程,兩人並駕齊驅,均有不獲全勝決不收兵之勢。這時,只見山藥一掌攻向元戎試圖搶奪紅綢,而元戎在馬背上一個側身俯低,輕鬆地躲開。隨後,兩人在風馳電掣的馬上頻頻對招,時而側騎;時而躍站於馬背;時而懸於馬腹之下,充分展示著他們高超嫻熟的馬術。但因為元戎將紅綢拿在遠離山藥的那隻手中,而騎手似乎只能搶奪紅綢,不得傷害對方,所以山藥幾次出手均是未果。緊張激烈、驚心動魄的場面不時引來觀眾的陣陣驚呼聲和喝彩聲。我的心臟迎和著急促的馬蹄聲劇烈跳動,血液開始沸騰,臉漸漸漲紅。
接近終點時,兩匹馬幾乎貼在一起,兩人仍是未分勝負,在馬背上打得不可開交。這時,山藥忽然躍起跳至元戎的馬上,他的舉動著實讓元戎一驚,而趁元戎這一愣,山藥已扯到紅綢的一角。山藥牽著紅綢躍回自己的馬上,而元戎為了不讓紅綢扯碎,順勢仰面躺在馬背上,手握紅綢衝過了終點。雖然最後兩人同時衝過終點,但是由於山藥衝過終點之時尚未完全搶到紅綢,只是扯到紅綢的一角而已,所以最終元戎險勝了這場比賽。
人們圍攏過來,對元戎嘖嘖稱讚。元戎滿面笑容地接受著祝賀。姑娘們爭先恐後地給他的棕紅駿馬披紅挂彩,並紛紛解下腰帶送給元戎。
這些女人也真勢利,剛剛還向他扔果子和猛踩腳呢,這比賽一贏,怎麼立即仇人變英雄了?都上去獻殷勤,要不我也去?(作者:其實就你最勢利!)
山藥將韁繩甩給身邊的青年,面無表情地走回我身邊。我只是痴痴地望著他,不發一語。其實剛才賽馬場上神采飛揚的他已完全虜獲了我。如果他不是他,我不是我,我想此時我一定衝上前去,只為給他獻上一個熱吻。
元戎從人群中朝我們走來。他走到我跟前時,挑釁地看了眼山藥,隨後當眾將紅綢遞於我。我微笑著接過。元戎見我接過紅綢,隨即摸了下我的臉,咧嘴一笑:"姑娘,現在可以知道你的芳名了嗎?"
我一愣,木然地點了點頭:"我叫歐緣。"古代人比現代人還開放!
"緣分的緣?"元戎問道。
我又點了點頭。
"歐姑娘與我們緣濟寨果真有緣!"元戎爽朗地說,隨即看向我從比賽前就一直握在手中的腰帶,"歐姑娘,這腰帶可是要送於我的?"
不是吧!想要就明說啊,還套個我送你的噱頭,有沒有搞錯!這裡的人可真會說話啊。趕明我搶劫銀行的時候也說:"大家別動,錢是國家的,命是自己的。銀行員,你現在可以把錢送給我了!"(作者:流氓鼻祖非你莫屬也就算了,你還要擴大業務,去做強盜?還讓老百姓活不?)
山藥從剛才臉就一直黑沉著,此時他突然對我附耳低聲說:"腰帶送他,就代表你答應做他的第十三個老婆了!"
第十三個?黃飛鴻的十三姨啊,不幹!我假惺惺地笑道:"這個腰帶是他的!"說著,手指向山藥。話音剛落,人群一片嘩然。山藥順手拿過我手中的腰帶。
元戎很是尷尬,目光落於我手上的紅綢,本想說些什麼,但嘴唇只是微動了下,沒有作聲。直視著山藥,沉默片刻,鏗鏘有力地對山藥說:"可有興趣參加下面的射箭比賽?"
"好!"山藥毫不猶豫地答應。
元戎走後,我問山藥:"那腰帶怎麼回事?是不是也和你們山遙國的破規矩一樣啊,送腰帶定情什麼的?"
山藥抬眼懶懶地看著我,不答我的問題,反質問我道:"剛才人家摸你臉,我看你很享受的嘛。"
**這是飛醋嗎?記得我參加慕尼黑啤酒節時,走在擁擠的人流中幾次被德國人摸屁股,告訴同去的幾位中國男性朋友后,他們義憤填膺地說:"不行,吃虧了,我們得去摸回來!"於是他們又去摸德國女孩的屁股。想到這,我無所謂地回答:"你覺得吃虧,你再去摸這裡女孩的臉,摸回來不就完了。"
山藥微眯著眼,意在言外地冷嗤:"這話也就從你這個女人口中才能聽得到。"
"對了,你會射箭嗎?"
"像我這種衣食無憂之人,平時也就靠狩獵來消磨時間了。"山藥隨意地說。
無恥!都把你伺候得這麼好了,你還一副不滿意的樣子,趕明把你弄去挖煤,我看你還說這話!
第一場是固定箭靶,比的是力量和準確。射手從七十步的距離開始比試,山藥和元戎首輪均以三箭正中靶心的成績輕鬆過關。中場休息的時候,會有姑娘跑上來和青年一起拉沒有上箭的弓,有些青年耐心地指導姑娘,姑娘則面帶微笑,含羞地點頭。但並非所有青年都會答應姑娘的邀請,有些姑娘就遭到了婉言拒絕,但是這裡的姑娘很大方,也只是淡淡一笑,並不著惱。典型的就是元戎和山藥那兩位!雖然我也好想去玩幾下那弓箭,但是想到有可能被拒絕,索性就裝出不屑去的高傲,免得栽了面子。
隨著射程的增加,越來越多的射手被淘汰。一百步的時候,只剩下包括他們兩人在內的四名選手了。一百二十步時,那兩人也終被淘汰,只餘下元戎和山藥兩人較量。他們彼此欣賞地望著對方。
射程增至一百三十步時,元戎壓低重心,用力拉滿弓,猛地射出,箭咄的一聲定在了靶上,還是正中紅心。后兩支箭也是釘子般牢中靶心。元戎下場的時候,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和迎面走來的山藥擦身而過。山藥眼中閃著堅定,看來誓要與元戎爭個高低。
山藥走至場中央,取下背上的黑木弓,從箭袋裡抽出一支箭搭上,身體微微下沉,平穩地將弓拉滿,拉弦的手先是緊繃著,隨後一松,箭便直飛上了紅心,分毫不差。隨後兩箭也是漂亮地命中。
這時的他簡直酷斃了,我獃獃地看著山藥向我走來,直到他在我頭上敲了一記響栗,我才醒過來,邊揉著頭邊說:"沒想到你射箭竟然這麼好!"
山藥一臉落寞:"我如此了解你,可你又了解我幾分呢?"
"你能贏元戎嗎?"
"你希望我贏嗎?"山藥反問我。
"你管我希望誰贏,我問你能不能贏他。"我避開他的問題。
"如果我將內力集中於指端的話,定能勝他。"我眼睛一亮,可山藥卻斬釘截鐵地說,"不過我和他都決定較量真正的實力。"
山藥拎起我的衣角,彎腰輕輕一吻,瀟洒地轉身上場。我像情竇初開的少女般,心怦怦狂跳起來。這個男人不是山藥,而是毒藥!真想不到,善用計謀的他竟然也會光明正大地去贏別人,為了什麼?
射程已增至一百五十步,只見元戎緩緩抽出一支箭,眉頭緊皺,牙關緊咬,拉弓的手青筋已現,雙腿前曲后弓,重心放得極低,箭瞬間疾飛出去。箭雖然射在紅心內,卻沒有正中紅心,偏離了大概一公分。元戎稍微活動了一下肩膀,再次將箭上弦,聚精會神地盯住靶心,眼睛微眯之際,箭倏然直奔靶子。第二箭正中靶心,可是扎靶卻不深。元戎走至場邊,仰頭喝了一海碗酒,再次回到場上。此時他拉弓的手,指節突現,起先手有些微抖,隨後穩定了下來,弓彎到從未彎至的弧度,彷彿再多拉一毫便會斷裂。箭遽然而去,隨即全場雀躍歡騰。元戎最後的一箭不僅正中紅心,而且箭頭已埋入靶中。會場歡聲雷動,氣氛達到高潮,歡呼聲此起彼伏。元戎望向山藥,眼中儘是興奮之色。山藥淡然一笑,上場了。
我熱血沸騰,滿臉通紅,摘下帽子,向山藥大力地揮舞著,大喊:"加油!加油!"山藥回頭對我漫不經心地一笑。
此時全場靜寂無聲,山藥左手執弓,右手抽出一支箭,神情自若,平穩地拉滿弓,瀟洒而穩健。箭應聲上靶,箭頭深埋紅心,隨即喝彩聲再次灌滿全場,振聾發聵。元戎敬佩地看向山藥。
山藥抽出第二支箭,緩緩置於弦上,臉上露出必勝的笑容。弓弦漸漸拉滿,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聚於他的身上,誰也不想錯過這難得一見的精彩比賽,哪怕一眼。就在山藥的箭即將離弦之際,我感覺被人從背後猛地一推,隨即頭朝下栽向場地,我哎喲一聲,滾倒在草地上。落地的那一刻,我聽到一陣惋惜聲響起。不顧自己扭到的手腕,連忙緊張地朝靶子望去,看到箭竟然射出了紅心。心猛然一沉,慌忙望向山藥,只見他正面色凝重地向我走來。走到我身邊,蹲下身,關切地問:"有受傷嗎?"
難道那箭?心頭驟然一堵,我沉沉地答道:"手好像扭到了。"
山藥從懷裡掏出個黑木盒,本想遞給我,瞥眼看到我的手,於是坐在草地上,親自給我抹上藥膏。藥膏抹在皮膚上本是冰涼舒適的感覺,可是在他力度適中的揉動下,皮膚卻漸漸燥熱起來。
遠遠地望到元戎正怒氣衝天地訓斥著一名青年,正是先前給山藥牽馬來的那個。青年垂首謙卑任由元戎痛斥,最後元戎氣憤地將弓擲於地上,坐下悶頭猛灌著酒。
自始至終,山藥都沒往元戎那邊望去。待給我上好葯后,他站起身目不斜視地回到場地中央。默默地拿起弓,將箭慢慢上弦,嘴唇緊繃,閃著幽光的藍眼透著隱隱的怒氣。山藥放低身體,一腿微曲在前,另一腿穩健地支在身後,將黑木弓拉至幾乎不可能的形狀。箭離弦后,弓立斷為二。箭正中靶心,可是整個會場卻安靜異常。原來這第三支箭竟將靶的紅心穿透,靶上僅余留箭尾的羽毛。
山藥維持著射箭的姿勢幾秒后,緩緩起身,將斷弓擲於地上。此時人群方才驚醒過來,掌聲漸起,一浪高過一浪,經久不息。
望著向我走來的他,我心中涌動的情愫就要衝溢而出。此時的他如此陌生卻又如此充滿英雄魅力。自古美人愛英雄!(作者:好像你說反了吧!而且你也不是美人!)這怎麼能叫我不動心?我驀然有種靈魂的皈依感,那支箭彷彿就是丘比特的愛神之箭,直直地射進了我的心扉,從此再也無法拔出。
鼎沸的歡呼聲在我耳畔逐漸消融,最後只余留我心中的悸動,久久無法散去。山藥拉著一直獃獃凝望著他的我,穿過人群,到場外休息。他幫我扶正帽子,戲謔地說:"這可不像你,怎麼像個沒見過世面的純情小姑娘!"
被他這麼一說,我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我哪有?只是沒想到你這麼有實力嘛!沒想到壞蛋也有這麼帥的一面,太意外了!"
"是不是鍾情於我了?"山藥打趣地看我,眉宇間笑意動人。
"才沒有!我還是一如既往地討厭你!"我心虛地大聲否認。終於明白,為什麼大聲吠的狗都是膽小的狗了,原來人有時也是這般虛張聲勢。
這時,元戎到了我們跟前,抱歉地說道:"剛才是我輸了!我為你特別加了個比賽項目,你可否賞臉與我再比一場?"
自元戎到后,山藥一直微垂著頭,聽完這一席話,才懶懶地抬起頭,饒有興趣地說:"樂意之極!"
這場比賽的靶子竟似風車,三片葉狀木板連在一個轉軸上,分別塗著紅黃藍三色。風一吹木板便隨風轉動。比賽規則是:在距離靶子一百步的地方劃一條長線,沿線策馬而弛,在線中央處射箭,比試三次,每次射的目標依次是紅藍黃的木板。
這種比賽規則讓我覺得匪夷所思,誰能將風速、箭速、馬奔跑的速度和風車轉動的速度算得如此之精確?從物理角度看,這個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難道全憑直覺和經驗嗎?
元戎取來一張通體暗褐色的樺木弓,弓身無任何花紋,只在正中處刻著"緣守"二字。他雙手捧弓,鄭重地交給山藥:"此弓乃本寨幾百年前傳下的三張名弓之一——緣守弓,好弓配英雄,今日就送予兄弟!"
山藥禮貌地接過弓箭,說:"謝了!"
比賽正式開始,元戎率先上場。場內有一條距離靶子百步之遙的線,線約百步長,中部垂直對著靶子,也就是最後射出箭的地方。元戎此時已騎著棕紅駿馬立於長線的一端,也就是起點處。起點和最終射箭的點大約五十步的距離。元戎單手持弓,馬開始小步慢跑,隨著元戎雙腿夾緊,馬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在快到射箭點之時,元戎右手快速從背後的箭筒抽出箭上弓,閃電般地拉開射出,動作一氣呵成,順暢無比,彷彿演練了上千遍般。人群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無疑,箭已然射中紅色木板。我微張著嘴,不可置信地望著那帶著箭仍在轉動的靶子。竟有如此技藝超群的射手,真讓人眼界大開!
我開始擔心山藥,元戎表現如此精彩,而且還說了好弓配英雄這樣的話,山藥如果射不中,恐怕會被人恥笑。
山藥輕撫馬背,悠然上馬,見我滿面愁容,便遙遙向我展顏而笑。馬開始小跑,山藥氣定神閑,快至射箭點的時候,他左手迅疾地伸至背後取下弓,同時右手從箭筒抽出箭搭上弓。一串動作帥氣利落,萬分流暢。
我的視線緊隨著離弦的箭跟至靶子,見到箭命中紅色木板的那刻,我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山藥瀟洒下馬,牽馬下場時正迎上元戎。兩人站於場內,面面相對,山藥摸了摸弓,誠懇地贊道:"好弓!"
元戎用渾厚的嗓音回道:"好主人!"說完,從山藥身邊從容走過。
元戎這次並未背箭筒上場,他左手持弓,右手拿箭,一個躍身上馬。馬開始慢跑,元戎雙腿緊緊夾住馬肚,身體向一側傾斜直到和馬背同樣高度,只憑雙腿的力量支持著懸空的身體,將箭上弓拉滿,至射箭點時猛然射出,徑直射中藍色木板。人群即刻沸騰起來,眾人高呼著元戎的名字。元戎一臉平靜,只是直直望向場邊的山藥。
山藥扶了扶帽子,站起身,悠然牽馬到了起點。他也左手持弓,右手拿箭,飛身上馬,雙腿狠夾馬腹,馬吃痛,立即撒腿飛馳,根本無起跑和過渡。在距射箭點還幾步之遙時,山藥突然側身九十度,與此同時箭上弓瞬間射出。一套動作優雅諧調,完美得無懈可擊。
血一下湧上了我的頭,我像瘋狂的FANS一樣,跳著腳,舉著手,聲嘶力竭地高喊著:"山藥萬歲!山藥萬歲!"直到眾人詫異地看向我,我才意識到自己竟當眾喊他山藥。正愁該如何向他解釋,他已然到了身前,俯耳對我說道:"喊我萬歲的不少,喊山遙國萬歲的也很多,不過喊山藥萬歲的,你倒是頭一個。"
嘿嘿!"看來他並不在意,我索性就不解釋,傻笑混過去好了。
到元戎的最後一箭了,只見元戎微有躊躇,牽馬緩步走到起點,手裡緊握著兩支箭,低頭凝神深思,最後抬起頭時,眼中竟帶著破釜沉舟的果決。轉瞬間元戎已飛身上馬,腿猛夾馬腹,大喝一聲,縱馬疾馳。元戎臉上是勢在必得的堅定,距離射箭點僅兩步之遙時,他以我幾乎看不清的閃電動作將兩箭齊發射出,兩支箭牢牢地射中黃色木板,靶子一頓,隨即帶著四支箭繼續緩緩地轉動。人群發出掀天巨浪般的吶喊聲、尖叫聲和歡呼聲,"元戎!元戎!"整齊的高呼聲響至天際,眾人為之瘋狂,會場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潮。
元戎掩飾不住的狂喜,跳下馬,大步走至山藥身前,伸出手,眼中閃著熾熱的光芒。山藥優雅起身,緊握住元戎伸出的手,由衷地說道:"很精彩!祝賀你!"
元戎激動得臉色泛紅,聲音微顫,亢奮地說:"這是我首次成功命中兩箭!謝謝你,兄弟!"元戎重重地拍著山藥的肩膀。
"看來,我也要嘗試一下一次命中兩箭的滋味!"山藥燃起決勝於此的鬥志,"不過我先要去借點幸運!"
山藥步伐有力地向我走來,輕撫著我的髮辮,溫情地說道:"我需要你分些幸運給我!"
我毫不猶豫,踮起腳尖,雙手環上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無視人群的紛紛議論,山藥猛然抱緊我,舌頭探入我口中,我們在眾目睽睽下唇舌纏繞,恍惚間我竟有種和他靈肉融合之感,我們縱情深吻,將一切拋至腦後,彷彿回到了伊甸園,遠離一切仇恨,遠離一切喧囂。世間最後餘下的我與他,也漸漸融為一人。
不舍地分開后,我們兩人胸口劇烈地起伏,我從他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緋紅的面頰,我動情地說道:"給你我所有的幸運!"山藥的雙眸熠熠發光。
良久,人群中嬉笑恭喜聲漸起。山藥低笑出聲,笑得我大為窘迫。他眉毛一挑,壞壞地說:"我剛說的給我幸運,只是希望你送藍寶石耳環給我。"
我的臉刷地一下成為猴屁股,你竟然得了便宜還賣乖!好,這筆賬我們記著。我氣悶地解下右耳的耳環,一把丟在他手裡,咬牙切齒地說:"拿去!小心別從馬上跌下來摔斷脖子!"
山藥將耳環仔細地戴在自己的左耳上,隨後解下他右耳的紅珊瑚耳環溫柔地給我戴上,趁機湊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剛才你給我的幸運夠我用一輩子了!"
這句話像甜酒一般流入我的心田,怒氣立時散去。(作者:你真是好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山藥在我耳朵上輕輕一吻,向我調皮地單眼眨了下,意味深長地說:"這下不論輸贏,你都跑不掉了!"說完,轉身踏入場地。
山藥牽過馬,手握兩支箭,背著弓,垂頭凝思。猛然抬頭,藍眸一亮,躍上馬背,雙腿用力一夾,馬立即疾馳飛奔,馬蹄聲急促地踏在我的心間。也是在距離射箭點還有兩步之時,山藥用一串瀟洒連貫的動作迷晃了我的視線。隨後,人群靜寂得可聽到林中的鳥鳴聲。難道沒中?我感到莫名的恐慌,甚至沒有勇氣看向靶子。忽然,驚天動地的歡呼聲瞬間將我淹沒。我欣喜若狂地向靶子望去,風車上同樣是四支箭,紅藍黃木板上各一支,而最後一支赫然正中風車軸心,轉動的風車已戛然而止。視線定格在那裡,我激動得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