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七歲，我終於考上了夢寐以求的寄宿學校。惠聖高中，女學生心目中的羅曼司學校。我正沉浸在升學的喜悅之中，突然像被人詛咒了似的，被迫經歷了一場噩夢。

「唉……唉……」

「又是什麼事情讓你長吁短嘆呀？」

智姬拍打著我的後背，嘲笑地對我說道。

智姬呀，說這種話的時候，最好不要笑著說，知道嗎？

「又來了，又來了……」

「什麼？」

「又來了，她們為什麼用那樣的眼光看我？」

「那些女——孩？」

智姬惡狠狠地瞥了我一眼。

「是的！我是女孩！女孩！！」

「這可不好說……」

我本想反駁幾句，這時，一個從我面前經過的女生突然沖我說：

「哎呀哎呀，快看看那個男生，簡直帥呆了，他就像我的夢中情人耶，夢中情人！」

哼哼……我這挨千刀的臉蛋和身材！

「一米七五的身高，再加上你那張讓男明星都自愧弗如的臉蛋，因為腿上有傷疤，所以還總是穿長褲子，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女孩？」

智姬，你不需要這麼詳細地說給我聽！我早就知道！！

「最要命的是，你前面後面都是平的，根本分不出哪面是胸，哪面是背！」

「喂，你往哪兒看呢？！」

智姬只是笑笑，她沒說話。

是的，我自己照鏡子也能感覺得到……

「哇噻，那個男生帥呆了，帥呆了！」

「太完美了！」

完美的男人？！

我腿上有傷疤，所以得到學校的特許，可以不用穿裙子，而是像男生一樣穿長褲子，於是我的校服也是男式校服。周圍經常有人嘀嘀咕咕說我是大帥哥。在女衛生間里，我也不止一次被人誤以為是變態。

「沒關係，沒關係，引領大韓民國走向未來的男人不能連這點擔子都挑不起來吧。」

「你去死吧，去死！」

「嗯嗯，哥哥——」

智姬呀，開學第一天，難道你就要測試我的忍耐力嗎？

我低頭看了看智姬，這個漂亮而可愛的小女孩兒。

我也應該像她那樣才好！至少臉蛋應該像個女人啊！

「誰讓你留短髮呢？」

「你以為我願意嗎？」

我抓著頭髮，回答說。智姬和我並肩坐在窗前。

我這該死的頭髮，好像固定在這個長度似的，總也不長！難道姐姐在我睡覺的時候給我剪短了嗎？

「你姐姐真特別，為什麼喜歡把妹妹打扮成弟弟的樣子呢？」

「誰說不是呢？」

「不過，即使你頭髮長，也不一定像女人。」

「你找死是不是？」

「嗯嗯——哥哥——」

我皺著眉頭坐在那裡，每個走進來的女生都用驚訝的目光看著我。

我們學校從一班到五班是男生班，從六班到十班是女生班。真是湊巧，我和智姬都被分在了七班，我真是心不甘情不願，哼哼……

「哦，我的媽呀！這裡是男生班嗎？」

哼哼……每個女生走進門時，都會驚訝地看看我，然後再看看自己有沒有走錯教室。如果只是同學們這樣，我也就不說什麼了。

「那個男同學，你是不是走錯教室了？」

連這個該死的班主任老師也錯把我當成男生了。

「我是女生。」

「呵呵呵！下個月才是愚人節呢，快出去吧！」

真……真該死！

「我真的是女生。」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姜瑞炫。」

「啊！你真的……是……」

聲音、個頭、臉蛋、名字，一切的一切！都是男人，是男人！！

這些鬧劇結束了，我終於走進了宿舍……

女生們的夢想——

朋友之間徹夜長談，偷藏零食，大家一起分享，簡直就是參加夏令營！！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只有我住單間，為什麼！！」

該死的宿舍，為什麼只有我住在104號單間，我真是難以理解。房間里只有一張床，只有一張書桌，四周空蕩蕩的。

「要這麼乾淨幹什麼！乾淨有什麼用！我要正常的女生宿捨生活！！」

「你別在那裡搞笑了！」

「你說什麼？！」

「你的外表儼然就是個完美的男人，裡面是女人，真的很不正常。」

智姬呀，萬一我有一天自殺，我一定在遺書上清清楚楚地寫上你的名字，就說是你害死我的！

「我們出去吃晚飯吧。」

「哦，你們房間有幾個女生？」

「四個。」

「真羨慕你們，算你了嗎？」

「是的，當然算了。」

「你真幸福。」

「你這個色魔。」

「你說什麼？」

「男人這麼渴望女生，不是色魔是什麼，嘖嘖！」

「你去死吧，去死吧！」

「嗯嗯——哥哥——」

死……死丫頭！智姬每次一撒嬌，我就感覺自己好像要流鼻血。看來我真的瘋了！

「你馬上就能感覺到吧？」

「什麼，感覺到什麼……」

「哦哦，感覺到你是變態呀！」

說完，智姬就老鼠般地往餐桌旁邊跑去。

「死丫頭，你等著！要是讓我抓到你，你就等死吧！」

不過，她剛才的樣子真的很可愛。哦，哼哼……

智姬大步流星地跑在前面，我一邊向她發出最後通牒，一邊在後面追趕。跑到角落裡的時候，我突然和什麼東西撞到了一起。

「啊……」

「真倒霉。」

對方安然無恙地站在那裡，我卻滾倒在地上。那個人悄悄看了我一眼，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混賬東西，怎麼會有這種人呢？我還沒看清他長什麼樣，他就走掉了！把女人撞倒，至少也該說聲對不起，或者伸手把我扶起來才算正常人吧？混賬東西，難道他把我當成男人了？

「一定是把你當成男人了。」

我轉過頭一看，智姬正靠在食堂門上望著我呢。

難道這個死丫頭會什麼獨門秘訣，能看穿我的心事？

我猛地站起來，和智姬一起走進食堂吃飯，然後去上晚自習，下課之後，我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的房間好冷清啊。我翹首以待的羅曼司都跑到哪兒去了？

不一會兒，到了就寢時間。我找到負責管理宿舍的老師，簽了個名，然後躺在床上，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按下了一號。

液晶屏幕上顯示出「男朋友」的字樣，沒過五秒鐘，這個酷小子就接起了電話。

「喂？」

「喂，入學順利嗎？」

「那還用說！你在做什麼？」

「我在看書呢，終於如願以償地和別的女生分在同一個房間了，很開心吧？」

嗬！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不是，我一個人住單間。」

「為什麼？男生都住單間嗎？」

「啊啊啊啊！！」

「嘿嘿，開玩笑的，開玩笑。」

也難怪，初中三年級的時候，這個傢伙也把我當成男人了。他轉學到我們學校的第一天，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男廁所在哪兒？」

「我住單間，無聊死了。單間有一扇大窗戶，我的羅曼司美夢徹底破滅了。啊啊啊！」

「每個周末都能出來吧，還是兩周一次？」

「一年級每周一次，二年級每兩周一次，三年級時每月一次。」

「那我們這個周末見吧。」

「好吧。」

我的心裡掠過一陣暖意。只有這個傢伙，他願意接受我的男性化特質，把我當成女人來看。除了他，還有誰能這樣對我呢？

「你也累了，早點兒休息吧，晚安。要是無聊，就給我發簡訊。」

「哦，晚安！」

「呵呵……好，晚安！」

嘟嘟——

我們之間真的稱得上是純潔的愛情。就連戀人之間最常見的舉動，對著電話來個飛吻，我們也從來沒有過。我放下手機，骨碌碌躺在床上。我閉上眼睛，剛要睡著……

噠——

「噠？」

我轉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看見兩隻手貼在窗戶上。

「嗬，啊啊啊！」

不一會兒，窗戶開了。

該死……我真該死！！竟然忘記了鎖……鎖窗戶！！等……等等，遇到小偷或者變態，還有流氓的時候……應該撥打112。真見鬼，哪有這個時間！在打電話之前，先讓他們看見我？錘……鎚子在哪兒？不，我……我的書在哪兒？我要用書脊戳他！

這時，那個傢伙已經熟練地跳了進來。

「啊，他媽的！」

應該是我罵你才對，臭小子！

因為窗外照射進來的隱隱月光，我看不清這個滿口髒話的男人的面孔。他的臉看起來有些黑，緊緊地綳起來。他的身上散發出濃濃的酒氣。看來是變……變態。小偷不可能在酒後行竊。

他悄悄走過來，倒在我的床上。

是的，到此為止，一切都還沒什麼……問題。

「啊啊！」

你為什麼抱我！！

聽了我的聲音，那個傢伙似乎一下子清醒過來。他猛地站起來，看了看我，丟下一句話：

「媽的，這個男人怎麼這樣？」

***

「啊哈——」

我懶洋洋地坐起來。

在地上睡了一夜，我的腰好疼啊。哎呀，疼死了。

我怎麼會躺在地上？！……

突然間，我猛地清醒過來。一陣刺鼻的煙味涌過來，我回頭一看，昨天闖進來的那個男人正跨坐在床上，而且腳上還穿著鞋。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

男人漫不經心地回答。

他似乎比我還氣憤，這究竟是為什麼？！你憑什麼生氣？！

「這是我的房間，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一看房間號碼就知道了。」

「既然知道，就請你快點兒出去。」

「可是我怎麼會睡在你的床上呢？」

那個男人使勁抖了抖枕頭，我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我正要質問他……可是，這個傢伙真的……很帥，絕對算得上是個美男子。

「哼哼……」

「……」

「哼哼……哦哦哦……」

「什麼，什麼，什麼！快說呀，快說！」

這個美男子的性子倒是挺急。

「你昨天闖進來的！……哼哼。」

「我？我從門進來的嗎？」

你要是像正常人一樣推開門進到我的房間，那我就謝天謝地了。

他好像根本不記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他說完「媽的，這個男人怎麼這樣」之後，就開始威脅我。他說如果我出去叫宿舍管理員，絕對不會放過我，絕對不會讓我順利度過高中生活，而且更可怕的是——

「你會重讀三次。」

天啊！想起這句話，我就忍不住血壓升高。對於一名高中生來說，沒有比這更惡毒的詛咒了！

「不，你是從那裡進來的。」

他吧嗒吧嗒地抽煙，緊繃著臉，那樣子真的很恐怖。昨天晚上，我在睡覺之前真想使勁掐他的脖子，把他掐死算了。此時此刻看見他睜大眼睛的樣子，我覺得好可怕……

我指了指窗戶，那個男人有氣無力地笑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是啊，像狗一樣從窗戶跳進來。」

「……」

「……」

「什麼，什麼，什麼，什麼，什麼！！」

該死……該死的傢伙。這……這可怎麼辦呢？這個傢伙好嚇人啊，我差點兒沒被他嚇倒。

「不是，我只是說……」

這個人長得倒是很美，很溫柔，沒想到性格這麼暴躁。

我推開窗戶，想換換新鮮空氣。

「把煙熄了。」

「怎麼了，要不要給你一支？」

我讓他把煙熄滅，他卻掏出一支香煙遞給我，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傢伙。

「被子和書本會染上煙味兒的。」

「買瓶空氣清新劑噴上就好了。」

「小賣店裡買不到。」

「……」

「……」

這個男人獃獃地盯著我看。他把煙頭掐滅，又拿出一支，點著了火。

「你還不走嗎？」

「這個時間，到處都有老師檢查。」

「那你打算就呆在我的房間里嗎？」

「沒有人檢查這個房間。」

「為什麼？」

「因為這是單間。」

「那也說不定啊。」

「天啊！我把煙熄滅總行了吧，行了吧！」

說完，他把沒熄滅的煙扔到窗外去了。

「媽的，這是最後一支煙了……好了，我該走了。」

「……」

男人站起身，向我走過來，緊緊地抓住我的肩膀說：

「你要保密。」

「什麼？」

「我進入你房間的事情，一定要保密。」

為什麼呢……

「如果這件事情傳出去……」

「傳出去會怎麼樣？」

「我就把你抓起來，賣到屠宰場去！」

天啊——

昨天他喝醉酒，闖進我的房間的時候，就是這樣威脅我的。

「而且……」

「而且什麼？」

「你重讀三次，也只能考上專科。」

「啊啊啊啊！！」

「辛苦你了。」

說完，他像來時一樣，熟練地跳了出去。

這個可惡的傢伙，看來昨天晚上他不是借酒勁威脅我的！！

咯吱——

「姜瑞炫，你往窗外看什麼呢？一大早就發神經嗎？你在對著國旗行禮嗎？」

「智姬呀……」

「哦？」

「重讀三次，考上專科，這可能嗎？」

「重讀三次，考上專科？你腦子進水了吧？」

是的，你姐姐我腦子裡好像真的進水了。

「快洗漱，準備出門吧。我們該去吃飯了。」

我搖搖頭，換上校服，和智姬一起去了吵吵嚷嚷的食堂。我穿過人群，找了個座位坐下來，大口大口地吃飯。可是，我根本不知道飯是從哪裡進入體內，是從鼻子，還是從嘴巴。

昨天晚上，我為什麼要收留那個男人？那個人，他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

「哇——他們來了！」

是的，就是他們。他們在女生的歡呼聲中，昂首挺胸地走進食堂……

一共有四個傢伙。

可是，我只看見昨天晚上闖入我房間的那個美男子。我趕緊低下頭，一個勁兒吃飯。

「你好像不大正常啊？」

智姬眼睛眯成一條縫，兇巴巴地看著我。拜託你不要用這種目光看我，好不好？就像你什麼都知道似的。

「你為什麼一看見那個人進來就低下頭了？」

「沒什麼，沒什麼特別的原因。」

「雖然他很有名，可是你也不至於連看都不敢看一眼吧？」

「哦？他有名嗎？」

我猛地抬起頭來，智姬嚇了一大跳，但是並沒有把飯勺掉到地上，真厲害。

「當然有名了。他是二年級的，不但長得帥，而且還很有錢。想追求他的女生都能排成長隊了。對了，他並不怎麼喜歡打架，可是一旦打起來，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我看你比我對他更有興趣。

「你了解得好詳細呀。」

「那當然了！哦，哦哦……」

這個死丫頭，她的心思就像被穿透了似的，已經被我看得——清清楚楚了！

吃完飯，我去送餐盤，可是偏偏那四個傢伙就坐在那裡。我悄悄地把餐盤放好，轉身出來，等待去衛生間的智姬。站在我旁邊的幾個二年級前輩開始交頭接耳地談論起來。

「你們看看，世赫他多漂亮啊！」

「他是我們永遠的羅曼司，我們永遠的偶像。」

「你看看他的下頜，外貌，一切都是最完美的！」

這幾個前輩簡直進入了忘我的境界。

「可是他昨天晚上不在宿舍里啊？」

「說不定在哪個女人房間里睡的呢……」

我聽見她們發出重重的咽口水的聲音……

聽見那個女前輩這樣說，我突然感覺嗓子眼裡涼颼颼的，與此同時，我暗下決心以後睡覺前一定要鎖好窗戶，一定要鎖好窗戶。

「要是讓我抓到那個女人，非把她活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