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瘋了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迎接我的是我最討厭的味道。就是醫院的那個味道……小時候是在醫院裡失去了父母，因為有這樣的記憶，記得一直都很討厭這個地方。還有，也很討厭這裡的味道……

我眨了眨眼，旁邊傳來急促的聲音：

「……海吟，醒了嗎？」

現在看來我是躺在了醫院的床上，赫元在身旁註視著我。

「……嗯？啊……啊……口渴……」

「口渴？等一下，我去給你買水。」

看著急匆匆走出病房的赫元，我吃力地坐了起來。整個身體都軟綿綿的，沒有一處是不痛的。那倒是……被人毒打一通，怎麼會不痛呢……

「姐……姐可真幸福！」

突然，一個溫和幼嫩的聲音自旁邊傳來，我轉過頭去看。一個臨床的小女生看著我正在微笑著。

「……嗯？是跟我說話了嗎？」

「是的，剛才是跟姐說話了。」

「……」

「……好羨慕哦。」

「……什麼？？」

「剛才出去的那個哥哥好像好愛姐姐你哦。」

「什麼？」

看著驚愕不已的我，那個女孩笑了笑。

「雖然沒說什麼，但那個哥哥……看那個哥哥肩膀一動一動的，一定是在哭了。」

「不，不是！怎麼會……」

「一連兩個小時一動不動的，就坐在那裡注視著姐姐你呢！」

「……」

「……姐姐你不知道那個哥哥喜歡你嗎？」

那個女孩以比我更成熟的語氣毫不猶豫地說道。在漆黑頭髮的對比下她的膚色顯得更加蒼白。

「不，不是不知道……可能不是這樣的。」

「你們彼此都是只把感情放在心底嗎？」

「嗯？不，不是……我們真的什麼關係都不是！」

「呵……看到姐姐現在的樣子，好像看到了兩個月前的我自己。」

「嗯？」

女孩注視了一會兒牆壁，像下定什麼決心似的開口道：

「兩個月前……我愛著的那個人死了。」

「……」

「……所以，太累了，就想這樣死去，但是……」

與剛才相反，女孩露出燦爛的微笑給我看了纏著繃帶的手腕。不知道應該怎麼跟她講，我只好閉口不做聲。

「……令我最心痛的是……我都不知道他也在愛著我。」

「……」

「我，我以為是我自己在單戀他，他每次見到我就好像要吃了我似的，竟說些難聽的話……總是在挑剔……有一陣，還真以為他很討厭我呢。」

「……」

「但是我像傻瓜一樣……愛著他。是很愛很愛他。也想過要告白，可是每次想要告白時，就覺得他好像只把我當成朋友……所以，就這樣每次都失敗了。」

「……」

「不過，也因為每天能見到他覺得很幸福。但是，有一天，他跟我說以後不要再見面了，之後，有一年都沒跟我聯繫。……我自尊心比較強的，所以沒有先跟他聯繫啊。」

「……」

「但是……幾個星期前他出現在了我的夢裡，然後跟我說……我曾經很愛你……雖然沒能告白……雖然沒表露出來……但是一直是愛著你的……之後的那一天，我去找了他，可是他搬家了，過了幾天後才知道他住在哪裡。不過……那時已經晚了……」

女孩用手捋了捋她那長發，接著又說了下去：

「……說得了重病，所以像傻瓜一樣瞞著沒告訴我。他媽媽給我看了他的日記本。……我覺得自己都要瘋了，從頭到尾都是關於我的事情。」

「……」

「他真傻。他也一樣覺得只是自己在單戀著我。不管怎樣都想堅持到底……可是太累了。所以……才會下這個狠心。雖然失敗了……」

聽了這樣戲劇般的的事情，我的心也隨之碎掉了。

「現在很後悔，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表白……現在後悔極了，但是一切都完了……」

「……」

「姐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啊？」

「……」

「如果那樣想的話，那意味著姐姐自己也覺得自己傻，你說對嗎？」

「……」

「姐姐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嘛，對吧？」

真是這樣嗎……赫元真的喜歡我？愛我嗎？雖然也曾這樣想過……但還是覺得不可能的啊……

「不要把愛只埋藏在心底，愛不是只用來埋藏，而是用來表現的。埋藏在心底的只是感情，只有發自內心地表達出來，那才能成為愛情。姐姐不是神仙，不可能完全了解別人的想法啊。不要只用姐姐自己的思維去判斷啊。」

「……」

「如果我說的有什麼不中聽的，請原諒，我只是希望不要再有第二個人做出像我這樣的傻事。」

「好的……謝謝你呀。」

當我們彼此沉默時，赫元抱著一堆飲料走了進來。

「什麼東西買了這麼多啊？」

「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所以每一種都拿了。」

「撲哧……」

我接過一瓶飲料后，便從床上站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

「什麼做什麼呀？準備回家啊。」

「今天就在這裡休息吧！」

「算了，放著好好的家不住，幹嗎住這裡……」

「我讓燕姬給你家裡打電話了，說你今天會住在燕姬家裡。」

「知道了，那我去燕姬家不就正好嗎，我討厭這裡……」

「……」

「……在這裡的話……雖然記憶不是很清晰……但總會想起父母。所以，還是走吧。」

父母的一句話解開了赫元臉上的疑惑，他沒再多說一句話只是看著我。

「啊，喝杯飲料吧？」

我問了那個女孩，她只是點點頭。

「叫什麼名字啊？」

「賢兒，趙賢兒。」

「好，賢兒，今天謝謝你啊……我不會做傻事的。」

與燦爛微笑的賢兒告別後，在赫元的攙扶下走出了醫院。覺得腦海里又亂又複雜，所以在赫元的車上我一直裝睡著。

［不要把愛只埋藏在心底，愛不是只用來埋藏，而是用來表達的。埋藏在心底的只是感情，只有發自內心地表達出來，那才能成為愛情。姐姐不是神仙，不可能完全了解別人的想法啊。不要只用姐姐自己的思維去判斷啊。］

賢兒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回蕩著。

沒過多久，我們就到了燕姬家的門口。我支撐著沉重的身子從車裡走出來。夜晚涼爽的風，好像要治癒遍體鱗傷的我，溫和地吹過我的身旁。

「今天謝謝了，赫元，還有……賢世彬的事情就忘了吧，這樣才是真正為我好。……」

「……會很辛苦……也可能會做不到……不過我會試著努力去忘記的。」

「對呀……因為是你愛著的世彬啊，……就這樣算了吧。」

「不是。」

聽了赫元斷然的回答，我抬起頭凝視著他月光下的臉。赫元片刻也沒有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

「我不愛賢世彬。」

「……」

「……以為愛她，以為喜歡她，所以才開始了這樣的契約……可是不是這樣的，我不愛賢世彬。」

「……」

「一天天這樣地活著好累……吃上安眠藥一直睡著就好了。」

瞬間，我看到了。看到了赫元眼角掛著的……眼淚。

「累得已經渾身就要脫臼了，索性……把這裡的心臟拿掉算了。」

「……」

「我是個壞人，我是個卑劣的傢伙……當章宇鎮知道了所有一切時……我的心裡沒有不高興，不，反而認為是好事情。」

「……什麼？你……你瘋了嗎？」

「是啊。」

赫元低沉的回答使我無可奈何地搖著頭。沒有必要再多說了。我轉過身朝著燕姬家無力地邁開步。這時……發生了令人窒息的事情。

「瘋掉了。」

在我的背後，傳來了赫元響亮的聲音。

「瘋——掉——了！」

這句話……這個聲音……是我在夢裡聽到三次的聲音。現在這個狀況??看著向我喊著瘋了的赫元，我為什麼不憤怒，而是在悲傷，我終於知道了。他那悲凄的聲音……怎能讓我去恨他？

「……我，我為你已經快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