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你隨便吧

也許是被我生疏的舉動嚇倒了，赫元獃獃地望了我一會兒，我連忙用手背抹乾了眼淚看著他，噗哧……笑了。

「傻瓜，開玩笑的！不要擺出那種表情。」

我自覺勉強式笑容漸漸被悲傷的表情替換下來，所以轉過身便朝反方向走過去。那時，

赫元模模糊糊地問話隨之飄來。

「……累……嗎？」

我重新掛起勉強式的笑容，轉過去看著他。

「如果你覺得累……」

赫元那原本僵硬的表情稍微有點緩了過來，他半開玩笑似的說道：

「……要不要我的肩膀給你靠？」

聽了這句話，我怕好不容易堅持住的防線就這樣坍塌了。立刻轉過身去，眼淚卻不停歇地流著，我怕肩膀因為哭泣而顫動，便直挺挺地站著，搖了搖頭。

「……不累。」

不知要去向何方，我只是無意識地移動著雙腳。

不知不覺中，我發現自己站在舅舅的病房前，坐了什麼車，用什麼樣的力氣來到這裡，腦子裡空白得一點印象都沒有。我解下髮帶，將散亂的頭髮重新束起來，做了個深呼吸。

「姐姐來了，舅舅，姐姐來了。」

看見我走進去，守了舅舅一天的乖弟弟海俊高興地說著。

「舅舅，醒了？」

病房的地面彷彿變成冰場一樣，我滑到舅舅的病床前，握住了舅舅那長滿硬繭的手，舅舅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海吟回來了……怎麼才回來呢，晚上來回走動多危險啊……」

「沒關係的。舅舅……你沒事就好了。姜海俊，你為什麼沒和我聯繫？」

「怕姐姐忙……舅舅不讓我打電話。」

我坐到舅舅旁邊，撫摸著那雙不常碰到的粗糙的手。

「海吟啊……」

「怎麼了舅舅？」

「……太辛苦你了。」

「您這是什麼話啊？」

「我們家的店成了那樣……連我也變成這樣……我太對不住你了……」

有滴眼淚順著舅舅眼角的皺紋滾落下來，也許是不想我們看到自己脆弱的樣子，舅舅把頭轉了過去，情不自禁的我哇哇大哭起來。

「不要說那樣的話好嗎？舅舅，嗚嗚……到今天為止你為我和海俊吃了那麼多苦……為什麼說那樣的話呢，舅舅倒下去……我們也會倒下去的。」

「我讓你們吃了那麼多苦……我真的沒有顏面去見你們死去的媽媽啊。」

舅舅最終也開始哽咽著，坐在旁邊的海俊也在不停地抹著眼淚。

「不要說那樣的話！為什麼要這樣說呢？舅舅對我們是多麼疼愛啊……對於我和海俊來說是多麼重要啊……現在我也長大了，上大學只是跟著別人湊熱鬧而已，我會讓炸醬村莊重新開業的！我們會馬上回到從前的。」

「我真是沒用啊，竟然把你的學費放在店裡……」

「不需要學費了，學校只要暫時休一段時間就可以了。因為有事而休學之後復學的人很多呢，正好最近也比較疲倦，暫時讓腦袋休息一下，為自己充充電，我想也不是什麼壞事，所以您不需要埋怨自己了，好嗎？加油啊，舅舅！在這世界上，我最愛的就是舅舅您了……」

一陣淚海風雨過後，我和海俊頂著通紅的眼睛走出了病房。

「裡面的禮物是怎麼回事？」

「剛才藝娜姐姐來過了，姐姐聽說后都嚇得哭了！」

「是啊……嚇到是一定的啊，到昨天為止，炸醬村莊還安然無恙呢……」

「事情……怎麼樣了？」

「那個你不用擔心，明天你去上學，知道了吧？事情比想象的會順利解決的。」

我像給自己打氣一樣，說著這些話。

「姐姐，會妥善處理好的。」

次日，我趁舅舅睡著的時候去了學校。今天是這學期的最後一天，所以必須要去學校。我找了鄭教授解釋了我的情況，多虧是平日里重視我的老師，所以我得到了老師的理解，而且老師將我的成績算到及格線了。

我從教學樓出來，抬頭看了看我曾經上課學習的這個教學樓，想想下學期就沒有機會來這裡了，心中難免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今後，我與這棟樓里的所有同齡人將生活在截然相反的兩個世界了…

「海吟！」

燕姬爽朗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我的天哪……才一天不見你的臉……」

「我真的那麼憔悴嗎？」

「這不是憔悴……你怎麼瘦成這樣呢？」

看著哭喪著臉的燕姬，我安慰似的笑了笑。

「我挺好的。我如果因為這麼一點小事而倒下，那還是姜海吟了嗎？」

「真讓我難過！學校方面你打算怎麼辦呢？」

「幸好這個學期已經結束了，下學期就休學嘍。」

「呼嗚……維修費加上住院費，我大概想了想有多少，所以我想幫你弄點錢給幾個條件比較好的朋友打了電話，可是……呼嗚。」

「所以啊，你就不要操心啦。」

「你要我別操心，可連我都不理不睬那要怎麼辦呢？」

「應該會有辦法的。……你知道嗎，我昨天真的瘋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我……我給赫元打電話向他借錢了。雖然又馬上解釋說是開玩笑……我一定是腦袋有問題了。」

燕姬似乎也被我嚇倒了，張大了嘴巴。昨天的記憶慢慢地又清晰起來，讓我慚愧得低下了頭。

「喂！你在偷聽什麼哪？」

燕姬尖銳的叫喊聲讓我不禁轉過頭去。賢世彬站在離我們不遠處看著我們。

「偷，偷聽？真可笑！你真會誣陷人！！」

天下最自負的賢世彬今天竟然會說話結結巴巴的。我挑了挑眉沖她吼了過去。

「那麼站在那裡做什麼？」

「站在哪裡是我的自由！你以為學校是你自己的嗎？」

我咬著唇瞪著賢世彬。

「不要那麼看著我，姜海吟。我也只是受人之託才來的。」

賢世彬睜著她那慵懶的眼睛瞄了我一眼繼而打開錢包抽了一張嶄新的支票伸向我。

「給你。」

「……這是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受赫元之託送來的！我本來是不想做這種事情的。赫元說讓你先拿著這些應付日常開銷。再多的錢現在還有點籌不出來。」

「……什麼？」

「快點收下呀，真是的！你以為我想見到你嗎？知道我和赫元要去紐西蘭吧？赫元說在離開之前能借你錢就會借你。所以，讓你先收下這些等他的消息。」

「……赫元真的讓你給我送來這些錢？」

「你聽不懂韓國話嗎？雖然不願意，我也是沒有辦法才做這種事情的！聽說你昨天向他借錢？聽了那樣的話他也不能袖手旁觀……」

「謝謝。」

我將賢世彬手上的錢一把搶了過來。

「喂！姜海吟！」

誰也沒有預料到我會有這樣的舉動，燕姬嚇得在我身後叫起來。這時，有個人朝著正努力撫平自己痛苦的我跑來。為我掙扎的心帶來更大刺激的那個人，讓我愛恨交加的那個人大步向我走來。

「海吟……」

赫元站到我的面前，憤怒地看了看旁邊的賢世彬。他的手裡握著一個白色信封。

「我有話和你說……」

「談錢？」

赫元被我直白的不能再直白的話嚇倒了。在他猶豫的時候我將他手中的信封搶了過來。

「這回應該是更可觀的一筆錢了吧？幾十萬對我來說根本沒有什麼誘惑力啊。」

我將握在手中的幾張支票狠狠地甩到了赫元的臉上。忍得很久，終於無法再忍耐的情感爆發了，我的手用力朝空中舉上去……

啪！

……狠狠地甩在赫元的臉頰上。身後傳來燕姬的驚呼聲。我沖臉色煞白的赫元將剩下的信封也撇了過去。

「謝謝你，謝謝你為我製造了這一輩子最悲慘的一天。」

轉過身，我的眼淚像泛濫的洪水一樣一發不可收拾。比起今天的疲憊，昨天的那些已不算什麼了。赫元從後面粗魯地將我強行扭轉過來。

「……你這是怎麼啦？因為錢……因為錢所以讓你這樣生氣嗎？」

「傷心？哈，你真可笑。像你這樣的人活得好輕鬆啊。或許那個契約也是和賢世彬事先做好的嗎？為了想讓我和章宇鎮痛苦而兩個人計劃好的？」

「……什麼？」

「不是要和賢世彬去紐西蘭嗎？祝賀你啊。一定很幸福吧。可是你，讓你那麼疼愛的女朋友為你跑腿不太好吧？怎麼，幾十萬讓你覺得不好受，所以拿著信封裝來那麼多錢給我嗎？」

「……」

「沒話說了吧？你自己也覺得可笑吧？對了，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到底為什麼招惹我？和賢世彬那樣外貌出眾的人處久了，看到我這樣的人，覺得新鮮？」

「那種話……不要隨便講。」

他顫抖著吐出這些話。他那充滿憤怒的眼神下一秒落在了賢世彬身上。

「賢世彬，你要不要解釋一下？紐西蘭？我什麼時候說要和你去紐西蘭了？還有，我指使你來送錢？」

聽了赫元的話，賢世彬咬著嘴唇，不知所措地避開了赫元的視線。這時，我才察覺其中可能存在的誤會。下一刻，赫元震耳欲聾的吼聲響起來了。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做這樣幼稚的事？不用你這樣攪和我也可能因為姜海吟發瘋得想去死！」

路過的同學們的視線漸漸聚集到了我們這裡。赫元緊緊地握著拳，微微顫抖著對我說。

「姜海吟你信了她的話！是啊，原來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啊，只給了你那麼一點信任的人。」

「……」

「其實，就那樣放棄你以後，我真得很累。想想每天只會尋覓你的蹤影的自己，覺得好傻好傻。但是我知道只要我接近你你會更加疲憊，所以那種想見你的慾望也讓我活生生地憋了回去。」

「……」

「可是，所有的一切，原來只是我一廂情願。在你心裡我難道只是這樣的一個人嗎？原來只是我自己為這份愛情死去活來了啊。是啊，你一直都是那樣的，我一靠近就會不停地往後退。我一直為了抓住你而拚命地跑，你卻一直逃避那樣的我。」

「……」

「如今我也真的疲倦了，夠了！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死掉的。好姜海吟，這一次我不會留下一點迷戀，我會徹底放棄你的。」

赫元冷冷地轉過身說道。

「那些錢要或不要，你隨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