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因禍得福
真的是因禍得福嗎?
「真是因禍得福,還是得福只是一時的表面現象,
到頭來還是禍呢?那個男人不但不可信,
簡直根本就是個詭異莫測的混蛋。」
——接到玄真賢打來的電話后三順和二姐的對話
「老天保佑今天平安無事。」
拖著弟弟走進家門,看到母親的時候,真賢在心裡這樣祈禱著。為了孫女的生日,母親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水紅色的上衣配著藏青色的裙子。母親狠狠地瞪著大兒子問道:
「運氣不錯嘛,在哪兒找到道鎮這傢伙的?」
「只要是母親您吩咐的,哪有辦不到的事兒呢?我按照您說的地址去找的,因為就在漢城附近,所以很快就找到了。」
在向「女王」獻上自己捕獲的「獵物」同時,真賢附送了一個聽話的兒子所應有的微笑,母親也回送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真賢還來不及鬆一口氣,就發現母親臉上年輕的笑容消失了,真賢臉上的笑容也隨之
黯淡。危險!可是已經遲了,母親威嚴的雙手已經朝真賢的脊背上捶下去。
「你這個不孝子,我費盡心思為你安排的相親,竟被你搞得一團糟。你這不是往你老媽臉上抹黑嗎?你這傢伙!」
「媽,道、道鎮和美珠在看著呢……」
「你還知道在弟弟和侄女兒面前不好意思啊?那在人家閨女面前你怎麼就不知道害臊呢?沈女士跟我說的時候,我恨不得地上有個洞鑽進去!你這臭小子!不孝子!」
真是該死!被母親一頓狂打亂捶和教訓之後,真賢才明白過來,原來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和自己相親的女孩子把自己說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月下老人。真賢原本以為像她那樣的大家閨秀應該不會傻到把他說的話透露出去的。看來那個女人真是個傻瓜,不然怎麼會把自己被人家當傻子一樣嘲弄的話說給第三者聽呢?
真賢為自己沒有看上那個女人暗自慶幸,雖說吃了母親一頓飽打。站在一旁的道鎮也在心裡暗自慶幸。
「本來以為是美珠生日可以少挨兩下,結果不是少挨打,是哥哥替我挨打啊。啦啦啦啦……嗯,兄弟多了還真是好啊。」
道鎮不由得想起了今天的小壽星美珠的爸爸,也就是自己已經過世的大哥。以前都是大哥在母親面前當擋箭牌的,大哥過世后,換成二哥當擋箭牌了。不過兩個哥哥大不一樣,大哥是無條件護著小弟,二哥卻是先抽他一頓,懲罰在先。啊!大哥!今天被二哥痛打了一頓,道鎮分外想念大哥。
美珠上前抱住道鎮的腿,用手指著他手裡的蛋糕盒,才把道鎮從對大哥的思念里拉回了現實。
「噢,美珠肚子餓了吧?」
聽了小叔叔的話,美珠忽閃著胖乎乎的小臉蛋兒上的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將頭點了又點。道鎮自己一整天也只吃了一碗速食麵,他拆開蛋糕盒,對母親和哥哥說道:
「我們快點兒開始生日晚會吧!都快餓死了,美珠也說肚子餓。美珠,來,我們一起來看看大叔買的蛋糕,肯定很漂亮……啊?」
聽到弟弟的驚訝聲,真賢走到飯桌前,臉上帶著僵硬的表情問道:
「怎麼了?『殺手駕照』撞到我車的時候把蛋糕撞得變形了嗎?」
道鎮一臉的莫名其妙:
「沒有,可這個蛋糕好像不是我們的。」
「什麼!這怎麼可能?是我親自在香格里拉酒店的麵包房裡訂……」
真賢的話說到一半就打住了,因為他也看到了蛋糕盒裡蛋糕的真面目。道鎮說得沒錯,那不是他們的蛋糕。為了慶祝張美珠七歲生日而買回來的蛋糕上分明用奶油寫著:「祝韓知悠生日快樂!」
在哪兒被換的呢?
道鎮盯著蛋糕想了大約三十秒,突然一擊掌,說道:「對了!是剛才撞了哥哥車的三順大姐,那個大姐也拿著蛋糕要慶祝外甥生日。肯定是在派出所給弄混了。」
「蛋糕被換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小姨拿回來的生日蛋糕,知悠興沖沖地打開蛋糕盒,卻發現用各種水果點綴得分外華麗的蛋糕上清楚地寫著:「祝美珠生日快樂!」可憐的知悠頓時一頭霧水,還有一絲失望。三順和他一樣地驚訝。
「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蛋糕盒裡裝著的應該是三順借朋友的麵包房特別為知悠做的恐龍模樣的蛋糕。可是現在,費了半天勁兒做出來的可愛恐龍上哪兒去了?怎麼會是這麼一個裝飾得華麗而俗氣的蛋糕呢?
「又出什麼事兒了吧?」
二姐不是用疑問的語氣,而是非常肯定地這麼說。不過今天她倒是沒有說「你怎麼老是這樣」,而是繼續問三順:「你今天都去過哪兒?還記得嗎?」
三順掰著手指頭數著今天到過的地方。
「從麵包房出來之後,先去吃了炒年糕和米腸,然後去練車,練車之前在小賣部吃了一個熱狗,應該不是那兒。嗯,然後撞了那個惡煞變態男人的車,最後不得不去了派出所……啊對!派出所!」
三順這才想起來,自己為了趕快擺脫那個變態男人,隨便提了一個盒子就從派出所跑了出來。現在想起來,他們倆提的盒子顏色好像正好是一樣的。真是不祥之兆啊!該死!這個變態男人還真是惹人厭。
「不過這個蛋糕看起來還挺貴的嘛。反正是蛋糕換蛋糕嘛,總好過換來的是一個不能吃的東西吧。啊,肚子餓了,我們趕緊插上蠟燭開始生日晚會吧。」
二英從來不會為了無用的感情浪費時間,她一邊安慰神情恍惚的三順,一邊把蛋糕上「美珠」兩個字抹掉,開始往蛋糕上插蠟燭。
二姐說得也對,換回來的也是蛋糕,比起換回來一個炸藥盒或者什麼洗漱用品禮盒之類的,已經是萬幸了。可是三順鬱悶啊。那可是她親手為願意把自己喜歡的餅乾分給小姨一半兒的外甥知悠做的蛋糕啊。為了做那個青色的恐龍,三順又是和面、打雞蛋、調奶油,又是仔細捏恐龍的形狀,最後,還懷著充滿愛意的心情在蛋糕上用奶油小心翼翼地寫下了「生日快樂」。在做那個蛋糕的時候,三順一直在心裡祈禱著可愛的外甥能夠健康快樂地成長。
一想到那個蛋糕現在可能已經進到那個變態男人的嘴裡,三順就覺得生氣。不過事到如今,三順也無可奈何,只得默默地看著二姐在眼前這個過分華麗的蛋糕上插上蠟燭,然後大家一起唱生日歌,外甥許願吹蠟燭。最後蛋糕被分到每個人的碟子里,在每個人都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只有三順有些粗魯地用叉子戳著自己碟子里的蛋糕。
碟子里的那塊蛋糕,在三順的眼裡就像那個臭男人的臉一樣令人憎惡。如果他真在眼前,三順肯定會把手裡的叉子戳進他的鼻孔。
「那個大姐的外甥也是今天生日。好像聽到她說她是麵包師。反正她說是自己親手做的。嗯,手藝看起來不錯。雖然是『機器盲』,不過手藝倒是挺好的。」
聽著弟弟的說明,真賢一臉的不滿。自己專門訂做的用各種水果做成美麗花朵模樣的蛋糕搖身一變成了一隻笨恐龍,叫他的心情怎麼能好呢?
「那就是說這個恐龍是那個『殺手駕照』做的啦?這能吃嗎?」
道鎮心想,還是先不要公布那個「殺手駕照」在麵包房工作被炒魷魚的事情為好。他對著用新奇的眼神看著恐龍蛋糕的美珠笑了笑,然後切了下去,正好把恐龍大卸八塊,盛到每個人的盤子里。
大約十五秒后,吃下去的第一口蛋糕在嘴裡融化了,道鎮不由得感嘆:「噢!好吃!」
然後母親發話了:「嗯,甜而不膩,不錯。」
當道鎮發出好吃的感嘆聲時,真賢還猜想他是因為剛回家沒多久,有義務緩和一下氣氛,所以只要不太難吃,他都會誇大其詞說好吃的,所以真賢根本沒拿道鎮的話當回事兒。不過母親的反應卻出乎意料。就連今天的主人公美珠也不計較蛋糕上寫的是「祝韓知悠生日快樂」,看起來對蛋糕也很滿意。嗯,那麼我也試試吧……
真賢滿懷疑問地慢慢叉起一塊恐龍蛋糕放到嘴裡。吃了一口,又吃第二口,第三口……碟子很快就空了。
「你說那個『殺手駕照』是麵包師?這蛋糕你確定是那個女人做的嗎?」
「這個嘛,反正她是這麼說的。」
聽了弟弟的回答,真賢立馬離開飯桌站了起來。
「你去幹什麼?」
真賢沒有回答母親的問話,他將手伸進西裝的口袋裡翻找著什麼,臉上隱隱露出了笑意。真賢臉上
的那種欣喜,是惶惶不可終日的
阿基米德
在澡盆里找到檢測王冠是否純金的方法時的欣喜。是大喜過望,是欣喜若狂。
他的眼神閃閃發光,彷彿在說:「找到了!」
「好像真的是因禍得福啊!啊,不對,應該說是可以用得上的麵包師自動找上門兒來了。」
仔細看了一下那個女人給的名片,只見上面清楚地寫著:
金三順
哼,名字還真夠土的。
三順在那家高級餐廳的門口徘徊了好久不敢進去。直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昨天會接到那個變態男人的電話。
「金三順小姐嗎?」
電話來的時候三順正在吃晚飯。聽到電話那頭富有磁性的男人的聲音,三順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會是誰呢?這幾年因為有男朋友,三順根本就沒有機會結交別的異性朋友。更別說是這麼溫柔地叫自己名字的男人,不過不管怎麼說,對於這麼彬彬有禮的稱呼,三順覺得自己也應該盡量和和氣氣,於是她也用非常溫柔的嗓音問道:
「請問您是哪位?」
電話那頭是一陣沉默。三順剛想再說「喂」時,那邊傳來了男人富有魅力的聲音:
「我是玄真賢。」
玄真賢?玄真賢是誰?
幾秒鐘后,男人補充說明道:
「今天被你撞到車的那個車主人。」
五秒鐘之前聽起來很有魅力的嗓音突然之間讓人噁心起來,三順也驚訝了,怎麼感覺會有這麼大的變化。而且三順也很奇怪,這個男人為什麼會大晚上的打來電話用這麼溫柔,或者說是噁心的語氣跟自己說話。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把發票讓你弟弟轉交給我,我會把錢匯到他的賬戶上。你是信不過我,所以大晚上的打電話來確認嗎?」
一般來說,三順接電話的時候是很溫柔的,可是這一次例外。聽到三順冷冰冰的話,電話那頭的真賢也深吸了一口氣。
剛才的語氣和之前說「請問您是哪位」時判若兩人。真賢想起了白天三順在派出所里聽到自己說她「殺手駕照」后的強烈反應。看來以後絕對不能罵女人了。
在真賢短暫的沉默中,電話那頭三順毫不客氣地說: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掛了。」
「我當然有事情,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管是對你或者對我。」
不管三順用什麼樣的語氣跟他說話,真賢的語氣始終那麼平靜。儘管她一直發著牢騷,不過他卻有不錯的誘餌。
「金三順小姐,我有一個您肯定不會拒絕的提議。」
對於一個失業的人,而且還是恨不得立馬擺脫母親的壞臉色、每天馬不停蹄地找工作的人來說,給她一份工作,這確實是個難以抗拒的誘惑。即使說這話的是天下第一變態的男人。
「真是因禍得福啊,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當三順告訴姐姐那筆巨額的汽車修理費為自己帶來了一份工作時,二姐二英這麼對她說。可三順還是有點兒不安地問姐姐:
「真是因禍得福,還是得福只是一時的表面現象,到頭來還是禍呢?那個男人不但不可信,簡直就是個詭異莫測的混蛋。」
「熱飯涼飯,現在你還顧得上挑剔嗎?」
姐姐的話真是感人肺腑,讓三順覺得現在能吃到嘴裡的薯片都是值得感恩的。
金三順雖然減肥不行,不過對做麵包蛋糕卻是胸有成竹。可這世上會做蛋糕的麵包師比天上的星星還多,而其中正在努力找工作的人也成千上萬。雖說那個人又噁心又無恥,可三順現在確實急需一份工作。自從上次相親見了那個頭髮八二開的男人以後,她「乾脆嫁人算了」的想法早已經消失到九霄雲外了。
——是生,還是死?必須做出選擇——
丹麥王子哈姆雷特在自己的父親被叔叔毒死,母親又改嫁叔叔的情況下面臨這樣兩難的選擇。而三順則因為工作而面臨著兩難的選擇。
——是去?還是不去?必須做出選擇——
考慮了幾個小時以後,三順最後還是向現實低頭了——現在的女性還是得有工作。就這樣,三順拿著簡歷來到了真賢所說的地方。雖然心裡有點擔心他是不是那個最近很猖狂的以介紹工作為誘餌的江湖騙子,三順還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後走進了這家餐廳。如果他真是騙子的話,叫警察不就行了嗎?反正又不是沒有叫過警察。
三順面試的時候向來都很緊張,跟相親的時候一樣。三順始終覺得,在短短的三十分鐘甚至三分鐘內對自己做出評價是有失公正的。
××女子高中畢業,在××物產工作了六個月,然後在Sabrina麵包房工作,之後去××麵包製作學校進修了一個學期,然後是去法國ChefPuzo工作了兩年,在Cordoleu麵包製作部進修了三個學期,最後在「南特」麵包房一直工作到今年春天。
聽著坐在對面的玄真賢一項一項地讀著自己簡歷上的內容,三順意識到自己辛辛苦苦拼搏的十年竟然只是短短几行字就概括了,頓時感到很氣餒。哼!其實我比那張紙上寫的優秀多了!
雖然已經有差不多十年的社會經驗,可三順仍然不太理解所謂的「現實」。坐在對面的男人的話打斷了三順的思緒:
「您還去法國留過學啊?不過為什麼中途退學了呢?」
和大廚們一起分著吃了三順帶來的她親手做的蛋糕后,這個男人的態度和氣多了。這讓三順想起了傑柯博士和海德先生。眼前這個面試自己的沉重冷靜的生意人和昨天的那個瘋子簡直判若兩人。
「讓我們冰釋前嫌,言歸正傳吧。為什麼中途退學了呢?繼續學到畢業的話不是很好嗎?」
哼!冰釋前嫌?是說要公私分明嗎?下班以後用「殺手駕照」之類的話諷刺不小心撞癟自己車子的弱女子,談公事的時候則擺出一幅道貌岸然的樣子。行,既然你說要公私分明,那我也只好奉陪了。
「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很簡單,學費太貴了,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對於他公事性的問題,三順也給了公事性的答案。這也是最合情合理的理由。其實雖然學費生活費負擔很重,但還不能構成她退學的全部理由,其實還是因為男人。當時三順在法國留學就是抱著「說不定能在這兒遇到一個白馬王子」的想法的,結果閔賢宇在這個時候騎著白馬出現了。兩個人都是留學生,一見面便擦出了火花。正所謂相見恨晚。賢宇當時痴痴地「愛上」了三順,令身邊的朋友大跌眼鏡。
現在回想起來,三順覺得一切都是命運。當時她攢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思鄉病,在對黃髮碧眼的白人也百般厭惡的時候,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個黑頭髮黑眼睛的韓國帥哥。於是她陷入了愛情,直到賢宇回國的時候也捨不得分手,便乾脆跟著他一起回來了。
「那時候多好啊!兩個人如膠似漆,一起坐飛機飛回了韓國。」
現在想起來卻覺得有點可笑。原以為可以天長地久,沒想到他們的感情只維持了三年。後來賢宇去了美國留學,在那裡遇到了他所謂的「真命天子」鄭惠蓮,於是他和三順的關係也走到了盡頭。這麼看來,這個男人是每出國留學一次就發生一段新戀情啊。下次再去什麼別的國家留學的話,是不是又會碰到第三個女人了呢?
三順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里,真賢的下一個問題讓她不知所措。
「你為什麼辭掉了前一份工作?『南特』可是在業界名列前茅的企業啊。」
三順心裡嘀咕著:有什麼辦法,想讓那個負心漢知道我的厲害嘛。不過三順畢竟已經二十九歲了,知道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我和我的上司在製作蛋糕的觀念方面有矛盾。正如您所看到的恐龍蛋糕一樣,我比較喜歡有創意的製作。」
一直到今天早上,這個腦袋還不太好使來著,三順說了自己編出的理由以後小心翼翼地看著面試官的表情——能不能過關呢?
真賢獃獃地看著三順。她說的理由倒是很合情合理,不管在哪個工作崗位上,肯定都會有和上司意見不和的情況。不過真賢用他那久經沙場的銳利眼光從三順的臉上看出她有所隱瞞。
「就這麼一個理由嗎?」
「就這麼一個理由。」
真賢有點遺憾地聳了聳肩膀,心想:「好像不至於只有這麼一個理由,不過,現在我也沒有權力知道。」沉默了一會兒,他說:
「明天開始工作,可以嗎?」
啊哈!萬歲!
三順在心裡歡呼歌唱!可是表面上她卻一臉嚴肅地說:
「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為此她昨晚練了整整一個晚上。
「條件?你是說薪水嗎?一開始我們只能付給你與你上一份工作一樣的薪水。不怕告訴你,到現在為止,我們餐廳只用法國糕點師。這次是因為我們的糕點師突然中風昏倒才換人的,其實僱用三順小姐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冒險。但只要你做得好,以後工資隨你開口。」
三順冷冷地對這個善於談生意的男人說:
「如果做得不好是不是就要被辭退掉啊?」
「資本主義社會嘛!」
做得不好的話,肯定隨時會被炒魷魚,對吧?
聽了這話,三順有點兒緊張。男人眼鏡背後的雙眸卻露出一抹微笑,不知道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笑。
「為了恭喜你找到工作,昨天的修車費給你打個五折吧。」
不是全免,只是打個五折?真是為富不仁。
三順心裡暗自嘀咕著,面上卻放下了警戒,擺出一副嚴肅莊重的表情。做得不好要被炒魷魚,那做好點兒不就行了嗎?雖說以前工作的時候因為遲到或者因為和「蛋糕裡頭挑骨頭」的尖酸顧客吵架而挨過批評,但是她可從來沒有因為蛋糕做得不好而出過問題。現在真賢也被金三順牌的蛋糕征服了,所以發言權在三順手裡。
「薪水當然也重要,但那不是全部。我另外有一個要求。」
「不是錢的問題?除了加薪水,還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嗎?」
片刻之後,三順終於說出了她的要求。真賢聽了以後眉角一揚,這是當他覺得很意外時的習慣。真賢的臉上彷彿寫著「真是個奇怪的女人」這幾個字,他再次向三順確認了一番:
「你所說的條件就是這個?不是加薪水什麼的?你確定?」
看真賢的表情,似乎是在想著「你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啊」,可三順還是斬釘截鐵地說:
「對,真的,我的要求就是這個,沒錯。」
這天,三順成了「Rivera」餐廳的一名正式職員。
太好了!萬歲!耶!
太好了!萬歲!耶!
上班第一天,穿著雪白制服的三順看著自己胸前掛著的工作證時從內心發出的欣喜的呼喊聲玄真賢聽得一清二楚。在這之前他只知道以前學生運動的時候喊萬歲,現今中了六合彩的時候喊萬歲,
可三順這樣就能萬歲了。女人心,海底針啊。真賢開始向其他員工介紹三順。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從今天開始上班的……」
真賢指著三順,片刻之後,他繼續說道:
「金熙真小姐。」
右胸前掛著的工作證上就是這麼寫的。不是金三順,是金熙真。
真賢聽到三順所謂的條件的時候,曾經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說讓我在同事面前不叫你金三順,叫你金熙真?」
以前上高中的時候,三順對自己的名字比現在還敏感。她曾經去文具店,捂著自己胸前的校牌讓老闆給自己做一個印有「金熙真」的校牌。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喜歡這個名字。不過有一天,三順掛假校牌的事情偶然被一個認識她的傳道士老先生給拆穿了,她的校牌被沒收,不得不重新掛上原來「金三順」的校牌。這段悲慘的記憶三順至今記憶猶新。不過被拆穿之前的那段日子,三順是幸福的。那時一般女同學在出了校門之後都會把校牌摘下來,唯有三順成天帶著它捨不得摘下來。
現在二十九歲的三順想重新找回那個名字。進公司的時候,都要交幾份個人資料的複印件。那樣一來所有的同事都會知道她的名字叫金三順。不過只要頭兒肯幫忙,她就可以不用金三順,而用金熙真這個名字。
「為什麼是金熙真呢?世界上的名字那麼多。」
真賢很不耐煩地問三順,三順理直氣壯地說:
「就因為我喜歡這個名字。」
三順差點說「因為我不想再用金三順這個名字生活下去,繼續忍受『金三順』式的待遇」。不過她忍住沒有說出來,而是解釋道:
「因為我覺得用自己喜歡的名字的話,什麼事情都好像會很順利。金熙真糕點聽起來都會比金三順糕點好吃吧?」
真賢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什麼樣的職員都僱用過,可是開出這樣條件的員工還是第一次碰到。他只好答應她,於是金三順成了金熙真。
——太好了!
一天十二個小時,忙碌的廚房裡只有她一個女人。周圍都是根據不同資格,系著青色、粉紅色、黃色、白色等不同顏色圍裙的大師傅。不只如此,偶爾從廚房到餐廳去的時候,更可以看到滿餐廳的兼職服務生們,一個個都是美男子。他們穿著雪白的襯衫和花坎肩,腰間還系著黑色的圍裙,真是讓人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我金三順人生的春天終於要來了嗎?」
每天享著眼福,身體里的激素分泌也分外旺盛,工作起來效率當然高了。
「這是您要的蜂蜜布丁。」
滿臉笑容的服務生將裝在與自己一樣亮麗的碟子里的布丁端到客人面前。看著眼前的布丁,女客人的表情充滿了期待。看著女人的表情,同來的體格肥胖的男人也很高興。
「您的先生專門為您點的,希望您永遠像蜂蜜一樣甜蜜幸福,夫人,你可真有福氣啊!」
那位夫人被服務生的一番話哄得格外高興,她帶著優雅的微笑,用優雅的動作品嘗了一塊布丁。
「哎呀,我最近要減肥呢!像蜂蜜一樣甜啊?他從來就不會說這種話呢。這裡的甜點好像比以前更好吃了。糕點師好像很有品位啊。」
這塊布丁是蜂蜜和水蜜桃的完美組合。男士滿意地用手指比畫了一個「OK」的手勢。這家餐廳就是招待這些因為女人問題和妻子冷戰的丈夫,以及某某集團的董事長之類的A級貴賓的。
服務生向三順傳達了客人的滿意。三順也用手指比畫了一個「V」字表示收到訊息。
嗯,過不了多久,應該就可以要求漲工資了吧!
忙完一陣之後,三順走進休息室,邊捶肩膀邊從咖啡機里買了一杯咖啡。
「經濟這麼不景氣,還是有很多人帶著妻子來這裡吃飯。那些女人真幸福啊,是吧?熙真姐。」
說話的是和自己一起進公司的服務員,二十二歲的銀愛,聽了她的話,三順微微點了點頭。其實她心裡可不這麼想。
「只要不是因為和別的女人偷情后覺得內疚而帶妻子來的,那就確實是不錯。可為什麼有些壞蛋和情人來過之後又和妻子一起來呢?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可是銀愛的表情就像是小女孩兒看著甜甜的棒棒糖一樣天真,充滿了甜蜜和憧憬,三順當然不忍心用這殘酷的現實來打擊她幼小的心靈。銀愛比自己小整整七歲,輕足足十四公斤呢,臉蛋兒長得也挺可愛的。她又漂亮又苗條,而且還比自己年輕,著實讓三順挺有壓力的。不過銀愛自有她的可愛之處。
「我啊,直到高中畢業前都以為小孩兒是從水裡撈出來的。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男人和女人造出來的。啊,我也想早點兒找到我的另一半兒,然後和他一起來這種地方吃晚飯,那該有多好啊。天啊,一頓飯就能吃掉我一個月的工資。真是讓人難以相信。」
銀愛就是這麼純真,她們倆雖然在餐廳工作,可是平時吃的還是炒年糕和米腸。而且她也和三順一樣,非常喜歡這份可以見到許多帥哥的工作。她們經常邊喝咖啡邊瞎聊。不過,三順最喜歡的還是銀愛用可愛的小嘴叫她「熙真姐」的時候。
「我真的很喜歡這兒。雖說一天要站上十二個小時,腿都站腫了,不過有這麼多像咱們社長一樣又帥又可愛的帥哥做伴,一點兒也不覺得辛苦。」
嗯,果然是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啊。說我們社長可愛?真可笑。
「社長可愛嗎?」
三順覺得不可思議地問道,銀愛聽了更是意外,眼睛睜得老大:
「怎麼?熙真姐你覺得他不可愛?我覺得很可愛啊。他應該算得上是精品了吧?聽說他因為以前出過交通事故,下雨天走路腿腳會稍微有點兒不方便,不過他還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帥的男人。比我高中時暗戀過的體育老師還帥呢!」
真是蘿蔔白菜各有所愛。沒錯,不管是對於蛋糕,還是對於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