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失在愛里

「愛惜嗎？你……是聖？」又一次的星空協會聚會上，萬翩翩看著眼前詭異的組合，吃驚得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喊出了他們的名字。

天呀，她真的沒有看錯嗎？萬翩翩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的愛惜和凌夜聖，這種彷彿是火星撞地球一般詭異的情景讓她的大腦有點反應不過來。雖然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現很沒有淑女和學姐的風範，但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份震驚的感覺。而林小如、周凌他們也同樣驚呆了。只有楚行雲瞭然地看著挽著手一起出現的愛惜和凌夜聖，笑得有點苦澀。

不能怪他們覺得驚訝，實在是愛惜和凌夜聖會同時出現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疑惑不解。愛惜是楚行雲介紹進星空協會的，楚行雲對愛惜的感情，還有愛惜的羞怯態度，讓他們都以為楚行雲和愛惜是一對，還總是拿他們開玩笑，而他們也從來不曾否認過。

雖然那天在談到凌夜聖的時候，林小如和萬翩翩都敏銳地發現愛惜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是卻沒有想到愛惜竟然真的愛上了凌夜聖，還放棄了那麼溫柔優秀的楚行雲，選擇了凌夜聖。更讓他們震驚的是凌夜聖，那個自從星辰死後從來沒有微笑過的凌夜聖，成天冷酷地避開人群，成天打架滋事的凌夜聖，居然會微笑著和愛惜一起重新回到他們的身邊。

真的不可思議，沒想到愛惜竟然可以做到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的事情，將凌夜聖這隻孤狼重新帶回了人群中。真的好厲害，萬翩翩想她真的該重新看待這個看似簡單的小女孩了！

萬翩翩心中咂著舌頭，又是佩服又是疑惑，她看著眼前笑得一臉僵硬的愛惜，蹙了蹙眉。

愛惜，今天好奇怪啊。

平時的愛惜絕對不會打扮成這個樣子的，雖然不是說這樣典雅高貴的打扮不好看，但是很顯然並不適合淡雅素凈的愛惜。愛惜這個樣子看起來不僅彆扭，而且讓她想起了另外一個人，那個早就死去的校園公主—星辰。

她原本就覺得愛惜形似星辰，特別是背影，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現在愛惜換上了這樣一身衣服，還有這樣可愛的公主頭，如果不是確定星辰已經不在了，她真的會以為眼前的人就是星辰呢。

心情莫名地變得複雜起來，萬翩翩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不知道應該拿出怎樣的心情來面對。

愛惜沒有說話，她僵硬地站在那裡，手握著凌夜聖的手，很緊張，也很害怕。她沒有想到凌夜聖會主動提出要和她一起回星空協會，更加沒有想到的是，自從那天買回那些衣服之後，凌夜聖彷彿是著了魔一般，要她每天這樣打扮自己。

開始的時候，心還會覺得痛，覺得難過想要抗拒，可是時間長了，愛惜的心開始麻木起來，再也感覺不到痛，也感覺不到其他。她就像是一個娃娃一般，不會哭不會笑，任由凌夜聖擺布著。

她不敢說話，不敢面對萬翩翩那驚訝的眼神，更加不敢面對楚行雲那痛心不堪的表情。她怕自己會崩潰，會忍不住放聲大哭，會放開凌夜聖的手。

所以她僵持著，一動也不敢動。

不同於愛惜的僵硬不安，凌夜聖的表情卻是自然的，彷彿他就該出現在這裡一樣，大大方方地微笑著看著眾人：「怎麼，不歡迎？」凌夜聖朝萬翩翩眨了眨眼，彷彿是之前那般的促狹。

萬翩翩的眼睛動了動，她又想起了以前的凌夜聖，喜歡白色的他也是個喜歡微笑的人，溫柔而又充滿了幽默感，有他在的地方就會有笑容，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都喜歡圍在他的身邊。現在的凌夜聖，彷彿又回來了。

「歡迎回來，聖。」聲音變得有些哽咽，萬翩翩的眼角微微發紅。她看著凌夜聖，真誠地敞開了自己的胸懷，給了凌夜聖一個友情的擁抱。

無論如何，回來就好。

凌夜聖笑了笑，沒有拒絕。而萬翩翩在放開凌夜聖的時候，一把擁住了愛惜，在她的耳邊低低地開口：「愛惜，真有你的，竟然把聖帶回來了，謝謝你。」曾經的曾經，她也是聖的追隨者，看著現在這樣的聖，她覺得自己終於能夠安心了。

愛惜什麼都沒有說，她勉強自己微笑著，靠在萬翩翩的身上，心卻覺得空虛。

凌夜聖是個很能夠融入氣氛的人，也是一個很能夠讓人喜歡上的人，不一會兒，他已經和大家打成一片了。原本很討厭他的林小如、周凌早就和他打成了一片，嘻嘻哈哈地鬧了起來，而凌夜聖對於天體深刻的了解和豐富的知識更是贏得了大家的一片讚歎聲。

愛惜靜靜地躲在一邊，看著受人矚目的凌夜聖，心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局外人，明明在他的身邊，卻根本無法靠近到他的心裡去。

心好苦好苦，彷彿吞下了一口黃連；她幾乎無法呼吸起來，就像是溺水的人，那麼的絕望。

忽然，熟悉的氣息靠近了她，愛惜側過頭，看到楚行雲靜靜地在自己的身邊坐了下來。兩個人的目光相撞，卻誰也沒有開口，只是這麼靜靜地對視著。

楚行雲從愛惜和凌夜聖出現的時候就一直看著她。他的目光無法從愛惜的身上移開，並不是因為她的美麗不凡，而是因為愛惜的轉變。

他認識的愛惜是個簡單的女孩，彷彿是小兔子一般的純凈，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容，善良而又單純。可是，此刻在他眼前的愛惜，沒有以前的簡單—精緻而價格不菲的公主裙，細細的高跟鞋，長長的披肩發，淡淡的妝容，精緻美麗，卻沒有了那份簡單的靈氣，也沒有了那絲淡淡的快樂的笑容。

她就像是一個娃娃，一個傀儡，甚至連喜怒哀樂都已經失去了。

這還是愛惜嗎？還是他認識的、愛上的那個愛惜嗎？

此刻在他眼前的這個人，只是有著愛惜的身軀的星辰的代替品罷了。他愛著的那個愛惜，被綁在那無助的靈魂深處，正在絕望地哭泣。而他，彷彿聽到了那來自靈魂深處的悲哀的哭聲。

楚行雲的心痛得不能自已，他看著愛惜蒼白的臉，彷彿看到了她靈魂深處的悲傷。

既然這麼悲傷，為什麼還要這樣束縛著自己？

楚行雲心痛地看著愛惜，卻無法問出口，周圍的歡聲笑語讓愛惜更加孤獨，也讓他的心越發地絕望。

不，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咬著牙，楚行雲握緊了拳頭，眼神在凌夜聖和愛惜的身上猶疑。

他曾經努力地逼自己相信，愛惜可以改變凌夜聖，可以得到幸福。愛惜的確改變了凌夜聖，可是在改變凌夜聖的同時，她也失去了自己，失去了快樂。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也無法看著愛惜這個樣子還能說服自己放手。

凌夜聖，既然你不能夠好好地愛惜她，不能夠給她幸福，那麼就讓我來代替你給她幸福吧。狠狠地咬著唇，楚行雲在心裡暗暗發誓。

「愛惜，我今天很快樂，真的。」星空協會的聚會結束之後，愛惜和凌夜聖牽著手走在寧靜的校園裡，凌夜聖的臉上掛著快樂的笑容。他仰著頭走著，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的愛惜心事重重的樣子，完全沒有聽他在講什麼。

「什麼？」愛惜猛地一驚，她還在想著下午看到楚行雲的時候，他臉上露出的明了的憂傷的眼神。

他了解她，真的非常了解。他看到了自己靈魂的深處，看到了她的心正在偷偷地哭泣哀鳴。

那種洞察和了解，那種溫柔和深情讓她覺得既溫暖又害怕。她眷戀著，卻又害怕著，怕自己會忍不住躲進他的懷裡，大哭一場，然後放棄此刻的堅持。

真的好累好累，愛惜疲憊得偷偷嘆氣。每次每次，每當她覺得自己稍微靠近了這個人的時候，卻又在不知不覺的時候被他推開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愛惜總覺得，凌夜聖在有意無意地推著自己離開他的世界。

即使他們已經在一起，她依然有種被凌夜聖排斥在世界之外的感覺。

可是，她卻根本無法離開，離開這個她深愛的人。她愛他，愛得太深，陷得太深，早就已經無法自拔了。就算是此刻痛苦將她包圍，就算是整個人陷進了絕望的牢籠，她還是沒有辦法去掙扎。心早就淪陷了，還說什麼掙扎呢？為了他，她的心是一次次碎掉，又一次次拼湊起來，去繼續愛他。

愛一個人，好累，也好苦。可是，卻怎麼都無法停止。

「愛惜，你有在聽我說嗎？」終於發現身邊的人心不在焉，凌夜聖回過頭來，停住了腳步，蹙著眉頭看著愛惜。

「我在聽，你說你很高興，發生什麼好事了嗎？」愛惜微微一笑，收起滿心的苦澀。在對著凌夜聖的時候，愛惜始終笑得那麼溫柔恬淡，因為她知道，凌夜聖喜歡她這樣的笑容。因為這樣的笑容，最像星辰。

現在，她對於自己的存在到底是愛惜還是星辰這個問題都幾乎麻木了，甚至有的時候自己也分不清楚，她到底是誰，是星辰，還是愛惜？

她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探詢到的結果太可怕也太讓人心痛，所以她還是選擇逃避。只要現在還在凌夜聖的身邊就好。

對著愛惜的笑容痴了一陣，凌夜聖伸手攏了攏愛惜的頭髮，就像是對待一個娃娃一般的小心翼翼，然後興奮地說：「愛惜，我知道我接下來該做什麼了。」他的笑容很燦爛，有一種衝破了烏雲的阻隔而終於見到陽光的感覺。

「你想做什麼？」愛惜微笑著開口，她知道，此刻的凌夜聖需要的是她的鼓勵和支持。

「星辰喜歡星體，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一起仰望星空，看各式各樣的星星，為此我們才加入了星空協會的。星辰她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一個天體用自己的名字來命名，我曾經答應過她，一定要幫她實現這個願望，可是後來……」說到這裡，凌夜聖的神情暗了暗，不再像開始那麼興奮。愛惜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星辰的離開，不過凌夜聖緊接著再次振奮起來，他看著愛惜，激動得幾乎捏痛了愛惜的肩膀，「我要去尋找屬於星辰的那顆星星。我一定要找到一顆還沒有命名的恆星，用星辰的名字來命名，實現她的願望！」說到最後，凌夜聖激動得喊了起來。愛惜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握住了凌夜聖的手。

「加油，我會一直陪你尋找，直到你找到它為止。」愛惜的聲音不大，但是卻很堅定，充滿了柔和的力量。在那一瞬間，看著愛惜閃著信念的光芒的雙眼，凌夜聖彷彿擁有了數不盡的力量。

這一刻，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想要幫星辰實現願望而振奮，還是因為愛惜的鼓勵而振作。

但是他隨即將這樣的疑惑扔在了腦後，整個心裡想著的全是那顆等待著他去尋找和發現的星體。

凌夜聖開始忙碌起來，他開始不斷地查找天體方面的書籍資料，整天待在星空協會的瞭望室里觀測星體的運動軌跡並作數據分析，不再像之前那樣幾乎每天都黏著愛惜。

原本習慣在自己身邊的人忽然不在了，愛惜的心越發地空落了。有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日復一日機械地生活，覺得希望離自己越來越遠。

下課鈴聲響起，愛惜慢慢收拾完書包，抬起頭來，卻不期然看見了一雙熟悉的溫柔的眼睛，正是楚行雲。

「雲，你怎麼來了？」收起心頭略略的失望，愛惜朝著楚行雲笑了笑。

「想看看你就來了。有空嗎？陪我出去走走怎麼樣？」楚行雲溫和地笑笑，大方地邀約。

愛惜本來想拒絕，可是看著楚行雲那雙溫柔的眼睛，加上近來越來越忐忑不安的心，她想了想，最後輕輕地點頭答應了。

看見愛惜點頭，楚行雲鬆了口氣，伸手接過愛惜的書包，兩人一起慢慢沿著學校的小路朝海邊走去。

傍晚的海很安靜，柔柔地涌動著，給人溫和寧靜的感覺。

愛惜站在沙灘上，深深地吸了口氣，仰著頭任由海風吹亂自己的髮絲，吹動自己的心弦。在海風的撫慰下，她原本凌亂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不再那麼的躁動不安了。

楚行雲始終都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微笑著帶著心疼的眼神看著愛惜越發憔悴的臉孔。

愛惜瘦了很多，原本就纖細的身形現在更顯得嬌弱不堪，彷彿風一吹就會散了。凌夜聖到底是怎麼照顧愛惜的？竟然讓這麼善良單純的女孩變得這麼憂鬱沉默。

心一陣陣地抽疼，楚行雲的眼角微微有些濕潤起來。愛惜回過頭來，正好對上楚行雲失神心疼的眼睛。她的睫毛顫了顫，有些躲閃地在楚行雲的身邊坐了下來，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怕那雙眼睛會看破她所有的秘密，狠狠地撕裂她故作堅強的偽裝。

如果假裝不知道，那麼可以欺騙自己不是那麼的痛；但是如果一旦被人撕破了傷口，那麼就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愛惜承認自己膽小，所以她害怕，真的好怕。

但是，楚行雲卻不容她繼續逃避下去，他無法忍受愛惜這樣自我折磨。看著眼前這個憔悴消瘦的女孩，他的心疼得都快要碎了。楚行雲發誓，無論如何，他都要讓愛惜清醒過來，不再去迷戀那個根本就沒心沒肺的男人。

「愛惜……」楚行雲輕嘆一聲，看著瑟縮在自己身邊的愛惜，柔柔地開口。

愛惜沒有說話，她偏著頭，抱著自己蜷成一團，靠在楚行雲的身邊。其實楚行雲想說什麼她都明白，可是，她就是不想聽啊。

苦笑了一下，愛惜抬起頭來，對上楚行雲的眼睛，隨即又避開了，眼神有些遊離地說：「雲，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求求你，什麼都不要說好不好？我都知道，我都明白的，可是我管不住我自己啊。我好愛他，真的好愛他。」淚水不知不覺涌了下來，看到手上散開的水滴，愛惜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自從認識了凌夜聖，自從為他心動開始，她的淚水，就不曾停止過。

「愛他嗎？可是他不愛你啊。愛惜，你這樣做只是讓自己痛苦。他真的值得你這樣的付出嗎？」楚行雲苦苦地勸著，心裡滿是苦澀，「他親口告訴我，他只是把你當做星辰的替身，他根本就不愛你。為什麼你還要留在他身邊呢？愛惜，難道你的愛就這樣沒有尊嚴嗎？」說著這些殘忍的話，看著愛惜越發蒼白的臉孔，楚行雲的心也在顫抖。

可是不能停止，不能心軟，長痛不如短痛，如果不能說服愛惜放手，以後她只會越來越痛苦，越來越憔悴。

楚行雲告訴自己，他不想看見那樣的一天，也不想看見有一天愛惜被痛苦淹沒而沉淪，所以他要努力，哪怕此刻讓愛惜覺得痛苦。

愛惜的身體在顫抖，心也在顫抖。

她不是不明白楚行雲的好意，她什麼都明白，可是聽見楚行雲說凌夜聖親口承認這樣的事，依然還是讓她感覺到了絕望的滋味。

淚水不斷地墜落著，彷彿在哀悼自己的無可奈何，哀悼自己愛得卑微。

「愛惜，放棄他吧。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他沒有心，他的心裡只有一個星辰，沒有人可以取代星辰的位置。你愛他，可是他不愛你。難道你想要一輩子做星辰的替身嗎？」楚行雲苦苦地勸著愛惜，恨不能立刻搖醒那個執迷不悟的腦袋。

「我想，這些我都明白。雲，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愛惜的眼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大海，目光沒有焦距。心很痛，在撕扯著，隨時都會碎裂。

可是，她卻已經收不回那份感情了，早就收不回了。在相遇的時候，在星空下看見他哭泣的臉的時候，她已經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他。

這一刻，愛惜忽然恍然大悟，她對凌夜聖，是一見鍾情，再見傾心，從此再也不能自拔。現在，就算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她也沒有辦法抽身後退。

她已經將自己送進了這個名為愛的漩渦，已經再沒有一點點的退路。

苦笑著站了起來，愛惜平靜地看著楚行雲說：「我想，不管怎麼樣，我都是心甘情願的。雲，我知道這很傻，可是我愛他，就算是替身，我也認了。」每一個字彷彿都是一把利刃，在她張口訴說的時候，同時在凌遲著她早就千瘡百孔的心。

楚行雲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是還來不及開口，愛惜就被人拉開了。

「楚行雲，愛惜是我的女朋友，攛掇別人分手可不是什麼好事啊。什麼時候開始你有了這樣的愛好了？」冷冷地開口，凌夜聖將愛惜拉到身後，說完，頭也不回地拖著愛惜離開了。

愛惜幾次回頭看楚行雲，張了張嘴，卻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楚行雲站在那裡看著遠去的兩個人，心變得空曠而又茫然。

最終，他還是不能夠說服愛惜。難道真的無法阻止了嗎？難道真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孩在痛苦的漩渦中掙扎嗎？

楚行雲怔怔地看著愛惜的背影，眼睛漸漸地充滿了霧氣。

潔白的沙灘上，海風柔和地吹著，海浪有節奏地拍打著沙灘，一陣陣，一聲聲，散發著優美迷人的聲音。

凌夜聖拉著愛惜走在沙灘上，當再也看不到楚行雲的身影的時候，他的腳步漸漸放慢了下來，不再那麼的匆匆。天知道當他看到愛惜和楚行雲那麼曖昧地坐在一起的時候，心裡那種煩悶卻無從發泄的感覺有多強烈。

但是，他卻沒有告訴愛惜自己那時真正的感覺，只是拉著愛惜匆匆離開了楚行雲的身邊，抓著愛惜溫暖的小手，感覺著愛惜的長發柔柔地拂在自己的臉頰上，痒痒的，凌夜聖終於安下了心來。

愛惜始終沒有問凌夜聖為什麼會出現，也沒有抬起頭看凌夜聖一眼，她只是順從地跟著凌夜聖的腳步走著，無所謂去哪。其實，只要在他的身邊，有他的陪伴，就算是天涯海角，她也願意，她也無悔。

就怕他根本不懂她的心意啊。淡淡的酸澀始終充斥著她的心房，要說她不去想楚行雲的那些話，那是不可能的；要她忘記凌夜聖愛著星辰的事實，也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卻又沒有勇氣去質問，去面對，所以，她選擇了卑微地順從，假裝忘了自己的存在。

不知不覺，兩人的腳步停了下來。凌夜聖低下頭，深邃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始終低垂著頭一言不發的愛惜，好久好久，他也不曾開口，只是忽然微微的一笑，然後伸出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錦盒，打開，取出一條水晶項鏈來。那是一條打造得很精緻唯美的項鏈，淺紫色的鏈子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而墜子是一枚星形的紫水晶，在夕陽下散發著神秘的光芒。

好美，真的好美！

在凌夜聖取出項鏈來的剎那，那極至的美麗讓愛惜在霎時屏住了呼吸。凌夜聖淺淺地笑著，看著愛惜的眼神好溫柔。他輕輕解下鏈子，給愛惜戴上，在愛惜不敢置信的驚喜眼神里，他微笑著開口：「怎麼樣，喜歡嗎？」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而那樣異常溫柔的笑容，讓愛惜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不真實。

但是，卻幸福，幸福得讓她幾乎沉醉。

她低下頭，伸手撫摸著脖子上靜靜地掛著的紫色水晶項鏈，由衷地笑了起來。她真的很喜歡這條項鏈，紫色是她喜歡的顏色，古老而又神秘；星形，是她喜歡的形狀，這會讓她想起每天夜晚在天空閃爍的星星，是那麼的美麗那麼的耀眼，那麼的讓她期待。

喜歡，真的好喜歡，她用力地點著頭，眼裡慢慢地蒙上了一層霧氣，她感動得幾乎不能用言語表達此刻的感受。

可是，當她仰起頭來看著凌夜聖的眼睛，望著他眼裡的溫柔時，心卻忽然迷茫了。楚行雲說過的話竄上了心頭，這些日子來的委屈湧上了胸口，她張了張嘴，怔怔地看著凌夜聖，忽然說道：「聖，這條項鏈是星辰喜歡的款式嗎？」她是故意的，愛惜知道，她是故意這麼問凌夜聖的。

說完，愛惜的指尖忽然冰涼起來，心也開始顫抖，眼睛緊緊地盯著凌夜聖的一舉一動，似乎要從他的舉手投足中找到答案，她心慌意亂地等待著凌夜聖的答案。

凌夜聖沒有馬上說話，但是臉上溫柔的表情已經不見了，而是用一種讓愛惜陌生的幽暗的眼神緊緊地看著愛惜的臉。很久很久，他嚴肅的神情忽然消失了，臉上浮起了弔兒郎當、毫不在乎的表情，然後在愛惜期待的眼神中輕快地點點頭，毫不猶豫地說：「是啊，沒錯，星辰可喜歡這樣的項鏈了。」說完，凌夜聖笑吟吟地伸手撫摸著愛惜胸口的項鏈，笑得痞子味十足。

愛惜的心剎那間碎成了千千萬萬片，臉上的表情凝結在聽到凌夜聖的答案的一刻。她僵直地站在那裡，彷彿已經被隔絕在了人世之外，沒有一點感覺。

她想哭，可是掉不出眼淚；她想要瘋狂地大喊宣洩，可是卻連聲音都失去了。頃刻間，她的世界毀滅了。

雖然這是早就知道的事實，可是只要凌夜聖沒有說，她就可以假裝自己不知道；只要凌夜聖否認，她就能偽裝自己是被人愛著的。

可是現在，她還能用什麼謊言來欺騙自己呢？

獃獃地看著眼前笑得愜意的男生，愛惜從來沒有這麼渴望著逃離他的身邊，也從來沒有這麼渴望楚行雲身上那種溫暖的氣息。

她好冷，真的好冷，彷彿就要凍死了。心，冷得彷彿一座冰窖，再也感覺不到溫度。

凌夜聖像是完全沒有在乎愛惜此刻異常的表現，只是看似閑散什麼都不在乎的他，此刻同樣受著煎熬。

他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愛惜問他的時候他會那樣回答，事情明明不是這樣的，情況完全不是他說的那樣的。

在逛街的時候，他的確是不由自主地盯著星辰喜歡的東西而去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這條淺紫色項鏈的時候，他幾乎是一眼就看中，並且覺得愛惜一定會喜歡。他毫不猶豫地掏錢買下，甚至沒有花掉一分鐘的時間。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著了什麼魔，當時他竟然完全沒有想到星辰，滿腦子裡都是愛惜戴上項鏈之後快樂的笑容。而直到愛惜問他這是不是星辰喜歡的款式的時候，他忽然清醒了過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完全忘記了星辰的存在，腦子竟然完全被愛惜佔滿了。

那一瞬間，凌夜聖感覺到了恐懼和心慌的滋味，他盯著愛惜，心卻在懺悔。他不喜歡愛惜，從來都不喜歡，他只是因為在愛惜的身上看到了星辰的影子，所以才會和她在一起的。和愛惜在一起，絕對不是為了去喜歡愛惜，而是為了讓自己永遠都能夠把星辰記在心裡。

所以，他才會照著心裡星辰的模樣努力地改造愛惜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他在那刻會忘記星辰了呢？

凌夜聖的心是複雜而又充滿恐懼的。

當他發現自己的心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竟然被別人佔據的時候，當他發現自己竟然也會將和星辰有關的事情放到腦後的時候，他開始害怕了。

所以，那時，明知道愛惜會難過，他依然殘忍地開口那樣說。

如他所料，愛惜真的開始難過起來，用那種幾乎讓他覺得不忍心的眼神痛楚地看著他，讓他心疼。

不不，他怎麼會因為愛惜難過而覺得心疼呢？

她又不是星辰，她難過和他有什麼關係？凌夜聖在心裡拚命地搖頭。不，不對，他不是因為她而覺得心疼，而是因為這樣傷心絕望的臉龐讓他想到了星辰，所以才會覺得心疼的。對了，一定是這樣，絕對是！

彷彿要說服自己一般，凌夜聖拚命用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解釋自己此刻的心疼。

這麼想著，凌夜聖如釋重負，然後將愛惜抱進了懷裡。他想，他一定是因為太想念星辰而糊塗了，才會覺得自己受愛惜的影響，對她產生了感覺。沒關係，接下來，就加緊改造吧，他要在愛惜的身上，讓他朝思暮想的星辰復活。

想通了，凌夜聖終於鬆了口氣，微笑了起來。他卻不知道，此時此刻，在他懷裡的愛惜，正在茫然無聲地哭泣著。

愛惜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臉色越來越蒼白，原本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顯得更大了，原本有神的眼睛此刻也變得空蕩蕩的，總是毫無焦距地看著遠方，彷彿是沒有靈魂的洋娃娃，讓人心疼。

她總是那樣，不哭也不笑，無論什麼也不能讓她有一點表情。

而凌夜聖對愛惜的改變卻毫無察覺，他一空閑就拉著愛惜到處跑，購買各種各樣的東西，有華麗的裙子，帶蕾絲的襯衣，還有精緻的發卡、耳環、項鏈、戒指，小巧玲瓏的高跟鞋……每一天，他都興緻勃勃地打扮著愛惜，看著眼前的人越來越接近自己不斷想念著的那個人。

愛惜就像是個木頭人一樣，無論凌夜聖做什麼她都沒有一點反應，只是任由他改造著自己，任由他將自己折騰成另外一個人的樣子。

只是，不管她可以假裝自己多麼無動於衷，但當她看到楚行雲眼裡濃濃的悲哀時，她就心痛得不能自已。但是她無言以對，甚至連訴說的權利都沒有。

曾經，楚行雲勸過她，要她放棄的，是她自己拒絕了，所以才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這根本就是她咎由自取，不是嗎？

每當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愛惜總會默默地哭泣，而舍友朱曉麗和方頤總是看著她，默默嘆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愛惜知道她們不是不想說，也不是不想勸她，只是她們已經勸了她太多次，但她每次都拒絕她們的關懷，所以此刻，除了陪著她哭泣、看著她嘆息以外，她們再也不知道能為她做什麼。

可是，噩夢並沒有到此為止。

中午，愛惜坐在凌夜聖的身邊，毫無胃口地吃著眼前的食物，一邊的凌夜聖正在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麼，但是愛惜一句也沒有聽進去。愛惜的眼神有些飄忽，思緒飄得很遠很遠，彷彿到了雲端，去了另一個世界。

只是，沒過一會兒，一雙冒火的眼睛就冷冷地盯著她，愛惜打了個寒戰，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對著凌夜聖說：「怎麼不說了？」

「那也要你聽才行啊。」凌夜聖不滿地皺眉，隨即看著愛惜不再說話。愛惜沒有回答凌夜聖的話，只是低下了頭，靜靜地吃自己的午飯。

但是還沒有來得及將飯菜送進嘴裡，手就被凌夜聖扣住了。

「愛惜，吃飯不該這樣的，動作要優雅，眉頭不要皺成這個樣子，要保持微笑，神態大方，姿態高貴嫵媚，吃東西要小口小口，要注意禮節，明白嗎？」凌夜聖用命令的口氣對著愛惜說。

「可是，這裡又不是社交場合，有什麼關係呢？」愛惜疑惑地抬頭看著凌夜聖，很不解。

「星辰不管在哪裡吃飯動作都如貴族般優雅，你當然也要學。」不容分說，凌夜聖抬出了星辰的名字，說得理所當然，「還有，不要總是反駁我，在公共場合要注意形象，明白嗎？」凌夜聖毫無顧忌地糾正著愛惜「不當」的舉止。

愛惜的手僵在那裡，臉色忽然變得煞白，她張了張嘴，幾乎忍不住想要反駁：「難道說，在你心裡，眼前的我根本不存在，存在的只是死去的星辰嗎？」她很想這麼對凌夜聖大喊，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聲嘆息，寂寂地消失在空氣里。

毫無生氣地看著眼前的飯，最後僅剩的一點胃口也消失了。愛惜的心口悶悶地痛著，再也不想留下來，只想逃開。

這樣的凌夜聖，讓她窒息，讓她心疼，疼得想要忘記所謂的救贖所謂的愛。她想就這樣逃得遠遠的，再也不要折磨自己。

可是她逃不了，她做了一個牢籠，為他坐愛的牢，心甘情願的。

手，被扣住，在凌夜聖期待的眼神里，她苦笑著，如坐針氈，一口口咽下了飯菜。回到宿舍，她卻立刻忍不住衝到衛生間，排山倒海般嘔吐起來，彷彿要把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出來才能覺得舒服。

終於感覺自己連胃液都要吐光了，愛惜緩緩地抬起頭來，看著鏡子里那個綁著公主頭、穿著洋裝卻沒有一點公主氣質的怪異女子，看著她臉上憔悴不堪的蒼白，怔怔地落下了淚來。

為什麼，愛一個人，會這麼的痛苦呢？

愛惜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凌夜聖要這麼對她。可是，即使如此，她也想要待在他的身邊。

真正無可救藥的人不是凌夜聖，而是她啊。

愛惜抱著自己蹲了下來，哭得肝腸寸斷。

日子一天天過去，生活還在繼續，心痛了累了麻木了，卻也不過如此。

每一天對愛惜來說都成了機械的重複，在凌夜聖的要求下打扮得像個公主，高雅的微笑，舉止從容，空洞而又高貴，那個美麗動人的學院公主彷彿重新回來了，而那個叫做愛惜的女孩子卻從此消失了。

但是愛惜對此已經沒有感覺了，她感覺不到痛，也感覺不到倦，就像是一個被上足了發條的娃娃，只會聽從命令而行動。而凌夜聖顯然對這種角色扮演的遊戲樂在其中，沒有一點想要收斂的跡象。

只是有時候，凌夜聖對著愛惜那張空洞的臉，也會露出複雜的表情。但是那樣的表情一剎那就會消失，隨即繼續他的改造計劃。

可是，當愛惜越來越像星辰，他的心卻也變得愈加空洞煩躁起來。

看著愛惜，凌夜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愛惜很聽話，從不反抗他的要求，哪怕是再無理的要求她也會照做。可是為什麼，他的心裡沒有一點快樂，反而覺得那麼混亂呢？

想了很久想不到答案，凌夜聖放棄了。他想，也許，完成星辰遺留下來的願望，自己的心就會得到安撫了吧。

從那之後，他花費在尋找未命名天體上的時間越來越多了。凌夜聖明白地告訴愛惜，晚上不要找他，因為他要尋找那顆等待他去命名的星星。

愛惜默默地答應了，什麼也沒說，反正心已經千瘡百孔，她根本不在意上面是否再多兩個傷口。

傍晚，當太陽慢慢地沉入海平面，夜色漸漸上涌的時候，愛惜站了起來，準備回宿舍。每當這個時候，凌夜聖總會頭也不回地拋下她，去星空協會的瞭望室觀測天體。但是今天卻很奇怪，愛惜才站起來，凌夜聖也跟著站了起來。但是他沒有離開，而是拉住了愛惜的手。

「聖？」愛惜有些疑惑地抬頭看著凌夜聖，眼裡有些不解。

「今天一起吃晚飯吧，我已經在飯店訂了位了。」凌夜聖神采飛揚，拉著愛惜走，表情很興奮，「快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聖，慢點，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呀？」愛惜皺著眉頭無可奈何地看著凌夜聖。這人總是這樣，想到什麼就是什麼，任性得讓你拿他毫無辦法。

愛惜沒有再問，凌夜聖也沒有回答，不過等他們推開本市最著名的海鮮店的大門，看著店員端上來的那一大盤螃蟹的時候，愛惜已經知道答案了。

但是，她卻沒有辦法生出一絲一毫的食慾。

看著眼前香氣四溢美味誘人的螃蟹，愛惜僵在那裡，一動不動。

凌夜聖並沒有發現愛惜的失常，他依然興高采烈地伸手夾了一隻螃蟹放到愛惜的眼前，疑惑地問：「愛惜，不吃嗎？味道很不錯哦。以前星辰她最喜歡吃螃蟹了。」說著還小心翼翼地幫愛惜將螃蟹解了體，遞到愛惜的嘴邊，一臉期待地看著愛惜。

愛惜沒有動，原本早就麻木的心又一次痛了起來。她看著眼前這小小的看似無害而又美味的蟹肉，想要苦笑都覺得難，想要牽動一下嘴角，卻發現自己好累好累，一動都動不了。

又是星辰，每次都是這樣，只要凌夜聖露出這樣興奮的表情，一定是和星辰有關。他彷彿在重溫和星辰的回憶一般，帶著她沿著他們相愛的軌跡重新走了一遍。一路走來，愛惜感動他們的相愛，卻也為自己可悲。

而現在，她甚至有了拔腿就跑的衝動。

星辰愛吃螃蟹，可是她卻對螃蟹過敏。原本皮膚就非常敏感的她，一直很少碰觸海鮮一類的食物，雖然生在海邊，卻從來都不吃這些東西。愛惜記得很清楚，一次，媽媽做了好吃的螃蟹，她吃過之後身上就長滿了小疙瘩，又是腹瀉又是嘔吐，整整住了好幾天的醫院，打了好幾針才好了起來。

就是那時起，她再也不敢吃螃蟹了，醫生也叮囑過她，絕對不能再吃這些對她的腸胃和皮膚有刺激性的食物。

可是現在，她深愛的男孩卻這樣充滿期待地看著她，因為他愛著的女孩喜歡吃螃蟹，所以要她也同樣喜歡吃。

吃還是不吃？

愛惜眨了眨眼看著眼前那鮮美的蟹肉，猶豫了一下，握緊了拳頭，在凌夜聖期待的眼神下慢慢地吃了下去。

味道很鮮美，但她的心卻很澀。身體最深處的恐懼開始涌了上來，身體開始微微地發抖。可是她沒有說什麼，微笑著，一口又一口，一隻又一隻，彷彿自己真的就是星辰，真的很愛吃螃蟹一般，快樂地陪著凌夜聖吃了起來。

凌夜聖笑得很溫柔，看著笑得快樂的愛惜，心頭忽然覺得很滿足。

看，他不是做到了嗎？他找到了一個星辰，他的星辰。

那一刻，凌夜聖忽略掉內心深處的異樣感，笑得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