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傀儡的掙扎
深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無法入睡的愛惜終於再也忍不住胃裡一陣陣的絞痛,好噁心,好想吐。愛惜掙扎著昏昏沉沉地爬了起來,卻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啪」的一聲全身虛軟得倒了下去,再也站不起來。
突如其來的響動將愛惜的舍友們驚醒了,除了丁晚晴毫無表情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方頤和朱曉麗都慌張地開了燈跳下了床,等她們看清楚愛惜的樣子時都急得哭了起來。
「怎麼辦啊朱曉麗,愛惜這個樣子看起來很不對勁啊,好像很嚴重。」淚水在方頤的眼裡打轉,她顫抖著看著全身因過敏而泛起紅色疙瘩的愛惜,摸了摸她燙得嚇人的額頭,眼眶都紅了。
朱曉麗同樣六神無主,愛惜已經昏過去了,完全不省人事,額頭燙得嚇人,整個人卻無意識地顫抖著。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的朱曉麗慌張得拚命搖頭,兩個人抱著愛惜完全不知所措。
「慌什麼,她不是有男朋友嗎?這個時候該他英雄救美了。」丁晚晴用鼻子哼了一聲,不屑地開口。她始終不喜歡愛惜,看起來怯生生的,明明長得一點都不漂亮,卻最先引起了校園王子楚行雲的注意,還奇迹似的讓原來風靡校園的校園情人凌夜聖成了她的男朋友,所以一向心高氣傲的丁晚晴怎麼也無法喜歡愛惜。
但是看著此刻脆弱生病的愛惜,她還是沒法丟下不管,口氣雖然惡劣,但是心裡卻也是擔心的。
方頤當下一拍大腿站了起來,也沒顧得上責怪丁晚晴的惡劣口氣,反正住在一起久了也明白自己的舍友是個什麼人,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罷了,她也沒有什麼惡意的。這反倒提醒了她,讓她混亂的心有了主意。
「真是的,我怎麼沒有想到呢?曉麗,你抱著愛惜,我去給那個凌夜聖打電話。」方頤慌忙翻找出愛惜的手機,找到凌夜聖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可是,連續的「嘟嘟嘟嘟」聲傳來,卻始終聽不到凌夜聖接電話。
方頤慌了,不停地撥打,可是剛開始還打得通,再打,已經變成了關機。
「方頤,還沒打通嗎?」看著愛惜身上不斷湧出來的虛汗,還有那虛弱的不停顫抖的身體,朱曉麗急得都要哭了。
方頤僵著手搖了搖頭,紅著眼睛說:「根本打不通啊,他不接電話,現在都關機了,怎麼辦?」方頤都要崩潰了,她真的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樣,看著倒在地上被朱曉麗抱著的愛惜,她丟掉手機撲上去就哭了起來。
「別哭了,哭有什麼用,還是快點想辦法才是。」丁晚晴終於坐不住了,她一骨碌從床上爬了下來,拿起愛惜的電話,「我們抱不動愛惜,從這裡到校醫務室可不遠,再看看有沒有其他男生可以幫忙的。」說著,她皺著眉頭翻起了愛惜的手機通信錄。
忽然,楚行雲的名字出現在丁晚晴的眼前,她眉頭一皺,也沒多想就撥了過去。不管怎麼樣,救人如救火,還是先碰碰運氣吧,現在要指望那個凌夜聖是不可能的了。丁晚晴再看了一眼愛惜,心裡這樣想著。
電話很快就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楚行雲略帶沙啞的聲音,顯然是從睡夢中被吵醒了。
「喂,愛惜?」電話那頭,楚行雲的聲音略帶著疑惑不解。
「你好,是楚行雲學長嗎?我是愛惜的舍友丁晚晴。愛惜她突然病了,看起來很嚴重,需要立刻送醫院去,我們找不到她男朋友,你現在能立刻過來一趟嗎?」丁晚晴靜靜地開口,陳述著她們的困境。
然後,她聽到電話那頭的呼吸變得紊亂起來,還有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聲音。楚行雲在起來吧,這麼想著,丁晚晴漸漸鬆了口氣,朝著方頤和朱曉麗比了個放心的手勢。
電話那頭再次傳來了焦慮的聲音:「愛惜她嚴重嗎?」
「看樣子很不好,好像吃了什麼東西過敏了,很嚴重,還發燒呢。你快過來吧,對不起學長,真的打擾你了。」丁晚晴描述著愛惜的情形,語氣也很焦急。
「我馬上過來,你們等我。」電話那頭的楚行雲急急地說完這句話就掛了電話。丁晚晴終於吐了口氣,放心了。
「沒事,楚行雲學長說他馬上過來,我們準備點衣服和東西,等下一起送愛惜去醫院。」丁晚晴掛了電話回過頭來對方頤和朱曉麗說著,讓她們放心。而此時,兩個女孩子已經哭得快要泣不成聲了。
「太好了!」方頤和朱曉麗收拾了一下,然後焦急地等著楚行雲的到來。
「那個凌夜聖太過分了,自己的女朋友變成這樣他都不關心嗎?愛惜都這樣了他居然不接電話?他真是完全配不上愛惜。」靜坐在那裡,方頤忽然憤怒起來。
「就是!天知道他讓愛惜吃了什麼,愛惜這些天看起來好難受的樣子。他到底做了什麼?真該讓愛惜和他分手,楚行雲比他好多了!」朱曉麗恨恨地說。
「算了,他們情侶之間的事情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我們不是愛惜,沒法替她做主。現在,我們還是快點送愛惜去醫院好了。」丁晚晴什麼也沒說,只是淡淡地就事論事。
朱曉麗和方頤都安靜下來不再說話,是呀,如果愛惜可以放棄,大概也就不會把自己搞成這樣了吧,但她這個樣子,真的讓人好心疼,也替她感到不值。
愛惜這麼愛他,那個凌夜聖,真的感覺不到嗎?
她們沒有再說什麼,但是心裡都難受起來。
楚行雲氣喘吁吁地跑出了門,完全沒有想到會接到愛惜的舍友打來的求救電話,更沒有想到凌夜聖竟然會讓愛惜出事。聽到愛惜發燒過敏昏了過去,他恨不得立刻衝到愛惜的身邊,給她安慰,幫助她,保護她。
他的心在顫抖,身體在顫抖,甚至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不安,幾乎顧不上好好穿衣服,胡亂地套了件外套,穿上鞋子就跑了出去。
夜晚的風呼呼地吹在身上徹骨的寒冷,可是他一點都感覺不到,此時此刻,他心裡想著的只有愛惜,憔悴生病的愛惜。
愛惜到底怎麼樣了?她還好嗎?她是否會覺得難過?這個時候,她是不是還在想著凌夜聖那個渾蛋呢?
凌夜聖,他真的是個超級大渾蛋!
楚行雲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這麼恨一個人,可是現在他知道了,原來他的感情也會深到這種程度,也會怨恨一個人,恨不得將他撕碎。
如果此刻凌夜聖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想他會毫不猶豫地將他暴打一頓,然後將他趕走,再也不讓他傷害愛惜。
而當他喘著粗氣衝上女生寢室大樓,走到愛惜的寢室,看著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愛惜,看著幾個嚇得獃獃哭泣的女孩時,他再也剋制不住泛濫的心疼和酸澀,一把抱住愛惜,強忍著沒有哭出聲音來,但是顫動的嗓子此刻已經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看著渾身都是紅色小點點的愛惜,看著懷裡的人兒毫無動靜地閉著眼睛,感覺到愛惜的額上那燙人的溫度,楚行雲再也忍不住,抱著愛惜一路狂奔出去。方頤她們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一直到了校醫院。
心跳得好像就要躍出嗓子,手抖得彷彿失去了全部的力氣,他真的好怕好怕,怕就這樣失去那個善良純真的小女孩。
「醫生,她到底怎麼樣了?」強忍著哽咽的衝動,楚行雲看著皺眉專心診治的醫生,有些急不可耐。
「沒事,別擔心,只是食物過敏。她的體質不適合吃那些刺激性的東西,一吃就會這樣。不過這次過敏比較嚴重,恐怕要吊個幾天針,而且如果不退燒的話會比較麻煩,我先給她開消炎退燒的藥水吧。不過,這孩子到底吃了什麼?」老醫生搖搖頭,皺著眉頭看著他們。
楚行雲搖了搖頭,回頭看著方頤三人。
三個女孩子面面相覷,想了想,方頤才開口:「好像,是她男朋友帶她去吃了蟹,回來她就有點不對勁了,但是睡覺前還沒有這麼嚴重,也沒發燒。」
「螃蟹嗎?真是的,這樣的身體吃螃蟹,難怪會過敏。」聽著方頤的話,老醫生也蹙起了眉頭,不贊同地搖頭,「你們今晚得好好地守著她,我先去開藥。你們誰跟我去拿葯?」說著,醫生走了出去。
楚行雲正想要跟著邁出門去,卻被丁晚晴拉住了:「你在這裡陪她,如果愛惜醒來看到你,可能會安心一點。我們去拿葯就好,你就放心吧。」說完,丁晚晴就走了出去,方頤和朱曉麗看了楚行雲一眼,也跟著出去了。
「謝謝你們。」愣了愣,楚行雲看著三個女孩,這才說得出一句謝謝。的確,此刻的他只想陪在愛惜的身邊,哪兒也不想去。
他真的感謝她們,如果不是她們打了他的電話,也許愛惜此刻還在無助地掙扎。如果不是她們告訴他愛惜的情況,他還什麼都不知道。
還好,她們找到了他的電話號碼,找到了他。
病房裡安靜了下來,楚行雲獃獃地看著躺在床上一直閉著眼睛不停地喘氣、還沒有恢復意識的愛惜。
她的樣子好虛弱也好蒼白,高燒讓她渾身無力,身上冷得打顫但是額頭卻燙得驚人;過敏的皮膚上到處都是紅色的小點點。她就這麼無助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
楚行雲在愛惜的床邊坐了下來,他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握住了愛惜無力冰冷的手。愛惜的手很小,也很瘦弱,楚行雲覺得自己像是握住了一把骨頭,他怕自己稍微用一點力氣就會把它給捏碎了。他小心翼翼地捧著愛惜的手,感覺著手上傳來的微微顫抖還有冰冷的氣息,淚水再也忍不住,一滴滴掉了下來。
愛惜,你這到底是何苦?你為了他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又到底是為什麼?那個人值得嗎?他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嗎?他知道你為了他做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嗎?
楚行雲在心裡猛地大吼了起來,他再也剋制不住心頭對凌夜聖的痛恨!生平第一次這樣恨一個人,楚行雲卻覺得即使是恨,也還不足以表達他此刻的心情。
看著眼前蒼白的女孩子,想起那個還不知道在做什麼、在想著什麼的渾蛋,他就有一種想要殺人的衝動。
他早就認識凌夜聖,也認識星辰,他從來不否認那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曾讓他看到了人世間最美麗的童話。可是,童話終究是童話,最終還是破滅了。星辰的死帶走了所有的幸福,留下了一個空空如也的凌夜聖。
楚行雲是知道的,星辰喜歡吃螃蟹。那個嬌俏美麗的小公主對食物很少挑剔,但卻也難得喜歡一樣東西,而螃蟹,算得上是她最喜歡的一種食物。
剛才聽到那幾個女孩子說愛惜和凌夜聖去吃螃蟹的時候,楚行雲就明白了,凌夜聖自始至終就不曾真的在乎過愛惜。在他心裡,愛惜不過是一個替身,只是星辰的影子罷了。甚至因為星辰喜歡,那個人連愛惜是否能吃這樣刺激性的食物都不管,就帶她去了。可是愛惜呢,愛惜又為什麼要這麼傻?不能吃,就不要吃啊,為什麼還要這樣傷害自己?難道就因為凌夜聖希望,她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了嗎?
灼熱的淚水一滴滴地掉了下來,落在愛惜的手上。
丁晚晴他們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高燒不退始終昏迷著的少女,深情傷感的男孩,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溫馨得讓人想要落淚。
沒有人想要去打擾他們,誰都不忍心破壞此刻的那種溫馨氛圍。方頤三人躊躇地彼此對視了一眼,站在門口沒有動,而朱曉麗的眼眶紅了,淚水一顆顆地掉了下來。
三個女孩子此刻的心情是一樣的,如果愛惜當時選擇的人是楚行雲,那該有多好……
就在女孩們躊躇著不敢進去的時候,楚行雲抬起頭來,默默地擦掉了臉上的淚水,平靜地站了起來,朝著她們微微點頭示意:「進來吧。葯開好了嗎?」他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般,依然笑得那麼溫和平靜。
「嗯,醫生說他一會兒就過來幫愛惜打針。」三人對視了一眼走了進去,將葯放在桌子上。她們此刻的心情特別壓抑。
「是嗎?這麼多……」楚行雲的目光落到了那一大堆的藥瓶上,大大小小的點滴瓶,竟然一共有四個。他低頭看了看錶,已經凌晨了,那掛完這些藥水估計天都要亮了吧。
「對呀,醫生說今天我們得留下來陪著愛惜。愛惜今晚可能不會醒,我們得幫她看著藥瓶。」丁晚晴點點頭說。
「你們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裡就好。」微微嘆了口氣,楚行雲向丁晚晴她們安撫地笑笑,「你們都是女孩子,一夜不回去不太好。而且愛惜現在既然沒有辦法醒過來,這麼多人留在這裡也沒用,你們還是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幫忙帶點毛巾、換洗衣服還有吃的東西過來給愛惜吧。」楚行雲看著床上的愛惜,知道今天他一定無法離開。不是因為那些藥水,而是他的心已經留在這裡,就算走,如果不能親眼看到愛惜醒過來,他也沒有辦法睡得著。
既然如此,何必讓這幾個女孩子留下來受罪呢。
方頤和朱曉麗面面相覷,她們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彼此,聽著楚行雲的話,一時有點拿不定主意。反倒是丁晚晴一直很冷靜地看著楚行雲,她伸手拉了拉方頤和朱曉麗,使了個眼色,然後朝愛惜努了努嘴。方頤和朱曉麗頓時明白過來,當下齊齊地點頭:「那好吧,我們等愛惜掛上點滴就先回去。明天幫你們買早飯,順便帶洗漱用品過來,今晚就麻煩學長了。」
楚行雲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他的心都在愛惜身上,也實在顧不上其他人。這時老醫生走了進來幫愛惜打針,看著小小的針頭戳進愛惜的手臂,冰涼的液體一點一滴地流入愛惜體內,方頤她們悄悄地離開了,沒有和楚行雲打招呼,因為此時的楚行雲眼裡心裡都只有那沉睡著的女孩。
「楚行雲學長人真的太好了,看他對愛惜的樣子,我都好感動。」走出校醫務室,方頤輕輕地抽泣了一聲,捂住了嘴小聲地哭了起來,「那個凌夜聖實在是太可惡了,把愛惜弄成這樣還不算,出了事居然連個電話都不接,真不知道這樣的人怎麼會被人稱為校園王子的。愛惜也真是的,什麼人不喜歡偏偏喜歡那個渾蛋!」她對凌夜聖真是討厭到了極點,和愛惜一向關係好的她,實在無法忍受看著愛惜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更何況,看著楚行雲那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心裡就更氣凌夜聖了。
「愛情如果有道理可言,那也不是愛情了。不管怎樣這都是愛惜的選擇,現在我們還是想想怎麼讓愛惜好起來吧。」倒是朱曉麗,一個晚上折騰下來,人卻變得理智起來了,她微微嘆了口氣繼續說,「我算是看明白了,愛情這玩意兒還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這次愛惜能夠看得開醒悟過來也就算了,要是看不開,我看,她以後還會遇到很多很多痛苦的事情呢。」
她是親眼看著愛惜怎麼一步步對凌夜聖動心的,看著她為他傷心難過,為他落淚,為他受傷,為了他甚至什麼都不要了,連自己都在改變。可是,結果怎麼樣呢?想到愛惜昏迷不醒的模樣,朱曉麗的心就忍不住酸了起來。
愛情兩個字,真的好辛苦。
丁晚晴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兩個舍友對凌夜聖的評價,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直到回到宿舍,她才鬆了口氣,疲憊地往床上一躺,說:「都睡吧,明天我們去跟楚行雲換班,大家記得早點起來。」是呀,那裡還有一個人,今夜無法入眠。
大家都沉默了,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但是卻一夜無眠。
藥水通過細細的塑料管子一滴滴滑入愛惜的體內,也許是藥物的作用,也許是身體開始適應緩和起來,愛惜臉上不再那麼通紅,額頭上的熱度也開始慢慢地退了下來。楚行雲眼都不眨地坐在愛惜的身邊,細心地觀察著愛惜的一點點變化。
剛開始的時候,愛惜始終閉著眼睛,氣息也是紊亂的,彷彿在強行忍耐著什麼痛苦似的,眉頭皺得緊緊的,痛苦地喘著氣。而現在,兩瓶藥水下去,她的氣息變得平靜起來,漸漸的發出了規律的呼吸聲,就像是平時睡著了一樣。
楚行雲終於慢慢地舒展了眉頭,放下了提在半空中的心,鬆了口氣。
他傾身探了探愛惜的額頭,已經不燙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因為一整夜不變的坐姿和高度的緊張開始疼痛起來,關節又麻又痛,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他勉強站了起來,輕輕地跺了跺腳,但是又不敢大聲,生怕吵到了愛惜。
過一會兒,天空微微地發白了,這時,最後一瓶藥水終於掛完。愛惜身上紅腫的小疙瘩雖然還沒有全部散去,但是醫生說已經沒有大礙,過敏癥狀已經被控制下來,只要接下來繼續掛兩天消炎藥,不吃過敏性的東西就不會有什麼事情。
楚行雲鬆了口氣,在疲憊了一夜之後終於露出了一抹安心的笑容。
就著微弱的晨光,楚行雲靜靜地看著愛惜。愛惜的樣子看起來很平靜,均勻地散發著呼吸聲,寧靜的小臉上有一種淡淡的孤寂和傷感。那種寂寞讓楚行雲的心微微地擰在一起,揪著疼。
他一直在想,如果愛惜醒來會怎麼樣,她會不會終於清醒過來,終於明白誰才是真的對她好?是不是會放棄那個無藥可救的男人,讓自己過得開心一點?
可是想了好久,他卻依然是只能苦笑著搖頭。
他了解愛惜,愛惜是一個執著而又單純的人,一旦認定了就絕對不會放手,哪怕很痛苦哪怕很絕望,但是只要還有一點點希望,她就不會回頭。
愛惜,就是一個完全不懂得給自己留後路的傻孩子,傻得可憐,卻讓人忍不住深深地愛上她。
瞥了一眼安靜地放在愛惜床頭的手機,凌夜聖始終沒有打過一個電話發過一條簡訊,在他的心裡,到底有沒有愛惜的位置?
楚行雲很想知道,但是他卻只是搖了搖頭,苦笑起來。
因為安下心來,原本被刻意壓抑著的疲憊感洶湧襲了上來,楚行雲拉了張凳子坐在愛惜的床邊,終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還好,愛惜沒事了。
他睡著的時候,心裡依然還在牽挂著愛惜的健康。
刺眼的陽光從窗子里射了進來,讓原本睡得正香的人慢慢醒了過來。凌夜聖低咒了一聲,百般不願地睜開眼,這才發現昨晚沒有拉上窗帘。
昨晚,他送愛惜回宿舍之後就去星空協會的瞭望室,觀測了一陣星體才回家。回到家裡,利用家裡的設備繼續觀測了一陣子天空的星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困得睡著了。
凌夜聖揉揉眼睛坐了起來,習慣性地在床上摸了幾下,可是卻沒有摸到自己的手機。
奇怪,手機放哪裡去了?他不是一向把手機當鬧鐘用的嗎?今天怎麼沒有聽見手機的鬧鐘聲音呢?凌夜聖疑惑地想。
他跳下床,掀開被子,依然不見手機的蹤影。凌夜聖有點急了,那個手機並不是他的,而是星辰的遺物。這一年來他始終都帶著那個手機,就算舊了、款式老了也捨不得換。對他來說,手機的價值根本無所謂,重要的是它是星辰留下來的。
找了半天,終於在客廳里找到了,凌夜聖當即鬆了口氣,卻發現手機是關機狀態,而且按了半天開機鍵也沒有反應。凌夜聖皺了皺眉,難怪手機沒有響,原來是沒電了。不過昨天他確實忘了關機,為了安靜地觀測天體,他一向是到了晚上就關機的,但是昨天卻沒有,看來是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拿出充電器開始充電,凌夜聖將手機重新開機。沒多久,他就看見信息台發來的簡訊。原來是關機時有人打電話來了,而且還連著好幾個,都是在凌晨左右。
誰在這麼晚給他打電話?凌夜聖皺了皺,但是隨即想到那看起來有些熟悉的電話號碼是愛惜的。
愛惜怎麼會在那麼晚的時候給他打電話?她不是知道自己晚上都會關機的嗎?而且還是那麼晚了……到底怎麼回事?難道愛惜出事了?
凌夜聖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起來,心裡亂糟糟的有些不安。他也不明白為什麼,一旦想到愛惜會出事就渾身緊張,沒有辦法安靜下來。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將電話反撥回去,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聲音,卻沒有人接聽。
到底怎麼了,愛惜為什麼不接電話?煩躁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凌夜聖忽然發現自己的心變得很奇怪。
什麼時候起,他變得這麼在乎愛惜了呢?什麼時候起,他竟然會因為愛惜異常的行為而感到焦慮不安、心亂如麻了呢?
凌夜聖停住腳步,但是卻不等他開始深思,電話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了聲音,可是,卻不是愛惜的聲音。
「喂。」很好聽的聲音,凌夜聖不否認電話那頭的聲音真的很動聽,是女孩子喜歡的那種磁性的聲音,可是,那聲音不是愛惜的,而是個男生。
到底是誰,一大早拿著愛惜的手機?
「你是誰?」凌夜聖的聲音一剎那變冷。他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腕錶,早上七點十分,這個時候如果沒什麼意外,愛惜還沒有起床,女生宿舍里不可能有男人,更不可能有一個男人拿著愛惜的電話。
可是,現在這是什麼狀況?
凌夜聖冷冷地瞪大了眼睛,那一瞬間恨不得衝到愛惜的寢室去一探究竟。
「凌夜聖?」對方卻沒有意思要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在聽見他的聲音之後淡淡地開口,「你是凌夜聖吧,我是楚行雲。」電話那頭的人終於報上了大名。
原來是楚行雲,難怪他覺得那聲音很耳熟。可是該死的,為什麼是他?愛惜一大早和他在一起?
不舒服的小泡泡冒了起來,凌夜聖皺著眉頭開口:「你為什麼拿著愛惜的手機?愛惜呢?讓她聽電話。」凌夜聖的語氣裡帶著幾分火星,隨時都要燃燒起來。
「愛惜還在睡,沒有辦法聽你的電話。凌夜聖,拜託你,如果你不愛她的話,就放過她吧。你的星辰已經死了,就算你再怎麼渴望也沒有辦法讓星辰活過來。可是愛惜還活著,求求你,不要再害她了。」楚行雲似乎沒有意識到凌夜聖語氣里的怒氣,兀自淡淡地說。但是凌夜聖卻不知道,這看似淡然的話語,楚行雲到底壓抑了多少怒氣和傷感才做到的。
楚行雲趴在愛惜的身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沒過多久卻被手機鈴聲吵醒,他張了張酸澀的眼睛抬起頭來,發現是愛惜的手機在震動。
生怕吵醒愛惜,楚行雲匆忙接了電話,再看了一眼愛惜,發現她仍然睡得很沉,安心下來的楚行雲就拿著電話走出病房,這才接聽起來。
但是一接,才發現竟然是凌夜聖。
那一刻,怒氣、不甘、恨意洶湧而來。楚行雲幾乎衝動得想要狠狠地揍凌夜聖一頓,如果此刻他在他的面前,他想他一定會剋制不住的衝上去。在聽見電話那頭如此漫不經心的話語時,那樣的衝動就更加強烈了。
但是他沒有,他依然理智地告訴自己,電話那頭的人,是愛惜一直牽挂著的人。若他真的傷了他,愛惜會難過的。
而他,又怎麼捨得讓愛惜再痛苦一次?
凌夜聖一個人給予她的痛苦已經夠多了,他又怎麼捨得再傷害她?
苦笑了一下,楚行雲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氣。
可是,凌夜聖就是凌夜聖,不管怎樣都能夠挑起他心裡的怒火。
就像剛才,那人那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讓他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怒火。
他竟然一句都沒有問愛惜怎麼了?他質問自己為什麼會拿著愛惜的電話,卻不知道關心一下愛惜。在他心裡,愛惜到底是什麼?
痛恨之餘楚行雲覺得心酸,那樣的話不經大腦衝口而出,完全沒有在意聽到的人是什麼感覺。他也顧不上凌夜聖的感覺,他此刻只想到躺在病床上那麼可憐的愛惜。
凌夜聖深吸了口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聽明白楚行雲在說什麼。不安的感覺在他心裡泛濫開來。他和楚行雲雖然不算是朋友,但是彼此之間多少也是了解的。楚行雲很少會生氣,他幾乎沒有看見他生氣過,可是剛才,他的語氣是那麼的冷酷那麼的憤怒。他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楚行雲也會這樣的發脾氣。
愛惜出事了!這是凌夜聖反應過來的第一個念頭。心開始狂亂地跳了起來,凌夜聖的手心被冷汗浸濕,在意識到愛惜出事的時候,他的大腦竟然感覺到了一陣空白。
顧不得楚行雲憤怒的口吻,他急切地開口:「愛惜怎麼了?楚行雲,你快告訴我愛惜她到底怎麼了?」完全剋制不住心頭的慌張,凌夜聖的口氣變得慌亂起來。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他的潛意識裡,竟然會這麼在乎愛惜。
「凌夜聖,你根本就不懂得什麼是愛。你的心裡只有星辰,你根本就不知道要顧惜別人的死活。愛惜她對螃蟹過敏,你知道嗎?你做了什麼你知道嗎?你幾乎要了她的命你明白嗎?凌夜聖,你根本就配不上愛惜,根本不值得愛惜對你這麼好!」楚行雲的聲音微微帶著哽咽,衝口而出,完全地發泄起來。一整夜的驚惶失措,都在這一刻開始宣洩。
凌夜聖獃獃地握著手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楚行雲說什麼?愛惜對螃蟹過敏?他幾乎要了她的命?他做了什麼?
對了,昨晚,他拉著她去吃螃蟹,因為星辰喜歡螃蟹,所以他理所當然地以為愛惜應該喜歡螃蟹。
記起來了,他們當時吃了一大盆蟹肉,而大部分都是他喂她吃下去的。因為在看著愛惜吃螃蟹的時候,他似乎看到了星辰快樂的模樣,所以幾乎是毫無顧忌的,一口一口,他軟磨硬泡著愛惜吃下去。
可是為什麼,愛惜什麼都沒有說,還要順從地去吃對她來說那麼危險的東西呢?
凌夜聖的心忽然痛了起來,他想著愛惜昨晚的樣子,他不知道愛惜到底抱著怎樣的心情去吃那些螃蟹,他不知道愛惜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可是想到愛惜那張蒼白的臉,他的心就一陣陣隱隱地疼痛起來,無論如何也無法停止。他再也沒有辦法這樣沉默下去,他急切地開口對電話那頭喊了起來:「她在哪裡?告訴我她在哪裡?」這時,凌夜聖滿腦子想的都是愛惜。他想知道她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現在好不好……
楚行雲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喘著氣。而凌夜聖安靜地聽著電話那頭的喘息,一動也沒有動,屏息地等待著。
「她……現在沒事了,只是還是過敏,醫生說要掛幾天藥水才會好。」說著,楚行雲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後為什麼還是告訴了凌夜聖愛惜的病情,他想,可能是因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愛惜在期待著凌夜聖的出現吧。苦笑一聲,楚行雲繼續說了下去,「她在校醫院,你……」
「你馬上過來吧。」這句話還沒說完,電話就已經被掛斷了,楚行雲獃獃地拿著電話苦笑起來,隨即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回到了病房,將手機放在愛惜的床頭,然後安靜地在愛惜的身邊坐了下來,溫柔地看著愛惜靜靜的睡容。
凌夜聖他一定快來了吧,楚行雲微微嘆息著想,也好,如果看見他在這裡,愛惜一定會比較高興的。
只要她開心就好,再也沒有什麼比愛惜的心情更加重要了,楚行雲想著,眼神有些黯然。
他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如此了,因為他,始終無法讓愛惜的心快樂起來。
傷害愛惜的人是凌夜聖,可是能夠讓愛惜快樂起來的人,也只有凌夜聖。楚行雲的心頭雪亮,對於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以他的心情也比任何人都要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