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樹一樹的花開

[真是人善被豬欺。]

我打開癟癟的錢包時，有種想哭的衝動，而這時，張小年還不知死活的湊上來，「陶小淘，放學去吃油炸蝦丸吧。」

我斜著眼睛狠狠的瞪他，自從上周這傢伙的錢包在公車上被人偷了之後，就開始死皮賴臉的跟著我蹭飯吃，還理直氣壯的說，你站在我旁邊都沒看到小偷，我怎麼會看到。

看著他流著口水想蝦丸的樣子，我真想一腳把他的臉踩成車禍現場。我咬牙切齒道：「張小年你去死吧，我已經被你剝削的身無分文了。」

誰知道這個臉皮厚的傢伙，笑的一臉諂媚：「你不知道我多想死啊，曾用薯片割過脈，用豆腐撞過頭，用降落傘跳過樓，用麵條上過吊，可都沒有死成，所以，你就行行好，請我吃頓飯，撐死我算了。」

我閉口不再理他，張小年這廝是三個月前轉過來的，據說當時在我們學校造成了不小的轟動，因為這廝長了一張跟漫畫里美少年有一拼的臉。有女生曾眼冒紅心的說，張小年就像一個天使，風吹過時，背後會呼啦啦的長出白色的翅膀。

我當時就酸的不行，這人估計是一文學女青年，天使？白翅膀？還沉浸在童話里不可自拔吧。我看張小年那廝整個一魔鬼。

那麼多漂亮MM爭先恐後的想請他吃東西，為什麼他偏偏挑上我這個對請他吃飯沒一點進取心的善良小老百姓。真是人善被豬欺。[我好喜歡他呢。]

後來，張小年這廝實在從我錢包翻不出錢了，就雄赳赳氣昂昂的說，為了補償你這段時間的損失，走，我請你吃大餐。

當張小年把我帶到市裡最好的西餐廳門口時，我的眼珠子差點沒掉地上，我使勁掐著張小年的胳膊，孩子吧，你別吃完飯就把我扔這裡做抵押。

張小年轉身上下打量我，笑的一臉鄙視，就你這小身板，恐怕連一個牛排都抵押不上。

我防備的盯著他，反正我不去，你肯定會坑我。

張小年回頭看我了半天，特認真的問，你不去嗎？你真的確定你不去嗎？

我大義凜然的點了點頭，寧可少吃一頓飯，也不能朝陷阱里跳啊。

張小年嘆了口氣，哎，陶小淘，你肯定會後悔的。

他拉著我走到旁邊銀行的取款機前，把卡插進去，輸入密碼，轉身給我看屏幕，然後，我就睜圓了眼趴屏幕上仔細看，恨不得把屏幕看個洞出來。

張小年，你老實招了吧，你是不是偷你爸媽的卡！！！

切，你就那點出息了。

那到底你哪裡來的錢？

張小年突然沉默，掛上MP3的耳塞不再理我。這廝有個毛病，就是不想說話的時候從來都是掛上耳塞，拽的二五八萬似的。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取回卡時，我竟然看到他眼神有一瞬間的黯淡。

我閉嘴便不再吭聲，隨著他慢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這時，林飛揚騎著單車從我們眼前掠過，熟悉的白襯衫和淡藍色的單車，那麼美好，我轉頭看張小年，他依舊面無表情的走著。

看著他耳邊銀白色的耳塞，我低下頭開始講，怎麼會有林飛揚那樣純白乾凈的男孩誒，我好喜歡他呢。

夏日的黃昏，種滿梧桐的街道，男孩和女孩並肩走，他們的頭髮被風吹的蕩漾起來，像飛舞的黑色蝴蝶，美麗至極。我好喜歡他呢，女孩如是說。[就當是你同意了。]

第二天，我聽到張小年在樓下撕心裂肺的喊著我的名字時，恨不得拿拖鞋砸死他。

我嘴裡咬著一個麵包，手裡抓著一個麵包從樓上跑下來，把手裡的麵包塞給張小年。

不知道為什麼，這傢伙每天起的特早，不吃早餐就跑過來叫我，看到我吃早餐時又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看在他把別的女生送給他的巧克力給我吃的份兒上，我就很善良的每天早上多帶一個麵包給他。

他邊咬麵包面說，喂，我下午有籃球比賽。

恩。我含糊的答應著，心想給你加油的女生那是前赴後繼的，你不會是讓我穿個小弔帶拿幾個氣球站在那裡揮舞吧。

對手是學長林飛揚誒。

麵包在我嘴裡塞的使我看起來像豬頭，但我硬是堅強的直著脖子問，啊啊啊，你說的真的嗎？

張小年點了點頭，掛上耳塞不再理我。

恩，張小年，我們這麼鐵哥們，我去給林飛揚加油，你肯定不會怪我，哈哈。我邊咬麵包邊說。轉頭看他掛著銀白色耳塞的側臉，嘿嘿，就當是你同意了。[那就送三個麵包吧。]

那場比賽，以一球之差，張小年輸給了林飛揚，我站在球場上替林飛揚歡呼時，看到張小年迅速退場。

那天放學，張小年沒有等我。我背著包邊走邊想，張小年真是小氣鬼。啊，或者他不是因為我給誰加油生氣呢，也許他只是輸了球沒臉見我而已。想到這裡，我又眉開眼笑的咬著雪糕。

走到衚衕口時，看到張小年站在那裡，夕陽昏黃的光暈灑在他身上，他背著包靠在電線杆上，削瘦的身影。我忽然想起以前有女孩子說張小年就像一個天使，風吹過時，背後會呼啦啦的長出白色的翅膀。那一刻，我竟然真以為，張小年是一個帶著憂傷降落在人間的天使。

張小年轉過頭看我，碎碎的頭髮投影在眼睛上，使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他說，喂，陶小淘，你怎麼現在才回來，跟烏龜似的。

瞧瞧，這人，沒一點情趣，我正想誇他幾句，他就這麼煞風景。

你幹嗎不等我？我翻白眼問他。

我不是覺得輸的很沒面子嗎！張小年假裝挫敗的咧咧嘴。

哈，果然被我猜中了。沒關係，我們是好哥們，我不會嫌棄你的。我跑上去拍著他的肩哈哈大笑，這孩子多善良啊，都不計較我給林飛揚加油。恩，我決定了，明天給他帶兩個麵包吃。

陶小淘，這周是我的生日啊。

啊？

你要送什麼禮物給我？

我們這麼鐵的關係還需要送禮物嗎？！哈哈。我傻笑道。

切。張小年一臉鄙視的看著我。

那就送三個麵包吧。[你的世界但願都好。]

林飛揚出現在我們班門口叫我名字時，我呆住了，立刻P顛P顛跑過去。

有陽光籠罩在他臉上，他俯下頭，你就是廣播站站長陶小淘嗎？

我點了點頭。然後他遞了一張紙給我，我看到他的手指潔白修長，他淡淡的說，不久我們就要畢業了，我想點首歌給一個朋友，學妹，麻煩你了。

我接過那個白色的紙條，看到上面剛勁的字，寫著一個女孩的名字，一個歌名。還有一句話：不管以後相隔的多遠，我都會記得你，記得我們當初在一起的所有美好時光。

那天中午，廣播里不停的播放江美琪的歌《那年的情書》。我念著那個女孩的名字，念著那句話，就覺得有淡淡的憂傷浮過。

江美琪在唱，你的世界但願都好，當我想起你的微笑……。林飛揚學長，這首歌，也算是我送給你的，雖然你一直都不知道，我在日記本上曾無數次寫下你的名字。

雖然你只是為了給別人送歌才來找我，但依舊讓我開心了好半天。因為，我從來沒期盼過能和你說話。即使是簡單的「你好」。

那天放學，張小年格外的沉默，我想到林飛揚學長要畢業的事情，也就覺得悶悶的。

轉頭看張小年，依舊掛著銀白色的耳塞聽歌，我又開始對著他說話，張小年，其實我挺羨慕學長喜歡的那個女孩的，她多幸運，竟然被那樣美好的男孩喜歡。學長就要畢業了，我覺得我好捨不得他。雖然每天只是遠遠的看著，但這樣就覺得很滿足。但如果他畢業了，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我會覺得空蕩蕩的。

就這樣絮絮叨叨的說著，快到我家時，張小年忽然摘下耳塞，微笑道，陶小淘，我想蝦丸了。

好咧好咧，那我們去買吧。

那天我看著張小年吃了十串蝦丸。張小年，難道你是豬嗎，以後又不是吃不成了。我掂起腳敲他的腦袋，他只是傻笑。

臨走前，他又轉過身，陶小淘，一定要記得送我生日禮物哦，不然不請你吃KFC。

我朝他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安啦，知道啦，你這個小氣鬼。[我和張小年是好朋友嘛。]

張小年生日那天，我和他坐在KFC二樓的兒童區。旁邊也有個小孩過生日，他爸爸媽媽給他點生日蠟燭，周圍的人都善意的給他唱生日歌，唱歌的時候我看到張小年轉過身偷偷的抹眼淚。

也就是那天，我終於知道張小年的銀行卡上會有那麼多錢了，爸爸媽媽都不在身邊，在相隔遙遠的城市開公司。張小年和奶奶住在一起，祖孫倆相依為命。

張小年轉過頭看窗外，頭髮遮住眼睛，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眼睛里有淚水充盈。我心疼以前那個陽光帶著點痞痞的張小年，他承受了多少寂寞和孤單呢。

我從包包里拿出一個小熊香袋，喂，豬頭，你要開心點。喏，生日禮物，這可是姑娘我親手繡的哦。

他接過小熊香袋，翻來覆去的捏。

喂，你捏什麼啊。

嘿嘿，我在想裡面會不會有張寫「我喜歡你」的字條。

美的你。

誒，這個傻熊是什麼東西？

你想死嗎？！那明明是最聰明的熊，是一隻香袋啦，也可以當作護身符。

從KFC出來時，張小年說，要不要去我家？奶奶看到有朋友跟我一起過生日一定會很高興的。我點頭同意。

張小年的奶奶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她做在輪椅上，笑的一臉慈祥，她說，乖囡囡，謝謝你給小年過生日。

我拉著張奶奶的手，沒什麼啦，我和張小年是好朋友嘛。

送我回去時，已是華燈初上。走在昏黃的街燈下，張小年又掛著耳塞聽MP3。

走到家門口時，他才摘下耳塞，喂，陶小淘，我們真的，只能是好朋友嗎？

他定定的看著我，我轉過眼睛，點了點頭。然後我看到他轉身離開，身影在路燈下顯得寂寞憂傷。

張小年，對不起，我傷害你了對不對。你的心意，我怎會不明了，只是，有人先駐紮了我心裡。雖然他一直陌生，但仍掀起了我心裡的波浪。即使後來，他離開了，你也要給我時間去撫平他留下的痕迹。[那，一路順風啊。]

有些事情終是出乎我們意料的，不然，到最後，我們都不會哭的像個小孩。

張小年生日過後，依舊淡淡的接送我上學，但是，有些事情在悄悄的變化著。我們都不再開玩笑，只是淡淡的走著，張小年聽MP3，我在旁邊絮絮叨叨一些瑣事。偶爾，會唱歌。只是，無人聆聽。

很快，高考就過去了，我看到林飛揚的爸爸媽媽來接他，幫他提行李，看著都善良美好，怪不得會有林飛揚那樣優秀的兒子。我在學校門口看著他，他坐上車時回頭看了一眼，擺了擺手。我不知道，他那一個擺手，是對我，還是對他生活了三年的高中。

但之後期末考試的忙碌讓我不再有閑暇的時間想起這些，只是在夢裡，總會有一個穿白襯衫的少年，在安靜的擺手。那個少年的臉，越來越淡。

期末考試完，我像一個終於停歇的鐘錶。舒了一口氣。

和張小年一起回家時，覺得格外的輕鬆。在快到衚衕口時，張小年停在那裡，摘下耳塞，淡淡的說，陶小淘，昨天，我奶奶去世了。

就像一場電影，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聲音，無息無聲，而我的耳邊，不停的重複著那句，陶小淘，昨天，我奶奶去世了。

然後，我的眼淚就那樣硬生生的砸在地上了。前段時間，那個慈祥的老人，還拉著我的手說，囡囡啊，小年爸媽忙生意，從小到大都不管他。小年從小沒有朋友。你以後一定要經常找我們小年玩啊。

陶小淘，我爸媽回來料理奶奶的事情，順便……會接我走。

恩，那，一路順風啊。

張小年轉身走。我躲在門后偷看他的背影，他一定不知道，每次，我看他的背影，就會覺得好多好多的憂傷。

張小年，以後的日子裡，請你一定要快樂啊。[我會難過好多年。]

我不想會這麼快，第二天，我去找張小年時，門上的那把大鎖讓我愣住在那裡，心上彷彿被挖空了一片，空蕩蕩的，風從中間穿過，會冷冰冰的疼。

原來，有些離開，是可以這樣悄聲無息的，但卻可以蔓延到你的心底，至所有的血液和骨髓，讓你緩慢的疼痛。

我漫無目的的走回家，取門口信箱里的報紙時，一封潔白的信順著報紙邊沿掉下來。我撿起。陶小淘：

其實那天下午我只是掛上了耳塞，忘了開MP3，但是卻沒想到會聽到你說你喜歡林飛揚。你不會注意，你說喜歡林飛揚的時候，我那微皺的眉頭，可是我卻還得不動聲色，假裝沒聽見。

以後的那些日子，我都是故意掛上耳塞的，我從來沒有開過MP3，你看，我多壞。

我只是想知道，有一天，是否，你會對我說，張小年誒，其實我發現我好喜歡你呢。

可是，我終究沒有等到那一天。如今，我們已是天涯陌路。但是，陶小淘，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因為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

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

張小年看著潔白的紙，我的眼睛慢慢的變模糊，張小年，我曾跟你講，我怕林飛揚走後，我的心空蕩蕩。可是，他走的時候我只是難過了一小會，而你走了，我想我會難過好多年。

曾有人說，青春是一樹一樹的花開。那，張小年你就是我生命里最大的那棵花樹，開的花會讓我的整個青春年華都充滿濃郁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