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們和我的獨舞

晚會已經快結束了，會場里有學生在蠢蠢欲動，甚至有幾個已經溜到門口，眼看老師守衛森嚴，毫無逃出生天的希望，只好夾著尾巴逃了回來。學校深知此類晚會，同學們大多難以堅持到最後，一般在後半場人就開始迅速減少，最後潰不成軍。這次早有防範。乾脆派出全校的精壯彪悍的體育老師，把守出口，圍追堵劫。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校慶晚會如果給學生們溜走的話，學校會很沒有面子。

鄭穎風耷拉著腦袋坐在座位上。屁股也懶得挪動一下，自從參加了「划大船」以後他大受打擊，眼前一片灰暗，精神萎靡不振。

「人生的屈辱啊！」他哀嘆著自己沒有先見之明，用手敲著自己的腦袋：「早知道就跟小羽羽商量，他玩籃球耍帥，我伴唱耍性格，帥哥二人組，不迷死一萬，也先暈倒他五千。」

「別敲了，本來ＩＱ就不高，再敲就痴獃了。」陸羽的聲音飄過來依舊是冷冷的，也許只有鄭穎風能敏銳的聽出他語氣中隱含的笑意和關懷。鄭穎風抓住陸羽就開始訴苦。

「你你你你你，你太無恥啦，沒有兄弟情誼！」

「哦？」

「你你你你你，應該讓我和你一起表演！」

「哦！」

「你你你你你，至少應該替我出個主意，救我一下。」

「哦。」

「哦你個鬼！」鄭穎風快要抓狂了，惡狠狠的看著陸羽，眼睛里茲茲的冒著火花。

「這個嘛，我也再三考慮過，我也很想和你一起表演。」陸羽看著鄭穎風非常誠懇的說：「不過……」陸羽故做為難的皺眉，看了看鄭穎風，欲言又止，引他來發問。

「不過什麼？」鄭穎風不知是計，果然急急追問。

「不過……唉！你自己也知道你走調走的跟馬拉松一樣，一首歌唱下來，沒有一句你能唱準的，我能忍，那觀眾能忍嗎？說來說起我還是為你好！」陸羽忍住笑情深意重的表白。

「你小子變著花樣損我，我掐死你我！」反應過來鄭穎風面目猙獰的撲向陸羽。

就在這時，會場的燈光驟然全部暗下來，大家一陣驚呼，舞台的四周有藍色和綠色的散燈亮起，在舞台上形成詭麗的圖景，搖曳的碧草，幽幽晃動水波，先有歌聲響起，飄渺輕靈，大家幾乎全被震住，驚呼聲平息，周圍變的非常安靜。

「我們在大聲高喊時沒有聲音

我們在相互凝視時不用眼睛

我們在默默憂傷時流不出淚水

我們在走過後看不清來時腳印

我們在城市密林害怕迷失自己

我們在高牆后築著理想城壁

我們朝相反方向走向預想目的

在叛逃中叛逃中度過成長光陰

在成長的叛逃中向一切發出疑問

（為什麼）

這個世界在喧鬧中總透著落寂

人們試探著將心靠近又分離

我們將稚氣臉龐寫滿了疑惑

執著尋找一個人來聽我們訴說

（為什麼）

這個世界在歡笑后總藏著傷痛

人們茫然的奔逃著流離失所

我們用追尋來向世界宣告疑惑

終於還是找不到人來聽我們訴說

空靈的聲音，彷彿從最遙遠的天國傳來，有暗暗地淡漠地的倦意，卻乾淨的近乎透明。而漸漸可以看見一女子，妖嬈，婀娜的身影，像一朵水底寂寞得忍不住顫抖的水仙，獨自在水光瀲灧中曼舞，她的臉已經淹沒在水光里，可是每一個人好象都看見她的表情，知道她在說什麼，卻又什麼也看不見，光影晃動，水波搖擺，水一樣的歌聲從她的胸腔里溢出，無法阻止的流淌。所有的人已經浸沒在這水中，慢慢潮濕，有人微笑，有人從指縫間流出眼淚。

「這是什麼歌？」四周有人彼此詢問。

鄭穎風忽然變地很安靜，他看著台上的陸曼兒。（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他甚至未曾看清楚她的臉，他只是對這個陌生的女孩，有了難以言喻的微妙感覺。）

陸羽臉上仍是萬年冰寒，心臟卻有一種即將被撞破，隱隱的痛。即使她面目模糊，他亦認得是她。

當然是她！這是陸曼兒的獨舞，這首歌是《我們》。

晚會結束后，大家逐漸散去，依然可以聽到很多人在議論最後那個節目，那一首神秘哀傷的《我們》。奇怪的是最後一個節目沒有報幕，沒有說表演者是誰，甚至是大家都很難看清楚那個跳舞的女孩神秘的臉。

鄭穎風和陸羽裹著毛衣走在華燈初綻的街頭，晚風起了，添了些許寒意。陸羽突然跳起來，趴到鄭穎風的背上。

「背我吧，你很久沒有背過我了。」陸羽一臉孩子氣。

鄭穎風滿眼驚動，臉上的溫柔無法抑制，以前那個天真快樂的陸羽，已經消失很久，變得冷漠寡言，甚至暴戾。

他們之間的遊戲，兩個孩子互相背著搖搖擺擺在空曠的街上跑，只為了讓彼此的影子重合。已經多年沒有玩過。

「我以為你忘記了。」鄭穎風聲音微微哽咽。

「沒有，你們一直都在。」陸羽笑。

「準備，人力飛車開動啦！」鄭穎風背著陸羽從落葉上踩過，發出沙沙的聲音。

聽見兩個人一起尖叫：「我們的影子還是在一起！」

「我只是希望證明：我們都還沒來得及變，我們還是我們。」陸羽率真的笑，彎下腰：「現在換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