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條厚厚暖暖的大毛巾飛出,準確無誤地蓋住她濕淋淋的腦袋。
「進來!」
她勝他一回合!不管接下來他是不是要把她從房間門扔出去,他肯讓步就是好事,不枉她出苦肉計,呼,房間里好暖。
看了她一眼,他打開房門走出去,「跟我走。」
她可憐巴巴地看向他。
他皺眉,「不是要趕你走,緊張什麼?」
她想了想,沒動彈,他不耐煩地過來,按住她後頸推著走,這種動作引起了她極大不滿,但想到這樣只要他跑,她一定抓得到他,她就沒異議了。
她被押到一扇門前,他打開門進去,裡面一片漆黑。
不會是那個什麼……黑水地牢吧……
突然間燈火通明,眼前所見嚇了她一跳。
這房間出乎意料的大,天花板估計有七八米高,最讓她吃驚的是,這似乎是一間浴室。
高高低低的蓮蓬頭環繞著大理石柱,彩色玻璃隔出一個個獨立間,中央白色石柱,天花板上有胖乎乎的小天使,這是一個公主級的浴室。
這個大浴室是幹什麼用的呢?房間里有浴室,或許有錢人家就喜歡這麼浪費。
「水是熱的,你去泡一下,一會我叫人送你回房間,別再來了。」
他就不會說得甜蜜迷人一點?還是要趕她走,不過她今晚纏定他了。
鎖上門脫掉衣服跳進池中之後她才想起,她沒有替換的乾衣物。
那就濕的吧,她不管了。
唉,熱水真好,剛才徹骨的寒冷恍若隔世一般,她已經麻木的肌膚又一寸寸地蘇醒了。
事先聲明,他可不是偷窺狂。因為只有在這一刻,他才不用裝成一副對她始亂終棄的樣子。
真的好想她哦,她不知道他能看見她吧?
她脫掉衣服后真可愛……雖然她只有肩部以上露在水外,不過他很滿足了,如果抱抱她會更滿足,如果再……他拽了一下頭髮,你在想什麼?!放棄奢望吧。
閃動著紅心的瞳子暗了下來。
他是故意的,一切都是他故意的。因為他要保護她,就一定得讓她從他身邊離開。
他不能見她,他真的怕自己會失去理智,把一切都告訴她,那樣他就前功盡棄了。
呸,他衰死了,這輩子頭一次屈服於別人的威脅。他皺著眉頭把粉紅色的液體灌下去,他不該放她進來的,離開她就是為了讓她遠離危險,但是現在他——
為了保護她,他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只要她平安就好。
但是,若是答應他們讓他找個不愛的女孩在他27歲結婚,免談!離開她之後他還會怕什麼要挾?!
水竟然不會涼,夏溫藍迷迷糊糊地想,唉,怎樣才能從他的嘴裡撬出東西呢?
門聲響起,她警覺地回頭,發現門再次合上,門邊石桌上多了一疊白色的東西。
恨恨地瞪了門一眼,她跳出去拿過那疊東西。發現是一套類似病號服或囚服的東西,她怔忡地套上那柔軟的純白色。
哼,想讓她就這麼乖乖離開是不可能的,但她用什麼辦法敲開他的門呢?
說不定可以……她咬著食指第二指節。
有著長長的濕潤的栗色頭髮的白衣少女飛起玉足,「咣」地踹開了房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了進去,搜出神情愕然的黑衣少年,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
「你……」完啦!他怎麼演下去?誰知她怎麼突然恢復女裝闖進來了?
「我什麼我!我就是你的女朋友,我叫夏溫藍!我這輩子都不想女扮男裝了。」她對利爪中的小雞大吼,早知道那門那麼脆弱她才不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呢。
看他又是一副死樣子!她把他摔進大床里,狠狠地跳上去,「你多說兩句話會死啊!看見我是女生你『啊』一聲的面子都不給我,你到底有沒有人性啊?」她重重給了他小腹一拳。
他終於明白「妖精」的含義了,她不像天使,也不是仙女。她適才蒼白的小臉在熱水的洗熨下蒸騰出淡淡的粉色,半乾的長發使她的怒色多少染上了几絲清冷如冰的色彩。
她的眼瞳炯亮,她的身體柔軟濕熱,她的長發有幾綹溜進他襟內,涼涼地滑上他胸膛。天然的馨香攪亂了他的心神。
怎麼辦?他難以對她再裝下去。
「好,你不說,我說。」她深吸一口氣,「我喜歡你,從來沒改變過,你呢,從來都是含糊其辭,我不相信你剛才說的那些,就算你有什麼難言的苦衷,這裡就我們兩個,你為什麼不可以告訴我?」
垂眸不與她對視,「我說過我不是什麼卧底,我怎樣都與你無關。」他擠出一句更沒人性的話。
「不關我的事?」她語氣明顯沉了下去,飄忽得像幽潭上的水霧,「不,一定有什麼原因。」她好像又有了勇氣,「如果你真的厭倦了我早叫我滾開了,更不會放我進屋。」
「那你就滾開。」閉眼吐出最絕情的話。
她愣愣地咬著唇,「好吧。」她突然什麼努力都不願做了,心痛難當,她抬眼,眼中是顫抖的微笑。
「看來我真的要離開了。」她實際上是對自己說的,「也許開始幾個月會不太習慣,但我會努力忘記你,忘記那個真正的你,那個喜歡穿淺色,煙酒不沾,任性妄為,被學長學姐們以欺負為名寵愛著,有同性的傾向,喜歡用強生嬰兒爽身粉的……男生。」
「你為什麼要掩飾真正的你呢?我覺得那會很累,你可別打斷我啊,我第一次失戀應該好好紀念一下,我要買一桶草莓冰淇淋,烤化了扣在你腦袋上。」
不要這樣浪費嘛……他幾乎想脫口說出這句話。
「我要把Yuyin那首TokyoSubway聽上30天!它太符合我的心情了!我還要把現在的頭髮全剪了!」
不要啊……他早就想摸摸看了,她怎麼能剝奪他一償夙願的心愿……唉,還是算了吧。
「你……」她突然覺得有潮熱的氣息無法抑制地衝上鼻子,眼淚爭先恐後地湧出,一切模糊得支離破碎,「我好白痴……一直都是……一廂情願的……」好像相信傷心會隨淚水而流走似的,她即便想停也停不住。
他腦中一片空白,她在……哭,除了6歲那次,他還沒見她哭過。她傷心時會自嘲或者扁人,可從沒這麼脆弱無助……偏偏又那麼美。
她像赤足小妖精一樣地跪坐在雪白的大床上,小妖精用纖細的小手抹著眼淚,她白色的衣服有點大,一邊的領口因抬臂的動作而掉下一點,棉布的線條勾出秀色可餐的潔白肩頸,而細白的足踝擁有同樣柔和的線條,彷彿不盈一握。
小妖精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他覺得哭泣的小妖精很美,可他還是希望她不要再傷心了。恍惚中,他想要在她張開翅膀飛走前抓住她,想要安慰她,安慰的方式他只想得到一種。
傾身過去,他頰側的髮絲擦過涼涼的空氣微微向後飄起,她的甜香讓他醺然欲醉——事實上他可能真醉了,她唇間甜美迷幻的氣息更加深了他的醉意。
他怎麼……還有淡淡的酒氣……她好吃驚地睜大眼。
「不要哭。」他喃喃地在她耳邊重複,「不要哭了。」
為什麼他……她沒機會再想下去,因為身體已背叛了大腦,行動支配了思考。
他的冷酷消失得無影無蹤,只餘下更濃烈的溫柔以及壓抑太久的熱情。
身後什麼時候變成了柔軟的大床,她不知道,上衣第一顆扣子是什麼時候被解開的,她也迷迷糊糊的……
這是一個奇妙的夜呢。
輕輕地順好熟睡少女散落在枕上的長發,試探地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個淺吻。
唉,他完全錯了。本以為他真的可以強迫自己放棄她的,可是他得承認他的意志實在太薄弱了。
窗帘一陣輕響,他悠閑地抬起頭。
一條長長的黑影摸進卧室,剛要解腰間鋼索,卻愣住了。
須臾,黑影「嗖」的一下竄到床前,葉可淇的甜笑不變,伸指提醒來人收聲。
一隻拳頭狠狠地飛去,卻在葉可淇的鼻尖上空凝住不動,空氣中只剩「咯吱咯吱」咬牙的聲音,葉可淇用根指頭把礙眼的鐵拳推了回去。
黑影迸出聲:「你這死小子——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把她吃得一根骨頭也不剩!我跟你少說有五六年交情了,你居然這麼干?!我錯看你了。」
被指責的人笑得很開心,「兩廂情願耶!你管不著,丁丁。」
黑影憤怒地揮舞著雙拳,眼珠突然轉了轉,嘴角綻開冷冷的笑,眼睛發綠光,「你小子敢做就要敢當,我倒不會逼你負責,我只會告訴她你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女生,想必她知道自己被耍之後,笑得一定比你還甜。」哭吧,求我吧,哇哈哈哈!
葉可淇要是省油的燈,夏溫藍都能變成淑女鄒盈風,「是呀,尤其當她知道連親手足也把她賣了的話,恐怕會更溫柔。」誰怕誰啊。
黑影的臉在半明半暗間陰森恐怖,夏暖碧額上有青筋在跳動。
他的乖學弟還嫌不夠,火上澆油地握起熟睡女孩的手背,用舌在上面畫圈,一邊他挑釁似的眨眼睛。
夏暖碧投鼠忌器,恨不得給這個佔盡妹妹便宜的混小子一頓老拳卻又怕吵醒妹妹,氣得五髒髮黑。
「不玩了。」惡貫滿盈的壞蛋小心放好女孩的手臂,「你半夜造訪總該有點正事吧。」
正事個鬼,眼前的正事就是殺了你!心裡窩火的夏暖碧解下鋼索,「我妹妹闖進風盟我怎麼放心得下,誰知道你那個……什麼盟主會不會派人偷襲她。」瞪了一眼,「反倒是我本以為沒威脅的你卻……瓔說我妹在你這,我一開始還不信呢。」臭小子,這筆賬我記下了。
「瓔怎麼會知道?」黑色水瞳眯起,「TND!怪不得酒里有藥味,你要算賬找瓔去,我可是很無辜地著了他的道。」
「我說你哥怎麼一臉奸笑……他給我等著……」重新接好鋼索,殺氣騰騰,「你說過要離開我妹妹不讓她受牽連的,現在這亂攤子,你自己收拾吧。」笑得幸災樂禍。
躍上露台,他又回頭,「好好解決你們那個盟主,你的死活我不管,我妹妹可不能少一根汗毛。」話剛完,人已消失。
「噢。」可憐巴巴地答應,真是個亂攤子。
溫暖的陽光在睫毛間跳躍,夏溫藍睜開眼就看見窗外藍色的天,真是一個讓人開心的早晨呀。
伸個懶腰,怎麼渾身又酸又疼?
天哪!這裡是……
瞥見一旁洗好烘乾的衣服,她伸手猶豫地拿過,一張紙筆飄落。
美麗的睡公主:
出房間找到電梯,按有刀叉圖案的鍵讓它帶你去餐廳吧,等你哦。
你欠一個早安吻的青蛙王子留
放下紙條,她告訴自己冷靜。
不要再受騙了!一切都是假的。
她套上衣服跳下床,反正自己是女生的秘密已經不是秘密了,索性連頭髮也不掖掖藏藏了。
受玩弄的怒火燒得她失去仔細思考的能力,她沒想過他可能真的要對她坦誠,她現在想的只是——復仇!
黑色鑲銀裝飾的廳中,有八道目光,還有——惟一的一抹純白。
舉起叉子打招呼,換回白衣的復仇對象葉可淇展露晶晶亮的笑靨,可在夏溫藍的眼中不過是有目的的虛偽親熱罷了。
冷冷嗤笑,她掃視長桌旁另三個人,朝窗坐的是葉可淇和鄒盈風,後者依舊牛仔味裝扮,頭髮自然垂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背窗坐著一男一女,男的是葉瓔,穿一身純黑盡顯性感身材的上衣,長發編成華麗的法式髮辮,用黑色細絲帶打著蝴蝶結。
那女子她卻沒見過,從外表看應該比她大,剪著利落的過耳短髮,黑瞳清亮,眉目如畫,美艷如冬日陽光,雖明艷照人,卻也冰冷遙遠,她也一身黑衣。有人進來她也只是淡掃一眼,她是什麼人?
但夏溫藍沒興趣細想,徑直走到葉可淇身邊,清脆結實地扇了他一耳光。
所有呼吸凝窒,連短髮女子都抬起頭。
緩緩收回刺痛的手,她的心竟得到了一絲快感,原來打人是很爽的。黑髮無助地覆頰,躍動的絲絲光澤靜止於凌亂中,髮絲縫隙間透出不自然的粉色,就算恨著他,還是暫時迷離在他的美麗中,他連被打都可以這麼美……這樣的禍水為什麼要出生?!
葉可淇沒有立刻驚愕地望著她,而是維持原樣十秒鐘,然後,他伸指拂開發絲,微笑地望著她,「有你喜歡的熱紅茶哦,涼了就不好喝。」
無視所有人的驚異,他把她按進一旁的椅子,一臉若無其事地繼續拿起牛奶杯。
「小淇你會不會死掉啊?」鄒盈風探出腦袋。
「去去去,你少沒事閑得問這些,最近一看見你我就傷腦筋。」一刀下去,牛排被分屍。
「我還不是?」鄒盈風恨恨的,「都怪風矢!」
還在發獃的夏溫藍聽到鄒盈風直呼年紀是她兩倍的風盟盟主名號,疑惑地抬頭。
「你叫什麼名字?」
一直沉默的短髮女子突然向她發問。
「夏溫藍。」她對自己的名字沒什麼好感,但因為是爺爺取的她只好這樣,「你呢?」
「花時雨,髮型師。『剪刀手帝國』是我手下的店。」她出人意料的坦白,這些人好像突然忘了葉可淇挨巴掌的事了,這個花時雨竟然對她和顏悅色。
等等!剪刀手帝國?!那個國際知名髮型設計王國?
正在驚疑,一隻手不客氣地攬過她肩,「你在生氣嗎?」
「別碰我。」
「我偏要。」葉可淇變本加厲地把她整個人抓進懷,可惡,她連再打他一耳光的機會都沒了。
「喂喂你們注意影響,我還在吃東西。」葉瓔一臉指責,貴公子氣質蕩然無存。
「看你這樣,改天我介紹一個給你……對了,你覺得我們系那個中韓混血泡菜妹怎麼樣?」
「啊——小淇你找死啊,小憫是人家的,還有你,瓔,不許打小憫的主意,聽見沒?!」鄒盈風像個瘋丫頭似的雙手亂舞。
「你這個女同志還好意思說……」
突然間一切聲音突兀地停止,四個人都失去了表情,空氣也變得壓抑。
怎麼回事?夏溫藍憑生物本能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