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我和何雨有驚無險地攜手晉級了海化的五強。即將與同樣晉級五強的另外三位選手李艾雯,小D,小E一起爭奪最後晉級全國總決賽的入場券。現在的海化賽區的比賽,被外界評論說是一個強者中強者的較量,是評委口中的那個他們有生以來評點過的比賽中整體素質最高的比賽。他們說的聽起來好像誇張了一點兒,但也不是誇張得太離譜。進入五強的幾個人確實夠專業,都是長個對得起觀眾的臉一開口就聽出來是絕對的實力派。李艾雯唱功稍弱了點兒,但是她會跳舞,人家走的是勁歌熱舞的性感路線,特符合大眾品位,一直是觀眾票選最高,遙遙領先。我和何雨的票選情況十進七的時候她三我四,七進五的時候我三她四。走可愛路線的小D一直處於第二,另外一個歌路大氣硬朗的選手小E一直墊底兒。
我和何雨平時還是和沒事兒人兒似的,但是心裡都隱隱地知道下面的這場仗不好打。我們心裡也更清楚,無論地方比賽出過多大的風頭不進入全國總決賽都白扯淡。娛樂快餐的時代你製造的那點兒轟動也好效應也好很快就會被人像扔垃圾一樣從大腦中刪除,取而代之的會是全國總決賽的各個選手製造的新的轟動新的效應。
我們心裡知道,這個舞台展現出了太多的人性的形形色色,在這個舞台上說出諸如"那些帶著音樂夢想的女孩子"這樣燦爛的話不免會讓人忍不住掉一地雞皮疙瘩,然而,我們卻也不可否認,在這個人為造惡的舞台上是存在著顛覆傳統的真誠和溫情的。經歷了這麼長時間的比賽,我和何雨一直沒有把夢想掛在嘴巴上。我們只是在舞台上盡我們所能地唱好我們的歌兒,我們帶著對那些給我們用簡訊投票的素不相識的人支持。我發自內心地感謝那些人,因為他們每投出一票他們的手機的收費單上都會多一筆消費,那些錢可能是他們在筆記本電腦前面敲打一天敲打出來的,那些錢可能是他們在車間裡面掄了一整天的鎚子掄出來的,那些錢可能是只有消費能力的大學生們的父母們給他們的零用錢。對不起誰也不能對不起人民幣不是?所以我們感覺到我們要在這個舞台上堅持下去,不僅僅是因為我們的夢想,更是因為我們肩上的責任。這些在外人看起來好像是很複雜的情緒,可是對於我們來說,是簡簡單單的,簡簡單單的感謝和簡簡單單的追求。
都說,人活著,吃五穀雜糧,沒有不生病的。但是我這個病它來得太不是時候。可能是這麼長時間都太累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而且壓力特大,所以我的身體和我鬧起了脾氣。而且越是身體不舒服就越會著急上火,越是著急上火越是身體差。我終於對評委在台上說的那句我一點兒都不在乎的話感同身受了——他曾經說過,比賽進行到這裡,不僅僅是歌藝的較量,更是身體和心理的較量。休息好身體好才有好嗓子,心態好放輕鬆才有好表現。我渾身無力地躺在房間裡面休息,掛著點滴,一邊回想著評委的這句話,一邊擔心著我的強者過招的五進三。
自從五進三開始排練,我就一直沒有去參加,一直在這裡打吊瓶。丁一白天全天陪在我身邊。我說:"丁一還算你有點兒良心,不枉費我在你住院的時候那麼無微不至地照顧你。"還特欠揍地把無微不至這四個字咬得特別重。
"我都記得呢,你像一個小媳婦似的照顧我,所以這次我抱之以李,絕對會像一個好丈夫一樣照顧你!"
"官人哪!我口渴。"
……
"官人哪!我想吃個蘋果,我感覺嘴巴特別苦。"
……
"我想吃雪糕。我感覺嘴特別干。"
……
我沒有放過這個好機會,把丁一當成一用錢雇來的護理似的追求最大的物超所值。其實丁一或許也知道我心裡其實急著呢,我這樣只不過是不想讓他看到我著急和憂慮的樣子。我這樣做也不是完全出於體諒丁一而把所有都隱藏在心裏面。其實我是害怕,害怕面對那些現實存在的煩惱,害怕如若我在丁一面前把那些都表現出來,丁一也會和我一樣的焦躁。那樣的話我就徹底地不戰先亡。
丁一時間拿捏的也非常好。在何雨就要回來的時候,他就會找什麼事情離開。我注意到了這個小細節。我理解這個,怎麼說當年有過那麼一腿,現在再加上個我,我們仨在一起那就只能是大眼瞪小眼呼吸著一屋子的尷尬。而丁一不在的時候,何雨也盡她所能地照顧我這個病號。為了打發時間,她就陪我聊天。而我為了讓我這個病怏怏的嗓子早點兒恢復盡量少說話,所以大多的時候何雨說我聽。她慢慢地給我講了她的很多故事。大多的時候,她抱著腿坐在窗台上,背靠著牆壁,頭髮隨意地披散著,然後便開始滔滔不絕。
她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扔下她和另外的男人走了。那天她牽著她爸的手眼睜睜地看著媽媽把自己的東西放在另一個男人的車的後備箱裡面,然後她自己拉開車門鑽了進去。何雨那個時候才兩歲。後來她知道她媽媽走的時候其實已經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她記得她媽媽是一個漂亮的女人,記得她穿薄紗長裙的時候很飄逸很美。之後,她便沒有見過媽媽。她只是和她開公交車的父親一起生活。直到她慢慢長大,她才知道為什麼媽媽會離開而為什麼自己的女人離開的時候他爸爸只是牽著她的手默默地看著任由這一切發生。是因為她爸因為一次車禍失去了性能力,所以沒有辦法帶給她媽"性福"。她媽年輕漂亮,很容易就又找到了健全而且和她相愛的男人。那次車禍給她爸爸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打擊,在那之後他一直要吃很多的葯來遏制疼痛和治療遺傷。公交車慢慢地也不能開了。那個時候她才十六歲。她想去找她的媽媽,可是她爸卻堅決不讓她那樣做。她爸告訴她,她媽媽也已經不在了,在為那個男人生孩子的時候難產死去。從那之後她退學回家,開始工作賺錢。她做過飯店的服務員,賣過化妝品,之後開始接一些露天的商場的促銷的主持和演藝,之後開始在演藝酒吧趕場,後來在五月花駐唱。她十八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她爸爸是微笑著走的,因為他最後在何雨的耳邊說,我可以放心地走,因為我知道我的何雨已經能夠靠自己的本事堅強地好好生活……何雨說到她的爸爸的時候眼睛紅了,她說他是一個好男人,是一個好父親。
我還讓她給我講她和丁一的故事,可是她就只是笑笑,對我說,還是不給講了,講了害怕嚇到你。然後她便岔開了話題和我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五進三你害怕么?"我問她。
"有點兒。"
"那要是進不了怎麼辦?"
"去別的賽區參賽啊。海化的選手都太強了。"
"一定要進全國總決賽?"
"那不是最終的目的。我要走紅,而這是一個絕對難得的機會。我不會放棄的,無論我前面會有怎麼樣的阻礙。"何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深邃,面若止水。我抬起頭,看到她慢慢地轉過身去看窗外。我在心底問她,在明亮的房間里看暗暗的夜空,能看得到什麼么?
後來,每想到何雨,我就會想起她說的這句話——"我不會放棄的,無論我前面會有怎麼樣的阻礙"——和她說這話的時候的表情。那個和我有著很相像的經歷的何雨,那個和我一樣和同一個男人有過一段感情的何雨,那個堅強而且果敢的何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