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醒來
1.在網上遇見「廣西林」
春天來了,長沙進入細細雨蒙蒙的季節,湘江上總是籠著一層薄紫色的煙霧。從高處看長沙,你會覺得這是一座迷宮一樣的城市,一座一座的大廈總是半掩在雨霧之中,令人想起電影《哈里·波特》中的場景,調子灰暗陰鬱,彷彿隨時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就要發生。
胡愛愛撐著一把無色透明的玻璃傘,嘴裡嚼著木糖醇口香糖,走在長沙濕滑的街道上。有時她想,命運也許給她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考驗她對愛情的忠誠度,說不定在哪個街角轉彎處,馬特正撐著一把黑傘站在那兒。
胡愛愛就特別留意起街上撐男傘的男人來。
一個、二個、三個……但都不是馬特。她傷心地想到,馬特也許再也不會滯留在這個城市了,他是有意躲避她,還是真的有什麼說不出的原因,還是純粹就為了騙她幾個錢,胡愛愛百思不得其解。
天快要黑下來,胡愛愛想到了網吧這種地方以前是男人最愛去的,可她自己卻很少進去。她想體驗一下馬特的生活方式,就打車去了以前馬特常去的那家酒吧,她知道馬特的密碼,以他的名義上他的QQ,說不定還能鉤出一條大魚來。
網吧里空氣污濁,所有人都用布滿血絲的眼睛在看她,彷彿她是一個天外來客,一個怪物。她不知道為什麼,這裡面人的眼光都那麼奇怪。
她在位子上坐下來,把自己幻想成馬特,用馬特的密碼上網,用他的口氣上網聊天。果然跳出來一個女人,自稱是「廣西林」,她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她說:「姓馬的,你終於出現了……得了得了,還在這兒騙呢!廢話少說,快還錢來!」
胡愛愛打字:「錢?我什麼時候借你錢了?」
廣西林打字很快,文字「刷」地一下飛回來。「你這無賴!上次我懷孕的時候你說等等等,現在孩子都快生了,你還沒個影兒,你現在究竟在哪兒?長沙那邊的生意如果……」
一看到這行字,胡愛愛差點暈過去。原來自己就是馬特在長沙這邊所謂的「生意」啊,而這個「林小姐」就是馬特口口聲聲說的「廣西生意」。他在兩個女人口袋裡來回來去地騙錢,拆東牆補西牆,他自己從來沒有掙過一分錢,都是從這個女人存摺上「借」出來,去「還」給另一個女人。
胡愛愛的胃一陣絞痛,她從那家空氣污濁的網吧里走出來。大街上華燈初上,行人們都帶著晚飯後散步的滿足表情,只有她臉色陰暗,像個剛從地獄里逃出來的鬼。
「這個叫馬特的男人,他還有沒有第三個家呢?」
胡愛愛像被鬼襲擊了,這個念頭趕都趕不走。既然他不在長沙又不在廣西,那他一定還在第三個城市裡有第三個家。她又聯想起那傢伙有三張身份證,一定還有第三個女人存在。
前幾天,胡愛愛到白一朵新買的高層公寓看夜景,站在22層樓看長沙,那種感覺真是不一般,車流、江橋、莫名的焰火組成了一個奇異的世界,人變得格外渺小。那時胡愛愛還站在窗口幻想未來,以為過不了多久,就能跟自己愛的人組成一個小家,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了,沒想到現在一切都成了泡影。「那第三個女人躲藏在什麼地方……」她腦子裡這個黑影一樣的念頭剛一閃現,整個人就陷了下去,太陽穴被「嘭」地磕了一下,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2.醒來時,記不得上輩子的事兒了
愛愛這個跟頭摔得有點重,醒來時丟失一段記憶和兩顆門牙。「丟失一段記憶」不知是真是假,丟失兩顆門牙卻是千真萬確的。
那天胡愛愛從網吧出來,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就是知道廣西女人「林」的存在。她頭昏腦漲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覺掉進路中央的無蓋水井中,被路人救起送往醫院。
據路人反映,這個女人被人發現時樣子有點可怕,滿臉是血,昏迷不醒,不知摔得有多嚴重。這位好心男子沒有留下姓名,他在撥通了愛愛的同事白一朵的電話之後,就開車離開了。
胡愛愛黑夜走路掉進無蓋水井這件事,還上了第二天的晚報,當地政府非常重視這件事,要求環衛部門嚴肅整頓無蓋水井這件事。
愛愛並不知道她的事還上了報紙,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潔白的病床上,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人,每人手裡拿著一束花。
胡愛愛說:「白一朵?旁邊這個人是誰呀?
「她是小雷呀,剛調來的。萬紫千調走了,你還不知道?」
「我不知道。」
胡愛愛說話的時候,覺得自己少了些什麼,伸手去摸嘴,才發覺兩顆門牙已經不翼而飛。整個過程她已經不記得了,她也是聽別人說她掉到無蓋的井裡面去了。「非常危險,」白一朵做了一個貓咪的表情,怪腔怪調地說,「你撿了條小命。」
小雷問一朵:「這花兒插哪兒?」
白一朵說:「你去問護士要個瓶子。」
小雷剛一出去,白一朵就湊近胡愛愛的耳朵說:「聽說萬紫千嫁了個有錢人。你那位怎麼樣,生意做成了沒有?」
胡愛愛滿臉驚訝地說:「我哪一位呀?我已經好久沒談愛了。」
長沙人說話有個特點,就是喜歡省略去一個字,比如說「談戀愛」在當地叫「談愛」,再比如「包工頭」,在長沙叫「包頭」。
白一朵不知道這傢伙是摔了一跤得了健忘症呢,還是有意在迴避什麼,反正自從她摔掉兩顆門牙那一天起,閉口不提「馬特」這個人,彷彿那個人在她的生活中從來沒有出現過。
3.田漢大劇院
兩顆新牙一裝,胡愛愛又變成一個新人。傍晚時分,胡愛愛出門前她對著鏡子齜了齜牙,兩顆雪白的門牙比原裝的還要好,她對著空中捻了一個響指,揚起下巴對自己說:「走啊走啊,約會去!」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來。她的手機鈴聲是SHE的《不想長大》。「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每次鈴聲一響,好事自然來。
「喂,是哪一位呀?」胡愛愛說話嬌滴滴的,新裝的牙齒特別好使。
武紀凡慢吞吞地說:「怎麼,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啦?」
「老虎!是你呀!」胡愛愛顯得很高興,咯咯地笑出聲來。武紀凡說,好久不見,願不願意出來聚聚。胡愛愛說:「那還用問?過來接我吧。」
武紀凡最近買了一輛新車,顏色雪白雪白的,開起來挺神氣。他在電話里描述半天,胡愛愛還是想象不出來那車有多好看。胡愛愛跟大多數女性一樣,差不多是個車盲,不記牌子。有時候她覺得,車嘛,有四個輪子能跑就行。可有時候又挺愛慕虛榮,不願坐在又破又舊的計程車里。
胡愛愛站在單元門口等老武的時候,外面下起小雨來。雨的味道使她回憶起來什麼。她想起在她沒安新牙之前,似乎有一段很不開心的日子,她返身跑上樓去,想要找出答案,她一道一道推開門,大門、客廳的門、卧室的門,最後停在明黃色的衣櫃門前。
她用手撫摸這熟悉的明黃色,似乎想起了什麼。然後她猛地拉開櫃門,果然看到了那件想象中的明黃色西裝。除西裝外還有不少男式的衣服,有襯衫、T恤、甚至還有男用三角內褲。
「他是誰呢?又去了哪裡?」
胡愛愛愣愣地靠在衣櫃門上,一顆眼淚慢慢地爬出來,掛在她眼角上。
「你怎麼啦?」
這聲音嚇了她一跳。愛愛轉身一看,原來是老武。
「你怎麼哭了?」武紀凡說,「我在樓下等你半天,沒見你的影兒,就上來了。」
胡愛愛綣縮進武紀凡懷裡,猶如嬰兒蜷縮在子宮,那麼暖,那麼穩妥,只要閉上眼睛,一切都不存在了,所有煩惱都沒有了。
他抱著她,在背上輕輕地撫摸,在她耳邊喃喃細語。他的手活動的範圍在逐步擴大,手的位置也移到下面去了,胡愛愛終於有些受不了了,附在武紀凡耳邊小聲說:「哎,我們做愛吧。」
「來不及了吧?」
「離演出開始還有一個小時呢,怎麼來不及呀?」
話還沒說完,武紀凡已經把胡愛愛抱到沙發上去。兩人慌慌張張一邊看著表一邊恩愛,不一會兒時間就到了,因為在田漢大劇院門口還另外約了朋友,事情並沒有盡興就只好穿上衣服出門。在路上,武紀凡一邊開車一邊問胡愛愛,柜子里那些男人的衣服是誰的。愛愛說,我也正納悶呢,想不起衣服的主人來。
「你玩弄過的男人太多了吧?」
「你玩弄過的女人太多了吧?」
「好了,好了,我不想跟你吵。」
「誰想吵架了?是你沒事找事問什麼男人的衣服之類。」
「好好,我以後不問,行了吧?」
武紀凡悶頭開車,不再說話。車窗上的小雨一顆一顆地掛在那裡,折射著花衣之都五顏六色的光芒,看不清楚晶瑩剔透的外表下面到底包藏著怎樣的內核。這座城市美就美在讓人看不透它,古老與現代並列,時尚與保守並存,一切的一切,在這座城市中都處於「混搭」狀態。長沙就像一個古老家庭生長出來的現代少女,多種元素融合在她身上,有多姿多彩的酒吧一條街,有全國最具特色的歌廳文化,有慢搖吧,有電視選秀,「明星學院」和「超級女生」,有第一家電視台辦的電台,最好聽的電台在車上、在路上隨處可以聽得到。
田漢大劇院很快就到了。門前燈火通明,階梯上像音符般地「哆來咪發索」站滿了人。胡愛愛伸長脖子四處找尋白一朵,卻沒看見這妖精的影子。湖南女孩真的個個都像美麗的小妖精,水靈靈的。
胡愛愛對武紀凡說:「要是她們兩個不來,咱們也不看節目了吧。」
「那幹什麼?」
胡愛愛很甜地笑。「你說呢?」
「你是說還回去繼續……」
兩人正聊著,白一朵撐把小花傘來了。她說:「哎呀,急死我了,我沒晚吧?怎麼,那個帥哥還沒有來?」
「你想帥哥想瘋了吧?」
「不是你在電話里說要給我介紹一個……」
正說著,老武的朋友肖易寒出現了。肖易寒是南方少有的瘦高個兒,臉兒也比較細瘦,在北方俗稱「瓦刀臉」。他的高個子使得他在人群中比較突出,所以武紀凡一眼就看到他了。
肖易寒晃晃地走過來,眼睛有點眯著,好像沒睡醒似的。白一朵卻一眼就看上了他,覺得這樣的男人很有味。
「白一朵,」胡愛愛左右兩邊介紹著說,「這位是肖易寒,肖總。」
肖易寒發出鼻音很重的問候聲,胡愛愛不喜歡這個男人的聲音,卻發現女友對他很感興趣。四個人簡單寒暄之後進入大廳,老武到售票處去買票,胡愛愛站在售票處旁邊看牆上的大幅宣傳畫。
宣傳畫佔了滿滿一牆,由於距離太近,無法整體欣賞,但那一排排列整齊的女人大腿,卻給胡愛愛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那是好萊塢的宣傳畫,大規模,大動靜,排列整齊,刻畫細膩。那一大排上百條栩栩如生的女人大腿啊,不要說男人看了充滿慾望,就連胡愛愛這個女人看了都會頭暈。
白一朵卻在為另外的事情頭暈。
她用眼睛打量肖總的長腿,心想,人長得這麼高真是一個奇迹呀。
四個人一起檢了票進場。他們的座位非常好,在劇場的正中間,四個人都很開心,一個挨一個地坐下來。旁邊來了一伙人,顯然是某某局的領導在請遠方來的貴客看演出。客人中有男有女,男的是局長,女的是夫人,都是氣度不凡的樣子。他們客套話說了一大堆,然後才落座。胡愛愛他們四個人卻早已一對一坐得穩穩的,胡愛愛用餘光瞥見白一朵的一隻白皙的小手,已經放在肖易寒的大腿上了。
燈光亮起來了,畫上的那些「大腿」變成了現實。有無數男人的腿、女人的腿在眼前晃動,而白一朵的一隻小手也在另一個地方「聯歡」著,與舞台上的劇情無關。
主持人聲嘶力竭的聲音讓胡愛愛覺得很難受,他演出得過於賣力氣了,讓人覺得他在喊叫。
武紀凡小聲說:「哎,你今天穿的衣服可是夠露的啊。」
胡愛愛說:「露什麼呀露?你沒看人家台上,連大腿都露出來了?」
「你跟她們比呀?」
胡愛愛瞪了武紀凡一眼,說:「我用你管?要管回家管你老婆去!」
武紀凡就湊上來說:「你不是我老婆呀?」
「不是!」
「那以後呢?」
「以後也……」
話正說到一半,雷鳴般的掌聲響起來,他們一男一女被嚇了一跳,扭臉去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原來,是坐在邊上的一群什麼部門的長官在相互拍馬屁,送了點歌條上去。
「咱們走吧,無聊之極。」
「我看不是節目無聊之極,是你的心急,對吧?」武紀凡調侃著,站起來往外走。那一對也離開了座位,但他們是手拉著手,彷彿來的時候就是天生一對。
從田漢大劇院里出來,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四個人在門口晃悠了一小會兒,拿不定主意該去哪兒。武紀凡說要不咱們到酒吧喝酒去吧。白一朵說,好呀,走吧走吧。長沙別的東西難找,酒吧可是遍地都是。
於是,他們就一起到解放路「魅力四射」酒吧去玩。那條路上擠滿了車,武紀凡好容易才把車停下來。酒吧里很暗,人多得像是在逛百貨商場。舞台上有個黑人在表演,所有的人都如痴如狂跟著一起搖晃。
轉眼之間胡愛愛就找不見白一朵他們了,想必是找一個什麼角落親熱去了。胡愛愛只喝了兩杯芝華士加綠茶就醉得一塌糊塗,武紀凡把她送回家的時候,已經深夜兩點多了。武紀凡害怕老婆起疑心,放下胡愛愛就想走。
愛愛借酒發瘋,對武紀凡說:「你離婚吧,離了婚我就嫁你。」
武紀凡只「哦」了一聲,就沒影兒了。
胡愛愛好像真的把那個她曾經愛得要死要活的男人給忘了,雖然衣櫃里馬特的衣服還在,可記憶彷彿把這個人連根拔去,短短一兩個月時間,她已經想不起來他的樣子了。她活在酒精里,有意麻木自己,她對自己說,愛算什麼呀,隨便嫁個人算了。
她動不動就說:「今天咱們去哪兒玩?」下了班之後她就像小燕子一樣飛了,從不著家。反正她有的是精力,有的是時間,男人掏腰包,她陪的是工夫和笑臉。
她知道自己不愛武紀凡,但老武很愛她,這一點她心裡是清楚的,她跟武紀凡在一起瘋瘋癲癲的,無非是想忘了另一個男人。那人傷她傷得太深了。
沒有了愛,渾身上下輕飄飄的,再也用不著苦哈哈地半夜不睡覺,痴痴地等那個人的電話;再也不用一趟趟地往銀行跑,把自己辛苦存的錢,一下子取出來交給那個臉色灰暗的人。再也不用擔心明早一睜眼,就見不到他了。現在,沒什麼可擔心的了,因為沒有了愛,沒有了牽挂。
4.尋歡
尋歡作樂的生活是從刷卡開始的。武紀凡給胡愛愛辦了一張信用卡,裡面有一萬塊錢,說是給她買衣服的。他是這樣說的,他說我平時也沒時間陪你,再說我最煩逛商店了,不如給你一張卡,你自己隨便刷吧。
胡愛愛正好在平和堂看中了兩條裙子和一件上衣,看看價錢都貴得要死。她的錢全都取出來給了馬特,讓那小子一筆全都捲走,跑得無影無蹤,武紀凡這張卡猶如雪中送炭,讓她高興得摟住老武的脖子原地轉了三個圈。
「幹嗎,你要害死我呀?」
「害死你幹嗎呀?喜歡你還來不及呢。」
「你是喜歡我嗎?你是喜歡我的錢包吧?」
「錢是為人服務的嘛,計較那麼多幹嗎呀?」
「噢,你這小丫頭,嘴巴越來越會說了。」
「不會說你能喜歡我嗎?」
「寶貝,你就是啞巴我都喜歡你。」
胡愛愛對衣服的興趣,遠遠超過了對男人的興趣。自從她被愛情「電傷」之後,就再也不相信有什麼真正的愛情了。她對男人的態度是「過一天算一天,只要開心就好」。包包里放著一張卡,只要一有時間她就跑到商店裡去看衣服,那種感覺真叫爽。
胡愛愛和白一朵在辦公室上班時間聊天,就常聊到這個話題。白一朵說:「老武對你還真的挺好的,我們那位就不成了,愛了半天一點表示都沒有,還經常花我的錢。」
白一朵的一句話,勾起了胡愛愛的心酸往事,讓胡愛愛想起馬特來。她一直在迴避馬特卷了她的錢逃走的事實,而那個在網上遇見的「廣西林」,也再也沒出現過。但胡愛愛可以確定,馬特跟她是有關係的,而且她肚裡的那個孩子,說不定就是馬特的。
一想到這些,胡愛愛就恨得牙根痒痒的。
一個口口聲聲愛她的男人,騙走了她所有的錢,而他拿著這些錢對另一個女人說:「喏,拿去吧,這些錢都是我掙的。」這場景讓胡愛愛想起來就要發瘋。但是這一切她從未跟任何人說過,包括白一朵在內。她跟白一朵在一起只是尋開心,是那種尋歡作樂的女朋友。
下班前一小時,兩個女人就開始議論到哪裡去逛街。
上司看她倆嘀嘀咕咕,臉色難看得像個茄子。好在兩三分鐘之後,上司也接到了一個讓他喜上眉梢的電話,大約是一個姿色不錯的女人約他吃飯,他竟然從抽屜里掏出小鏡子來梳頭髮,他那幾根稀稀拉拉的頭髮啊,留得又長又油,讓人看起來好不舒服。
上司忽然開口說道:「好,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白一朵和胡愛愛交換了一個眼色,樂得快要從座位上蹦起來,但卻故意綳著勁兒說:「領導,還有一刻鐘才到下班時間嘞,我們現在就走不太好吧?」
上司說:「從早晨計劃到現在了,要去逛街、要去逛街,現在倒又裝起假來了,走吧!」
話音未落,兩個女人立刻一陣風似地在上司面前消失了。
她們在「花衣之都」的王府井百貨里閑逛。「花衣之都」是這座城市的別稱,因為這座城市裡的人太喜歡玩、太愛熱鬧、太喜歡穿了,有人送它一個雅號,叫做「花衣之都」。也有人說是因為這座城市裡的人都很花,所以才叫「花衣之都」,酒吧街、粉色邂逅、一夜情、搖頭丸在這座城市裡四處泛濫,震耳欲聾的音樂在他們聽來音量並不大。這座城市裡的人就是這種性格,熱烈、火爆,不按部就班,不循規蹈矩。
她們在華衣美服中穿梭,不時地在鏡中看見自己的影子。店裡有不少像她倆這樣美貌而又輕飄的女孩兒,手挽手在店裡閑逛,看到喜歡的衣服,就伸手拉過來比一比,特別喜歡的還要到試衣間去試穿。胡愛愛就最喜歡試穿,有譜沒譜就套在身上轉兩圈,然後問身旁的白一朵:「怎麼樣?」
「不怎麼樣。」
「嫉妒。」
「我嫉妒你?哎,你有沒有搞錯,我的身材比你好,我嫉妒你?」
胡愛愛莞爾一笑,說道:「身材比我好?難道用身材就能買到裙子嗎?」
「你什麼意思啊!笑我沒錢,還是……」
胡愛愛見白一朵真的惱了,就連忙摟住她的肩膀哄她,過會兒又看上一款弔帶裙,連試都沒試就執意要買一條送給白一朵。
「真的不要,」白一朵說,「這種裙子沒有什麼機會穿。」
「沒關係的,反正刷卡。」
兩人買東西買得正高興,胡愛愛的手機響了。原來武紀凡正開車往這兒趕,說要接她倆去一個好玩的地方。「肖總也在車上。」他說。
5.無愛遊戲
別墅式花園酒店的環境是一流的,流水、迴廊、綠地,自上而下通透的大落地玻璃窗,錯落有致的階梯。巨大的遮天蔽日的樹木,掩在樹木之內的別墅,這一切在胡愛愛眼中宛若仙境。
他們在那兒玩了兩天,吃吃喝喝、摟摟抱抱、看電影、K歌、打球、游泳,什麼都玩。胡愛愛玩得很開心,只是發覺肖易寒的手總是有意無意地摸上來,唱歌的時候碰碰她的手,游泳的時候還在水中碰碰她的腿。她非常討厭肖易寒這樣。
回到房間,胡愛愛對武紀凡說:「老肖這個人怎麼這麼討厭啊?」
武紀凡說:「他人不壞,就是喜歡女人。」
「有白一朵一個還不夠呀?還來惹我。」
「哎,你那麼認真幹嗎呀,他鬧著玩的。」
說著就解開胡愛愛的衣服把她的一隻乳房捏在手中把玩。下午時分,樹木稀疏的影子落在玻璃窗上,四周靜得出奇,聽得見那隻大手在愛愛身上移來移來的聲音。
她不動。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一動不動。
他卻很投入,把她的每一寸肌膚細細地揉捏、吸吮,甚至用牙齒輕輕地咬。
胡愛愛一動不動地站在床前,仰著臉。身上的衣服被搞得很凌亂,絲襪被褪到一半,就在這時,肖易寒推門走進來,「哎———」他正欲說話,卻看到了這樣的場面,他進退兩難地站在那裡,攤開雙手,極為尷尬。
「你是故意的吧?」
「什麼故意的?」
「故意讓肖總看見我的裸體。」
「你想哪兒去了?愛你還來不及呢,我會把你當禮物送人?」
胡愛愛撇著嘴說:「別口口聲聲說什麼愛不愛的,我現在不相信愛情。」
「你這是在說氣話,有一天,我會為你離婚的。」
「千萬可別,」胡愛愛說,「明天的事,誰知道。」
在布置得頗為雅緻的別墅餐廳里吃晚餐的時候,胡愛愛遠遠地看見《慾望都市》的女主持人披著一襲紫色薄紗坐在那裡。胡愛愛和沈紫衣只見過一兩次面,不能斷定那人到底是不是沈紫衣。接下來她看到了另一個熟人:孫秀哲出場了。
他風度翩翩地從過道里走過去,並沒有看胡愛愛。
胡愛愛注意到一個細節,孫秀哲朝沈紫衣走過去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原來孫秀哲是沈紫衣的情人!難怪他的車裡到處都擺著紫衣寫的書。胡愛愛覺得難過極了,她像被人當眾抽了一個巴掌。孫秀哲也曾經說過愛她愛得要死,而事實上他是沈紫衣的情人。遠遠地看到他倆吃飯的樣子就知道他們是一對兒!胡愛愛氣得恨不得把湯盆扔到地上。
「哎,你還為剛才那事兒生氣呢?算了算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今晚上我好好補償你。」
胡愛愛拿了一隻大酒杯,「咕咚咕咚」倒滿酒說:「誰說我生氣了?我開心還來不及呢!來來,乾杯!」
晚飯後,白一朵提議大家一起去K歌。
肖易寒摟著白一朵的肩膀說:「朵朵,你還沒聽過我唱歌呢吧?比周華健唱得還要好!」
「你就吹吧你!」
「真的真的,」肖易寒說,「全是情歌,哪首肉麻我給你唱哪一首。」
白一朵說:「你沒唱我就麻了。」
這時武紀凡的手機響了,他躲到一邊去聽電話。白一朵和肖易寒說:「準是他老婆打來的。」
聽了這話,胡愛愛心裡很不舒服,一進包間她就狂點了幾首歌,借著酒勁兒唱啊吼啊,心裡痛快許多。肖易寒和白一朵卻躲在角落裡摸來摸去的,根本無心唱歌。紫色的光照在他們身上,看不清楚他們的臉。胡愛愛忽然感覺在另一個包間里,阿哲和沈紫衣也正躲在角落裡,以同樣的姿勢存在著。一想到這兒,她放下話筒拿起酒杯,又連喝了兩大杯啤酒。
優雅而又狹窄的弧形過道里亮著雪青色的燈。
胡愛愛推開門,打算去一趟洗手間,順便再去拿幾杯飲料回來。剛從包間里出來沒走幾步,就聽到有人在叫她。「愛愛!你怎麼在這兒呀!」
她回頭一看,正是孫秀哲。她剛要說話,就聽到孫秀哲身後半開著的門裡傳來一個女人非常好聽的聲音:
「阿哲!阿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