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內容提要]誰知鍾離東卻給我潑了一盆冷水。是啊,每次都這樣,每當我李湘輝洋洋得意的時候,他就喜歡在一旁潑冷水。他說我的心裡素質能力,也就是承受能力還差,還要「磨練磨練」。

第二個星期的報紙發行日又到了。這一日,我一次就要了1200份。

天氣陰沉,朔風不斷。我穿得十分單薄,有點冷不禁風。寒風一陣吹過,我一陣陣打哆嗦。「苦!」我心裡說。路上只見一些女人用紅紗巾蒙住了臉,不知是防沙塵還是防風吹,也許兩者皆有吧。我覺得有點阿拉伯女人的味道。在王府井大街上,我看見一個蒙著綠紗巾的婦女時,特意多看了幾眼,惹得那女人騎自行車一步三回頭。

俗話說得好:萬事開頭難。只要局面打開,一切難辦的事情就會迎忍而解。這些話的確是經驗之談。就拿賣報這件事說吧,上期的報紙因為頭版有歐陽師東采寫的最新獨家報道《某歌星湖南長沙走穴》,竟意外地賣得好,差不多賣出了80%,以致這一次我來發行時,大受灘主歡迎。他們都搶著要,並一律多要了10份。那個曾經拒絕我的老頭,還特意顛著腳追到一個攤位上,要我留下30份給他。

我將報款、舊報紙回收併發放新的報紙后興奮異常。摸摸鼓鼓的裝著零錢的上衣口袋,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

「很好!很好!」何總編笑眯眯的。我心裡就盤算開了!這個月發行回扣得620元,底薪300元,再加上6篇(當然,新近還有兩篇未刊出,聽歐陽師東的口氣,要刊出是肯定無疑的)的稿費,這個月該有1500元以上的收入了。

這個數目令我激動不已。我的人生履歷上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大筆收入。我感到日子有奔頭了。

誰知鍾離東卻給我潑了一盆冷水。是啊,每次都這樣,每當我李湘輝洋洋得意的時候,他就喜歡在一旁潑冷水。他說我的心裡素質能力,也就是承受能力還差,還要「磨練磨練」。這次他又說:「別高興得太早了,到手的饃饃才是香的。」並再一次提醒我去簽訂發行合同。

鍾離東還認為,這張報紙市場定位不準,格調不高,又沒有做到雅俗共賞,很難有發展前途。他說,就一些事情,你注意了沒有?比如上一期,報紙上發表了你李湘輝的關於北京燒烤的文章,與你原稿內容大相徑庭,而且署名改成「小輝」——事前也沒有徵求你本人同意。鍾離東說的是事實,因此他就很當然地認為,這是關係到著作權和署名權的問題。他特別提醒我注意。我當時只是笑笑,沒有把他的話當成一回事。

鍾離東已在著手準備離開這兒了,我這才感覺

到有點依依不捨。這麼長時間,我無形中把他當作了依靠。我現在正著手準備寫一部中篇小說,計劃寫5萬字左右,背景就是我李湘輝在北京與家鄉小城的生活經歷,與我與杜鵑紅和楊小小的感情糾葛為線索,其他人物還包括了鍾離東、東方一笛、伍曉琴和李曉丹。鍾離東看了一下寫作提綱,笑著說:「你把我們都寫進去,是不是紀實文學?小心,可別醜化我們呀!」並指出:主題太深沉,有點生活在七十年代的味道。

「要知道,九十年代,特別是世紀末,是一個青年受社會洪流沖刷的時代。我們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都與七、八十年代有迥然不同的地方。特別應當注意的是,當代青年是浮躁的一代。」他給我定了一個基調:浮躁。我不得存認,鍾離東的分析是入情入理的,我決定改變主題。就在這個時候,東方一笛跑了進來。

李曉丹出事了。自從東方一笛告知李曉丹在我和楊小小之間製造障礙后,我心中就有點怨恨他了。當時我就去找她,她死活不開門。打她的電話也不接。我猜想,她肯定覺得無顏見我。從深圳回來后,我已經知道楊小小並沒有結婚而且一直在等我。而且楊小小還悄悄告訴我,她懷孕了,我又驚又喜,也原諒了李曉丹。

李曉丹更是懊悔:「對……對不起了,李湘輝。」我淡淡一笑:「不能全怪你,你也是出於對好姐妹的關心才這樣做的。我當時也確實不努力,不能令人相信。」我又講了許多安慰的話,才走了出來。

東方一笛沒有進去,在外面等著我們。「你打算怎麼處理與他的關係?」我一見他就單刀直入。

「我,我……我……我……等她出來以後再說吧。」東方一笛有點痛苦地說。老實說,東方一笛和許多女孩有過親密交往,自然明白他東方一笛要找的決不是李曉丹這類的人。但反過來又想,他東方一笛已經同李曉丹有過那銷魂之夜,有感情那是自然的。特別是李曉丹這次出事後,他肯定放不下他。我知道,別看他表面豁達瀟洒,實際上這些日子,他心裡的痛苦勝過所有一切人,包括我。你看,東方一笛一提起他的母親,心裡就有說不出的苦澀……

他的父親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那年他剛好一歲。那時正是「文革」中期,由於這一派與那一派時常發生衝突,死人是經常發生的。據他母親講,他父親就是在一次「武鬥」中被另一派的紅衛兵槍殺的。也許,她母親在承受了極大的痛苦以後,便選擇了這條坎坷之路的吧。在這條漫長的歲月里,母親為了他,一直沒有再嫁。她用自己瘦弱的雙肩,挑起了撫養她的重擔。她心裡肯定悲傷,但決不表現出來。她留給他的仍然是爽朗的笑聲,她把自己打扮得依然是那樣得體整齊。

這可以說是一種哲學,生活的哲學。它是一種積極的自救。而孤獨則是一種能力,一種賦予特殊意義的美。他的母親想必是在他父親「走」之後才體會到這些吧!

他曾徑說她是殘缺的,是悲哀的,是命運的不幸者。他的內心不止一次這樣心痛地說。可是他的母親卻以她內在的充沛和外在的舒朗,否定了他想說卻沒有說的話。

他理解了母親,不再以為殘缺,不再以為悲哀。

這會兒,他仔細翻閱著母親給他的那本古色古香的相簿。他的母親年輕時頗為清麗,在一群唱花鼓戲的少女中,她是笑得最美的一個。像片幾乎都是黑白的,布景單調,張張照片都是戴著領袖像章,拿著「紅寶書」,還有一張佩戴紅袖章,一副英氣逼人的紅衛兵形象。他一頁一頁地翻看著,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張發黃的照片上。這就是他的父親和母親了。照片上方題著一副對聯:

新人兒推倒舊制度,

老戰友結成新夫婦。

他的父親十分英俊,按如今的說法就是汪兆倫式的白面書生了。這一點,東方一笛很像他的父親。啊,這就是他東方一笛的父親了。他凝視許久,歲月彷彿在這裡沉澱,濾下的只是一些斷章殘片,只是一些模糊了的回憶。照片上的父母都沒有笑。不知因為什麼使他們笑不出來,這凝固的表情好像持續到他稍稍懂事。

他從母親又想到現在的李曉丹。他不知道今後李曉丹會怎麼樣生活,他不希望她像他的母親那樣。想著,想著,他的心情突然沉重起來。

[第二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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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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