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對我來說,沒有神靈
「是多慧嗎?」
[是的。]
「你在哪兒?」
多慧沉默了一會兒。
我聽著耳邊的雨聲,慢慢地閉上眼睛。
我是那麼討厭吸煙……
可是,此刻不知為什麼,我卻很想吸煙。真見鬼……
[就是今天,今天一切都會結束的。]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我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痛快的雨聲。我已經醒酒了,頭腦很清醒。我搖了搖頭,水珠從頭髮上滑落而下,濺到四面八方去了。我緩緩地抬起頭來。雨珠撲面而來,像是要把我的臉穿透。灰濛濛的天空隱藏在無數雨珠後面。
今天的雨將會把沾在地上的鮮血全部洗刷乾淨。是的,這樣反而更好。什麼也不要留下,什麼也不要讓我看見,把所有的埋怨和憤怒也一起抹去。把一切都徹底清除……等到天空放晴的時候……所有的戰爭都將結束。請保護我,我的半邊翅膀……
我穿過越來越兇猛的雨柱,騎著摩托車飛馳在中間,數十名手下跟在我身後。
泰炯讓我到渡榮小學附近。三年前,我們曾經把哪裡當做我們的秘密陣地。
嘀哩哩哩哩哩——嘀哩哩哩哩哩哩——
我正騎著摩托車飛馳在路上,突然聽見口袋裡傳來手機鈴響,要不是我精力集中,這聲音恐怕就被雨聲淹沒了。我猶豫著該不該接,最後還是用左手拿出了手機。
「誰呀?」
我怕我的聲音會被雨聲淹沒,所以大聲喊了一句。對方小聲說道。
[我是多慧……老師……]
「你有什麼事?」
除了上次在病房裡見過一面,我已經好久沒聽見這個丫頭的聲音了。她用怪異的眼神看我,又留下一句奇怪的話,就轉身離開了……
以為雨水的緣故,手機總是往下滑,我把手機緊緊貼在耳朵旁邊,使勁往前開著摩托車。這時,多慧的聲音又從手機里傳了過來。
[你最好……不要太相信……]
「什麼?」
[還像從前那麼厲害……也還像從前那樣柔弱……這時我最後的忠告。老師……你什麼也不要相信……包括我……]
嘟——
她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就把電話掛斷了。我小聲罵了一句,按下了數字1.信號響了起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回蕩在我耳邊。
[姐姐?]
「多慧在哪兒?」
我開門見山地問,采河驚訝地開口說。
[早晨她和幾個臉上帶著刀傷,塊頭很大的不倫不類的傢伙一起走了?]
「什麼?!是什麼人,你就讓她走了?」
我皺起眉頭問道,采河小子說。
[我也覺得有點兒奇怪,所以我們幾個都上去阻攔,可是多慧說她認識他們,而且那幾個傢伙對多慧點頭哈腰的,所以我想可能是她的保鏢,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臉上帶著刀傷,塊頭很大的不倫不類的傢伙……對多慧點頭哈腰……散落在我腦海中的謎語似乎在紛紛尋找自己的位置,我的腦海里浮現出幾十種亂七八糟的想像。
「那道倫呢?」
[不知道,他沒來上學。]
……見鬼。
我關上手機蓋,放回到口袋裡,突然感覺到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安,我緊緊咬著嘴唇。
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真該死……
我的手上又用了力,加快了速度。即使此刻眼前就是一道懸崖,我也要一步一步走上前去,這樣以臟能怪異的感覺從腳底升騰起來。好像馬上……就要把我的身體吞噬……
我們來到渡榮小學附近一個寬敞的工地。
外面是密密麻麻的鐵絲網和圍牆,阻止外面的人往裡面看。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飄散在空氣中。本來黃色的泥土地面被鮮血染成了紅色。空蕩蕩的工地上,幾個傢伙正廝打在一起,還有幾個傢伙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呻吟。
雨下得更大了,好像要把紅色的大地沖洗乾淨。
如果暴雨持續下去……紅色的鮮血將被凈化,大地也將恢復黃色……濃濃的血腥味也將在雨水中消失……
「……嘔……!」
我望著那個被我的拳頭擊中腹部,倒在地上的傢伙,擦了一把流進眼角的雨水。左手不但有雨水,還沾了鮮血。
哪裡劃破了嗎……
頭髮里夾雜著雨水,感覺沉重了很多。我甩了甩頭髮,又握起了拳頭。
「該死!去死吧!」
一個傢伙揮來揮去,他手裡的角木始終碰不到我的頭。於是,他拿好角木,向我發起了最後的瘋狂。我看了看他,又一次沖他握緊了拳頭。他被我鑲有小釘的手套打了個正著,不知道是鼻樑骨被打斷了,還是牙被打掉了,他兩隻手捂著臉,在地上直打滾。
「這是最後一個了,總長,要不要打電話,說我們這邊已經結束了?」
我點了點頭,坐在亂七八糟的石頭塊上。我摘下左手上的手套,使勁擠了一下,泥土和鮮血相混合的液體流了下來。我擠了幾次,又把手套戴上。突然,落在我頭頂的粗大雨點感覺消失了。我抬起頭往上一看。一把黃色的小雨傘撐在我頭頂。
「這是什麼……?」
雨珠落在雨傘上,向四面八方飛濺開來。這時,那個手裡撐著傘的傢伙吞吞吐吐地說道。
「總長……雨……」
「拿開。」
我小聲命令道。那隻拿著傘的白皙的手輕輕地顫抖。
「雨下的很大。總長……繼續出動之前,你先暫時……」
這個傢伙名叫海瑩吧?我轉頭一看,一張小臉映入我的眼帘,她任由雨水淋濕自己的全身。那張臉真的很小,如果把五指伸開,就可以把臉全部遮蓋起來了。可是,這樣一張小臉上,竟然也留下了數不清的傷痕。
「如果不能為這裡所有的人遮雨,那麼我也不需要。」
海瑩流露出惋惜的表情,最後還是收起了雨傘。
在我頭上遮擋了一會兒的雨傘剛收回去,洶湧的雨珠又一次襲擊了我的全身。我想站起來,剛才鑽到雨傘下面接電話的恩英把手機放回口袋,朝我走過來。
「他們好像查清馬賢和鄭漢英所在的位置了。新桃公寓後面的山林里有一間法國內場.哪裡很可能就是他們的根據地.現在,包括我們在內的其他各組也要都完成了任務。不過,我們蒙受的損失似乎最輕。第一階段的鬥爭已經結束了,今天晚上將要做出下一步的安排。聯合組那邊有可能會主動出擊,所以我們關上了可萊吉。今天夜裡聯繫好以後,我們就會在京雅公寓後面的工地里集合。」
今天夜裡……一種像是觸電的刺痛感沿著手指傳遍了全身,不一會兒,這種感覺涌到了嗓子眼,全身都僵住了。我強迫自己擺脫這種不協調的異樣感覺,騎上了摩托車。
「在晚上接到通知之前,大家好好休息,一邊待命。今天夜裡,沒有人阻攔你們,盡情地發泄吧……!」
路上有很多剛剛放學的小學生。我冒著瓢潑大雨,騎著摩托車拚命往前奔跑。那些孩子似乎覺得我很神奇,臉上又是害怕,又是驚訝,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盯著我。
在他們火辣辣的目光注視下,我騎著摩托車向前奔跑了半天,終於看見一棟熟悉的房子。我把摩托車停在家門口,推開玄關門,走了進去。
雨水沿著頭髮流下來,打濕了客廳的地板。我摘下濕漉漉的手套,纏在右手上被鮮血染紅的繃帶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突然又感覺到剛才打架時暫時忘卻的疼痛。這種疼痛迅速蔓延開來。我忍著疼痛,脫下被雨水淋濕的外套。把外套和掛在腰間的鎖鏈一起扔進浴室。我沒有關浴室門,就那麼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
也行是被雨淋過的緣故,我感覺全身癱軟,剛要閉上眼睛,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采恩……?」
悅耳的溫柔的聲音和深褐色的頭髮。
「小原……」
這個時間他怎麼會在家裡……?還沒到放學時間呢……
「你怎麼沒上學……?」
我這麼一問,小原趕緊向我走過來,拍著自己的腦門說。
「我頭有點兒疼,就早回來了。」
我看了看有氣無力地微笑著的臉龐,紅撲撲的,好像的確有點兒發燒。
一個大男人,身體怎麼這麼脆弱。明明是因為身體不舒服而提前放學回家,也不知道他有什麼好高興的,還眯起眼睛笑著看完。我看了看他,有繼續說道。
「疼到什麼程度……?」
「不算什麼,就是有點兒脹。」
小原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坐在我旁邊。
他為什麼……為什麼讓人如此不安……
小原低下頭,撫摩著自己的下頜。我久久地注視著小原,他搖了搖頭,臉色蒼白地看了看我。
「都濕透了,臉上還有那麼多傷。受了傷,冒著大雨回來,這怎麼行呢?你為什麼不坐計程車呢……」
小原細長的手指碰到了我啪嗒啪嗒往下滴水的頭髮。
「你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拿毛巾。」
小原摸了摸我的頭髮,從沙發上站起來,到浴室里拿了一條毛巾過來。他手裡拿著一條粉紅色的毛巾,往沙發這邊走過來。突然,他皺起了眉頭。接著,他手裡的毛巾掉到了地上,抱著頭小聲呻吟。
「哦……啊……」
「小原!」
小原一下子坐到地上,我扶著他坐到沙發上,看了看他滲滿汗珠的臉。他的2比剛才更蒼白了,嘴唇也輕微地顫抖。
「小原啊……你沒事吧?怎麼了?!」
小原不停地用手按著額頭,我抓住他的肩膀追問,他吃力地搖搖頭說。
「沒……關係,一會兒……就好了……啊……!」
說完,他轉過頭,把頭埋在沙發里,大口大口地穿著粗氣。我看了看他,趕緊抓起了桌子上的電話機,小聲罵了一句,剛要撥119,而小原用他瑟瑟發抖的手抓住了電話機。
「不用了……沒關係……過一會兒……就會好起來的……」
他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縷微笑,一邊連連搖頭。我久久地注視著他。
小原用他瑟瑟發抖的手指按著額頭,痛苦不堪。我就在他身邊,卻無能為力。
「哈啊……哈啊……哈啊……」
痛苦了半天的小原,呼吸漸漸均勻了,蒼白的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我剛想開口說句什麼,這時,小原顫抖的聲音先傳人我的耳邊。
「哈啊……哈啊……以前……我曾經發生過一次事故……當時……我傷得很重……到現在……還沒有徹底恢復……只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這樣頭疼……那次事故之後……我在醫院裡住了很長時間……怎麼也治不好……我的身體……比想象中更糟糕。采恩……比你想象中更糟糕……糟糕得多……有時,我大聲喊得時候……會發不出來聲音……偶爾……還會喪失記憶……」
「喪失記憶……?」
小原緩緩閉上眼睛,又開口說道。
「我有時就會喪失記憶……睜開眼睛的時候,一點兒也不記得剛才做過什麼……還不是夢遊……我不記得我睡過覺……一說到這些……我覺得自己很悲慘。我不想……把這些都說出來……因為我害怕自己很悲慘。我不想……把這些都說出來……因為我害怕自己如此悲慘……所以我一直不想對你說……我真是個傻子……」
他那雙眼睛沒有流淚……看起來是那麼悲傷。我把手悄悄移到小原的額頭上。他的額頭有點兒熱,我的手在他額頭上慢慢地移動,小原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從沙發上做了起來。
「現在好了,我得先給你包紮一下傷口,幫你吹乾頭髮,要是這樣下去,你說不定會感冒的。」
剛才還痛苦不堪的臉又恢復了平日的笑容。小原拾起掉落在沙發後面的粉紅色毛巾,放在沙發上,緩緩開口說道。
「可是,采恩呀……藥箱子在哪兒呢?」
「……什麼……?」
霎那間,我突然感覺像是撞到了什麼龐然大物,眼前一片漆黑。彷彿長時間被關在車裡似的,彷彿被大鎚砸了頭似的……腦子裡暈乎乎的。
「總得有藥箱子,我才能給你包紮傷口啊。」
我的視野變得模糊,小原像往常一樣溫柔的聲音迴響在我的耳邊,我感覺腦子裡隱隱作痛……
「在電視下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這種狀況,我到底應該怎樣理解才對呢……?
我望著從電視下面拿出藥箱子的小原,用手指使勁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額頭。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在這種奇怪的感覺之下,我甚至產生了嘔吐的衝動……
「你是誰……?」
我的聲音很低沉,根本不像我平時的聲音。轉身拿起藥箱子的小原,慢慢地轉頭看我。
「你是誰……」
雖然我的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但是聲音卻冷靜得嚇人。他淡淡地笑了。
「還能是誰,當然是姜樂原。」
小原笑嘻嘻地把藥箱子放在桌子上,把我被雨水打濕的頭髮往後捋了一下。
「怎麼了?」
「我不知道你是誰……」
最初,我以為他只是和煥律前輩長得像,心裡也隱隱地期待……他會不會就是煥律前輩。現在我卻搞不懂了,姜樂原,你到底是誰……?
小原躺在床上,我看了看他,徑直離開了家門。
天空好像戳了個洞,粗大的雨珠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且愈下愈猛。
我又戴上手套,騎上了摩托車。小原幫我換上的雪白的繃帶被雨水浸濕了。我雨中飛馳了十多分鐘,熟悉的房子映入我的眼帘,那是泰炯小子的家。我把摩托車停在他家門口,按下了紅色的門鈴。
——誰呀……?采恩?——
我聽見娜娜前輩的聲音,不一會兒,只聽「嘩」的一聲,門喀噠開了。我走進大門,推開玄關門,進入客廳。我就知道,如果大家不在可萊吉,肯定就在這裡。我的猜測果然沒錯,幾張熟悉的面孔都在這裡,一個個忙著往傷口上塗藥膏。
「嘖嘖,都淋透了,先換上衣服吧。」
娜娜前輩臉上貼著好幾條創可貼,腳上穿著拖鞋,向我走過來。我沖她搖了搖頭,往沙發邊走過去,泰炯小子正在往紙上寫著什麼。
「你在幹什麼?」
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問道。泰炯小子用手裡的筆戳了戳紙,開口說道。
「上次我在電話里不是說了嗎?聯合組有個女人,我在想這個問題。」
「你覺得那個女人回事誰呢?」
泰炯小子摸了摸眼鏡,盯著那張紙,小聲嘆了口氣。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想,也想不出哪個男人能讓聯合組的馬賢和鄭漢英低頭。」
泰炯小子抓著腦袋,沉思了半天,最後,他把眼鏡扔到一邊,趴在桌子上。
他小聲罵了一句,看來這件事情的確很讓他頭疼……可是,你小子難道會比我更頭疼嗎?我仔細回想著在我出門之前小原對我說過的話,突然,一個柔軟的東西碰到了我的臉頰。我感覺有什麼東西蓋在我頭上,於是緩緩抬起頭來,原來是惠星前輩站在我面前,手裡拿著一條藍色的毛巾,正在給我擦頭髮呢。
「為什麼要頂著雨來呢,會感冒的。」
惠星前輩臉上充滿了對我的擔憂,一邊揉著我的頭髮。我看了看惠星前輩,又低下了頭。那自立冒出一個亂七八糟的想法,總是理不出頭緒,糾纏在一起。
我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額頭。這時,浴室門開了,銀才小子大搖大擺地走出來,他的臉上貼滿了創可貼,胳膊上也纏了繃帶。
「你究竟遇到了哪些傢伙,怎麼把臉傷成這個樣子?你一個人對付幾個?」
海新小子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疑惑不解地望著銀才小子問道。銀才擺了擺手,開口說道。
「別提了,就一個傢伙,就一個。」
「什麼?你被一個傢伙打成這樣?到底是誰?」
海新小子好像很好奇的樣子,又繼續追問。銀才看了看他,板起臉回答說。
「你不知道,你在不對的時候,我們曾經見過那個臭小子,那是一個洋鬼子,名字叫什麼Neo,是吧?上次他和采恩交過手,的確不一般,真的。很不好對付,他媽的。」
我摸了摸臉上的創可貼,聽銀才小子把話說完,按在額頭上的手指立刻沒了力氣。
「誰?」
我皺著眉頭問道。銀才小子悄悄看了看我,有繼續說道。
「怎麼了,上次不是有個洋鬼子和你交過手嗎?名字叫什麼了,好像是neo,就是那個小子。」
我又一次聽見Neo這個名字,感覺眼前陣陣發黑,剛才糾纏的線團稍微有了點兒眉目。
是的,你直說吧,姜采恩,你不是都知道嗎?你不是已經猜出來了嗎?雖然你不想承認,但是在你內心伸出……不是已經這樣想過了嗎?是的……你不想再次遭到背叛……所以你才一直隱瞞不說……
「泰炯啊……聯合組的那個女人……好像是我認識的人……」
喀噠——
我裡面穿一件薄背心,上面披上一件黑色外套。我把一把短刀插在腰帶里上面纏上銀色的鐵鏈。
「天一黑,我就到京雅公寓的工地去。」
我把被雨淋的頭髮高高盤起來。這時,手裡摸索著短刀的娜娜錢誒點了點頭。
「那個名叫多慧的孩子不一定是聯合組的人……所以你不要魯莽行事。現在聯合組的傢伙還分佈得很廣,你要注意保護自己。」
娜娜前輩擔憂地說完,我就推開玄關門,剛要出去,卻有一隻不是很大的手抓住我的肩膀。惠星前輩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我靜靜地看了看他,前輩把左手裡的什麼東西遞給我。那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天藍色雨衣……
「會感冒的……穿上雨衣走吧。」
我從惠星前輩手裡結果雨衣,用另一隻收抓了一把惠星前輩的頭髮。然後,我就穿上那件天藍色的雨衣,離開了泰炯小子家。猛烈的雨仍然穿透空氣跌落,落到我的頭上、肩膀上,粉碎了。我把雨衣最下面的扣子系好,騎上了停在雨中的摩托車。
我要去搞清楚。多慧、道倫,還有NEO,雖然他們在我身邊的時間不是很長,但畢竟和我有過交情,我要去看看他們。我不要再迴避現實,我要親眼看個清楚。
我路過書店時,偶然看了一眼,時針指向五點。我在寬敞的市區里轉了一圈,甚至連陰森森的工地里都翻找遍了,但還是沒有找到我要找到那幾個人。
眼睛里好像進了誰,總是睜不開。我用手擦了擦眼睛。這時,在一個掛著「LUCKYSEVEN」招牌的遊戲廳門前,我看見幾個身穿校服的熟悉的身影。中間那個黑頭髮小子背靠著牆壁。看見我飛速地騎車過來,采河小子瞪大眼睛。我停在他面前,他趕緊把手裡拿著的白色打雨傘撐在我的頭上。
「哎呀,老師?」
我把緊貼在頭上的雨傘帽子摘下來,站在采河小子旁邊的另一個傢伙驚訝地沖我走過來。
「你們沒看見多慧和道倫,還有NEO嗎?」
「沒看見啊,怎麼了,你找他們有事嗎?」
采河小子把雨傘遞給潤書,自己開始翻書包。我沖他點了點頭,小傢伙粗魯地從書包里拿出手機,按了幾個按鈕。他一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拿出紙巾,小心翼翼地幫我擦去臉上的雨點。我悄悄看了看他。對方似乎接起了電話,采河小子趕緊開口說道。
「喂?前輩?啊,我是采河。是的,我有件事情想拜託你。你能幫我派幾個人嗎?是的,人越多越好。我想找兩個人。拜託了,什麼?哦,是的,啊,謝謝!二年級的李多慧和李道倫。花名冊上有他們的照片,是的,謝謝!」
通完電話,采河小子把手機放回書包,發起了牢騷。
「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交給別人做不行嗎?為什麼要冒著雨到處轉來轉去?我還會給其他學校的熟人打電話,讓他們幫忙找,你趕快回家洗個熱水澡吧。怎麼搞的,你看你,手上還纏了繃帶。」
采河小子的表情中帶著對我的不滿,他看著我的收。我輕輕地摸了一把他的頭髮,然後又戴上了雨衣帽子。
「那就拜託了,我在轉一圈,然後就走。要是找到他們,你不要往家裡打電話,打我的手機。姐姐要去朋友家。」
采河小子明白了我的意思,點了點頭。我轉過身,正要騎上毛拖車,突然想起剛才我把小原一個人扔在家裡了。
「啊,采河呀,你先回家看看吧。小原那個傢伙生病了,在家裡躺著呢,你去看看,應該不會有事吧。」
「是嗎?我知道了。」
聽完采河的回答,我就沿著原路返回了。我在寬敞的工地和狹窄的衚衕里穿梭,四處尋找了半天。突然,放在口袋裡的手機輕輕地振動起來。難道采河小子已經到家了……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躲到商店房檐下,打開了手機。
「喂?」
[老師?]
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我抖落雨衣的手停了下來。儘管她就是我苦苦尋找半天的人,但我的聲音還是很平靜,平靜得嚇人。
「是多慧嗎?」
[是的。]
「你在哪兒?」
多慧沉默了一會兒。我聽著耳邊的雨聲,慢慢地閉上眼睛。
我是那麼討厭吸煙……可是,此刻不知為什麼,我卻很想吸煙。真見鬼……
[就是今天,今天一切都會結束的。]
「我問你在哪兒。」
死丫頭胡說八道什麼,凈是些我聽不懂的話,我又催促了她一句,只聽她長嘆一口氣,接著說道。
[人都不願意犯同樣的錯誤,可是老師……您又重複您犯過的錯誤了。我告訴過您,不要相信……可是您現在仍然相信。]
她的聲音像是竊竊私語,卻比洶湧的雨水更冰冷。
[你不想知道嗎?]
「什麼……?」
[姜樂原是誰。]
多慧嘴裡叫出了那個熟悉的名字,我漸漸地感覺有些不對勁了。這種異樣的感覺慢慢滲透進我的血管。
[如果您現在還不相信,還固執地相信的話,我只能讓您無法相信了。你到西京藥店後面的工地去看看吧,你會看到有趣的一幕。]
多慧小聲說完這一句,就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了。
她不讓我相信誰呢?小原到底怎麼了?
我緊緊咬著嘴唇,按下了手機號碼。信號音響了一會兒,采河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
[啊,姐姐?]
「你在哪兒?」
我匆忙問了一句,采河又開口說道。
[啊……我剛到家,正想給你打電話呢……]
「小原呢?」
我感覺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
是因為不安嗎?你感覺到不安了嗎,姜采恩。你既然已經決定要相信他,還有什麼不安?他可能在偶然之間知道了藥箱子的位置。而且他不是說生過病,而且有時會喪失記憶嗎?就算他忘記了以前的事情,是的,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我強迫自己抑制住從心底湧上來的怪異感覺,努力使自己從不安的情緒中擺脫出來,這時,采河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
「樂原大哥……他好像出去了?現在不在家裡啊。」
他的話音一落,我強迫自己壓抑下去的不祥之感,還有那種沉重的不安再次席捲了全身。我把手機放回口袋,匆忙跳上了摩托車。強烈的不安在我心底深處蔓延,就連拍打我身體的雨點兒,我都感覺不到了。我掉轉車頭,飛速地往西京藥店跑去。
我的心裡好慌張,是的,我心慌的快要發瘋了。我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不安感覺,劇烈地拍打著我的胸口。
我騎了半天摩托,終於到達了西京藥店後面的工地。幾天前,我的手就是在這裡被鮮血染得通紅……我把摩托車挺好,站在密密麻麻的鐵絲網中間那個小門前面,往工地裡面看去。
啪!啪啪——!
在一陣熟悉的嗓音中間,我看見了好多身影。很多人倒在地上,還有四個人糾纏在一起,正打得不可開交。其中三個傢伙朝一個頭戴藍色帽子的小子撲上去。那個頭戴藍帽子的傢伙迅速揮起拳頭,不偏不倚地打中了一個傢伙的胸口,那個傢伙搖搖晃晃地倒下了。藍帽子看了看那個倒在泥水中的傢伙,又轉身抓住從後面向他揮過角木傢伙的胳膊,伸出一拳,往他臉上打去。最後一個傢伙尖叫著舉起拳頭,藍帽子抬起胳膊,擋住他的拳頭,飛起一腳,朝那個傢伙腹部踢去。
那個傢伙用雙手抱著腹部,倒在地上。藍帽子看了看那個傢伙,緩緩地摘掉被雨淋濕的帽子。他把粘在臉上的頭髮向後拂去,在密密麻麻的雨點中間,我看見了他的臉。
——因為我……好像喜歡上了你……
——雖然我的身體很弱,雖然我的身體是一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的定時炸彈,但是我會把即將熄滅的火種點燃,保護我心愛的女人。只要我的兩隻眼睛能看到你,只要我的心臟能為你而跳動,我就會一直等待有資格保護你的日子的到來。
——我可以用我的一切做擔保,甚至用我喜歡你的心做擔保。
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漸漸湧上心頭,而且越來越強烈,瘋狂地吞噬著我的心臟。
他佇(zhù)立在雨中,不一會兒,他騎上了停在旁邊的黑色摩托車,離開了工地。
我的身體沒有動。我應該攔住他的,我應該叫出他的名字,問問他為什麼要欺騙我,他到底想做什麼,想把我毀到什麼地步心裡才痛快。我應該這樣問他的,但是我的嘴巴卻閉得緊緊的。直到他的背影從我的視野里消失,我還是什麼也沒說。
神靈啊,請保佑我,不要讓我後悔。我失去了心愛的人,後來又遇到了與他相像的另一個人,我的心因他而變得溫暖,所以我想相信他。雖然我心裡也會時常感到不安,但我還是……還是相信他是愛我的。我沒有更高的要求,只希望我的信任不會遭到背叛。我只有這樣一個心愿……難道神靈連我的這個心愿也不能滿足嗎……
熱乎乎的液體從我眼裡流下來,奪眶而出的淚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落到地上。
殘忍的神啊,我再也不會向你祈禱什麼了。
對我來說……沒有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