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三年之後的復仇

煥律前輩……你在等我嗎……？

你還在那個地方，等我嗎……？

你仍然獨自一個人，

艱難地等待我嗎？

我這就去找你，我馬上就去，我去幫你……

你再等一會兒……

再等一會兒……

小原閉上眼睛，垂下頭。我把耳朵貼近他的心臟，在被鮮血染紅的衣服裡面，我感覺到了他微弱的心跳。

「文惠茵，你帶樂原去醫院。你有手機嗎？撥119，把他送到醫院去。」

「那……你呢？」

我……我當然得走了。三年前沒做到的事情……這次我要把它做好。幾十他沖我發火，不讓我靠近……即使他推我，趕我走……這回我也一定要陪在他身邊……我要幫助他……

我揉了揉瑟瑟發抖的膝蓋，拉說旁邊的一張大課桌。我抓住課桌的一條腿，朝倉庫的大門砸去，巨大的響聲回蕩在倉庫里。

「開門……開門……該死的門！」

我用雙手抓住課桌，忘記了身體的疼痛，使勁往門上砸去。文惠茵也拿來另一張課桌，像我一樣砸門。我們抓著龐大的課桌砸了半天，緊閉著的倉庫門終於發出吱嘎一聲，裂開了一條細縫。我把手從門縫裡伸出去，碰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難道他們把門鎖上了……？

我慢慢地把門閂往旁邊拉，手上的傷口暴露在雨中，火辣辣地痛。文惠茵也咬著嘴唇，把她的手放在我手上，和我一起拉門閂。那個攔在門上的門閂漸漸向旁邊滑過來，倉庫門漸漸開了。望著越來越大的門縫，我又拿起了扔在地上的課桌。文惠茵還在拉門閂，我沖她做手勢，讓她躲開，然後把書桌朝倉庫門上扔了過去。

咣咣！

倉庫里想起唧哩咣啷的聲音，剛才稀稀落落滲進來的雨點兒一下子變得密密麻麻。我用手擦去臉上的雨水，四下里張望了一會兒，看見了不久前剛剛遷過來的新日中學的教學樓。

這時新日中學的倉庫嗎……？

幸好離市區不是很遠，我鬆了口氣，馬上朝站在身後的文惠茵大聲喊道。

「你快送小原去醫院！一會兒我給你打電話！」

文惠茵匆忙點頭，拿出手機。我看了看他，戴上了皺皺巴巴的雨衣帽子。剛才沾上鮮血的雨衣被兇猛的雨珠沖洗得乾乾淨淨，又恢復了淡藍色。我搖了搖暈乎乎的頭，終於清醒過來。我閉了一會兒眼睛，然後又睜開，視野似乎變得清晰了。我用拳頭使勁錘了幾下瑟瑟發抖好像馬上就要折斷的膝蓋，朝西京藥店門前走去，我的摩托車停在哪裡。

前輩去找聯合組那些傢伙了……那麼他很可能在新桃公寓後山中的鄭漢英哪裡。我用手背擦了擦擋住視野的血和雨，使勁往前奔跑。我的力氣似乎已經用完了，兩條腿軟綿綿的，身體也東搖西晃。我抓住旁邊美容院的門，喘了口氣，抖個不停的腿也好多了。路過的行人像看珍奇動物似的，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走過我的身邊。我往四周看了看，平時滿眼皆是的計程車一輛也看不見。

真見鬼……

我慢慢地抬起沉重的頭，看了看掛在美容院里的表，時針指向七點。我跑一會兒，停一會兒，終於遠遠地看見了雨中那個寫著「西京藥店」的招牌。馬上就要到了，我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突然看見幾個人影在我的摩托車旁邊晃來晃去。我隔著雨幕模模糊糊地看了他們一會兒，對他們說。

「讓開。」

他們幾個傢伙正在摸我的摩托車，聽見我的聲音，其中一個轉頭看了看我。這個傢伙長得有點兒凶，臉上貼滿了創可貼。

「你看看？這個女孩子，怎麼弄得這麼狼狽，半死不活的？你從殺人現場跑回來的嗎？哎呀，你就發發慈悲吧，我們看上這輛摩托車了，你就讓給我們吧。你先去醫院看看。」

這個皺著眉頭大量我的傢伙，看起來有點兒眼熟，於是仔細看了他一會兒。他的手離開我的摩托車，轉身離開了。那個傢伙一走，其他幾個小子也搖頭擺尾地走了。我望著他們的背影，剛想走到摩托車跟前，這時，一個響亮的聲音傳入我嗡嗡作響的耳朵。

「哦……哦！喂，死丫頭！怪不得我看你面熟呢，你不就是和我們在後面的工地里交手的那個死丫頭嗎！跟那個小傢伙，還有一個不倫不類的傢伙在一起的……！」

啪！

「嘔！哦……哦哦……」

這個工地里為什麼總是發生不好的事情呢……

一個傢伙的膝蓋朝我腹部踢過來，我發出粗重的呻吟。

「喂，被你打過的胳膊現在還疼呢，你知道嗎？差點兒沒骨折！」

有力的拳頭戳向我的腹部。我到底在做什麼……？現在沒有時間了，這樣下去，又會像三年前一樣。我必須馬上趕過去……

「就到這裡……不要再打了……」

我小聲說。那些把我團團包圍的傢伙開始嘻嘻哈哈地笑起來。他們殘忍的笑聲深深地滲進我的骨頭。

「現在……現在……哈……哈啊……現在不行……」

雨比剛才更大了，沿著臉頰流下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傷口的疼痛，而是我急切的心情，我必須馬上趕過去才行。

前輩一個人很難支撐下去，他一個人會很痛苦的，這次我一定要去救他……前輩只剩下半邊翅膀，一定會很痛苦的……我要把我的翅膀和他的翅膀合在一起，讓他飛起來……不要阻攔我……下次我可以任由你們打我……任由你們怎麼樣打我都行，知道你們的氣消為止……現在不行，我還有事要辦……我要去救一個人……

我的眼角又濕潤了。淚水打濕了我的眼睛，從眼裡流出來，還沒等沿著臉頰滑落，就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了。

「現在不可以……我有事情……要辦……哈啊……不可以……」

我喘了口氣，吞吞吐吐地說道。一陣熱流湧上喉嚨，我急促地呼吸彷彿就要斷絕了。望著在眼前飛舞的角木，我剛想慢慢合上眼睛。正在合適，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來。

「姐姐！你們這些該死的東西！」

熟悉的聲音……我抬起沉重的眼皮，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五個人影正飛快地走進工地。他們被雨水遮擋，看不清楚他們的臉，聲音也淹沒在雨聲里，所以聽不清晰，但是我看出了采河的面孔，聽出了采河的聲音……

「老師……！」

幾個小傢伙匆忙跑過來，揮起了拳頭。其中，湖水小子皺著眉頭抱住我的身體。儘管冷冰冰的雨水在流淌，儘管皮膚上火辣辣的傷口折磨著我的身體，我仍然感覺到那股涌遍我全身的暖流，我的身體漸漸放鬆了。

「老……老師……你沒事吧？你可不能死啊……」

湖水小子好像馬上就要流淚的樣子，使勁搖晃我的身體。

你在恐懼什麼……你到底在恐懼什麼，天下無敵的銀湖水怎麼會有如此不安的表情……

「起來吧，老師……你流了很多血……你不能死……不要像夏淚那樣死掉……」

我模模糊糊地看見湖水小子緊繃著的臉。我應該對他說句什麼的，我應該對這個兩手瑟瑟發抖地抱著我的傢伙說句讓他安心的話，可是我的嘴巴卻張不開。

從傷口流出來的鮮血仍然沒有停止，而是混合著雨水，不停地流淌。可能是流血過多的緣故，我的眼睛總是睜不開……我覺得自己應該努力振作，於是我緩緩地動了動手指。我的手好像注射過麻醉針似的僵住了，幾刀大腦下達的指令，終於輕輕地動了動。我抬起被雨水打濕的沉重的胳膊，使勁抓了把無力的大腿。

「哦……哦……哦……」

藉助手指的力量，我稍微清醒了些，但是因為不小心碰到了傷口，所以剛才暫時忘卻的疼痛又從大腿部位悄悄爬上來。

「醫院……老師，去醫院吧，去醫院……」

湖水小子瞪著眼睛，看了看我，眉頭皺的更緊了。他抓住我的肩膀，想拉我站起來，但是我沖他艱難地搖了搖頭。

「我還……有事，我沒事，一會兒……就好了……你隨便……對我說句什麼吧……什麼都可以……」

我一路跑到這裡，身體也沒事……以後也不會有事的，我不可能倒下。

「老師……」

「你對我……說點兒什麼……如果我聽不見聲音……我恐怕會失去意識……哈啊……關於荷……夏淚的故事……她就是你心中的那個女孩兒嗎……？」

我突然把剛才聽見的那個名字說了出來，湖水小子搖晃著我的身體，一邊輕輕地點了點頭。雨下的更大，他明亮的雙眼裡盛滿了悲傷。

「夏淚……很堅強，是一個比我更堅強的女孩兒。她的心裡……很堅強……她說，她的生日……就是她母親的忌日……她說她出生時戳破了母親的肚子，是她害死了母親。她出生的時候流了太多的眼淚……所以她的名字叫夏淚，夏天的眼淚……夏淚說她討厭夏天的眼淚。夏淚她……她只想擁有幸福的一天……她喜歡畫畫兒……她爬到屋頂，把畫紙放在滑板上畫畫兒，她說她的心裡非常輕鬆……世界上的人多得不計其數，在這麼多人中間，為什麼偏偏把夏淚帶走呢？她還那麼小……你還有那麼多沒來得及畫完的天空……雖然她想死，她也想自行了斷性命，但是她還沒過上幸福的日子，所以她說自己很委屈……所以才艱難地支撐到現在……夏淚這個孩子就靠那麼點兒微不足道的希望活著，可是上帝為什麼要把她帶走呢……」

湖水小子蒼白的嘴唇輕輕顫抖。他不安的眼裡流下了眼淚，沿著被雨水淋濕的臉頰流下來。

「所以……老師你不能死……馬上就要完成了……再過幾天……我的天空就要完成了……老師你要幫我看看……老師你要陪在我身邊幫我看一看……夏淚她……在天上看著我……」

我曾經在書上看過這樣的話……天空降落下來的雨是死者的眼淚。雖然這句話根本不存在任何真實性，是那麼的荒謬可笑……可是我現在……真的感覺落在我的額頭上、臉頰上耳環鼻樑上的雨珠，說不定就是死者的眼淚，耳邊的雨聲就是死者的哭聲，雷聲就是死者壓抑著悲鳴，落在地上粉碎的透明寶石也是死者的眼淚……是夏天降落下來的……痛快而悲傷的眼淚……

我的手稍微動了動，撐著地面。手心上傷口碰到地上的碎石頭，一陣鑽心的疼痛。回水小子用胳膊扶著我，我慢慢地抬起上身。蓬亂的頭髮被雨水淋得緊貼頭皮。

煥律前輩……你在等我嗎……？你還在那個地方，等我嗎……？你仍然獨自一個人，艱難地等待我嗎？我這就去找你，我馬上就去，我去幫你……你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

龐大的新桃公寓從旁邊掠過。大山在黑暗的夜空和粗大的雨點中間失去了盛夏的光芒。鄭漢英在裡面，馬賢在裡面，煥律也在裡面。在風中搖曳的樹枝和樹葉把我的心揪得更緊了。

「趴在我背上！這樣我會開得更快……！」

利原在我前面沖我喊道。我收起眺望遠山的目光，悄悄地低下了頭。

采河小子讓我節省騎摩托車的力氣，多打倒一個聯合組的傢伙，所以我連爭辯在勁頭都沒有，就上了利原小子的摩托車，但並沒像想象中那麼不舒服。

我回頭看了一眼，四輛摩托車在傾斜的雨柱中跟在我們後面。我現在要做的事……也許將會帶給我終生的悔恨。

我把這幾個小傢伙拉到戰場上，到底想幹什麼……我不該帶他們去的……我下過決心，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捲入我們的是是非非。我從來沒好好照顧過弟弟，我也不想他參與我的事情當中……

采河小子眼淚汪汪地看著我疲憊不堪的身體。他大聲嚷著，讓我哪裡也不要去，如果要去的話，就帶他一起走……他苦苦哀求。我本來是為了保護他才學習和人打架的，可是現在卻把我要保護的人陷入危險的境地。我自己處理不好自己的事情，把弟弟和學生也牽扯進來……

「對不起……」

我的聲音太小，差點兒就被雨聲淹沒了。利原小子輕輕搖了搖頭。我靜靜地看著他沾在脖子上的黑頭髮。突然，利原小子放慢了車速。

「那個人……」

我往前一看，原來是海新小子，他的摩托車停在路邊。他坐在上面，手裡拿著一根長長的角木。海新小子把角木放在摩托車上，大步向我走過來，皺著眉頭悄悄看了看我們，慢慢地搖頭。

「不知道是那些傢伙乾的，不過，真是夠狠的。」

「他們在哪兒？」

我看著他緊繃的臉，問道。海新小子抬起手，指了指後面的山，對我說道。

「他們應該都出發了吧，就留下我一個人等你。見你遲遲不來，我就預感到你肯定有事……這些等以後再說，你先帶這些小傢伙們去醫院吧。」

利原小子眯起眼睛，他張開濕漉漉的嘴唇，似乎想說什麼，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不情願地閉上嘴巴，我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對海新小子說。

「我要去找煥律前輩。」

我果斷地說完，海新小子揚起眉毛，板起臉，把手伸進我的雨衣帽子，摸了摸我的額頭。

「好像燒得並不是很厲害呀……你是不是神經出問題了？」

「我很清醒。」

我抓住他在我額頭上摸來摸去的手，對他說道。海新小子笑了笑，把被他提起來的雨衣帽子放了下來。

「別胡說八道了……」

「前輩還活著。」

海新那雙烏黑的眼睛充滿疑惑，他難以置信似的望著我。那雙總是充滿調皮的眼睛變得嚴肅起來，眨個不停。

「你在說什麼呢……？」

海新小子帶著莫名其妙的表情，搖著頭問我。雖然他盡量裝作若無其事，但胳膊卻輕輕地顫抖，眼神壓在閃爍，我看了看他，繼續說道。

「他還活著，煥律前輩他沒有死，他還活著。」

海新小子……三年前他雖然在我身邊泰然自若地安慰我，其實也許他才更需要安慰。和煥律前輩在一起的日子裡，他比任何人都更喜歡跟隨煥律前輩左右，比任何人都更尊敬煥律前輩。他說過，男人一輩子只要有一個值得自己尊敬的人就足夠了，他就是懷著這樣的感覺跟隨煥律錢誒的。自己失去了尊敬的人，心裡明明是很痛苦，很悲傷，但是為了安慰我和哈拉，他卻不能表現自己的痛苦。我和哈拉就像崩潰了似的，所以在我和哈拉面前，他不能讓我們看見他的眼淚，於是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拍著我們的肩膀安慰我們。

「你……到底在說什麼……」

海新小子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又對他說。

「我說過了……煥律前輩還或者，他現在應該正和聯合組打架，詳細的經說過以後再說吧。」

聽完我的話，海新小子的臉綳得緊緊的，微微抽搐著點了點頭，然後就上了停在路邊的摩托車。

他的車飛快地朝山裡奔去，利原小子也彎下腰，騎著摩托車跟在他的身後。六輛摩托車發出的巨大噪音也被兇猛的雨柱淹沒了，世界上的一切都被淹沒了。

「這個……真的是大人之間的爭鬥嗎……」

望著在別墅外面寬敞的大地上糾纏的八護星和聯合組，志遠小子臉色蒼白地說。

血液的味道瀰漫在雨幕之中，紅色的鮮血滲透進大地，還有四面八方傳來的尖叫聲，儘管他沒有直接參与，但是站在我旁邊看上幾眼，就已經緊張得身體僵硬起來了。

……這就是戰爭。

聯合組的傢伙們不但拿了角木和鐵管，還抽出刀威脅八護星。奇怪的是，他們像落荒而逃的老鼠，顯得焦慮不安，四處亂竄。從整體來看，八護星似乎佔據了明顯的優勢，聯合組的傢伙們實力明顯落後於八護星，但是我總感覺他們還有所隱藏，所以心裡萌生了些許多不安。在通往別墅的門口，幾十名聯合組傢伙們密密麻麻地把守著。也許煥律前輩就在哪裡。

「海新啊……」

我小聲叫他，海新小子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可以，你知道你仙子身體狀況怎麼樣了嗎？還是先去醫院吧……」

「一定就在裡面，煥律前輩。」

我斬釘截鐵地說完，海新小子皺起眉頭。

「與其乖乖地躺在醫院裡，等待煥律錢誒，還不如幫助煥律前輩打架，然後以前被送進醫院更好。」

海新小子的表情也顯得有些混亂和焦躁，他低下頭，輕聲嘆了口氣。他按了按手裡的角木，對我說道。

「我和幾個小傢伙去對付門口那些白痴，等他們倒下的時候，你就進去。」

海新小子的角木無情地揮舞，固守在門口的一個傢伙抱著腦袋倒下了。那個傢伙連聲尖叫都沒發出來，就從台階上滾了下去。另外一個傢伙被志遠小子的拳頭擊中腹部，倒在剛才那個傢伙身上。

「在我們把這些傢伙處理乾淨之前，你不許亂動，老師。」

我躲在一個粗大的柱子後面，湖水小子在另一邊小聲對我說。

雨聲和各種亂七八糟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發出的尖叫聲劃破空氣，傳入我的耳朵。聯合組的傢伙和海新小子，還有采河他們幾個時而糾纏，時而又分開，這樣反覆了好幾次，終於，死守門口的最後一個傢伙被角木打中頭頂，抱著頭跪在地上。

那個傢伙像是窒息了，一動也不動。潤書小子面無表情地看了看他，摘下了被雨水打濕不能發揮作用的眼鏡。遮在眼鏡里那雙鋒利的眼睛注視著別墅的門把手。他把系在脖子上的深藍色校服領帶拉得鬆鬆垮垮，旋轉著刻有花紋的門把手。

喀噠——

冷冰冰地注視著門把手的潤書小子，眼角慢慢地皺起來。他又轉了幾下門把手，最後握起拳頭砸了下去。

咣——！

巨大的響聲夾雜在雨中，同事，我聽見潤書小子的聲音。

「……裡面鎖上了。」

聽潤書這麼一說，利原小子低聲罵了一句，就朝厚厚的門板上踢去。

期待變成了空虛的妄想，我也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嘆息。我粗魯地把粘在臉頰上的頭髮撩到後面，這時，拿倒在地上的那個傢伙出氣的海新小子向我走過來。

「我們先把這些骯髒的傢伙處理完再說。采恩你先坐下休息，你們幾個小傢伙可以陪在采恩身邊，也可以跟我一起打架，隨你們的便。」

海新小子把話說完，就往樓梯下面跑去，采河小子摸了摸臉上的傷口，開口說道。

「不管怎麼樣，一定要速戰速決才行，我們也一起去吧。姐姐，姐姐你要是再受傷，就非去醫院不可了，知道嗎？坐在後面千萬不要出來。」

如果這時候我說要出去的話，采河小子的眼淚恐怕就會奪眶而出。我望著他黑色的眼眸，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劉海兒上流下來的雨水滑落到眼睛里，接著又和淚水一起沿著臉頰淌下來。我背靠柱子坐在哪裡，幾個傢伙不安地看了看我，一個接一個地下了樓梯。

我感覺腦子裡白茫茫的，思緒似乎糾纏在一起，腦子裡也無法正常運轉了。明天，不，也行今天我就會後悔的。讓我唯一的弟弟，還有我的學生去為我打架，我一定會後悔不已。我還沒學會為自己找借口開脫，說什麼我也不是不得已……我還不夠成熟，我還做不到忘記一切，因為我自己的事情而讓弟弟和學生受傷，這樣的內疚和負罪感，我一輩子也忘不掉……

凄慘的尖叫，鐵與鐵撞擊的聲音迴響在我耳邊。我慢慢地低下頭去。在黑暗的雲層之下，雨珠撕破空氣落下，撞擊到地面，飛濺起來。布滿天空的無雲……千萬不要散去，在戰爭結束之前……

我以為柱子很大，但還是不足以掩蓋我的身體。越來越多的拳頭向我這邊飛過來。見我傷痕纍纍地靠著柱子，這些傢伙大概以為我好欺負，一個個肆無忌憚地向我衝過來。我本來就筋疲力盡的身體更加無力了。我岌岌可危地避開了飛向我的角木，抓住在雨中變得光滑的柱子，艱難地站起來。

我放鬆地坐在柱子後面，彷彿消除了全身的緊張感，感覺比剛才更無力。我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往旁邊退了一步，避開向我飛來的角木。我抓住雨衣袖口的扣子，使勁撕開來，緊緊握住拳頭，朝那個傢伙正面打去。那個傢伙臉上已經傷痕纍纍了，我的拳頭剛落，他瞪大眼睛看了看我，更誇張地舉起角木，向我砸過來。

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使勁眨了幾下，走到那個傢伙旁邊，往他的腹部重重地打了一拳。雖然我的拳頭沒有半點兒力氣，但是那個傢伙似乎還是難以支撐，他雙手抱著肚子，倒了下去。我已經從柱子後面暴露出來，兩個在戰場上拼殺的傢伙往我這邊走來。那個倒在地上的傢伙連聲尖叫，一邊揉著四肢，我把他掉在地上的角木拾起來。

我的身體受傷了不說，而且體力也不支，所以我想用角木和對手保持一段距離作戰要比身體直接接觸更好，於是我用戴著手套的手拿好角木。這時，臉上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兩個傢伙拿著各自的武器，同時向我撲來。

戰場上的形勢已經偏向於八護星這邊。我靠在柱子上，仔細思考了一會兒，我得出一個結論，這些傢伙分明是被聯合組操縱的木偶，這個推測現在已經確信無疑了。

三年前的聯合組雖然也算不上實力超群，但至少不像現在這樣不堪一擊。他們依靠的不是拳頭，而僅僅是手裡的武器，看起來真的不像是在打架場上摸爬滾打之人。三年前的那些人如果繼續固守在聯合組，那麼他們的實力只會提高，不可能敗落到現在的地步。聯合組和這些傢伙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很穩固，而只是傀儡和主人的關係，所以即使不用把他們徹底擊退，他們也會自己退縮，或者自暴自棄。幾個傢伙看了看四周的情況，已經開始忙著脫身了，這樣的傢伙越來越多。十分鐘之內，不，恐怕再過五分鐘，就可以結束戰鬥了。

我想快點兒處理完這些傢伙，到裡面去。我門撞破也好，用別的方法也好，我一定要快點兒到別墅裡邊去，我要親眼看個清楚。前輩一個人行嗎？他有沒有受傷？我真的很擔心，所以視線總是情不自禁地轉移到別墅門上。三年前，前輩血肉模糊地望著我的樣子總是浮現在我眼前，我不禁渾身發抖。

我剛一走神兒，一個纏著髒兮兮的繃帶的傢伙揮起一拳，打中了我的腹部。如果這個傢伙的拳頭稍微有點兒力氣，我恐怕就會倒下了。突然間，我感覺到毛骨悚然，伸出了雙臂。

這個傢伙和我一樣，都筋疲力盡了。但是我憑藉意志仍然可以支撐下去。我的身體已經到達極限，真的很想馬上找個地方休息，但是我不能被安逸所誘惑，錯過了等待三年的人。

我喘著粗氣，朝那個慢慢向我走來的傢伙揮起角木。那個傢伙低頭避開了呈圓形曲線飛出去的角木，我抓住他的手，用膝蓋定了他一下。臭小子有氣無力地倒在地上。這時，另外一個手拿凹凸不平的角木的傢伙也慢慢地往後退。

我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可是我的腿卻在劇烈地顫抖，似乎很難繼續支撐下去了。我艱難地撐住身體……我到底還有什麼好怕的……

我啞然失笑，打落了那個傢伙手裡的角木，轉身跑進樹林里。

我連小小的雨點的力量都承受不住，強忍著睜開眼睛，靠在柱子上，把視線轉向他們打鬥的現場。差不多快結束了，現在能雙腿直立的差不多都是八護星的人。

「不讓你出來，你非得出來……嘖嘖，你現在還有力氣站起來嗎？」

海新小子發著牢騷，扶起我。我沖他笑了笑，慢慢地往其他幾個正在給朋友包紮傷口的孩子身邊走去。我無意中往鬱鬱蔥蔥的樹林里一看，一個想忘也忘不掉的紅頭髮進入我的視野。我把牙齒咬得咯咯響，瞪著那個傢伙。那個傢伙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視線，和我四目相對。他先是露出吃驚的表情，接著就漸漸呆住了。

海新小子也轉過頭，順著我的視線看去，他的身體立刻凝固了。我望著馬賢皺皺巴巴的臉龐，我的臉恐怕也綳得很緊吧。這時，嚴炯小子突然從馬賢身後默默地站出來。馬賢還不知道嚴炯小子一直藏在他的身後，他把視線從我身上收回，轉過身去。

為了堵住馬賢的退路，站在後面的嚴炯笑嘻嘻地向前邁出一步。馬賢有些不知所措，他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嚴炯小子，最後他沖嚴炯小子揮起拳頭。毫髮無損的馬賢的拳頭從滿身傷痕的嚴炯小子臉上擦過去，嚴炯小子的右腿踢在馬賢腹部。馬賢似乎根本不在意，又沖嚴炯揮出一拳，嚴炯的頭猛地扭到了一邊。他的嘴角流出鮮紅的血，我剛想跑到他身邊去，海新小子搖了搖頭，抓住我的胳膊。

「不需要你出面，你還怕他制服不了這個自投羅網的傢伙嗎？」

海新沖我擺了擺手，示意讓我放心。我輕輕咬了咬下嘴唇，又把視線轉向嚴炯小子和馬賢。

嚴炯的腿從風中穿過，向馬賢踢了出去，馬賢這個傢伙巧妙地避開他的腿，伸出拳頭，戳向嚴炯的腹部。嚴炯小子用自己的手掌擋住了馬賢看似要穿透其腹部的兇猛的拳頭，又向馬賢揮出一拳，馬賢滴著雨水的腦袋猛地扭向旁邊。嚴炯小子飛快地連連出拳，但是馬賢每次都有驚無險地避開了。我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緊緊握起的拳頭劇烈地抽搐起來。

海新小子用力抓住我的胳膊，我擺脫他的手，擦了擦眼角下的雨水，往嚴炯和馬賢身邊走去。海新小子咂著舌頭從後面追上來，我沒理他，繼續往他們那兩個傢伙身邊衝去，這時，一隻白皙的小手抓住了我的衣角。

「不要過去……」

那雙好像馬上就要流淚的純潔的大眼睛攔住了我。

「惠星前輩……」

他的白襯衫上到處都是血跡，但他並沒有受傷，我看到他安然無恙，我也放心地鬆了口氣。我能看出他的手在瑟瑟發抖，但還是更加用力地抓住我的衣角，生怕我會跑掉。

「不要擔心，我是心甘情願這樣做的。如果我不親手讓這個傢伙跪在我面前，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我果斷地說完，惠星前輩張開嘴巴剛要說什麼，突然停了下來。

我沒有理會他那雙深邃的褐色眼睛，又向前邁出一步。無情地揮舞拳頭的嚴炯笑嘻嘻地用他的拳頭撞擊我的手掌。

「這次就讓你一回，這些日子以來你壓抑著所有的感情和憤怒，現在都盡情地爆發出來吧。」

嚴炯用濕漉漉的手掌拍了拍我的肩膀，向後退了幾步。我點頭向他表示感謝，然後就抬頭注視著馬賢。馬賢面帶荒唐的神色，盯著我看。我用力伸出拳頭，馬賢小子笑著開口說道。

「真荒唐，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難道八護星都沒有一點兒自知之明嗎？你這副樣子衝上來有什麼用？和剛才那個傢伙也沒什麼兩樣。」

聽著他的冷嘲熱諷，我想起了滿臉血跡，仍然淡然微笑的小原。我握起瑟瑟發抖的拳頭，朝他臉上揮去。由於身體過度疲憊，我的拳速明顯比平時慢了許多，馬賢小子似乎也看出來了，他輕輕地避開我的拳頭，嘴角露出沉穩的微笑。

「蝸牛都比你的拳頭快。你這樣的拳頭恐怕能抓住一隻昆蟲？女皇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當我感覺到他的眉梢向上翹起的瞬間，一隻有力的拳頭戳向我的腹部。

啪——！

巨大的響聲清晰地回蕩在我的耳邊，與此同時，一陣劇烈的疼痛涌遍了全身。我匆忙吸了口氣，然後吐了出來。我氣喘吁吁地抬起頭，馬賢的拳頭再次掠過我的鬢角。我好像被他手指上的戒指劃破了，臉上感到火辣辣的疼痛。我用收揉了揉臉頰，迅速朝馬賢腹部踢出一腳。

馬賢避開我的腳，往後退出幾步遠，我看了看他，恨透了我無力的身體和崩潰的體力，咬牙切齒。馬賢這個臭小子看著我，又一次露出姦邪的微笑，向我伸出胳膊。我好不容易低頭避開了飛到我面前的拳頭。這時候，他那條長腿又踢到我的肚子上。

「咳……！」

我咬著牙忍住了，終於沒叫出聲來。我捧著肚子，靠著後面的大樹。馬賢似乎不想錯過這個好時機，兩隻拳頭像連環炮似的瘋狂地向我飛來，我好不容易躲開了。同時，我伸出腿朝他踢去。如果我稍微有點兒體力的話，我都會向他揮出拳頭，給自己創造一個還手的機會。可是，在現在這種不穩定的狀態下，我只能用我的長腿進行距離作戰。

馬賢皺著眉頭避開我胡亂踢出去的腿，我的所有神經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又抬起另一條腿。我轉了一圈，飛出去的腿加快了速度，正好體重了馬賢小子的臉。承載了我全部體重的這一腳似乎很有力，馬賢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去，他揉了揉紅腫的臉頰，眉頭皺的更緊了。

「最後的瘋狂並不怎麼好看……」

他的嘴唇破了，血流不止。但他還是用牙咬了咬嘴唇，向我揮起拳頭。他的拳頭很有力，如果我被他打中，恐怕就會當場倒下。我連續幾次成功地避開了他有力的拳頭。

我悄悄用餘光往旁邊看了一眼，幾個前輩，朋友們，還有采河他們幾個小傢伙看我的目光中都充滿了擔憂。我把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咬緊牙關撲向馬賢。我剛要撲過去的瞬間，馬賢向我揮出一拳，我匆忙側身避開了。接臟額外又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了他的拳頭，同事，我的拳頭深深擊中了他的腹部。

我冒著巨大的風險朝他揮出去的拳頭終於發揮了作用，馬賢瞪大了眼睛，捧著肚子，連連後退。

馬賢惡狠狠地瞪著我，如果可以用目光殺人的話，我早就死過無數次了。馬賢把含在嘴裡的鮮血吐出來，我緊張地盯著他，這時，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對不起，你們最好到此為止吧。如果再拖延時間的話，可能就看不到別墅裡面的有趣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