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禮不能亂送

1998年來臨，我和康聿都很順利的升上了高三，萬惡的高三，這是我生命中最煎熬的一年，為了能讓我和焱焱考上大學，老爸和老媽無所不用其極，光是補習和家教就忙的我焦頭爛額，還殘忍的剝奪了我和康聿固定在雙休日的幽會時間，到了高三下半學期，連他放學接我，送我回家，這麼一點點相處的時間，也被該死的課外教學給佔用了，害得我只能半夜打電話給他，聽聽他的聲音，以解相思之苦。

看看日曆，還有一個星期，就是4月18日，是康聿的生日，從我們談戀愛開始，每年都是我替他過生日，今年自然不能例外，我絞盡腦汁想辦法製造我們倆幽會的機會。

所幸，我有一幫識大體，重情義的姐妹，群力群策，想到用去徐瑩家一起複習的借口，幫我和焱焱從老爸老媽的眼皮子底下逃脫。

「姐，我先去徐瑩家了，你和康聿恩愛完，記得來找我一起回家，別樂不思蜀的把我給忘了，小心穿幫！」焱焱接過我用來偽裝去複習而裝滿複習課本的書包。

「知道啦，不會忘的！倒是你，別溜出去玩，我可是真有拜託徐瑩和大雙幫你輔導功課，你也知道，你的成績……」

這位大姐上學期的期末考試竟然有3門不及格，真是嫌命太長，不想活了，要不是她，老爸老媽也不會把我們看得那麼緊。

「知道！你好羅嗦，從出家門到現在說了快10遍了，」她擺擺手，一副好似我提前更年期的表情。

「我也是為你好，再說，你也不想看到老媽再受刺激吧！」

我對老媽收到她上學期期末考試成績單時的情形記憶猶新，當時老媽被那三盞紅燈刺激得一口氣沒提上來，往後一仰，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到現在我還后怕。

「行了！行了！你怎麼嘮叨個沒完了，現在10點多了，你不是和模型店的老闆約好11點去的嗎，再不去，那個限量的模型說不定就會被人買走了！」

我趕緊看了一眼手錶，竟然已經10點15分了，「都是你啦，和我啰嗦個沒完，不管你了，我要走了！」

焱焱很不客氣翻翻白眼，「是你纏著我啰嗦好吧！」

57路公交車還沒進站，我就拔腿趕了上去，急吼吼的跟著車子移動，車門一開，我立刻衝上去，今天是周六，所以人不多，都是空座，我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

話說人越著急，阻滯就越多，一路都是紅燈，差點沒急得我跳車，直接用兩腿奔，11點還差2分鐘時，我氣喘吁吁的衝進位於靜安寺的模型店。

老闆見我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笑道，「小妹妹，我幫你留著呢，瞧你跑得滿頭大汗的樣子，來，坐一坐，我給你倒杯水！」

我喘了一口氣，「我就是怕你不等我嘛！」

這個模型我過年的時候就看中了，只不過價格真的死貴，壓歲錢都不夠買，老闆又只進了四台，只好死皮賴臉的求他寬限兩個月，讓我可以存錢。

老闆給了我一瓶礦泉水，「那倒是，這個模型是限量版的，這是最後一台，要不是看在你是老顧客，我也不會留這麼久，你不知道有個客人還願意出兩倍的價錢買！」

我急了，「兩倍！？我可沒那麼多錢，你不如把我賣了！！」

「我就說說，我做生意，講誠信的，我把東西拿出來，你看看，沒問題，我就給你包起來，還和以前一樣是吧！」

我點頭。

老闆一邊翻著貨，一邊問我，「你每年這個時候都來買模型送人，到底送給誰啊？」

我可不敢說送男朋友，咳嗽了一聲，「送……哥哥，表哥！」

「你們表兄妹感情好的嘛，送那麼貴的模型，你也捨得！」

「捨得！幹嘛不捨得，他對我很好很好很好的！」

康聿真的是對我很好嘛！！

老闆笑了笑，將一個40CM長的紙盒子放在櫃檯上，小心的打開，「看看，我保存的很好，沒事還會上點油，保證你表哥喜歡！」

我走到櫃檯邊，仔細的檢查，880元大洋吶，說什麼也要先看個夠。

老闆滔滔不絕道，「這架『一飛衝天』是以我國最新研製的殲十戰鬥機為原型，按1:18的比例精工製作而成。機身整體採用合金鑄造，表面紋理細節、燈、天線、輸油管均詳細做出；駕駛艙氣泡型外觀，艙罩可以打開，艙內座椅、儀器儀錶、顯示屏均模擬做出，絕對……」

「夠了夠了！你說了我也不懂！」我抬起手在胸前比了個叉叉，「我只知道它很貴！」

「小妹妹，貴得值啊！！這東西……」老闆顯然還沒說夠。

「行了，行了，我知道它貴得有理，反正我是送人的，讓他自己慢慢研究好了！幫我包起來，我趕時間！」

「好，馬上幫你弄！話說回來，我怎麼就沒有像你這樣的表妹呢，真是……羨慕死了！」老闆把盒子蓋上，貼上透明膠，然後裁了塊包裝紙，熟練的把盒子包起來。

我付了錢，把這台一飛衝天當寶貝似的抱在胸前，走的時候，連腳步都放得很輕。

出了模型店，我就直奔蛋糕店，蛋糕不花錢，用禮券換，是老媽過年時單位發的福利，不過最後還是貼了50元，因為康聿喜歡吃水果蛋糕。

一切準備就緒，我安心了，我一手抱著模型，一手拎著蛋糕，走在大街上，突然覺得飢腸轆轆，看了一眼手錶，快下午兩點了，怪不得肚子會餓，來回張望一下，看看有沒有小吃店，猛然看到麥當勞的標誌。

我吞了吞口水，兜里還有3塊錢，公交車回去是5角，也就是說我只能吃2元5角的東西。

呃……

又來回張望了一下，看到了一家蘭州拉麵館。

蘭州拉麵就蘭州拉麵。

我走過去，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價目表，高喊一聲，「老闆，一碗拉麵，不要牛肉的那種！！」

最便宜的清湯麵——正好2元5角錢。

555555……

*

到沈伯伯家時，已經是四點了，康聿正在廚房裡燒菜，我放下東西，進到廚房，「沈伯伯呢？」

康聿是知道我會來的，所以一點都不驚訝，關了火，把剛燒好的紅燒肉裝進盤子里，我忍不住想吃一塊，卻被他拍開，「洗手！！」

我嘟起嘴，「哦……」人家一天沒吃肉了。

紅燒肉上了桌，他才回我，「知道你會來，他識相的去找人打麻將了！」

我在廚房洗著手，康聿進來準備炒青菜，洗完，我想找條毛巾擦一擦，他比我快，已經拿了毛巾伺候我了。

「擦肥皂了？」

「擦了！！」我可是個好孩子。

他幫我擦乾，又換了條毛巾，打濕了幫我擦臉，「去坐著，炒完青菜就能吃飯了！」

「我幫你！」我自告奮勇的舉手。

他竟然白了我一眼，「免了，你動手能力不是普通的差！」

呃……

好吧，我承認。

我有一次幫他炒菜，結果把廚房弄得一團亂的記錄，這就是傳說中的越幫越忙。

我灰溜溜的走出廚房，坐等開飯，對了，忘記蛋糕和禮物了，趕緊把蛋糕和禮物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康聿端著炒得綠油油的青菜走了過來，第一眼就晃到了桌上的蛋糕和禮盒。

「又是芒果蛋糕和飛機模型！」他放下青菜，跟著坐在我身邊，一副瞭然。

「切……你就不能裝出一副很驚喜的模樣嗎，每次都這樣！」我掃興的嘟噥起嘴，「你每次送我禮物，我都很驚喜的！」

「那是因為我送的東西，你每次都猜不到。」他夾了塊紅燒肉到我碗里。

是哦，他每次送我東西，我一定猜不到，但往往都是我很想要的東西。

例如：狗糧5袋、狗衣服春夏秋冬各一件，有一年還送我世界名犬寶鑒冊一套。

哇，那個我真是愛死了！

他真是明白我的喜好。

「我是不是很一成不變，很悶吶！」對比他，我真是一點新意都沒有。

「不會，我很欣賞你這種從一而終的態度！」他又夾了一塊排骨給我。

從一而終？我瞅了他一眼，這話怎麼聽起來有點語帶雙關的意思。

和他混了那麼多年，我的智商說什麼也增長了，才不會讓他占我便宜咧。

「誰……從一而終了，你就篤定我將來准……准嫁給你！」

嫁給你這三個字，我真是鼓足了勇氣說得。

好羞人吶……心裡一陣不好意思。

「這個問題問得好，你不嫁給我，還能嫁給誰……」他放下筷子，惡狠狠的看著我，「要不要我們討論一下！」

討論什麼？他那副樣子很明顯是更想抽我。

「吃……吃飯！！」我趕緊給他夾一塊紅燒肉，快速轉移話題，「拆禮物，拆禮物！！」

我諂媚的把禮物遞給他。

康聿慢條斯理的拆開，一打開盒子，他神情一僵。

我想他一定是很喜歡，「怎麼樣？很棒吧！激不激動？」

他動都沒動飛機一下，皺著眉問我，「多少錢！？」

我心裡一咯噔，拚命往嘴裡塞青菜，「8……88元！！」

康聿眯了一下眼，沒說什麼，將模型拿起來把玩，「1：18的『一飛衝天』殲十戰鬥機，合金鑄造的機身，細節全部模擬，鴨翼和尾翼可調節方向，外掛導彈採用塑膠件表面模擬處理，並可拆裝；起落架倉蓋可以打開，起落架可以自由收放，前後輪均可以滾動，且具有減震效果；機尾噴氣口可收縮擴張；不鏽鋼支架，高度可以自由升降，飛機可以在支架上360°自由旋轉；減速傘釋放口詳細做出……淼淼，88元，你不如再給我買一架，一架我用來玩，另一架我收藏！」

噗！我嘴裡噴出一片青菜葉，「呃……這是限量……限量的，最後一台，沒……沒了！」

康聿的眼睛眯得更細，「哪買的，有空帶我去，我倒看看……傻瓜到底長什麼樣子！」

「傻瓜！？」我愣了一下。

「是啊，傻瓜，我想看看哪個傻瓜會這麼虧了大本的做生意！！」倏地，他的眼睛張開，視線像兩把飛刀一樣的瞪著我。

我默默的垂下頭，知道穿幫了。

「你喜歡嘛，去年去徐家匯的時候，你看著櫥窗里和這架一模一樣的模型，看了好久！」

當時，我就知道他很喜歡這架飛機，他本來就是飛機迷。

「除了你，我對喜歡的東西，就算是喜歡，也不見得一定要得到！」他把飛機模型原樣放回盒子里。

我臉一紅，這句話可真是……羞死人了。

可是……

「買都買了！」我看他把盒蓋蓋上，沒再去動它，一定是想去退。

「買了就不能退啦！？誰規定的！」他又瞪了我一眼。

我受不住了，死皮賴臉起來，「不要嘛，買都買了，我從過年的時候就求老闆了，我也是想你高興嘛，你明明喜歡的，收下好嗎，其實不貴的，五……不對，三百，三百塊！」我比出三根手指頭。

他冷笑一聲，突然指著盒子上一個不明顯的位置，「想騙我？上面貼著價格標籤吶，淼淼！」

我一僵，標籤，有價格標籤的嗎？

我慌忙將盒子挪到面前，滿世界找標籤，不僅小聲嘀咕道，「標籤在哪？那個混蛋老闆，貼什麼標籤，深怕別人不知道賣880元似的，混蛋……」

我剛說完，就聽到康聿拉長了一聲，「哦——！880元！」

我腦門立時滴汗，「標籤上寫的嗎，肯定是老闆亂貼的，其實沒那麼貴！」我繼續找標籤。

康聿抓住我翻找的手，「別找了，沒標籤！」

我汗流得更凶，簡直可以媲美瀑布了。

他……他又陰我！！！

這下可好，不打自招了。

於是，我與他，一陣靜默。

最後我只得來一招胡攪蠻纏，「不管，我買了，我也求了，你不收，也得收，要是不收……我……」我伸出手指，指著他的鼻子，「我將來不嫁給你！！」

他眼珠子骨碌一轉，「要我收了，你就答應嫁給我！」

我滿腦子就是想讓他收了禮物，不管不顧的點頭，「沒錯。」

「淼淼，真願意嫁給我！確定？不後悔？」

我還是點頭，「確定，不後悔！！嫁給你，誰怕誰。」

「不謊牛？」

「絕不，誰謊牛，誰是烏龜王八蛋！！」我拍拍胸脯。

說完，一記啪嗒聲倏地在我耳邊響起，聞聲看向康聿，不知道他從哪裡拿來了一直錄音筆在手上，對上我的視線賊賊的一笑，然後按了重播鍵。

「淼淼，真願意嫁給我！確定？不後悔？」

「確定，不後悔！！嫁給你，誰怕誰。」

「不謊牛？」

「絕不，誰謊牛，誰是烏龜王八蛋！！」

啪嗒一聲，他按了停止鍵，又是啪嗒一聲，他接著又按了重播鍵。

「淼淼，真願意嫁給我！確定？不後悔？」

「確定，不後悔！！嫁給你，誰怕誰。」

「不謊牛？」

「絕不，誰謊牛，誰是烏龜王八蛋！！」

來回三遍后，他滿意的點頭，「沈伯伯送我的生日禮物，不錯嘛，音質真清晰！」他將錄音筆放進褲帶里，對著我一笑，「淼淼，你可是親口答應我的求婚了，有錄音為證，你是不能反悔的哦，禮物，我收下了，來，吃飯，吃飯，菜都涼了！」

他喜滋滋往我飯碗里夾菜。

我，秀逗了。

我花了880元，還是自己的錢，卻把自己給賣了。

「我……我要退貨！」我反悔了。

「好啊！」他笑眯眯的說。

「唉？那我剛才說得就不算！」我奇怪他怎麼答應退貨，明明說他收了，我才嫁的。

他嘖嘖嘴，搖搖手指，「淼淼，錄音里可沒提到要我收了禮物，你才嫁給我！你要不信，我們再聽一遍！」

他拿出錄音筆，啪嗒一聲，按下播放鍵。

「淼淼，真願意嫁給我！確定？不後悔？」

「確定，不後悔！！嫁給你，誰怕誰。」

「不謊牛？」

「絕不，誰謊牛，誰是烏龜王八蛋！！」

播完，他按下停止鍵，笑容更大了，「你聽，對不對，沒提到收禮物的事吧！所以說……禮物要退，你也要嫁我！這都是你自己說得，我可沒逼你！好了，吃飯吧。」

「……」

滾淚……

「淼淼，愣著幹什麼，吃飯吶！」他無辜的眨著眼睛催促著。

「……」

扭頭滾淚……

事實證明，禮是不能亂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