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康聿的夢想

高考在即，所有高三生都進入了最後衝刺階段，一切娛樂活動皆被取消，就連放學買個臭豆腐，估計都還要用微積分計算一下，老闆的利潤是多少，通宵達旦的溫習功課，廢寢忘食的做練習卷，參考書是一本接一本的買。

這一年，對於高三生來說就是精神和肉體的折磨

我更慘，為了能讓我專心迎考，老媽竟然把我珍藏的漫畫書全都燒了，那可是海南攝影出版社的絕版，已經都買不到了。

我的尼羅河女兒，我的伯爵千金，我的亂碼1/2，我的七龍珠……全部付諸一炬。

心痛，心痛得無以復加！！

這還不止，還有我好不容易挨餓存錢買回來的動畫片，99年時VCD都還未普及，我好不容易纏著老爸給我買了一台，我更是從牙縫裡省錢買了日文原版帶中文字幕的碟片，只有9集動畫（每集才25分鐘）的碟片，一張就要35塊大洋吶。

我的《不可思議遊戲》，我才看了兩遍，就被剪得粉粉碎。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我發飆了！！

「我要是考上復旦，我要你們跪下求我原諒！！」

人呢，一被氣到瘋狂，就會撂下狠話，這時候還管它能不能做到，重要的是發泄，完全是氣得口不擇言。

既然話已出口，我這個人自尊心又強，就算明知不一定能辦到，我也會卯足了勁拼一拼。

於是，我額頭紮上必勝字樣的絲帶，在離高考最後的一個半月里，開始玩命的讀書，我想，我讀書讀到現在，就屬這一個半月最認真，簡直是被鬼神附身的狀態。

康聿……

這種時候，我管他是誰！！

老娘最重要的是博這一口氣。

「姐，兩點了，別拼了，你看你整個人都跟幽魂一樣？」

凌晨兩點，我還奮筆疾書著英文練習卷，臉是白的，眼圈是黑的，頭髮是凌亂的，整個人就像離死不遠了。

「別吵，我還有三份卷子沒做！」我左手抄起老媽買給我和焱焱的百蘭氏雞精，仰頭喝盡。

TMD，難喝死了！！擦嘴，繼續做練習卷！

「姐，你再這樣下去，我看你熬不到高考那一天！」

我不理，一門心思做英文練習卷。

復旦！復旦！復旦！fight！！

下跪！下跪！下跪！がんばれ！

吧嗒一聲，太專註，也太狠力了，筆芯都給我寫斷了。

換隻筆，繼續！！

焱焱沒轍，走出房間替我掩上門。

我仍然寫著練習卷，隱約聽到門口一陣談話聲。

「怎麼樣？肯睡了嗎？」這是老爸的聲音。

「沒，她簡直想瘋了一樣！」焱焱回答。

老爸急了，「你看你，你看你，我就是說凡是不要做得太絕嘛！」

「我……我哪知道這孩子脾氣會這麼倔！我也是怕她看那些雜書看太多了，影響考試，一著急就……就……」這是老媽的聲音。

「自己生的女兒，養那麼大了，還不知道她的脾氣，你說你怎麼當媽的，她身體又不好，萬一太累，又犯病了，我看你怎麼辦？」老爸口氣很差的碎念道。

「你當時也沒反對！」老媽火也上來了，音量起碼提高了三度。

「好了，別吵了，我看老姐身體到沒什麼，就是咽不下你們燒了漫畫書的氣，我看過陣子會好的，不說了，我也要睡了！」我聽見焱焱打了個哈欠。

「焱焱，你讀書了沒？」老媽轉移了方向。

「呃……」我可以猜到焱焱此時的臉色有多黑。

「淼淼不睡，那你也不要睡了，媽幫你複習！！」

「啊？」焱焱好大的一聲啊。

「你的第一志願也是復旦，你也要好好拼一把！來，來，到你房裡去。」

「別推我，老媽！！」

門外一陣絮亂的腳步聲，不過一會兒，又安靜了，想必焱焱是被老爸老媽架走了。

我可沒時間同情她，繼續做練習卷。

我是玩命兼拚命！！

*

最後一次摸底測驗，我自覺考得還很不錯，沒白費多日來的辛苦，公布成績單時，老師說這次數學測驗，有個同學考了滿分。

我想，一定是徐瑩，她是公認的讀書機器。

拿到考卷后，我的眼睛都瞪凸了，考滿分的人竟然是我！！

我很用力的眨著眼睛，再看。

150分的鮮紅色，佔滿了我的眼眶。

真的是滿分！

下了課，徐瑩和我那些高中里玩角色扮演的大小老婆，以及女兒一起來恭喜我。

曾小秋——我的二老婆一把抱住我，「老公，太好了，你最擔心的數學可以放心了，這次的測驗題很難的！！」

「嗯嗯！」果然是只要努力就有回報。

「你這張比鬼還像鬼的臉，算是沒白難看，現在看來，你不是變成了鬼，是成仙了，你的數學成績簡直就是飛仙的狀態！」齊冰冰——我的三老婆，拍了拍我的臉。

「嗯嗯！」我也覺得自己快成仙了。

每天就睡3個小時，不成仙，也能成佛。

「親愛的爹的，你的體重和你的成績正好成反比，算是雙喜臨門，不行，放學你要請我們吃臭豆腐！」這是我和徐瑩的女兒金玥，這個小女人和焱焱一樣，都挺會吃的。

她說得倒是事實，為了複習迎考，我真的瘦了好多，不過離標準體重還是超了一定距離。

不過現在，我最多只能算是小胖子。

「嗯嗯！」我請，我請到你們連晚飯都不用吃了。

「要不這樣吧，反正明天開始不用上課，不如讓我們放鬆一天，去玩吶，晚點回家應該沒問題。」原配夫人徐瑩同學終於發話了。

高考前一個星期，學校都不上課，讓高三生在家裡進行最後的拼搏。

我震驚了，天下紅雨了嗎？優等生竟然會想偷懶。

「好啊，我去，我去！」金玥蹦躂著舉手。

「我也去！」曾小秋仍抱著我揩油。

「淼淼，你呢？」徐瑩問。

「我……」我猶豫了，「我……想去見一個被我冷落了很久的人！」

「切……見色忘友人的東西！」齊冰冰兩手一合，拱著我兩頰的肉肉。

她們都知道我和康聿是是什麼關係，我一說，就知道被我冷落的那個人是誰？

「既然這樣！！哼哼，爹的，你去見你的男人，可是不能請我們吃豆腐了，要請麥當勞，同意的舉手！」金玥舉起兩隻揮舞著。

「我同意！！」

「我也同意！！」

看著她們的手就像雨後的春筍冒出土似的，我擋都擋不住。

我的心瞬間由喜轉悲……

我可憐的錢包！

*

我蹦蹦跳跳的來到沈伯伯家，沒進門，我就大喊大叫起來，「康聿，你猜我這次數學成績多少分？」進了門，上了樓，我看到沈伯伯和康聿正在說著什麼，表情都特凝重。

見我來了，沈伯伯就停了嘴，起身拍了一下康聿的肩，「小子，你自己考慮清楚！」

我莫名的看著他們倆。

沈伯伯向我走來，表情不再凝重，又是那副為老不尊的樣子，「淼淼來了，什麼事這麼開心？也說給沈伯伯聽聽。」

我嘿嘿一笑，「我考了滿分！！」我把卷子張開給他看。

「不得了，不得了！」沈伯伯拍拍我的腦瓜子，「淼淼考了滿分，沈伯伯請你吃冰激淋。」

我狂點頭，「謝謝沈伯伯！」

「你和康聿聊，我去給你拿我家最貴的冰激淋！」

我頓時流起口水，饞蟲都出來了。

待沈伯伯走了，我一蹦一跳的來到康聿跟前，「怎麼了？從剛才一直都不說話？」

「淼淼……我……」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

他欲言而止的模樣，讓我心焦，「怎麼了，是不是讀書讀得太累了，生病了？」

我摸摸他的頭，又怕手摸不準，撂起自己的前劉海，跟他額碰額，「沒有發燒啊！那是不是肚子痛？」

「不是！」他拉起我的手，讓我坐到他身邊，「我沒生病，就是有件事想和你說，但是你聽了別生氣……」

生氣？說得好像我沒被他氣過一樣。

我都被他氣了四年了，已經淡定了。

「說吧，我不生氣！」八成又想陰我，我得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惕。

「淼淼……」他握住我的手，握得緊緊的，還放在胸口磨蹭。

「嗯？」我用眼神鼓勵他說下去。

他把我的手握得更緊，吸了口氣，緩緩吐道，「淼淼，我不能參加高考了！」

我整個人都僵了，成白色雕塑狀。

「淼淼，對不起，但是我真不想放過這個機會，這個機會或許再也不會有了，所以……」

所以……還所以……

我恢復了活人的狀態，「所以什麼，你都決定了，還問我，你先給我個理由！沈伯伯好不容易幫你爭取到可以在上海高考，你為什麼要放棄！」我抽開手，離他遠遠的，他的戶口不在上海，理應不能在上海參加高考，必須回戶籍所在地考試，幸好沈伯伯人脈多，認識教育局的人，他又是滿人，屬於少數民族，加上他功課優秀，好不容易爭取到這個機會。

他現在竟然要放棄！！

被刺激了，我在他屋裡開始兜轉。

我要找雞毛撣子，我不介意來個三娘教子。

「淼淼，我的夢想是什麼？」康聿坐在床邊，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盯著我。

我還在找雞毛撣子，「飛機師！！你的第一志願填的不就是中國民航大學！」

「那如果有一個更好的機會，讓我成為出色的飛機師，我該不該放棄！」

「當然不該，這是你的夢想，不過，這和你不參加高考有什麼關係！」我停下找雞毛撣子的舉動，氣呼呼的看著他。

康聿從書架上抽出兩份東西，走過來遞給我，「你看了，就明白了。」

我憤慨的接過，我倒要看看他是什麼理由。

他給我的是一張簡報，上面寫著全球最著名的航空公司德國LTU航空，將會在上海向全中國選拔18—20歲的中國青年，學歷不限，經過海選、複賽、決賽、選出10名參賽者，再統一由總裁親自面試，最後選出3名最優秀的青年，這3名青年將會由LTU航空資深飛機師，也是全球金牌飛機師霍爾斯·切爾金斯·理萊德先生親自進行為期三年的嚴格培訓，培訓合格后，他們將成為LTU航空公司首批中國籍見習飛機師，輔助德國LTU航空上海總部的國際飛行任務。見習期滿三年後，經考核合格者，便可成為德國LTU航空的正式飛機師。

霍爾斯·切爾金斯·理萊德？這個名字好熟悉。

我接著往下看。

海選時間：5月28日

複賽：6月16日

決賽：6月25日

總裁親自面試：7月7日——7月9日

我愣了一下，再看下一份東西，竟然是封決賽合格通知書。

康聿的名字就在上頭。

即是說，他就是那10名中的一個。

在7月7日，將接受那航空公司的總裁親自面試。

7月7日到7月9日正是1999年高考的時間。

所以，他才會說不能參加高考了。

我忍不住爆粗口了，「TNND，我才一個月多一點不見你，你就去參加什麼選拔會了，你對得起我嗎？你都沒告訴我！」

康聿顯得很冷靜，「我第一時間就想告訴你，但還沒說，你就沖著我嚷，你沒空，讓我愛幹嘛幹嘛，就是不要打擾你複習功課！」

我想起一個多月前的某通電話……

汗如雨下……

歐陽淼淼，你真是個笨蛋！！

但是……

「康聿，就算通過決賽，還有最後一關，你也看見了，10個裡面，只有3個能通過，只有三成機會，你不一定可以成功的，對不對，但如果你參加高考就不同了，以你的成績，一定可以考上中國航空大學，我都可以忍耐大學時期和你分隔兩地的日子，你幹嘛要去這個什麼選拔會！等你畢業，一樣有機會成為飛機師！」

「沒錯，但是進入德國LTU航空的機會卻只有這一個，一旦被選中，我就會成為飛機師，而不是按部就班的讀書，等著畢業，等著航空公司招聘，只要我被選中，我就能心無旁騖的接受飛機師的培訓，甚至不用擔心所學專業不對口的事情發生，而且我的偶像就在LTU,如果我被選上了，他就會成為我的師傅，我光想就興奮！！」

我終於想起來了，那個什麼霍爾斯就是康聿的偶像。

「呸！什麼偶像，就是個糟老頭！！」

去TMD全世界金牌飛機師！！姓比名字還長！

「淼淼！！」康聿是第一次那麼大聲的吼我！

「你混蛋，對你來說我都沒這個糟……不對，金牌飛機師重要！！」我撒潑的跺腳回吼道，「要是成功也就算了，但你也不想想，萬一你失敗了，高考又沒考，還得再等一年考，到時候，你就只能參加成人高考，或者自學考，雖然含金量還是自學考高，可是現在有多少人這麼認為，再說，上面就說培訓你成為飛機師，有說給你大學文憑嗎？」

「這和大學文憑有什麼關係？」他蹙眉。

「當然有，我老媽這關你就過不了！！」

大學文憑說重要，也不是很重要，可是你說不重要吧，他它還真的重要，否則我從小也不會老受到老媽那句「考不到大學，你就等著掃馬路吧」的恐嚇。

瞧瞧，這說明什麼？說明我老媽，還有這個社會對文憑有多重視，這和外國不一樣，人家最重視的還是能力，否則LTU航空公司也就不會在簡報上寫上學歷不限四個大字。

當然了，如果我老媽知道二十一世紀的環衛工人的福利有多好，進去有多困難，她是絕對不會說這句話的。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將來他要見家長的時候，我老媽一定會看不起他，他已經有個我媽很不能接受的地方了——他不是上海人。

像我媽這樣的上海中老年婦女，絕大部分都有三個通病，一是城市優越感，二是對大學文憑的執著，三就是對自學考、成人高考的認知難以想像的缺乏。

這一輩的上海人有著絕對不可扭轉的思想。

我就指望著他好好高考，然後上大學，畢業找份穩定的工作，到時還有機會通過我媽那關。

他卻偏偏跟我唱反調。

想到這，我都開始噴淚了。

「你混蛋，你都沒想過我的感受！！」我奔過去捶他，「混蛋，混蛋……混蛋……」

康聿任我捶，一邊還拍著我的背給我順氣，我這人一哭，就有急喘的毛病。

我哭累了，趴在他身上用手絹擤鼻涕，繼續抽泣。

「淼淼，你就這麼篤定我不會成功？」

「我知道你很優秀，可是有些東西不是優秀就行的，還要靠運氣！」我冷靜下來了，深吸一口氣，回答他的話。

「你以為我是誰？」他的口氣充滿了自信。

我忍不住貶低他，「你是心黑宇宙人，還是陰人星球的。」

「……」

靜默。

過了半晌，康聿才緩緩道，「淼淼，相信我，好嗎，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我繼續沉默。

「淼淼？」他又開始用誘人的聲音來哄我了。

我耳根子實在軟，很不甘，卻還是點了頭。

他把我抱緊，我突然感覺到，他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我的支持。

我同意了，可有個問題，我突然想了起來。

「康聿，要是你成功了，會去哪裡培訓？」

「漢堡吧！」

我驚了，「外國！！！」

雖然已經做足和他分割兩地的準備，可是距離只限國內，沒遠到地球的另一邊。

「三年！就三年，淼淼！！」他的聲音更誘人了，眼睛也柔柔的放著電。

我不僅耳根子軟，心也軟，眼睛更受不住他威力強大的電波。

妥協！！

三年！好，三年！！

我繼續被他抱在懷裡，他像抱嬰兒一樣的抱著我。

我享受著，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頓時號啕大哭。

康聿詫異了，「你哭什麼？」

「胸，外國女人的胸都好大的！！！」我的眼淚像兩柱清泉一樣噴了出來。

「……」

這次終於輪到康聿痛苦的扭過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