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鎚奇襲
唐軍再度攻打龍尾關乃是在七日之後。李宓仍是親自領兵上陣督戰,何履光留守后營,負責看管糧草。
這一次,不待那使飛鉤的白衣人出現,唐軍已架好雲梯,卻不推往城沿。漫天箭羽亂飛,李宓勒馬遠觀,見戰況激烈,一時難分勝負局面,便彎腰問跟前一名親兵道:「劉勉旃何在?」親兵回道:「已由一千軍士掩送至城下!」
李宓難掩興奮,腳踩在馬蹬上站直身子,極目遠望,口中喃喃的道:「但願能一擊奏效!」說話間,只聽「磅」地一聲驚天地泣鬼神般的巨響,似乎腳下站立的地皮都能感覺到一陣顫動。李宓喜出望外,振臂呼道:「放火箭!」一聲令下,當即城下所有弓弩手紛紛換上箭頭事先綁上易燃物的羽箭,嗖嗖聲中將帶著火球的箭枝如蜂蝗般射上城頭。
慘叫哀號聲中,又一記「磅」地聲巨響,整個龍尾關像是被狠狠震了下,城頭的守衛驚惶失措,推搡攢動。李宓眼見時機成熟,即刻下令全軍將雲梯架上城頭,全軍大舉攻城!
將士們的吶喊聲彷彿讓他提前感受到攻下龍尾關的喜悅。
恰在這時,城頭上忽然徐徐飄落一朵白雲,李宓定睛一看,卻是一身穿白衣之人從高高的城頭上一躍而下,那人輕功卓絕,身輕如燕,姿態輕盈,只一晃眼便消失在混亂的人群中。
李宓眼皮突地一跳,大叫一聲:「不好!」
此時在離龍尾關城門約莫三十丈之遙的一段城牆下,劉勉旃正手持一柄造型古怪的巨型重鎚,迎風而立。許是耗力太甚,他已然大汗淋漓,面帶疲色。身後,負責守護他的一千軍士正與聞聲趕來的南詔守兵,城上城下互作攻守。劉勉旃心無旁鶩,自由唐軍士兵用鐵盾作掩,替他擋住不斷射下的飛石箭矢。
深吸一口氣,力沉於臂,劉勉旃猛然大喝一聲,手中巨錘磅地下第三次砸在城牆之上,此段城牆雖然地處偏僻,但打從砸響第一記重鎚之後,已然驚動南詔守將,眼看城頭支援的南詔兵卒越來越多,若不能出奇制勝,速戰速決,此次奇襲必然失效。
劉勉旃一心想在唐軍中有所作為,仿效當年掌教師兄般闖下赫赫功績,從此名揚天下,是以不敢有絲毫懈怠。眼看這段牆垣被他三記重鎚已砸得支離破碎、搖搖欲墜,只消再給予一記重擊,唐軍便可破牆而入,他心中竊喜,正欲全力再予施為,哪知手臂才在空中掄出一道弧線,便聽一記「嗤」地彈石破空之聲划響,他肘臂間猝然劇痛,胳膊無力舉高,那重達兩百多斤的巨錘隨即脫手飛出,砸中兩名正在作戰的唐兵,二人頓時折骨腦裂,一命嗚呼。
劉勉旃面如死灰,一方面是因為耗盡體力,另一方面則是驚懼偷襲之人的武功高絕,他自知即便是在自己體力充盈之時也未見得是這人的對手,但少年心性,他又向來孤傲,豈肯輕易服輸,嘴裡強自喝道:「來者何人?」
只聽一陣咯咯咯的肆意笑聲由遠及近,笑聲起時還覺得離得很遠,笑聲方止,劉勉旃眼前一花,一道白色人影已俏生生的立在他的面前,笑道:「我道是什麼東西有如此威力,原來是巨型破城錘!能使得這般笨重的鐵傢伙,可見你小子也非尋常之輩!快快報上名來,若是聽得順耳,說不定我還能饒你一條小命!」
劉勉旃想不到來者竟是位白族女子,只見她頭扎白色頭巾,上身著白色緊袖上衣,外罩了件紅色的右衽坎肩,腰系同色繡花短圍腰,下著白色寬褲,足穿繡花百節鞋。乍一看她相貌甚為普通,除了膚色較白之外毫不起眼,但細一打量,便會發現她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中竟隱隱透出威儀之色,這種令人望而卻步的氣魄絕非一名普通白族女子所能擁有。
劉勉旃被她冷眼這麼一掃,竟從心底生出一種想開口而偏又說不出話來的巨大壓力,他喉頭咯咯響動,咽下一口唾液,俊面上閃過一抹狼狽的神情。
這時十餘名手持長槍的唐兵正圍上去預備攻擊那名白族女子,她卻瞧也不瞧一眼,嘴角掛著一種蔑然的不屑,柔夷輕輕一揮,那十餘名唐兵便慘叫著朝四面八方跌了出去。
劉勉旃看得心寒膽顫,勉強鼓足一口真氣,喝道:「兀那妖女,崑崙劉勉旃在此,休得猖狂!」為今之際,他直指望能憑藉著崑崙五居士的威名將那白族女子暫時喝退,哪知那女子聞言只是稍稍一怔,繼而大笑道:「我還道是誰有那麼大的口氣呢!別說是你小小的劉勉旃,今日便是你大師兄崑崙掌教阮績韜親臨,見了我也需得恭恭敬敬,禮讓三分!」說話間,她身子倏地拔高至半空,腳踩虛浮,卻久久未見其身子墜落,此等驚人的輕功,別說劉勉旃從未見識過,便是聽也沒聽說過。
那白族女子僅憑一口真氣,腳踩在城牆壁上飛快從左至右掠過,隨手撈接空中的箭矢后快速的向城下甩出,箭矢所擊之處,無一不中,一時間城下唐兵傷亡慘重。
劉勉旃怒氣涌動,就地揀起一枝長槍,紅纓顫動,槍尖捲起碗大槍花,往那女子身後搠去。那白族女子頭也不回,忽然身子一頓,左手往後回探,竟一把抓住槍身。劉勉旃眼睛一花,那女子扭頭狠狠盯住了他,冷道:「你槍法使得太爛,換把劍再來!」握住槍桿一甩,竟把劉勉旃狠狠摔下地去。
劉勉旃忍痛從地上翻身爬起,舌尖嘗到一股甜腥,卻原來是摔下時撞在石塊上將唇角蹭出了血,他自打出道,屬今天敗得最慘,忍不住怒吼一聲,向那白族女子直撞過去。這一下全憑莽力,毫無招式可言,白族女子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咯咯笑道:「若是被阮績韜瞧見你這副蠢蠹模樣,豈不氣死?真是白白□了你十幾年!」說著,提掌拍向他頭頂。
倏地橫里挑來一把冷森森、清凜凜的長劍,有個聲音喊道:「姑娘手下留情!」那女子變招甚快,向後跳出丈余。劉勉旃站直身一看,救他的人竟然是數月前折斷他佩劍的裁雲劍慕容徵,不由轉怒為羞,嚷道:「毋需你來多管閑事!」
白族女子大笑道:「慕容徵,想當呂洞賓,麻煩也找條好一些的狗崽子!」言畢,只見她從袖中打出一根飛鉤細索,攀住城牆,兩三下便飛速躥至城頭。
慕容徵出神的望著城頭那道白色身影隱沒不見后,悵然無奈的嘆了口氣。他手中不停揮舞裁雲劍護住自己及劉勉旃周身,擊飛如蝗箭矢,飛快的道:「還不趕緊將人撤走!還嫌死得人不夠多麼?」
劉勉旃看了眼地上那柄斷了握柄的破城錘,猛一跺腳,憤恨奔回。他偕同前來助陣的一千軍士,頃刻間死傷殆盡,撤走時僅餘下五六十人,當真傷亡慘重。
沒奔得幾步,便見樹叢後轉出一隊兵馬,劉勉旃先是吃了一驚,待看清為首騎在馬上之人乃是李宓后,大感羞愧,忙低著頭迅速繞過李宓援軍而走。
李宓高聲喊道:「劉少俠!劉少俠!劉少俠止步……」喊了七八聲,劉勉旃只是埋首不理,轉眼消失在山野中。慕容徵帶領殘餘的唐兵與援軍彙集一處,對李宓說道:「隨他去吧!我看他也確實需好好反省一番啦,否則實在枉費阮績韜的一番苦心栽培!」
李宓見慕容徵果然下山襄助,心感大慰,跳下馬道:「我方才遠遠的都已瞧見啦,若非慕容兄及時出手,我這幾十名弟兄必然也難逃那女魔頭毒手!」慕容徵面帶尷尬,吞吞吐吐的道:「你……唉,你有所不知,我其實……其實是尾隨馮姑娘下山來的……我下山已近一個月了……」李宓眼睛一亮,喜道:「馮姑娘下山了么?如此說來……她應該就在這附近?慕容兄,我大唐若能得長門門主相助,這降伏南詔豈非指日可待,易如反掌?」他一把拉住慕容徵的手,激動道:「你快告訴我,她在哪裡?待我親自去請她!」
慕容徵掙開他的手,斜眼瞅他,連嘆數聲,喊道:「李宓啊李宓,你當真如此糊塗么?這世間擁有如此超凡絕俗身手的女子又有幾人爾?」李宓全身一震,瞪著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哎呀」一聲,驚叫道:「怎麼偏偏會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