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2章
第十章:想
回到帳子,梳洗過後,雖是一身清爽,但心下卻沉悶的很。回頭看了看一旁收拾的秦哥,問道:「剛剛那個老頭是誰?」
「姑娘是說亞父吧?他叫范忡,是我們的軍師,也是霸王的義父,軍營上下都尊稱他為范亞父。」
「這樣啊,感覺上他好象不太喜歡我!不過還是得謝謝他,畢竟他剛剛幫我解了圍。」我點點頭。一旁的秦哥一臉若有所思的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
秦哥看了看我,思量片刻道:「姑娘,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吧。」
「其實……亞父自來不喜歡姑娘,視姑娘為不祥之人,曾是處處刁難,弄的霸王也很為難。今日之事,亞父不過是一心想救項將軍,但最後一句話卻是說給姑娘聽的!」
「親者痛,愁者快?」我喃喃重複,不覺好笑,說道:「怎麼會呢!我和他有仇嗎?是你多想了吧!」
「姑娘,請聽我一句勸,如今亞父一定以為姑娘是在用離間之計徘徊在霸王與項將軍之間,以亞父的性格……姑娘還是多加小心為好!」她眉頭微蹙,婉轉說道。
「切,他還能吃了我!」我不以為然的撇撇嘴,隨手拿了個藥瓶便往外走。
「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去看看項莊!」我眨眨眼,故意無視她一臉擔心的模樣,轉身出了帳子。
來到帳外,心想項莊他剛剛挨了扳子,心情一定不好,何不逗他一逗?想到這兒,便輕手輕腳走到帳前,兩指捏上鼻子,細聲細氣的說:「項大將軍可安好?」
「是哪一個在外面?報上名來?」
「小人區區之名不足掛齒,只是仰慕項大將軍威名,故來探望。」
「要說威名,如今世上也只有我大哥讓人聞風喪膽的氣魄方能擔當!」
「哦?敢問項大將軍的大哥又是何人?」
「西楚霸王項羽!」
帳內的聲音崇敬之至,我嘆了口氣,一掀帳帘子,邁了進去,沒好氣的說:「他這麼待你,你還把他當大英雄景仰!」
「怎麼是你?」他微撐起身子,詫異的看著我。
「本來是想給你送葯的,可在外面吹半天的冷風,你也不說請我進來坐坐!」我晃蕩到榻前,故做生氣的說
「我不知道是你。」他歉意的一笑。
我嘟著嘴,一眼瞄到塌前堆著的衣服,鮮紅一片,不禁皺了皺眉頭,埋怨道:「真是的,枉你還把他當大哥,這下手也太狠了吧!」
「大哥這麼做,也是為了我好,畢竟我不該帶你私自出營,他也是擔心我們。」
「擔心?擔心個大頭,我看他分明是打擊報復!」
「報復?報復什麼?」
「這個嘛……恐怕只有天才知道!」我翻了個白眼,將藥瓶遞到他眼前,說道:「對不起哦,連你受累。」
「我到是沒什麼。其實,大哥人很好,對你也很好,你誤會他了。」他接過葯,放到枕邊。
「我?誤會他?!切,本姑娘才沒那閑功夫誤會他呢!一天到晚綳著張臉給誰看啊!」我憤憤不平的發著牢騷,越想越氣。
「大哥也有他的難處,畢竟叔父剛剛過世,你又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也難怪大哥近來煩躁異常了。」他嘆了口氣,甚為項羽擔心。
「就算這樣,他也不該拿你撒氣啊!」
「虞姬,你到底是大哥的人!今日之舉,確實是我們不對!說到頭來,也實屬在下冒犯,就別在錯怪大哥了!」小心的幫他翻過身,那雙烏黑的眸子透著期許。
「他的人?切,他那麼自以為是,小肚雞腸,大男子主義,從來都不去理會別人的感受!要我嫁他?除非我腦子壞掉!」
「這麼說,你的腦子不但沒有摔壞,反而摔的『正常』了?」帳帘子一掀,項羽披著月光,一身凜然,邁了進來。
「大哥?」項莊見他,面露喜色,掙扎著想要起身。
「身上有傷,就別亂動了,我來給你送些葯,不想還晚了一步。」項羽忙上前來扶他躺了回去。
「切,有傷還不是你害的!貓哭耗子假慈悲!」我站在一旁,一邊翻著白眼,一邊小聲嘟囔。
「剛剛聽聞某人對本王心存不滿,是如何說的來著?」項羽轉過身子,嘴角兒掛著抹可惡的笑。我吞了吞口水,乾笑兩聲,趕忙解釋道:「我是說霸王雄韜偉略,英勇不凡,正氣凜然,威姿颯爽,風度翩翩,風流倜儻,空前絕後,乃古今第一人也!」一口氣兒說完,差點憋死。一陣咳嗽后,瞄了眼他好笑的神情,和項莊憋紅的臉,忙心虛的低下頭。
「風流倜儻?還空前絕後?呵呵,本王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誇詞呢!」他打著哈哈大笑到。
「呵呵,小女子才疏學淺,見霸王如此氣勢磅礴,不覺賣弄了幾句,還望霸王莫怪。那個,你們聊著,我先告辭了哈!」不等說完最後一個字,便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姑娘這麼匆忙是要去哪兒?」出了帳子,沒跑幾步,便一頭撞在秦哥身上。
「還說呢,還不是你們那個挨千刀的死霸王,害的姑娘我差點兒沒被口水噎死!」
「咳咳咳!」秦哥忽的一怔,忙掩口低咳。
「你怎麼了?也被口水嗆到了?」我忙上前探究,卻見她擠眉弄眼,眼睛一個勁兒的往我身後飄。
「你眼睛怎麼了?」我低下頭看她,卻看到地上好大一個影子,腦袋『嗡』的一聲,趕忙說道:「秦哥,說真的,霸王還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人呢!在戰場上,他英姿風發,不怒而威,讓敵人聞風喪膽,何等的氣魄啊!私下裡呢,又溫柔可愛,善解人意,心細如塵,無微不至,尊老愛幼,友好同學,慰問傷員……誒,秦哥,你你你怎麼了?」正自我陶醉的歡,卻見秦哥早就彎下身子,顫抖不已,還一個勁兒的咳嗽。
「依本王看,是被你嚇的!」
好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回過身,故做驚訝道:「呀,霸王!你何時來的?」
「既然你如此仰慕本王,何不嫁了本王?!」俊顏逼近,眼底含笑,目光深深的鎖在我的臉上。籠罩在他淡淡的吐吸里,我腦中已是空白一片,有些暈暈然。半晌兒,他輕輕嘆了口氣道:「一起走走吧。」
晚風徐徐撫過面頰,我們就這樣肩並肩的走到一座小丘上,他才收住腳步,遙望前方。風在周身空曠的大地上追捕著枯萎的落葉,偶爾的唏噓聲讓我不覺有些后怕。他回過頭,微微一笑,指了指前方,說道:「前面就是我的家鄉,下相。小時候,叔父經常帶我來到這裡來遙望!」
我順著他的手指望向前方,那不見五指的漆黑的夜色越發給了我無限遐想的空間,我深深的看著前方,彷彿看到了我來時的地方,那裡有我的家,有我的親人。
「我想,那裡一定很美吧!」
「是啊,可惜如今已物是人非了!」他嘆了口氣,惆悵道。
「最起碼你還能看到你的家鄉,而我呢,呵呵。」深吸口氣,戚戚一笑,說道:「所以,你比我幸福很多。」我偏過頭,不期而遇的對上他那雙微微眯起的眸子,深深的看著我,彷彿要把我看透一般。
「你究竟是誰?」
「你說呢?」不知怎的,這一次我並沒有害怕,也沒有慌亂,只付以平靜的一笑。
「亞父說,你並不是虞姬!」
「他還說我是不祥人呢!」我狡猾的眨眨眼,他噗呲一笑,拉過我的手,席地而坐,仰望琅琅夜空。
「我平時真的有那麼討厭?」
「這個啊……當然沒有啦,我不是說了嗎?你是大英雄,是……」
「行了!收起你那一套吧!我可記得某人剛剛還說我自以為是來著!」他好笑到。
「其實……是有那麼一點點啦!」
「哦?說說看?」
「比如說……你一天到晚老闆著臉,你不嫌累,我還嫌費眼睛呢!」
「這是將風!不端出威嚴來,又怎麼降服將士!」
「將士是需要降服,可也沒有那個必要啊!應該採取人性化管理!」
「人性化管理?」他偏過頭,疑惑的看著我。
「就是放掉你霸王的架子,親民一些,和藹一些,凡事呢不要一意孤行!我家鄉的大小企業都是這樣做的,我老爸也是這樣管理公司的,這樣很收買人心的!」
「企業?公司?」劍眉鎖的更緊,越發糊塗的看著我。
「這個……其實我的意思是,我爹做過一些小買賣的,他對自己的夥計都很和藹,所以大家也都特別忠心的為他幹活!」清了清嗓子,心下鬆了口氣,幸虧姑娘我反映夠快!
「收買人心?」他凝眉揣道,回過頭靠近我,嘴角擒著抹餘味的笑,問道:「那告訴我,如何才能收買你?」
「我?」我輕輕一笑,看向前方無盡的黑夜,心下嘆了口氣,小聲嘀咕道:「現在誰要是能帶我回家,我就一定把我所有寶貴的東西都給他!」但是,除了我,除了我的心,也除了他!忽然鼻子有些發酸,胸口像被什麼撞了一下,有些痛。忽覺手上一熱,一雙柔夷已被他緊緊握住:「我答應你,等我攻下咸陽,揮軍入關之後,一定帶你回去虞地!」
他輕輕將我摟進懷裡,抬頭看向他的眼,多麼熟悉的眼神,多麼熟悉的溫柔!腦海里飛快的竄出一抹青澀的身影。那張被我氣的通紅的臉,那雙迷失在我身上的黑眸,那柔軟的唇間淡淡的溫度,那個從牙縫裡生生逼出的『你』字……周圍的一切好似瞬間凝固,好多以前發生的,遺忘的,不曾注意的事不知怎麼的全都慢慢浮上心頭反覆,我一遍遍的想,想到心都酸了,疼了……
第十一章:計上
自上次私自出營的事件過後,項羽無論走到哪兒都一定把我帶在身邊,就連打仗都不例外!我不會騎馬,他也不敢再讓我騎馬,於是就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了一個叫做『車輦』的東東,結果幾日下來,如花似玉的本姑娘差點沒被顛出餡兒來!真是鬱悶至極,鬱悶至極啊!
正迷糊間,只聽項羽一聲令下,隊伍終於停下紮營。秦哥扶著我下了車,我隨手抓過掛在身旁馬背上的水囊,狠命的灌了幾口,身上頓感舒爽許多。還沒來得及陶醉,一抬頭,卻正撞到項莊微笑的雙眸,這才發現,身旁的這匹馬是他的!看了看手裡的水囊,不用問,肯定也是他的!於是尷尬的笑了笑,說道:「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不拘小節!」
「好一個『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不知『男女授受不親』又當何論?!」
「亞父?!」秦哥轉過身,一臉惶恐的喚到。
「你跟我來一下。」范仲看了看我,轉身先行。我遲疑片刻,看了看秦哥,又看了看項莊一臉『別去』的神情,沖他們吐了吐舌頭,快步跟了過去。
帳子里,范仲端坐一旁,幽深的眸子死死的盯在我身上,時而打量,時而探究,弄的我渾身不自在,只想著項羽要是能在這個時候進來就好了!從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時代開始,就從來沒像現在這樣,這麼急切的盼望看到那張冷俊的臉!
「你究竟是誰?」半晌,范仲緩緩開了口。
「我不就是你一天到晚恨的牙痒痒的『不祥人』嘛!」我撓撓頭,嘿嘿一笑。
「不!你不是虞姬!你到底是誰?」一雙眸子深深眯起,沉聲問到。
「那就是鬼嘍!」我笑了笑。姑娘我別的本事沒有,但是和稀泥,瞎打岔的功夫可是非見一般,看我們誰先迷糊!
「恐怕是一縷孤魂吧!」沉默片刻,老邁而蒼勁的聲音伴著他嘴角那抹陰戚戚的笑沉浮在周身,讓我頓感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時至今日,才切身體會到什麼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仗』!
「亞父,這都顛簸了一整天了,想必你也餓了吧?我去叫人給你弄點吃的!」自知不是對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腳底抹油,我溜!
「老夫想和姑娘做筆交易,不知姑娘可願聽老夫一言?」剛走到門口兒,耳邊響起了他那不緊不慢的聲音。我不覺收住腳步,回過身,疑惑的問道:「什麼交易?」
「老夫知道,姑娘並非虞姬,也知道姑娘原本也不屬於這裡。若姑娘把生辰八字告與老夫,老夫便可助姑娘回到你來時的地方!」
「你有那麼好心?」我狐疑道。
「老夫只是希望我羽兒能夠全心全意的籌謀天下,而其中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你消失!」
看向他深不可測的雙眸,琢磨著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況且他也沒有騙我的必要!就算最後沒成功,大不了就繼續在這個時代呆著,到不如就此賭上一把!想到這兒,我便把生辰告訴了他,在他捏指細算的工夫,我卻分明看到了那隱在他鬍鬚下面,不被察覺的狡黠的笑,心下不覺有些發毛。
「老夫已經算過了,五日之後定能助你回去!」他思量片刻,走上前來,在我耳邊將計劃詳細解說了一遍,我心下雖覺得有些冒險,但事以至此,也只能大膽一試了!
出了帳子,明媚的陽光耀得我睜不開眼,曬的周身暖洋洋的,而腦海里卻不斷浮現出那抹詭異的笑,身上不覺有些微微泛冷。甩了甩頭,一定是我多想了!
今晚夜色朦朧,好似在預兆什麼先機。項羽窩在軍帳里籌謀攻城大計,一整天都沒出來。而我卻是惶惶終日,心下除了歡喜,竟還有些不安。
憑心而論,我很佩服項羽的勇猛和謀略,但他一次次對劉邦的忍讓卻註定了他最終只能成為一代梟雄。我替他不值,更為他不甘!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改變歷史,希望他能狠下心去剷除這個在他輝煌歷史上致命的一個污點!
在帳外徘徊了一圈兒又一圈兒,心下反覆琢磨著不著邊際的事。項羽之所以一再對劉邦忍讓,除了太念及他們之間嗜血為盟的兄弟情誼之外,最重要的是劉邦還沒有真正戳到他的軟肋,而虞姬恰恰就是這根軟肋!如果范仲夠聰明的話,就應該不著痕迹的將虞姬『送』到呂雉手裡,以她的性格,一旦抓住對方的弱點,是絕對不會放手的!這樣一來,不但消除了項羽的顧及,平定了軍心,恐怕讓他一舉滅掉漢軍的決心,連天都無法撼搖!
但話說回來,眼下我就是虞姬,我當然不會笨到去自找麻煩!但卻忍不住嘆息:也許這就是英雄與梟雄的區別吧,項羽縱然一身霸氣,胸懷天下,卻註定要在『義』字關頭折了腰!
「在等我嗎?」恍然回神,項羽已站在了身後。腦中一陣空白,點點頭,又搖搖頭,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出去走走?」他輕笑,命人牽了匹馬來,帶著我一躍而上,賓士而去。
戰馬一路奔跑,顛簸著我凌亂不安的心。不知過了多久,馬漸漸停下,緩步前行,我靠在他的胸膛上,思緒在八千里以外飄個不停。
「今天怎麼這麼奇怪?」溫柔的聲音從後面飄來,我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有什麼事兒嗎?」
「霸王,你覺得,兩軍相爭,最重要的是什麼?」
「士氣!」
「還有呢?」
「知己知彼!攻心為上!」
「還有呢?」
「還有?」一拉韁繩,他頓了頓,湊身向前,問道:「還有什麼?」
「我家鄉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人,帶這一眾肝膽相照的弟兄揭桿起義,一同浴血奮戰十幾年,最後他終於蹬上皇帝的寶座。可在今後的幾年裡,他依次借故將當年一同打天下的兄弟一一殺掉,最後鞏固了他的帝業!你知道他之所以成功的關鍵是什麼嗎?」
「是什麼?」
「是狠!」我定了定心,朱元璋的故事雖被後人引以警之,但也實屬帝王之道!
「狠?」他遲疑到。
「對!」
「故事終歸只是故事罷了。」他輕笑,不已為然。
「若不是故事呢?」
「你在暗示我什麼嗎?」他將我拖起,在空中旋轉半周,對面而坐。
「我只想你明白,要殺敵,先殺己!心慈手軟是成不了大事的!」抬頭對上他漆黑的眸子,決然到。
他深深的注視著我,良久,吐了口氣,緩緩說道:「我自會有分寸的。」
一夾馬肚子,一顛一顛的繼續前行,心下一度悵然,卻奇怪自己何時變的如此多愁善感。忽的馬兒加快了速度,我一個沒坐穩,險些跌落,被他一把撈起,掛在胸前。他淡淡的氣息撩過頭頂,臉上有些尷尬,也有些發熱。
「我能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
「問吧。」大掌扶著我的背,將我緊緊圈在結實的臂彎中,那溫柔的眼,好似在寵溺自己心愛的寵物一般。
我想了想,還是開了口:「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會去找我嗎?」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沒有多餘的疑問,他的堅定容不得我有一絲反擊,心下莫名的竊喜,又不覺嘆了口氣,卻不知因何而嘆。
第十二章:計下
次日,項羽帥精兵3萬一舉大敗了30萬秦軍,后聽勸,將秦國大將軍章邯納降。我知他心中不快,畢竟他叔父是被章邯所殺,但我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決定在一夜之間坑殺了20萬秦兵!我一步一促的來到他面前,看著眼前的一幕,猶如地獄般煉人心肺,哀嚎與咒罵聲聲劃破天際。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知是吼的還是嚎的,只覺腦中混沌一片,痛徹難當。
「是你教我的,要狠!」清冷的月光打在他冷峻的臉上,黑眸閃著幽冥的鬼魅,讓人不寒而慄。
周圍慢慢安靜下來,將士們如同剛打過勝仗一般舉步回營,只留下死寂一片。我癱軟在地,久久不能回神,腦海里反反覆復想不明白,究竟是我害了他們,還是歷史本就不可能更改?無論過程怎樣,結局都是只有一個?這就是天意嗎?!
連續兩日,我都是渾噩度日,分不清黑夜白晝,只是一心巴望著快點離開這裡,然後忘了一切。秦哥見我這幾日精神不好,恐是稟了項羽,那些不知所謂的被大夫一批批的領進帳子,又被我轟了出去,就這樣反覆終日。
帳帘子被掀起,一道刺眼的陽光直射進來,喚回了我的神志。
「亞父?」回神看向帳外,范仲一臉溫和的邁了進來,借口支走了秦哥,緩步來到面前。
「聽羽兒說你病了,好多大夫都束手無策,但今日以老夫看來,姑娘的確病的不輕,不過心病還需心藥醫!」他慢慢坐下,越來越深的笑容隨著皺紋爬滿整張臉,卻讓我絲毫感覺不到任何善意。
「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帶我走?」管不得他的笑是善意還是詭詐,現在我只希望能離開這裡,馬上離開!再也不要回來!
「姑娘別急,明日我們見分曉!」他依然笑著,慢步走了出去。我心下惶惶不安,不知怎的,就是有種說不出的恐慌爬遍全身。搖了搖頭,一定是我多想了。
熬過了無眠的一夜,一大早就約了項莊帶我出去散心。本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卻在我們登上山坡的那一刻忽然陰了下來,項莊解下披風為我穿上,不時看向天空,卻始終沒有說出『走』字。
「項莊,你以後有沒有什麼打算?」我們並肩漫步在叢林里,腳下鬆軟的泥土,微風夾雜著紛飛的落葉和花瓣不時飄過眼前,散發出出陣陣清馨。
「打算?我只希望能一直跟著大哥打天下。」
「然後呢?」
「和大哥一起安天下。」他輕笑,沒有一絲質疑。
「你就沒有想過自己嗎?」我停下腳步,看著他。
「想自己什麼?」他疑惑的問。
「想……」忽的一抹黑影從樹后閃過,那陰森的眼神似在警告。
「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低下頭,快步先行,心下不斷安慰自己:那一定是幻覺!
項莊亦沒有再問,只是緊緊的跟在我的身後,就這樣一直走到了崖邊,范仲告訴我的地方。我探身向下望去,沒有太高,下面是一片無邊的的湖,隨手揀了塊石頭拋出,入水即沒,毫無蹤影,看來他沒有騙我。
「你在幹什麼?」
「沒什麼。」我拍拍手,也許是因為馬上就能離開的緣故,心情忽然好了許多。轉身看向他,如此專註而緊張的神情,彷彿天地之間只剩下我,再容不下其他。
「項莊,亞父說我不是虞姬!」
「我知道。」
如此坦然的笑,讓我不禁一愣,有些奇怪的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從見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不是她。」他雙手托起,做出抱東西的動作。我輕笑,原來那時他就已經察覺,虧我還自作聰明,以為可以瞞過所有人的眼睛。心下忽然有些不解,那他呢?聰明如他,又怎能看不出來?是故意陪我作戲,還是在他眼裡看到的只有這身皮囊?甩甩頭,無論如何都將與我無關了!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會怎麼辦?」
「你要去哪兒?」英眉微蹙,好不緊張。我微微一笑,還是個單純的男孩子啊,不會向項羽那樣霸道的不容我有一絲反抗。
「這裡不適合我,也不屬於我,還是回去的比較好。」深吸了口氣,彷彿放下了千斤重擔。心情好了,就連周圍的空氣都變的不一樣了。
「回去?」他顯的有些無措,緊緊攥著我的手,拚命的搖頭。
「傻瓜!你有沒有聽過『南柯一夢』?也許我就是你的那一場夢!」雙手捧上他的臉,踮起腳尖兒,在他逐漸變紅變燙的臉上落下一吻,留下一個這些時日以來最輕鬆的笑容,轉身躍下懸崖。頭頂傳來他撕心的呼喚,而我卻再聽不到分毫。
周圍的水聲隱去了所有,我憋足一口氣,用力一蹬,飄往深處。身體在急速下沉后,又漫漫浮出水面。不知是興奮還是寒冷,入水的那一刻,渾身的每一寸肌膚都在顫抖,我極力的拍著水面,預將身體支的更高,一面急急環視四周,范仲說過,他會在岸邊接應我,然後用他畢生所學助我離開。
在湖的對面,范仲拄著木拐的身影半隱於樹后,我忙高舉手臂,用力揮舞,他卻絲毫沒有動靜。忽覺大事不妙,拚命的往岸邊撲騰,可我根本不會游泳,慌亂無章的動作只會讓我下沉更快。眼看著水面一次次的蓋過頭頂,我越來越慌,可對岸的他卻依舊猶如不見。
「為……什……什麼……害……我?」
「老夫說過,我只是希望我羽兒能夠全心全意的籌謀天下,而其中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你消失!」陰冷深沉的聲音伴著逐漸灌入的水聲敲打著我的耳膜。
「范仲!就算化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的!」我絕望的掙扎著,四肢幾盡酸軟,身體漸漸下沉,那雙幽深冷漠的眸子充滿我整個神經。
「只要你放過羽兒,老夫任你處治!」那堅定決絕的聲音回蕩在耳邊,鼻子忽的一酸,心下的恨霎時間融入水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四肢已經無法動彈,我緩緩合上雙眼,那一片藍天是我最後的擁有。別了,我的木頭,如果有來世,我們再續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