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好容易改完標書,天已經完全黑了。
關海波審核之後也沒說什麼,事情似乎不像他先前描述得那麼急迫,方好看了看時間,都七點了,難怪肚子里咕嚕咕嚕唱起了空城計。
「你去收拾一下,一會兒出去吃晚飯。」關海波說著,開始關電腦。
跟老闆吃飯這種事稀鬆平常,不平常的是,步出辦公室門的關海波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卻沒有招呼仍在加班的季傑,董其昌他們同往,方好詫異之餘,不覺追上去輕聲問了一句:「其他人不一起去嗎?」
關海波已經按了下行的電梯按鈕,頭也不回的說:「就我們倆!」
方好一下子又懵了!包廂里飄著淡淡的背景音樂,桌台上還點了蠟燭,氣氛真是曖昧極了。
燭光搖曳中,方好越發的坐立不安。
她不是沒跟關海波單獨吃過飯,相反還吃過許多次,但通常的情況是兩人在辦公室里相對著扒盒飯,再高級點也不過是在肯德基一人叼一個漢堡,邊啃邊想各自的心事。
方好不常出來應酬,關海波對她期望不高,除了在辦公室打打雜外,許多公司的商務活動都不需要她參加,儘管也有客戶在盛嘉見到方好后很熱情的向關海波提議:晚上happy時記得叫上那個可愛的辦公室小妹,但關海波自己也不知出於何種心理,總是找緣由推脫了。
可方好再沒見過世面,S市名列高檔餐廳前五位的清雅閣也是聽說過的,以前還跟春曉笑言等發了獎金來這裡開開葷呢。她實在搞不明白老闆今天是哪個筋沒搭對地方,會拉她來這裡。
方好還沒從訝異中調解過來,服務員已經開始上菜了,菜色之繁雜和數量之多又令方好吃了一驚。
印象里,關海波可不是這麼講究的人,某些時候,他還吝嗇得可以,方好印象最深的就是沒搬來聚林前,有次臨時要來客戶,於是兩人火速奔出大樓就近買一些招待客戶用的茶點。
方好負責買水果,因為是路邊攤,關海波再三囑咐她要還價,於是方好謹記在心,五塊錢一斤的香蕉,她還四塊八,那小販還老大的不情願,方好急得一頭汗,認死理的跟他軟磨硬纏,直到身後傳來關海波火燒火燎到略微變調的嗓音,「兩毛就算了,還不快點!!!」
即使到了今日,盛嘉在行業中終於以一匹不容小覷的黑馬的姿態破浪而出,關海波也還是一如既往的節儉,他的信條是,錢掙來不容易,只能花在關鍵處,所以無論是公司還是他個人,從來不鋪張,不講究虛華。
「老大,你點太多了吧。」方好驚愕之餘,很久以前的口頭禪又不經管束的衝出了喉嚨。
如果條件許可,她恨不能直接稱呼他為「大王」,在她看來,自己在關海波手下的地位,跟《西遊記》里鞍前馬後替精怪們張羅唐僧肉的小嘍羅沒什麼本質區別。
關海波起初對這個稱呼不覺得什麼,直到他們搬進聚林,有一回她又在辦公室里這樣叫他,他就蹙眉道:「以後別再叫我『老大』。」
方好當時一呆,本能的反問:「那該叫什麼?」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稱呼可以套用在他頭上,難道要她直呼自己暗地裡替他起的另外一個更為貼切的諢號——吸血鬼.關海波卻扭頭橫了她一眼,面不改色的回復,「叫關總。」他這樣說著,臉上還是迅捷的閃過了一絲不自然。
方好剛一嚷完,就意識到自己造次了,立刻以手掩口,懊悔不迭,她知道關海波最感冒員工老犯同一種錯誤。
不過他今天好像格外寬容,竟沒當場指責,一味的祥和著面色,給她逐一介紹菜品,顯然對這裡已經很熟了。
方好滿腹狐疑的聽著,臉上也帶了一絲尷尬的淺笑,小腦筋卻轉得飛快,總覺得今天這頓飯象足了「鴻門宴」,那句老話不斷在她腦子裡飛旋,揮之不去――「黃鼠狼給雞拜年,沒按好心。」
而關海波的表現更是坐實了方好的猜想,但見他一反常態的和藹,且臉上隱隱透著不自然。
「嘗嘗這道鮑汁鵝掌,是這裡的招牌菜。」關海波一邊說,一邊舉起刀叉替她將食物分了一分。
方好的心思卻完全不在吃上,腦子裡白光一閃,她忽然憶起兩個月前跟季傑等人在外頭吃飯,聽他們說過關海波辭退銷售部鄧凱時的「三部曲」。
「請他吃了頓飯,送了一份厚禮,最後還結了一筆優厚的辭退金,你們別說,關總省歸省,在這方面出手還是挺大方的,畢竟替他效過力,如果不是泄露了客戶資料,也不至於請他走人……」
方好開始如坐針氈,今天這情形,怎麼跟季傑描述得那麼象呢?
且不說非年非節的,請她來這種昂貴的餐廳吃飯,單單老闆的態度就已經夠令她心驚肉跳的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只習慣冷峻嚴厲的關海波。
菜過三巡,關海波變戲法一般拿出一個精緻的紙袋,含著難以形容的笑遞給方好,語氣也是異常柔和,「我隨便挑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方好的眼淚都快下來了,一顆心登時瓦涼瓦涼的,臉上哪裡還盛得住笑!不錯,她曾經很想離開公司,可那畢竟是從前,三年的歷練,她從外表到內心,都已被他馴化成了一個標準的小勞作,她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可關海波居然因為自己曠工三小時十二分五十一秒就要請她走人!簡直是太豈有此理了!
方好化悲痛為憤怒,也不去接關海波遞到半空中的那隻手上的禮物,裡面即使是鴿蛋大的鑽石,也打動不了她!
她伸出的左手直接將桌上的餐巾狠狠拽起,在濕潤的眼眶處揉了兩下。
關海波不明所以的怔住,一隻伸著的手不知是該繼續好還是縮回好。他想方好還沒看到禮物呢,怎麼就感動成這樣了?可是目光一接觸到她眼裡的憤懣,他就明白她是誤會了。
關海波尷尬的清了清嗓子,見方好始終不肯接,只得把紙袋輕輕擱在她手邊,低首喝了口茶水,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半晌,他才仰起頭來,卻是平靜的道:「今天不是婦女節么,這是我特意給女員工準備的禮物。」
方好原本已微微哽咽的嗓音一下子寂靜無聲,目光死死瞪住面前被切割得有稜有角的鵝掌,過了良久,火燒雲從耳朵根一點點的蔓延上來,最終爬滿了面龐。
關海波瞅了瞅她的面色,驀地嘆了口氣,「你不想要就算了吧。」他說著利索的伸手過去要將紙袋取回來。
方好機敏的搶在頭裡,把禮物往身後的椅子上一藏,臉上的淚痕尚未乾透,卻強擠著笑容道:「誰說我不要了。」
關海波瞧著她那副孩子氣的神情,又好氣又好笑,心裡卻逐漸柔軟下來。
「快吃吧,菜都要涼了。」他邊說邊往椅背上一靠,人也彷彿輕鬆了許多。
風波過後,方好對禮物又湧起了強烈的好奇,扭捏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拽過紙袋來,拆了一半,才想到要詢問一下主人,抬頭訕訕的問:「我能看看嗎?」
關海波邊悠閑的往嘴裡塞東西,邊點了點頭,這一番折騰下來,他自己倒覺得餓了。
方好小心翼翼的打開紙袋,又拆掉重重疊疊的包裝,才發現原來是一條施華洛世奇的炫彩項鏈,很適合年輕女孩子,她一看之下,就喜歡上了。
心裡敞亮無比,難怪今天下午他巴巴的把自己招回來!沒想到老闆今年變得如此溫情,還會在節日上送女員工禮物,不過話說回來,也許就是因為女員工不多,他才如此慷慨,要是公司的男女比例反一反,估計他就沒這麼大方了。
不過,管他這麼多幹嘛,有總比沒有好!她一邊喜滋滋的欣賞,一邊胡思亂想。
「咦,關總,去年三八節為什麼沒有禮物呢?」方好顯然是樂過了頭,不知死活的突然冒出來一句。
關海波舀了一勺湯正往嘴邊送,聽她如此一問,湯勺頓了一頓,又放了下來,臉微微沉下來,目光朝滿臉喜氣的方好颳去,「你自己想想去年的這時候你幹什麼好事了?」
方好聽他口氣不對,立刻收起嬉皮笑臉,凝神思考。
只需稍稍回憶,她就不難回憶出當時發生了什麼事,一張臉又透出紅暈,悔得恨不得嚼下自己的舌根。
那天她剛到公司就被關海波叫進辦公室,陰著臉遞給她一份律師信,她看完后當場臉色煞白。
事情其實不複雜,關海波事業發展起來后就一直租住在離公司很近的一棟公寓里,去年年初,他終於看中了一個精裝修的樓盤,交房后可以直接入住,很省心。
他很快買好房,二月底就搬進了新居,同時囑方好將租房退掉,以為一切都辦妥了,孰料一周後房東竟然委託律師過來轉達,要跟盛嘉打官司。
「到底怎麼回事?」關海波皺著眉問,這種小事他通常不太過問,卻沒想到方好還能給他惹來事端。
方好見瞞不過,只得老實交待了。
原來房子的主人許晴是個年輕女孩,這房子當初是父母掏錢給她買的。許晴最近交了個男友,卻不被母親認同,於是賭氣跟著男友去了南方。
許晴的母親陶女士不知怎麼打聽到了房西的信息,竟找到盛嘉來。
對著一團和氣的方好,陶女士哭得肩膀一聳一聳,控訴女兒的不孝和做父母的辛勞,方好是最見不得年長的人在自己面前哭的,當下又是遞茶送水又是安慰,心裡也直埋怨許晴如此不體諒父母。
陶女士當然不是光為了哭訴來的,既然女兒不仁,那麼休怪她不義,她要收回這棟房子,所以她要求方好把鑰匙和相關資料等物都跟她移交。
方好雖然同情她,但也覺得這樣做似乎不妥,畢竟跟公司簽約的是許晴,且房產證上也明明白白寫著她的名字呢。
可敵不住陶女士的淚水,方好最後竟稀里糊塗的答應了,她當時只是想,反正他們是一家人,父母替孩子辦手續的事她以前也經手過。
事後,許晴自然很憤慨,打電話怒斥了方好一通,並揚言要去告她。
方好在電話里好言相勸,又趕緊聯絡陶女士,陶女士要她放一百個心,許晴肯定告不成的,方好吃了定心丸,也就沒放在心上,沒想到許晴竟認了真,沒隔幾天就請了律師來處理。
儘管方好在講述的時候,刻意強調了對方是家庭內部矛盾,但關海波聽完,還是很直接的抓住了要害,怒聲道:「你以為自己是街道辦事處的大媽?還負責調解別人的家事??我不止一次告訴過你,不要感情用事,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方好自知理虧,這事兒說到底是她處理不當,於是囁嚅的問:「那……咱們該怎麼辦?」
關海波又掃了一眼信箋,對方雖然措詞嚴厲,但無非是揪住事端多要些賠償,嚴重不到哪兒去,可他就是氣方好做事糊塗,不給她點教訓,她總是不長記性。
轉過身來,他冷冷道:「你自己捅的簍子,自己想辦法。還有,違約金公司可以先付,但必須從你工資里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