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走在下山的路上,伍樂婷接到了好友劉苓打來的電話。劉苓是她的大學同學,比伍樂婷小一屆,現在剛讀大四。兩個人是同鄉,個性愛好也很接近,所以關係特別好。劉苓聽說伍樂婷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吵著非得要她請客,伍樂婷欣然應允了。
兩人約在市中心的音樂廣場見面。伍樂婷趕到的時候,劉苓已經等在那裡了。
「你來得可夠快的呀。」伍樂婷看錶——六點五十,「我還以為我會先到呢。」
「為了赴約,我打車過來的。」劉苓高興地挽著伍樂婷的胳膊,撒嬌般地說道,「我可真想你呀,樂婷姐。」
「少來,是你肚子里的饞蟲想我了吧?」
「嘿嘿,那可不也是嗎——學校的伙食天天都一個樣,我早就吃膩了,終於可以解解饞了!」
伍樂婷環顧周圍,這一段是城市最繁華的地帶:「你把我約到這兒來,看來是想好好宰我一頓呀。」
「哪兒呀,咱們去蘇坦土耳其餐廳就行了……」
伍樂婷瞪了劉苓一眼:「別太過分啊,那家最低人均消費200元——我還沒拿到工資呢!」
「那算了,要不……就去吃巴西烤肉吧。」
伍樂婷想了想,那家是自助餐廳,正好對付如饑似渴的劉苓,便同意了。
兩人穿過大街,步行了十多分鐘,就來到了這家自助烤肉餐廳。選好位置后,劉苓去拿了一大堆烤肉、披薩、沙拉和飲料。兩人坐下來,劉苓舉起杯子說:「樂婷姐,祝賀你剛畢業就找到了工作!」
「謝謝。」伍樂婷和她碰杯,兩人將果汁幹了。
劉苓一邊切著烤肉,一邊問道:「樂婷姐,你是在哪家醫院上班呀?」
伍樂婷吃了口沙拉:「仁愛臨終關懷醫院。」
「啊,臨終關懷醫院?」劉苓有些吃驚,「你怎麼會去那裡應聘呀?」
「網上看到的招聘信息唄。」
「我記得,那家醫院是在山上吧。」
「嗯,你跟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下山呢。」
「那你不是每天都要爬山,方便嗎?」
「也沒什麼不方便的,習慣就好——再說山上空氣挺清新的,比在城市裡好。」
「那倒是。」
兩人默默吃了會兒東西,劉苓問:「樂婷姐,你剛去,一個月拿多少工資?」
伍樂婷遲疑了一下。她之前預料到劉苓一定會問這個問題,但是直到現在還拿不準該不該跟她說實話。抿著嘴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該欺騙好朋友:「……8000。」
「什麼?」劉苓差點兒被嘴裡的烤肉噎著,她費力地將那塊肉吞下去,難以置信地說,「你開玩笑吧?」
伍樂婷搖了搖頭:「我沒開玩笑。」
「怎麼可能這麼高?」
「……我也不知道。」
「你不會是被直接招聘進去當院長的吧?」
伍樂婷翻了下眼睛:「你覺得可能嗎?」
「不可能。但是你剛去工資就這麼高,更不可能。」
伍樂婷用叉子攪拌著蔬菜沙拉:「我也覺得挺怪的……」
「你在那家醫院負責做什麼?」劉苓問。
伍樂婷愣了一下,意識到這是不能回答的——合同上規定了不能透露一起和狄農有關的事。她只有避重就輕地回答:「就是負責照顧病人呀。」
「那就怪了,按理說這種普通的工作不該有這麼高的工資呀。」劉苓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這家醫院是公辦的還是私立的?」
「應該是公辦的吧。」
劉苓搖頭道:「如果是公辦醫院,那工資標準是固定的,不可能給一個新來的醫生開這麼高的工資——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私立醫院,也開不了這麼高,除非……」
「除非什麼?」伍樂婷問。
「除非開你工資的這筆錢,不是醫院出——當然更不可能是政府——而是某人單獨負責支付。」
伍樂婷覺得劉苓分析的有道理。那麼,我的工資是由誰來支付呢——葛院長?或者是——狄農自己?
想得入神之際,伍樂婷聽到劉苓以羨慕的口吻感嘆道:「不管怎麼說,樂婷姐,你的運氣可真好呀。剛畢業就能找到一份高薪工作。」她突然兩眼放光地問道,「你們那家醫院還缺人嗎?乾脆你推薦我也去得了!」
「那也得等你畢了業才行呀。」伍樂婷笑著說,「不過我可以幫你留意一下,如果還要招人的話我就告訴你。」
「就這麼說定了,樂婷姐!我要是能跟你在同一個地方上班就好了,那咱們就有伴了……」
兩個女孩談笑風生,一邊吃著美食一邊聊天。這頓飯足足吃了一個半小時,從餐廳出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
「哎呦,吃太飽了,咱們走會兒路吧。樂婷姐,你陪我回學校好嗎?」劉苓說。
伍樂婷想了想,正好自己也是順路,答應了。
步行了半個小時,兩人來到醫科大學的大門口。劉苓說:「樂婷姐,不用送我進去了,你回去吧。」
「嗯。」伍樂婷點了下頭,「拜拜。」
「拜拜。」劉苓揮著手,「謝謝你請我吃大餐。」
伍樂婷目送劉苓走回學校,正要轉身離開,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自己的歷史選修課老師。她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打算問問老師,便快步走了過去。
「秦老師,您好!」伍樂婷禮貌地招呼道。
五十多歲的秦老師扶了下眼鏡,認了出來:「你是……伍樂婷吧。你不是應該畢業了嗎?」
「嗯,我是畢業了。今天是回來和學校的同學聚聚。秦老師,你剛上完晚課?」
「是啊,你現在找到工作了嗎?」
「找到了……」伍樂婷和老師又寒暄了幾句,轉到正題上,「秦老師,我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下您。」
「什麼問題?」
「歷史方面的。」
秦老師笑起來:「我記得你那會兒就挺喜歡歷史的,現在畢業了還在研究,不容易呀。」
「秦老師,您別笑話我了,我哪兒算得上研究呀。只是喜歡自己琢磨罷了。」
「你想問什麼?」
伍樂婷想了想:「秦老師,您聽說過羅伯特·麥考密克醫生這個人嗎?」
秦老師思索了好一陣,問道:「你說的,該不會是和達爾文一起進行環球航行的羅伯特·麥考密克吧?」
「對對……我說的就是他。」伍樂婷有些激動起來,「秦老師,歷史上真的有這樣一個人?」
秦老師歪著頭,望著伍樂婷:「你居然知道這個人,真是不簡單。」
「此話怎講呢?」
秦老師笑了一下:「這個人在歷史上可不算是個名人呀。可能伊麗莎白女王的僕人都比他有名。絕大多數的歷史類書籍上,都不會提到這個人。只有一些特別冷僻的書,或者是某些專門研究達爾文的傳記類書籍上,會提一下他——都只是順帶提一下。你問他做什麼?」
「我想知道關於他的一些生平事迹。」
「恐怕這些不會有記載。歷史能記錄下他的名字就已經很不錯了。他沒有什麼值得特別關注的——僅僅是和達爾文一起乘船航行罷了。他是船上的醫生——就這樣。」
伍樂婷顯得有些失望。「就是說,專門研究達爾文的書上也對他描述不多?」
「幾乎根本就沒有描述——你怎麼這麼關心這個人?」秦老師有些好奇地問。
「嗯……我只是聽說,他跟達爾文發現進化論,似乎有些關係……」
秦老師凝神思索了足足一分鐘,緩緩說道:「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了幾年前看到過的一篇論文。那篇論文的立意十分新穎,好像是說,英國一些歷史學家研究后發現,羅伯特·麥考密克與達爾文可能有著同樣的愛好,他們倆共同收集了很多古生物化石……在進化論這個問題上,羅伯特·麥考密克也許跟達爾文探討過……」
伍樂婷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心情,問道:「那篇論文想說明什麼?」
「我記不起來了,幾年前看的。大致意思是——在達爾文發現進化論的過程中,可能受到過一些人的幫助或啟示。但是這僅僅是猜測,因為船航行到一個島上時,羅伯特·麥考密克意外身亡了,所以一切變得很難考證。」
「他出的是什麼意外?」伍樂婷問道。
「好像是……跌入到了火山口?我不敢肯定。」
「秦老師,那篇論文您還能找到嗎?」
「找不到了。我是在網上無意間看到的,並沒有保存下來。」
「那您記得論文的作者是誰嗎?」
「記不得了。是外國人,名字很長。」
「外國人?不是中國人寫的?」
「肯定不是。這個我能確定。」秦老師說,「你知道,一般每個國家的歷史學家都比較熱衷於研究本國歷史。中國的學者中,我不知道有專門研究達爾文的,當然就更別提這個冷僻的羅伯特·麥考密克了。會記載這個人的,多半都是沒翻譯的英文類書籍——所以我剛才說,你能知道這個名字就很不簡單了。」
「……是嗎。」
「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了,謝謝您,秦老師。」
「不用謝,以後有什麼問題儘管來找我。現在像你這樣好學的學生是越來越少了。」
「您過獎了,秦老師,再見。」
秦老師揮了下手,走了。
伍樂婷站在原地,眉頭微蹙,陷入到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