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不同?」
「沒錯,我是一名行商長,金錢就是我的宗教,財神才是我唯一的信仰。我最討厭傳教士那一套神秘兮兮的秘法,還有那些嘰里呱啦的咒語。我很高興您拒絕接受這個宗教,這麼一來,就使得我們更加意氣相投了。」
領袖發出了尖銳而顫抖的笑聲「說得好!基地早就應該派你這種能幹的人來了。」
他親熱地把手放在馬洛厚實的肩膀上「但是老兄,其實你只說了一半——你剛才只告訴我說,與你進行貿易不會帶來什麼樣的壞處;現在應該再說說,究竟又會有什麼好處?」
「唯一的好處,領袖,就是您將會獲得數不清的財富。」
「是嗎?」領袖嗤之以鼻「我要財富做什麼?真正的財富就是人民的愛戴,而這我已經有了。」
「兩者得兼又有何妨?您可以騰出一隻手撈黃金,另一隻手仍舊擁抱人民。」
「年輕人,真能這樣的話,那就太有意思了。你要我怎麼做呢?」
「哦,方法實在很多,困難只在於如何選擇。讓我想想看,嗯,比如說奢侈品,我帶來的這個樣品——」
馬洛從衣袋裡慢慢掏出一條扁平的金屬鏈子「比如這個。」
「那是什麼?」
「它的價值必須示範才能顯現出來。您能找一個少女來嗎?只要是年輕女性都可以,另外再請您找一面能照全身的大鏡子。」
「嗯——那麼我們進屋裡去吧。」
領袖稱自己的住處為「領袖之家」,但是想必民眾都稱之為宮殿。在馬洛這個外人的眼中看來,它簡直就像是一座堡壘。這座大宅建在一個可以俯瞰首都的丘陵上,城牆十分厚實堅固,各個通道都有警衛站崗,整個建築的結構都在強調易守難攻。馬洛在心裡暗笑「萬民擁戴的阿斯培」如何需要住在這樣的環境中?
一位年輕的少女來到他們面前,對領袖恭敬地鞠躬行禮。
領袖對馬洛說「這是領袖夫人的侍女,她可以嗎?」
「好極了!」
於是馬洛將金屬鏈環繞在少女的腰際,並把紐扣扣好,便退開了幾步。
從頭到尾,領袖一直目不轉睛地仔細看著,然後不以為然地哼著鼻子問「啊,就這樣嗎?」
「領袖,請您把窗帘拉上。小姐,紐扣旁邊有個小按鈕,請你按一下好嗎?放心,不會有事的。」
少女依言照做,隨即大吃一驚,望著自己的雙手驚呼「哎呀!」
自腰際以上,她整個人都被朦朧而流轉的冷光籠罩著。這股色彩變幻不定的光芒,漸漸上升到她的頭頂,形成一頂絢麗奪目的冠冕,就像是有人從天上摘下北極光,替她鑄成了一件無形的披風。
少女走到鏡子前面,出神地望著鏡中的自己。
「來,拿著這個,」馬洛又將一串黯淡無光的珠子串成的項鏈交給少女「把它帶在頸上。」
少女戴上之後,每一顆珠子在冷光的範圍內,也都散發出了深紅與金黃色的光焰。
「你喜歡嗎?」馬洛問那少女。
她雖然沒有回答,眼中卻充滿了艷羨之意,直到領袖做了一個手勢,少女才依依不捨地再按了一下按鈕。炫目的光彩立時消失了,她也隨即退下,但一定永難忘記這段經歷。
「領袖,這個就送給領袖夫人,」馬洛說「算是基地的一點心意。」
「嗯——」領袖將兩件飾物拿在手中來回撥弄,好像是在估量它們的重量。然後他又問馬洛「這是怎麼做到的?」
馬洛聳聳肩道「這種問題只有我們的技術專家可以回答。不過,我想特別提醒您,重要的是它不需要教士的指導就能使用。」
「嗯,但這隻不過是女人的飾物罷了,你能拿它來做些什麼?又怎麼能靠它賺錢?」
「你們這裡可有舞會、歡迎會、宴會等等的社交活動?」
「哦,當然有。」
「您知道婦女們肯花多少錢買這種珠寶嗎?至少一萬點。」
領袖似乎大吃一驚「啊!」
「而且由於它的能源頂多只能維持六個月,所以必須經常換新。現在我願意以一千點一個的價錢將它賣給您,請您以等值的鍛鐵支付。無論您要多少,我都可以供應,您的利潤是百分之九百。」
領袖拚命扯著鬍子,似乎正在進行複雜的心算「天啊,她們一定會打破頭來搶購。我會故意只供應極少的數量,讓她們都來競標。當然,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是我自己……」
馬洛說「如果您真的有興趣,我可以為您說明我們合作的打算,然後,我再隨便舉例來解釋——我們備有全套的家庭用品,例如摺疊式烤爐,可以在兩分鐘內,把最硬的肉烤成您喜歡的熟度;還有不需要磨的利刀;整套袖珍型的全自動洗衣機,整個可以放進小柜子裡面;此外還有同類型的洗碗機、同類型的地板清潔機、傢具清拭機、塵埃收集機、照明裝置等等——喔,您想要的,應有盡有。
「請您想想看,如果您讓大眾都能買到這些東西,您的聲望會再增加多少。再請您想想看,您還可以藉此迅速累積……哦,累積多少財富。以百分之九百的利潤,採取政府專賣的形式,對於民眾而言,這些裝置仍然價廉物美,他們也絕對不會曉得您進貨的價格。我還要再提醒您一次,這些家庭用的裝置,全都不需要教士的監督指導,這豈不是皆大歡喜?」
「不過似乎只有你是例外,大家都有好處,你自己圖的是什麼呢?」
「我所能得到的,就是一個行商應得的利潤。根據基地的法律,我和我的手下可以得到利潤的一半。您只要將我想賣給您的東西照單全收,我們雙方都會是贏家,一定能夠合作愉快。」
領袖已經聽得很陶醉「你說希望我們用什麼付賬?用鐵嗎?」
「是的,或者是煤、鋁礦砂、煙草、胡椒、鎂,或是硬木,這些都是你們所盛產的東西。」
「這個條件還算可以。」
「我也是這麼想。哦,對了,還有一點,領袖,我還可以替你們改良工廠的設備。」
「啊?那是什麼意思?」
「就拿鍊鋼廠為例,我有一些小機器,能夠輕易地處理鋼鐵加工,可以使成本降低為原來的百分之一。工廠改造之後,您只要將售價減半,還是能和製造業者分享巨大的利潤。我跟您說,如果您允許我做一次示範,我就可以證明我的話。城裡頭有沒有鍊鋼廠?這不會浪費太多時間的。」
「這件事情不難安排,馬洛行商。不過那是明天的事,明天再談,今晚與我共進晚餐如何?」
「我的手下……」馬洛剛一開口就被打斷了。
「讓他們全部一起來,」領袖大方地說「這是我們兩國親善的象徵,能讓我們有機會再多做一些友好的會談。不過,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
他拉長了臉孔,嚴肅地說「絕對不要討論你們的宗教,別以為這些可以當作傳教士的敲門磚。」
「領袖,」馬洛毫不動容地說「我向您保證,宗教會令我的利潤折損。」
「那麼到此為止,我還覺得滿意,我會派人護送你回太空船去。」
領袖夫人比她的丈夫年輕很多。她的臉色蒼白,面容冷峻,烏黑的長發在腦後梳成一個光潤精緻的髻。
她的聲音聽來很潑辣「你全部都說完了嗎?我仁慈高貴的丈夫,全部、全部都說完了嗎?我想現在,如果我希望的話,我應該可以到花園走走了。」
「莉西雅,親愛的,你不需要再唱戲了。」領袖溫和地說「那個年輕人今晚會出席晚宴,你可以跟他自由交談,你有興趣的話,甚至可以聽聽我說什麼。此外,我們還要為他的手下安排房間,老天保佑他們的人不會來得太多。」
「他們一定個個都是饞鬼老饕,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等到你算出了這一頓的開銷之後,保證會心痛得呻吟兩個晚上。」
「嗯,也許我這次例外。不管你怎麼說,我還是要籌備一次最豐盛的晚宴。」
「啊,我知道了。」她輕蔑地瞪著領袖「你對那些蠻子倒很熱絡嘛,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才不准我參加剛才的會談。也許你的小心眼裡頭,正計劃著要如何背叛我的父親。」
「絕對沒有。」
「一定是這樣,難道我應該相信你呀?為了政治的理由而犧牲,陷身不幸福的婚姻中的女人,最可憐的就要算是我了。我從自己國家的大街小巷,甚至貧民窟裡頭,都可以隨便挑一個更適合我的丈夫。」
「好吧,聽著,夫人,讓我來告訴你怎麼辦。也許你真的應該開開心心回娘家去,不過得留下身體的一部分給我當紀念品。就留下我最熟悉的部分好了,我要先割掉你的舌頭,然後——」他懶洋洋地把頭倚在椅背上,好像是在精打細算「為了使你變得更美麗,耳朵和鼻頭也得割下來。」
「你不敢,你這隻哈巴狗,我的父親會將你這個迷你國家轟成一片星塵。事實上,只要我告訴他說你和那些蠻子打交道,他就一定會這麼做的。」
「哼——好啦,你用不著威脅我,今天晚上你可以自己去問那個人。現在,夫人,把你的三寸不爛之舌給我收起來。」
「這是你的命令嗎?」
「這個,拿去,然後給我閉嘴。」
領袖將金屬鏈纏到她的腰際,又拿項鏈給她戴上,再按下了按鈕。
領袖夫人倒抽了一口氣,僵硬地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項鏈,然後又開始喘息。
領袖滿意地搓搓手,對她說「今晚你就可以戴著出席,將來我還會幫你弄到更多,現在——給我閉嘴。」
領袖夫人果然再也沒有開口。
杜爾慌慌張張地踱著步走過來,對馬洛說「為什麼板著一張臉?」
侯伯·馬洛從沉思中抬起頭來「我板著臉嗎?我不是故意的。」
「昨天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我的意思是說,除了晚宴以外。」杜爾突然以極肯定的口氣說「馬洛,有麻煩了,對不對?」
「麻煩?沒有,其實正好相反。我運足了吃奶的力氣正準備要撞門,卻發現那扇門已經開了一條縫。領袖一下子就答應我們到鍊鋼廠去,這似乎太容易了。」
「你懷疑這是陷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