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魂之舞動
生辰八字這東西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也是呼吸到陽間第一口空氣時就確定了的,這個東西將伴隨我們一生。通過生辰八字,懂道的人可以算出你將來的運勢、姻緣、仕途,以及劫難;同樣,如果被小人得到了,他就能通過這個來讓你走上霉運,甚至是奪去你的生命。
通常一個人只會有唯一的八字來對應自己的運勢,有的人也會用一些特殊的辦法來改變命運中的那些背運,也就是俗話說的過掉那些溝溝坎坎。
可是命由天定,有些坎靠人力是邁不過去的。這時候就有人想到了另外一個辦法:借八字!
這八字怎麼借?
答案是殘酷的,那便是養一隻小鬼,也就是嬰靈。這些嬰靈被拿出母體的那一天,便早就有了屬於它的生辰八字。
那些尚未出娘胎便已經死亡的嬰孩,因為他們未曾經歷世事,所以也便不懂得善惡,只一心報答那個供養自己的人,東南亞地區就有一些富商用這種辦法來避免霉運。
因為這些嬰靈是能夠通靈的,可以預知一些潛在的危險,這樣它的主人便可以提前想好對策。但若是遇到那些大災難,也是束手無策的,這時,富商便會用嬰靈的生辰八字去替自己受這個罪,也就是所謂的嫁禍。
眼下,超子懷裡的這張符紙上寫的,正是那日他在石頭爹家裡那壺酒中發現的嬰靈。這個嬰靈雖然被查文斌超度了,卻讓超子積了它的陰德,能夠用留下的那點運勢替超子扛過一劫。
現在用它的時機到了,查文斌把這張符紙放在超子跟前,嘴裡念念有詞。
隨著查文斌語速的加快,符紙的一角竟也動了幾下。他拿出辟邪鈴一搖,右手指著那符紙大喝一聲:「起!」那符紙竟真的慢慢地立了起來。
一開始還是搖搖晃晃的,最後乾脆立得筆直,就像是背後粘著小棍被插在地上一般。
查文斌拿出火摺子俯下身去點燃了符紙。符紙一下子就燃了起來,但升起的煙卻一直徘徊在不足半米高的地方,不斷地上下翻騰著,始終不飄不散。
查文斌取出無根水,中指迅速朝著那團煙彈了幾下,念道:「畫符為人,落地生根;借你八字,度其天劫!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那團煙開始慢慢地向下沉,灑出去的水柱像是被分散到了這些煙里,形成了一層淡淡的霧氣。這些霧氣開始逐漸變幻,最終形成了一個只有嬰兒般大小的人形。
這團人形煙霧便是這個嬰靈留在世上並未消散的命魂,因為它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出世,地魂和天魂也就無法感知到它的存在。三魂不能合一,所以即使是死亡了,它的命魂將不散不聚不輪迴,成為一個遊盪著但卻沒有心智的野鬼。
那小孩模樣的煙霧虛空踏著步子,活像是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嬰兒,不停地吮著自己的手指,「呀呀」叫著向查文斌走過去。
而查文斌看到此情此景也難得會心一笑,說道:「小娃娃,報答他的時候到了,待你這命魂一散,你的地魂便能進入下一世的輪迴,我已經給你超度過了,來世你會找到一個好人家的。」
煙霧小人朝查文斌作了個揖,那模樣甚是滑稽。這小人本還想用都站不大穩當的身子給他行一個跪拜大禮,卻被查文斌趕忙止住了:「不用不用,他的時間快來不及了,你得趕快上路了。」
別了查文斌,那團煙霧又歪歪扭扭地走到超子跟前,雙膝一彎,就給超子跪下了,虛空朝著他磕了三個頭,便轉身朝那晶瑩剔透的地方走去。
查文斌目送著那團煙霧越來越稀薄,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查文斌轉過身來看著超子,只見他兩隻眼睛都已經閉上,臉上也有了些許血色,看樣子歇一會兒就沒什麼大礙了。但凡是遇上這種中招的,都會被損掉些精氣,需要日後好生調理,但小命起碼是保住了。
今天的查文斌算是被折了左膀右臂,先倒下一個卓雄,后倒下一個超子,這條道家龍的翅膀就這樣被硬生生砍斷了。
查文斌把超子也像卓雄那樣安頓了下來,本來這兒也就不該他們來的,自己也沒準備讓他倆來,接下來該是獨自面對的時候了。
看著前方那段僅數十米的路,查文斌由衷地想念它——老夥計三足蟾!
曾幾何時,陪伴在他身邊的只有那隻蛤蟆。拍了拍懷裡那枚太陽輪,這是和它唯一的記憶。一陣熟悉的溫熱感突然傳來,讓他暫時忘卻了這兒的寒冷。
走吧,前方還有未知在等待著自己;走吧,命運便是如此安排的。查文斌覺得這樣的結局是他想要的,也是最好的,因為他早已知曉一件事:要從死門入,必要死一人!這是規矩,沒有人能改變。從死門入,要想平安通過,必須拿命來買路,否則是永遠也通不過的。現在卓雄和超子經過兩劫都還活著,就只剩下自己一人去面對了。
如果卓雄現在醒著,他一定會大聲地阻止。因為他看到了,他在最早的時候便看到了這結局。超子已經應驗了,雖然吃蜘蛛的是他自己而不是超子。
那麼查文斌呢,他會應驗嗎?
「老夥計,你在哪兒?」查文斌喃喃自語。他這一生都是孤獨的,沒有一個真正懂他的朋友,唯有它——那隻蛤蟆。
動了,這個現在看上去有些消瘦但卻挺得筆直的後背;動了,那柄已經流傳千年、出自道家名門的七星劍;動了,天正道這一脈在世上的最後一個掌門……
跨出去的第十步前面橫著一排細微的小石子,黑色的鵝卵石。它們被縝密地埋在了地上,形成一道細微的線。雖然這線的顏色是黑的,但卻沒能逃過查文斌的眼睛。這是一道生死界線,跨過這一步,他便不再是他。
腳步落地,風聲四起,伴隨著呼呼作響的冷風,還有無數個突然憑空出現的鬼魂,其中便有他的老熟人——石頭爹!這道線就如同一道無形的牆壁,隱藏了太多太多。
這是一群沒有心智的魂魄,它們的目標只有把這個擅自闖進來的人撕碎,男女老少皆是如此。這一刻,查文斌的心頭再也沒有了一絲憐憫。
風起,符起,咒起,劍起!
漫天飄揚的符咒伴隨著朵朵劍光,他的身子就這樣艱難地頂著肆虐的狂風前行。也不知是風太大,還是髒東西太多,他身上的道袍被一點點地劃破。每前進一步,他的衣服上就會留下數道新的划痕。
雪白的道袍已被鮮血浸透,劍柄也被染紅……那不是別人的血,而是他自己的血,他就像走上了一條路兩旁站滿手拿鋼鞭的惡徒的小道,每走一步就會被人狠狠抽上一鞭。
太多了,幾千年來因為攝魂草而被困在這兒的魂魄太多了。所有的魂魄都希望抓住這個等候了千年的機會,殺了他,讓他做自己的替死鬼。這是它們輪迴的唯一辦法,他不怪它們。
無情的七星劍像是一台收割機,劍光閃過之處就立刻魂飛魄散。這只是一群普通的魂,它們並沒有錯,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也包括查文斌。
當他的眼睛流出第一滴血,白色的道袍已成紅色的時候,曾經卓雄看見的那一幕終於出現了。
查文斌就站在距離中心不足三步的位置,七星劍再也舉不起來了,他就那樣仗劍而立,穩如泰山!
死了嗎?沒有人知道,如果看見那張七竅都在流血的臉,所有人都會認為他死了。
不,他沒死!此時,那些鬼魂沒有一個還敢靠近,因為在查文斌背後赫然有另外一個人在舞動著七星劍,白衣勝雪,道氣凌然!
是人嗎?不,是一個魂!
一模一樣的劍,一模一樣的招式,一模一樣的身影,一模一樣的臉!
那個帶著超子和卓雄下地的查文斌早已被鮮血浸透了道袍,他的劍是支持身體的倚仗,七竅中正往外涌的紅色液體還帶著絲絲熱氣,也表示了這具巋然不動的軀體還有體溫。
而另一個查文斌不知從何而出,一襲雪白的道袍在這具血人的四周帶起寒光劍影,劍光所到之處必有一魂魄當即散去,一時間殺得是天昏地暗,而其那身白衣依然一塵不染,煞是威風。
怎麼會有兩個查文斌?
若仔細看就會發現,那個站立不動的查文斌被遠處超子頭上那隻還亮著的射燈照耀時,他的腳下是有影子的。
而另一個,正在肆意揮劍、驅魔除邪的查文斌不僅沒有影子,而且光柱打在他的身上就如同打在玻璃上一般,穿透而過。
因為魂魄沒有身體,所以光線能直接透過他,不經反射與阻擋,因此不會形成影子。而在民間鑒定是人還是鬼的最簡單辦法,便是看他在燈光下有沒有影子。
他是魂,查文斌的魂,魂之舞動!
他已經死過一次了,人有三魂,分別為命魂、地魂和天魂。
地魂管輪迴,人死之後地魂便會被陰差帶走,進入陰司,等待下一世的輪迴。
天魂管運勢,平時的道士看相,其實就是根據生辰八字推算出天魂的走勢。
地魂與天魂平時都不在人身上,但偶爾會有一種情況:明明有個人在村東頭打牌打了一整天,卻有人說傍晚的時候在村西頭看到這個人正從外面回來,而且能準確地形容他今日的穿著,這時候人們往往會說一句:「你是見鬼了吧!」
其實他見到的不是鬼,而是這個人在外面飄蕩的另外兩個魂之一,當然讓人見到的概率少之又少,大多數人這輩子另外兩個魂都不會現世,一旦現世也就意味著他的生命即將終結。
還有一個是主魂,也就是命魂!人死燈滅,魂飛魄散,這句話的意思是人死了,身上的那三盞燈也隨之滅了,它是陽氣的象徵,沒有了陽氣,自然也就沒有了生命。而魂飛魄散,是魄先散,七魄是身體能夠活動的根本,魄散則體不動。
而魂飛指的便是這命魂了,命魂在人活著的時候會一直依附在身體上,但在身體死亡之後便會在一定的時間內消失。但有的人因為生前有太多的怨念便不願散去,這怨念就會將本該自行散去的命魂凝為另外一個意識形態的存在,人們把它稱之為鬼。
鬼本就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上的,所以當鬼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后,大多便又自行散去,因為它的怨念已經不足以支撐這種形態的繼續存在。
如果鬼作為命魂的延續非要強行留在這個世上,那麼他生前的地魂將永遠也無法進入下一世的輪迴,在陰司遭受無盡的煎熬。這個規矩是由上天定的,誰都不能例外,否則就亂了套。
有的人死了上千年了,卻因為心中那股怨氣遲遲不肯消退,執意留在這世上飄蕩。但是時間往往會消磨一個人的意志,鬼也不例外,因此他為了保住這個意識體的存在,就往往會選擇另外一種極端:那便是殺生,殺得多了,用這種血腥而殘忍的方式提醒自己恩怨還未了,不斷刺激著自己的意識體進一步完整。久而久之,這隻鬼身上的戾氣就會多了,從而就會成為惡鬼、凶鬼,甚至是魔鬼!
這也是道士們做法事的根本意義。冤冤相報何時了,這種超常規的存在本來就是不合理的,他們便要替上天消除這種不合理,於是有的道士便會得到與常人不同的力量。這種力量來自於上天,也就是他們供奉的三清。
於是道士們開始開壇作法,開始念咒畫符,開始降妖除魔,其最終目的不過是讓那人能夠早日進入下一世的輪迴,忘卻這一世的仇恨。
而這位白衣飄飄的魂,正是查文斌的命魂!
他的命魂早已在那一日的死亡過後脫離了身體,或許再過不多久這個命魂便會煙消雲散,可偏偏此處就有一株攝魂草,任憑他是有道之士,也抵不過此物的吸引,被困在了這具棺槨之下。
有句話叫冥冥之中一切皆有註定。若是查文斌在醒來后便走了,即使再回到浙西北,他也活不過兩個月。因為人的命魂丟了,七魄要不了多久便會跟著散去,身體也會開始出現異樣。結果呢,或許他會死於疾病,或許他會死於意外。
平時丟了魂的人,只需要找個懂點的人用些法子便能喊回來。將丟了魂的人放到床上,然後點燃一支香,插在床頭或者掃帚柄上,祈求床公床婆或掃帚娘娘將失去的魂叫回來。
「喊魂」的人一手拿著一隻碗,碗口用作冥幣的黃紙蒙著;另一手拿著飯勺子,用飯勺子敲一下門坎,叫聲丟魂人的名字,再用飯勺子舀點涼水,倒在蒙著紙的碗上。就這樣,敲呀,叫呀,倒水呀,直到看見碗內的積水中映出一個閃亮圓圈,就算「喊魂」成功。
但是被攝魂草囚禁的魂是永遠也無法被召回去的,沒有人能夠違逆它的力量,魂將永久被困在這裡,供不懷好意的人使用。
同樣,查文斌的地魂走過了黃泉路,踏過了奈何橋,但即使他喝了那碗孟婆湯,也不會得到下一世的輪迴。因為他的命魂被留在了此處,不散不滅。命魂先散是投胎的先決條件!
這裡有千百年來無數被吸引過來而囚禁於此的命魂,這些人因為無法投胎而在陰司遭受著痛苦。至於這些魂是用來做什麼的,那自然便是鬼道了!
同樣是魂,但也有高低之分。雖然滅這些命魂的時候,他們是痛苦的,但是對於在陰司里的地魂來說,卻是徹底的解脫。
找一個替死鬼來代替自己受罪是這些備受煎熬的命魂的本能,所以他們極其兇惡地撲向了查文斌。殊不知,就算成功了,他們的命魂依舊會被困在這兒,因為攝魂草一直在。
但是人心對於生存的渴望是最基本的,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也是人性最大的弱點。所以那些看似兇惡的命魂在被七星劍寒光閃耀過後,更多留下的是他們記憶中的最後一抹笑容,原來,死亡才是最大的解脫。
魂之舞動還在繼續跳躍著,這是一支收割著這一世最後的殘留卻造就了下一世美好的輪迴之舞,這是一支查文斌用自己的最後一絲力氣為世人超度作法的往生之舞,七星劍用它被鑄造出來的本意完美地詮釋了何為道,也完美地解釋了那一句:道可道,非常道!
「道」,可以用言語表述的,就不是永恆的「道」。只有在消解了這一世的慾望與仇恨時,才能體會下一世的美好,這是用生命在體會的道,這是只有在死亡的邊際才能讀懂的道。用一世的經歷去感悟那短短的幾秒,這就是道!
當兇狠的石頭爹也帶著一絲滿足的笑容離去,風停了,查文斌的血也凝固了。那個白衣勝雪、仗劍而舞的魂動了,他慢慢走向佇立著的查文斌,越來越薄,越來越淡。
當兩個身體完全重合到一起的時候,查文斌那緊握七星劍的手指動了。
動了,他動了,那個真正的查文斌回來了!
他在挪動!長長身影背後留下的鮮紅的血跡,無數頭髮絲大小的傷口遍布全身,這是艱難的一步,任何一絲肌肉的顫動都會帶動傷口的撕裂,這種痛楚豈是一般人能夠體會?
他已經到了極限,眼中溢滿尚未凝固的血,那座晶瑩剔透的東西只能看見一個大概的輪廓,方方長長的。
還有兩步便到了,他喘著粗氣,想要抬腿,卻發現腿根本不聽使喚。
顫抖著的身子,他告訴自己一定得走過去,這一步是關鍵的一步,只有邁過去才有可能看見明天的太陽。每一次呼吸帶來的便是浸透道袍的新一輪的血跡,他已經沒有多少血可以流了。
「堅持!」查文斌在內心深處不停地鼓勵著自己,終於他再次邁出了一步,無比艱難的一步,那東西已經觸手可及了。
幾次嘗試,就差那麼一指的距離,他便可以觸到了。他在努力嘗試著,血順著他的手指滴到地面轉瞬便成了黑色,因為疼痛而開始痙攣的手指幾乎無法伸直。
「咚!」突然查文斌的身子猛地向前一趴,腦袋結結實實地磕到一個硬物上面,他用這種方式完成了最後一步的跨越。
努力睜開已經被血糊住的雙眼,他這才發現那是一口晶瑩通透的棺材,近乎水晶般純凈而無半點雜質。額頭的撞擊帶來了新的傷口,鮮血瞬間在棺蓋上流淌開來,形成了一道道紋路。
涼,透心地涼,這是他的雙手貼在這口透明棺材上的感覺,裂開的傷口幾乎立刻就和這冰冷的棺材凍到了一起,就像是大冬天裡把一塊剛切下來的新鮮豬肉貼在室外的鋼板上,彼此不能分離。
不知是流血過多,還是體力已經耗盡,他睡了,眼睛努力地眨巴了最後一次,他恍惚看見棺材里躺著的那個人正在沖著自己微笑。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王和橫肉臉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他們一直等待著那三個人出來。自查文斌他們進去后,他倆就一直把耳朵貼在槨壁上聽裡面的動靜。木頭本是具備很好的聲音傳播效果的,可裡面卻像是完全被隔絕了一般,沒有任何動靜。
他們也想過破槨而入,無奈雪柏的牢固程度又豈是他們徒手動得了的,況且它的結構註定了強行進去必定會讓裡面的人永無出來之日。
而此時,卓雄和超子依舊昏迷著,均勻的呼吸節奏顯示著他倆還活著。
再看查文斌,臉上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原來濃密而烏黑的睫毛上結滿了冰花,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的嘴唇也已經被凍成了烏紫色……若是被人看見了,定會認為這是一具屍體。
可是,此刻那個原本通透的棺蓋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無數詭異的字元躍然於上,整齊有序地排列在整個棺蓋之上。沒人識得這些字。
而在這些古怪的文字中間,一輪彎彎的黑色月亮顯得格外扎眼。
「熱!」這是查文斌在迷迷糊糊中的唯一感覺,他的胸口就像有一團燃燒著的火焰在烘烤著心臟。每當他覺得睡得正香的時候,這團火就會「轟」一下燃燒起來,把他燙得從睡夢中驚醒。
如此反覆地睡著、驚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雙眼終於再次睜開來。
痛,身體撕裂般的痛,他想把凍得已經沒有知覺的手從那冰棺上拿下來,卻發現已經被粘住了,稍微一用力,手上立馬傳來一陣撕裂的痛。
「嘶……」查文斌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不敢再嘗試了,也沒有力氣嘗試了,索性便倚著這冰棺再睡一會兒。
可能是睡得不怎麼舒服,在睡夢中,他輕輕地把自己的雙腿往懷裡蜷縮了一下,好讓自己抱成一團。
就是這麼一動,只聽「啪」的一聲,一塊溫熱的東西從他懷裡滾落。那東西在地上滾了不遠便碰到了那冰棺。查文斌身子微微一顫,瞬間覺得一陣溫熱從手心傳來,臉上的冰霜頃刻之間便成了汗珠,一股股燥熱源源不斷地向身體襲來。
這般熱若換了常人,定得立馬跳起來。那感覺,就像五臟六腑都掉進了滾燙的水裡,可查文斌卻覺得很是舒服,就像是在冬天裡靠著牆壁曬著太陽那般溫暖。
此刻,他身上的傷口正以驚人的速度癒合著,血痂紛紛剝落,取而代之的是嫩如新生兒般的皮膚。
當他開始覺得臉上發燙的時候,猛地一下從睡夢中驚醒了,手掌就像是被放在炭火上燒烤一般,他幾乎是用彈跳的方式一下子就蹦了起來。
「好燙!」查文斌伸出手掌一看,整個掌心緋紅一片。他胡亂地揉了幾把眼瞼上乾涸的血痂,驚奇地發現竟然完好如初了,就像是在蘄封山下被那三足蟾舔舐過一般。
仔細搜索了一下,東西都還在,七星劍就躺在自己身邊,八卦袋也背在身上,他就像是做了一個噩夢然後再次醒來一般。
可是當他整理自己衣服的時候,發現暗紅色的道袍上那股濃濃的血腥味是怎樣也掩蓋不掉的。如果此時的查文斌出現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一定會被當成一個屠夫看待。
他在拍打衣服的時候發現少了一樣東西——那枚青銅太陽輪不見了!轉身四下尋找,見它就在離自己不遠處,正靠在那冰棺上。
查文斌俯身便去取,不料手指在碰到它的時候立馬被燙起了一個大泡,痛得他馬上縮回了手。
此時的太陽輪中間那塊象徵著太陽的部分變得通紅,就像是鐵匠鋪里正在爐子里被高溫燒烤著的鐵塊。
他小心地用七星劍去挑,只見太陽輪一離開冰棺后中間部分迅速暗淡了下來。等到查文斌再次用手去碰的時候,它已經變回了那塊普通的青銅器物,只是還帶著絲絲熱量。不過這一絲熱量也在隨後消失殆盡。
回頭看看,超子和卓雄都還在,查文斌這才研究起了眼前的冰棺,用手去觸碰,一股寒氣瞬間從指尖直達心窩。
這是一口按照普通棺材規格打造的透明棺材,異常通透純凈,查文斌看不出具體材質,覺得有點像傳說中的寒玉,但更像是玻璃。他也留意到了那些字元,一眼便認出來——鬼篆!
數了數,總計七十二個字外加一個月亮,他用劍尖颳了一下,放在鼻尖嗅了嗅,覺出淡淡的血腥味,他頓時明白了,是自己的血流上去才讓這些原本雕刻在棺蓋上的字元顯現了出來。
雖然這些字都是鬼篆,他一個也不識得,但卻見過,而且不止一次地見過。若讓他寫,他都能將這七十二個字從頭至尾一字不差地默寫一遍。因為那日在湖面的男子凌空畫的便是這些字,連同順序都是一樣,這些字早已像幻燈片一般映入了他的頭腦中。
「怎麼在這兒會出現這個?」查文斌心頭疑惑頓起。他想,難道那一日在湖中出現的人就是你——這棺中的主人?
棺材中躺著一個人,雖然這棺材是透明的,但是卻看不清他的樣貌,因為他和普通人下葬時的姿勢不一樣,他是趴著的!
從古至今,入棺之人必定是平躺著的,若是哪個入殮師把死人側著放或是趴著放進棺,那主人家肯定得找他拚命。
一身樸素的青色長褂把屍體從頭到腳遮得嚴嚴實實的,只留後腦勺上那個紮成圓盤的髮髻露在外面。從身形上看,查文斌可以確定他是個男人。
不用想也知道就是此人布下這樣惡毒的大陣,查文斌看著那兩個還昏迷的兄弟,想道:今日開了你的棺,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千年寒玉,自古便是難得一見的珍寶。在沒有冰庫的古代,它是保存屍體完好的頂級材料,多少帝王苦覓一生也不曾得到半塊。
查文斌試著用手去推棺蓋,卻發現紋絲不動。
這東西通體都是透明的,他找了一圈下來也沒看見棺蓋和棺體的哪個部分是互相咬合的,好似只是平常放上去的,棺蓋和棺體的連接處僅有一道細縫可以讓人分辨。
推、拉、翻、頂、撬,各種辦法都用了一遍,可那棺蓋就像是被焊接上去的一般,就是挪動不了分毫。
要是超子在,他八成就要用炸藥炸了,但是查文斌不會這樣做,自古開棺就是一樣很嚴肅的事情,哪怕裡面躺著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也得按照步驟來。活人還能跟死人一般見識?
此人既然為自己布下了如此煩瑣的機關,想必這棺材也不是輕易就能碰的,看似最簡單的一關,但卻是最後的保障。
拋開材料不說,單從棺材的結構上看,實在是有點兒過於簡單,透明的材質讓內部的所有東西一覽無餘,但卻又有一股牢牢的力量將它死死地封住,那隻能從這股莫名的力量上入手了。
有很多力量是我們用肉眼看不見的,據說一個道法好的人真的可以搬一座無形大山放到人的背上,讓人活活被大山壓死。這種神乎其神的本事查文斌是沒有,但不代表他就沒有聽過,這種力量也叫鬼力。
誰也無法解釋這種力量的來源,就像道士們所畫的符咒對那些髒東西有效,而普通人照著臨摹出來的只是一張普通草紙一樣。總之,有的人就是能通過一些特殊的手段辦到常人眼中不可思議的事,甚至是超越常理的事。
查文斌蹲在地上苦思冥想,把自己平生所學所看的那些個典籍全都在腦中過了一遍,以便找到有關這種寒玉棺的蛛絲馬跡。可是依然沒有半點頭緒。
如果這是一種力量,以此人的道行和修為,恐怕不是憑藉一己之力能夠打得開的。如果這是一個機關呢?
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想到蘄封山下那個埋著玉棺的地方,曾經,花白鬍子在和老王的對話中反覆提到一個詞——鑰匙!
花白鬍子強調查文斌手中有他們需要的鑰匙,而那枚鑰匙正是太陽輪。
這麼一想,他的腦中一下子就湧上了好多事情。這些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事,卻因為這個辭彙,慢慢地形成了一條線索,現在要做的就是使這條線索更清晰些。
是老王帶著他進了蘄封山,他才知道這世上原來還有鬼道。花白鬍子是修鬼道的,而他需要鑰匙,鑰匙就是太陽輪。
石頭爹也是修鬼道的,這兒是鬼道道場,他來此處的目的又是什麼,還送了自己的性命,這兒偏偏也是老王領著來的。
這兩件事都是老王帶著的,他一個神秘組織的人物為何偏偏看中了自己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鄉間小道士?
若說修道之人,雖然道教在近代確實是式微了,但要找幾個真有些本事的人也不算難,特別是老王那樣有著強大力量在背後撐腰的組織,他查文斌又何德何能可以入他們的法眼,並且三番五次地來請自己下山?
一時間,他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巨大的圈套,而自己不知為何就被選中了,成為這個圈套里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老王經過幾次在生死邊緣的掙扎,已經把能說的都和自己說過了。現在看來,他也只不過是人家手上的一枚棋子罷了,他查文斌就是替幕後的人打開一個個他們想去卻又無功而返的門——他就是那把鑰匙!
忽然之間,他下意識地把手伸進了懷裡,觸摸到了那枚青銅太陽輪。花白鬍子說過,這也是鑰匙,而且唯有它才能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自己曾經把這枚東西交給了老王,可老王偏偏又把它送還給了自己。
離開查文斌的胸膛,太陽輪再次成了一枚冷冰冰的青銅器,這塊造型古樸、看似簡單卻異常複雜的玩意兒當真是鑰匙?
「那枚太陽輪中間實心的部位裡面居然有著生命的跡象。」查文斌突然想起來當初自己在病床上躺著的時候,老王來送還這東西時說過這麼一句話。當初他根本不想再和這個中年胖子有什麼瓜葛,所以老王說的話他壓根就沒仔細聽過,現在想來手裡這枚青銅疙瘩似乎還真不是那樣簡單。
「活的?」查文斌翻來覆去地看著它,自言自語道。
怎麼看這都是一枚青銅器啊,怎麼可能是活的呢?查文斌搖搖頭,心想定是老王的組織上怕自己不答應這趟行動,所以才故弄玄虛編出來的鬼話,他再怎麼學識淺也懂得一個道理:從石頭裡蹦躂出來的活物,上下五千年裡就只有一個孫猴子,可那也是後人編的神話小說,還沒聽過青銅疙瘩里也能蹦躂出什麼來的。
他又想到了先前的那股燥熱,便試著把青銅輪小心翼翼地擱到那口棺材邊靠著。
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舉動,卻讓他大吃一驚!
幾乎是在他的手離開青銅輪的一剎那,青銅輪中間的那枚小太陽瞬間變得通紅,真就如一輪火紅的太陽在熊熊燃燒。更讓查文斌稱奇的是那五道太陽芒也隨之開始亮起,就像是太陽的光芒四散開來照耀大地一般。
發生變化的遠遠不止這些,那具寒玉棺也出現了異樣。
因為查文斌的血跡才顯現出來的文字原本都是暗紅色的,那是血跡凝固之後正常的顏色,此時這些文字卻像是剛被新鮮血液澆上去的,鮮紅一片,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查文斌呆住了,因為還有一件更加讓他無法想象的事情發生了:那枚血色的月亮不知何時已經由上弦月變成了滿月!
猩紅的滿月格外刺眼,這是不祥的徵兆,如果這也是血祭的一種方式,那麼今天用的可是他查文斌的血。但凡被血祭的人,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被砍頭,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對神靈的尊敬。
查文斌只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這幅詭異的場景讓他不寒而慄。
在這輪滿月的左邊,查文斌覺察到有一塊區域跟其他地方有所不同,除了有文字和圖案的位置,其他地方都是光潔的,可那一塊地方隱約有一層光暈在閃爍。
他走了過去,那個位置的下方正對著的便是棺中人的腦袋。既然這兒是血祭,查文斌就索性在自己手掌上劃開了一道口子。拳頭一松,「滴答」一聲,血落在棺蓋上,迅速鋪開,很快一個新的圖案誕生了。
緊挨著那輪滿月的左邊,同樣是一個紅色的圓,只是這個圖案他太熟悉了,熟悉到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青銅太陽輪!
這幅詭異的場景,他不想再看了,馬上跑到另一邊挑開地上的青銅輪。再回頭看,棺蓋瞬間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所有的字跡都是乾涸的紅褐色,那輪滿月重新成為了上弦月,而太陽輪的圖案已經消失不見。
發現了其中門道的查文斌,再次把青銅輪放了上去,剛才的一幕立馬重現,只是紅色太陽尚未出現。
他如法炮製,重新血祭,太陽很快出現了。
左邊一個太陽,右邊一個月亮。左升右降,符合日出東方之說,這兩個東西加起來便是一個漢字——明!
再次拾起那塊已經冰冷的青銅器,查文斌陷入了沉思……
查文斌壯著膽子走到那寒玉棺前,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地上躺著的兩位兄弟,將手中的太陽輪照著剛才出現太陽的位置緩緩放了下去。
當遠古的器物在千年後相遇,古樸的太陽輪遇上千年寒玉,在那個已經等待了太久的位置,中間那枚小太陽猶如點燃的火球,紅色的光芒鮮艷如血,剎那間綻放。
所有的文字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凝固的血液開始沸騰,而那抹殘月也再次變成了血紅的滿月。
太陽輪猶如獲得了某種力量,興奮地向另一邊移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在堅硬的寒玉表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那月亮也如見到久違的朋友般,興奮地「咕嘟、咕嘟」冒起泡來。
看著這難得的異象,查文斌眉頭緊皺。當太陽和月亮終於相碰時,他明顯感覺到腳下的大地顫抖起來。
當這日月交輝的奇觀逐漸向另外一個方向發展時,查文斌急了,他連忙用手中的七星劍去挑,想要阻止太陽輪的移動,可此時的太陽輪就像是一隻巨大的吸盤,牢牢地抓在了棺蓋的表面。七星劍就如螳臂當車一般被硬生生地推開。
原本銅中帶綠的太陽輪邊緣,此刻像是被重新染了色,一絲絲的血色花紋在太陽輪的邊緣開始迅速蔓延。一時間太陽輪像是更加興奮了,加快了自己的移動速度;而相比之下,紅色的月亮卻暗淡了幾分。
「天狗星墜地,血食人間五千日!」查文斌喃喃地說道。
如果把現在棺材上的這幅場景換到天上,那便是被我們稱為「月食」的發生過程。
在道家的說法中,月全食,也就是天狗食月,乃大凶之兆。每一次天狗食月都有可能發生一次天災人禍,何況是發生在這樣一個環境里。
容不得他查文斌再想了,現在太陽輪已經越過了半個月亮……
當青銅太陽輪完全遮住那枚月亮時,「咔嚓、咔嚓」的聲音響起,像是被擰緊的發條慢慢鬆開。是誰造就了這天下無雙的陵墓……查文斌緊張中又帶著些許害怕,此時太陽輪已經完全燃燒了。濃郁的血腥味將這件好似神器的東西完全變成了邪魔,因為只有野蠻和邪惡才需要用鮮血來召喚。
查文斌已經準備好了符紙和大印,只要棺材里的屍體一動彈,他就準備拿大印直接朝他後腦勺蓋上去,即使沒有鎮壓的效果,當塊磚頭使也不錯,若是普通人必定當場就會被砸暈。
突然,已移動到棺材一半位置的棺蓋突然停止了,太陽輪上的光芒也迅速暗淡了下去,就連那些沸騰的文字也突然凝固了。
見沒了動靜,查文斌心裡這才稍稍放鬆了一些,死人他見得多了,從死上千年的到剛死的,從屍變的到鬧鬼的,他何曾怕過半個?學道的第一天,師父便告訴他四個字——邪不勝正!
青銅輪失去了往日那種樸素的味道,反而多了一絲邪氣。查文斌看著它身上那些如蜘蛛網一樣散開的淡紅色紋路,突然有了一種再也不想拿回它的衝動。
但太陽輪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思一般,竟然微微動了一下,就像是小孩子受了委屈一般。查文斌無奈地伸手去取,當他的手落到太陽輪上時,卻赫然發現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隻手!
查文斌抬頭一看——竟是棺中的屍體!
他撈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天師符,朝著那人的後背貼過去:「果然詐屍了!你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看我今天就收了你!」
這天師符據說乃道家鼎鼎有名的張道陵所創,對付這些個邪門髒東西,有著與生俱來的剋制力。查文斌滿心期待著他如破稻草一般重新倒進棺材內,卻發現這符如草紙一般搖搖晃晃地飄落到了棺材里。
查文斌大駭,此時自己右手被扣,只得使左手快速操起那天師大印,就要朝著那屍體的腦袋上拍去。這一下他可是使足了力氣的,大印被他掄得呼呼作響。眼瞅著就要拍到,他卻感到手腕一痛,好似骨頭要被捏碎的感覺——左手也被抓住了!
五指一松,大印滾到了一邊,他怎麼也沒想到,才兩個照面,他就被這具死屍給制伏了!
「小娃娃,是他讓你來的吧?」一個幽幽的聲音響起。
查文斌環顧四周,這兒除了卓雄和超子外,再沒看到第四個人,那麼說話的是誰?
要說這些鬼怪,他也見得著實不少了,但是會說話的死人他今兒還是第一次見。雖然眼下是受制於人,可他心中牢記師父那句「邪不勝正」,心頭不禁便又有了底氣,回道:「沒有人讓我來,我自己想來便來了。」
「哈哈……」那聲音笑了起來,「好個想來便來,那你可以走了,這裡不是你應該來的,回去告訴他,我活得挺好。」
查文斌手腕上的痛感立刻就沒了,再一看,自己已經能夠活動自如,只有手腕上那兩道紅得有些發紫的痕迹還在說明著先前的力道。
「不要以為你放了我,我就放過你,就憑你收了這麼些亡魂,我今天也要替天行道!」
「噌」的一聲,七星劍重新出鞘,一抹寒光閃過,便斜著朝他的腦袋劈去!
劍未到,風先至!這是勢大力沉的一劍,沒有任何的花哨,七星劍本就是祖傳的法器,那可比一般的符咒要好使得多,一般的鬼魂被它碰上,立馬魂飛魄散。
「鐺」的一聲,七星劍像一根破木棍般倒飛出去,查文斌的虎口被震得發麻,握劍的手竟一時抬不起來。他怔怔地看著那背影,他甚至沒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劍是好劍,可惜了你們這些自稱天道的人啊,就連最後的容身之地都不肯留給我,那麼你就留下來陪我吧!」話音剛落,查文斌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被凌空高高提起,他的雙腿不住地亂蹬著,卻是那樣無力。
他感覺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腦中閃過之前所有的記憶,從他剛出生時被父親抱起的場景到跟了師父,再到結婚生子……幾十年的光景像是一部按了快進鍵的電影,在他的腦海中以超快的速度播放了一遍,最終畫面停留在了那個血色的湖面,那個模糊的身影再次清晰了起來。
左手抬起,凌空畫圓,不聚不散,不動不落!此時的查文斌正在做著和那人一模一樣的動作,七十二個鬼符被他一一寫進了那個圓中。當最後一筆寫完,他卻發現自己的喉嚨被掐得死死的,無力地喊出一聲,但是耳中聽得分明,他的身邊響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咕呱!
一隻碩大的三足金蟾,不知何時已經落在了他的腳邊,巨大的舌頭凌空一卷,查文斌便發現自己已經沒了束縛。
遠處那個已經有些顫抖的背影,猛地轉過身來喊道:「是你!」
「是我。老朋友,我們再次見面了。」一個不屬於查文斌的聲音從他喉嚨里響起。
「不!你已經死了,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棺中人有些驚恐,聲音有著些許顫抖。
「死?我想你一輩子也不會體會到那種感覺。追求了一生的鬼道又如何,最終落得個不生不死的下場,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樂兮!到今天你還是執迷不悟。」「查文斌」厲聲呵斥道。
「仙道,人道?哈哈!就你們修的是道,我修的就不是道了?憑什麼要有三界輪迴,憑什麼要讓老天來主宰我的生命,憑什麼一切都是他們說了算!我不,我非要逆天而為!你看你現在的樣子,還不是得依附在一個小娃娃身上來見我?三千年前要不是他們斷了那棵樹,你我早就位列仙班,你以為就憑他那點兒道行也能叫天師?什麼是道?我就是道!」棺中人開始狂笑,笑得甚至有些扭曲。
「查文斌」嘆了一口氣道:「人皆有命數,你我都逃不過。他已經在那往生河裡度了三千年,就是為了度化被你困在這裡無法往生的冤魂,你造的孽還不夠多嗎?放手吧,你應該去該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