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利令智昏
書接上回,卻說了空為了救三十一位徒弟的性命、為了千年古寺免遭焚毀之災,不得不向熊傑就範,說出了夏妃的真身冢所在地。
其時正是夜黑風高,熊傑及其匪眾打著火把在小和尚真空的引領下來到後山,熊傑一干人等聞得女人的悲哭聲一陣緊張,遂問真空:「小和尚,我早就聞知這夏妃墓地常傳出女鬼哭聲,今晚到此果如其言,這是何故?」見真空不肯回答,又說:「老和尚連真身棺的隱藏處都說出來了,這仙人寺里還有什麼秘密不可對我講的!你若是真不肯說,我也成全你——把你的舌頭割下,永遠也不要再說!」
真空嚇得汗毛倒豎,忙道:「阿彌陀佛,其實這女人的悲哭之聲非常簡單,乃出自對面那座佛塔。」
熊傑道:「那佛塔不就是色空的葬身之處嗎?」
真空道:「正是。色空大師為了保護夏妃墓,花費了數十年時間精心設計了那座佛塔——塔上有風鈴和機關,每當風聲起風鈴經幾道機關傳送后,發出來的聲音就與女人的悲哭聲無異。」
匪眾恍然大悟,熊傑說:「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就說世上哪來的什麼鬼,也真虧了那個色空大師是怎麼想出來的!還有一事我不解——聽說這墳地常有白衣女鬼出沒,這又是怎麼回事?」
真空道:「這個就更簡單了,原來色空大師在設計了女鬼悲哭聲時,還嫌嚇不走盜墓者,就用棕絲製成一人形,戴上長發,披了白裙,再在墓地從高處至低處置一繩子,一旦夜間有陌生人現身墳地,寺里的和尚只要按動機關,那白衣女鬼就會來回在山上飛動。」
一旁的舒祥林感嘆道:「難怪時間過去了幾百年,這夏妃墓還能保持完好,真要感謝色空和尚設計的機關!」
熊傑道:「憑色空再厲害,也頂不過老子的槍!」
到了現場,匪眾們就在昨晚蕭子玉掘開的井上散開,按照了空提供的路線,那具空棺正是夏妃真身墓的入口。熊傑挑了數名心腹下井,其餘人等都站在井上接應。
下井者腰上綁了長繩,沿著蕭子玉挖好的豎井,熊傑和心腹很順利就到了井底。剎時一股楠木清香撲鼻而來,在火把的照耀下,漆黑的棺材閃閃發亮。
井下的匪徒和井上的同夥在熊傑的指揮下齊心協力把棺材和棺蓋吊了上去,然後一個黑幽幽的深洞就出現在眼前……再前行五丈遠,一石門擋住了去路,熊傑按照了空說的在石門頂部尋找到了一把玉鑰匙插入石門鎖孔,一使勁——石門豁然洞開……
墓室較寬敞,足有普通百姓家的堂屋大小,內有不少陪葬品,都是食物和衣帛之類的物品。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這些物品一旦遇氧就會變成粉末,盜墓者都會不屑一顧,真正值錢的財物都在棺內。
舒祥林曾在白天來到過井下考察,他反覆研究了那具空棺,知道要打開不能硬來,必須先敲松棺體與棺蓋縫合處的那層密封漆,再自尾至首把棺蓋推開……未及開棺,熊傑趕忙焚起檀香。
棺材很順利地被打開了,一股腐臭味撲鼻而來——幸虧墓室內早充滿了檀香味,腐臭味很快就蕩然無存。
燭光下曾經光彩照人的絕代美女夏妃已經變成了一副骷髏,她頭上的鳳冠仍然熠熠生輝……見到寶物,熊傑的眼睛剎時變綠了,他把夏妃的骨頭一件件撿出胡亂棄之一邊,然後小心翼翼地拾出耳環、金鏈、翡翠手鐲……
前後不到一個時辰,熊傑就從夏妃墓中滿載而歸,其時已是深夜,風較大,那佛塔傳出的女人哭聲十分刺耳,熊傑令楊雲志帶領幾個嘍啰把佛塔搗毀,那悲哭聲果然就銷聲匿跡。
熊傑志得意滿,帶著財物又回到譚小苦家裡過夜。次日吃罷早飯,譚家村的族長過來,熊傑聲稱佛事已畢,菩薩答應降甘露,正要向族長道謝辭行。
畢竟是頭一次盜墓,熊傑和他的手下都不知道這些物品價值幾何。舒祥林曾經在城裡銷過臟,認識北門閘寄賣行的殷楚雲。這些匪徒們一齊來到北閘門,因店子太小擠不下太多的人,他們就等在門外,只有熊傑和舒祥林進入店內,殷楚雲看了貨,就對舒祥林說:「先生的東西確實是寶物,我還是頭一次見,具體值多少錢,實在是做不了主,得請一個高人來鑒定。」
熊傑性子急,叫道:「那位高人幾時能來?他若住在雲南、四川我也得等他嗎!」
殷楚雲道:「這位先生莫急,我說的高人就住在本埠,要不了多久就會過來,二位請稍候。」
殷楚雲派了一個夥計騎馬出門,不一會兒那夥計果然接來了一位五十歲上下的富態漢子。這漢子生得慈眉善目,他很客氣地與熊傑、舒祥林打了招呼,然後拿起物品逐件看將起來。看了半天,富態漢子望著熊傑問道:「先生想要什麼價錢?」
熊傑道:「我也不知道值多少錢,你只要不昧著良心就行了——順便說一聲,我是熊傑,住楓木嶺那邊。」
富態漢子仍是笑容可掬:「好吧,我給你一萬五千大洋,若覺得吃虧時,三日之內我可以原貨奉還。」
熊傑道:「一萬五就一萬五,不過我還要告訴你,這只是一小部分,今後還有更值錢的!」
富態漢子道:「有貨只管拿來,不要擔心沒有錢,實不相瞞,值錢的貨都梁不會有人要,買家都在大地方——二位還怕他們沒有現銀嗎!」
一夜工夫就凈掙一萬五千大洋,而且還不用擔驚涉險,熊傑覺得幹這一行比當強盜好多了。二位出得寄賣行,等在外面的匪眾聞知夏妃墓中的物品賣得一萬五千大洋,一個個歡呼雀躍,有的嚷著要去武陵井快活,有的說要去止戈亭豪飲海吃。有人說,土匪的「匪」字就差一個棺材蓋,走上這條道圖的就是及時行樂或大碗吃酒、大塊吃肉,難得熊傑心裡高興,都一個個應承。
說的是「樂極生悲」。熊傑和嘍啰們只顧著吃喝玩樂,卻把要緊的事丟在腦後,當他們回到玉帶橋客棧時,才記起蔣一浪已經在這裡住了兩天,當熊傑打開門時,就傻了眼——蔣一浪已經人去房空。
沒有了蔣一浪也就等於丟了另一張更大的藏寶圖,熊傑和眾匪剎時清醒過來,急得團團轉。
再說蕭子玉乍聞熊傑掘開夏妃墓得了不少財物,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他令蕭忠把蕭火陽叫來,問道:「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你聽真切沒有?」
蕭火陽肯定地說:「我聽真切了,一點不會假,那伙人原來是楓木嶺的,為首的就是熊傑。」
蕭子玉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蕭火陽道:「我慢慢講給你聽——老爺走了沒多久,那伙人就離開譚小苦的家裡上了銅寶山,住在我們住過的那間大客舍。到了晚上開飯的時候,他們借口齋飯不好吃大吵大鬧,把寺里的僧眾全引到膳堂,就翻臉把他們關在那裡,用槍口對準他們……隨後那個熊傑去到方丈室,用盒子炮頂住了了空大師的太陽穴,先表明身份,然後告訴了空,如果不說出夏妃的真身冢就殺了全寺的僧人,焚燒掉仙人寺。了空慢說了半句,熊傑就命令手下把他帶到膳堂,要他眼睜睜看著三十多個徒弟死在他面前,了空走投無路,只好招了。當時我就躲在膳堂的牆外,聽得很真切!」
蕭子玉關心地問道:「老和尚是如何招的?」
蕭火陽道:「老和尚說,夏妃的真身墓就在色空和尚的佛塔下面!」
蕭子玉罵道:「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蕭火陽說:「還有更出人意料的呢,如果從佛塔底下掘,都是一層層巨石,不用炸藥休想掘開!」
蕭子玉說:「那熊傑又是如何掘開的呢?」
蕭火陽說:「是我們幫他掘開的——原來我們掘開的那具空棺正是墓道口,從那裡進去只要打開一個石門就能進入夏妃墓室取到寶。」
蕭子玉咬牙切齒:「老子費了那麼大的力氣竟然是幫了熊傑,真是氣死我了!」
「所以熊傑很得意,對下一個目標也是一副勢在必得的勢態。」
「什麼下一個目標?是不是朱王墓?」
「正是。」蕭火陽點頭。
「蔣一浪已經告訴他們朱企豐的墓址了?」
「還沒有,他們還來不及向蔣一浪打聽就盯上老爺去了仙人寺。」
蕭子玉問道:「照你這麼說,蔣一浪沒有跟他們上仙人寺?」
「沒有,他們怕你認出蔣一浪來就讓他待在客棧里。」
「你聽清楚是哪一家客棧?」
蕭火陽說:「我沒聽清楚,當時他們剛從後山回到客舍,大家都非常高興,說等到掘開朱企豐墓就能發更大的財。隨後有人說千萬別讓蔣一浪落到蕭局長手裡。熊傑就說,蔣先生藏在客棧,非常安全。」
蕭子玉又問道:「熊傑他們是否已經進城?」
蕭火陽說:「早就進城了,我就跟在他們後面。」
蕭子玉吃了一驚:「如此說來蔣一浪豈不是和他們在一起了?」
蕭火陽說:「沒有,他們進城沒有住客棧而是直接去了北門閘的寄賣行。」
蕭子玉稍稍鬆了一口氣,說:「你馬上帶幾個可靠的人去城裡各家客棧搜尋,有了消息馬上回來彙報!」
蕭火陽才走了一會兒,張顯凡就匆匆趕來報告:「局座,從昨晚到今天一早,全城的客棧我找了好幾遍都沒有蔣一浪的消息。唯有玉帶橋客棧有一間耳房一直閉門不開,我幾次提出要租用,黃元富總是支支吾吾,我懷疑那裡就是蔣一浪的藏身處。」
蕭子玉不動聲色道:「我已經派人去了,如果能在玉帶橋客棧找到蔣一浪,我會獎賞你。」
張顯凡本指望在蕭子玉面前討點好,沒想到碰了個不硬不軟的釘子,只好悻悻離去。張顯凡走後,蕭子玉臉上露出狡狤的奸笑。他經一番喬裝后就從側門出走,再來到玉帶橋客棧附近。
蕭子玉沒有從正門入客棧,而是繞道來到客棧的南面——南面是與一長溜赧水河相連的吊腳樓,耳房正好懸在河上面。
蕭子玉的裝扮是一位莊客,他走下河床彎腰在水中裝成撈魚草,到了耳房下,乘人不備爬了上去,再破窗而入……躲在房中的蔣一浪一時驚呆了,當他認出是誰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要逃。對此蕭子玉早有防備,他跨前一步把門堵住,然後掏出手槍頂住蔣一浪的額頭:「不許叫,當心宰了你!」
蔣一浪步步退後:「蕭局長高、高抬貴手,我真的沒有告訴熊傑朱企豐葬在哪裡。」
蕭子玉沉聲道:「你沒有告訴熊傑朱企豐葬在哪裡,可是你告訴了他我去了哪裡。」
蔣一浪說:「他們是強盜,我要活命只能這樣。」
蕭子玉冷笑道:「你為了保命就出賣我,現在我也要你的命——你還有什麼可以與我換命的東西?」
蔣一浪搖頭:「我知道的一切你也都知道了。」
「既然你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換命的,那就怨不得我了!」蕭子玉突然凶相畢露,舉起槍柄狠狠向蔣一浪的太陽穴砸去——蕭子玉發泄似地亂砸一氣,直至蔣一浪口吐鮮血像抽筋一樣倒在地上……
蕭子玉躲在耳房裡靜聽半晌,見周圍沒有動靜就悄悄把門打開,在過道處撿了一塊石頭回到耳房,然後用早備好的麻繩把屍體和石頭綁在一起推下赧水河中……
蕭子玉神不知鬼不覺把蔣一浪結果了,再尋出抹布將耳房中的血跡擦拭乾凈。也正在此時,他聽到過道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人語聲,從門縫窺看,正是熊傑一夥醉醺醺地回來了……蕭子玉暗暗捏了一把汗——若再晚一點點,這事就辦不成了!他趕緊從窗口出來,抄原路回到家中,其時蕭火陽正領著一莊客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蕭子玉也不責怪,只問道:「你們去到城裡聽到什麼新聞嗎?」
蕭火陽見主人不問蔣一浪的下落,立即就鮮活起來:「新聞多著呢,五花八門、各種各樣,一下還講不完,不過傳得最凶的是熊傑盜了一冢王妃墓,在北門閘寄賣行賣了一萬五千大洋!」
蕭子玉一驚:「傳得真快,你知道消息是哪裡傳出來的?」
蕭火陽說:「一個從仙人寺回來的香客說,熊傑昨晚掘開了一冢王妃墓,得到了數不清的金銀珠寶,這消息很快在止戈亭傳開,一個家住北門閘的食客說,今天上午寄賣行做了一宗大生意,東西非常值錢,殷楚雲沒有把握,還把他的老闆蔣興和請來,最後以一萬五的價錢成交。」
蕭子玉問道:「你去了止戈亭?」
蕭火陽說:「凡是熱鬧的地方我們都去了,就是沒有蔣一浪的消息。」
蕭子玉說:「找不到就算了,在止戈亭你還聽到什麼?」
蕭火陽說:「小少爺受驚的事也傳得很厲害,有人把它當成趣聞在止戈亭傳播。」
「當成什麼趣聞傳播?」
「他們說夏妃在銅寶山現身,小少爺見到她比仙女還美,就見色起意,跟著進入墳墓……小少爺出來后就變得瘋瘋傻傻了。」
蕭子玉罵道:「胡說八道!」
「還有一件事也傳得很兇,說夏妃墓的財寶還不及朱企豐墓的千分之一,熊傑已經嘗到了甜頭,所以他拼了老命也不會放手,如今有人以朱企豐墓最後花落誰家為賭,在你和熊傑之間下注——沒想到在熊傑身上下注的人竟然占多數!」
這時候蕭忠也走了過來,蕭子玉就說:「火陽,今天沒事了,有空多留意止戈亭的消息。」
蕭火陽走後,蕭忠彙報說:「剛才蔣府親家來過這裡,我說你出去了,他也沒說什麼就走了。我估計他可能是為了鵬兒和鈺瑩的事和你商量。二少爺,鵬兒的事蔣親家還不知道吧?」
蕭子玉說:「他哪能不知道,止戈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蕭忠驚道:「那可就糟了,他八成是為了鵬兒的事來找你的,婚期已定在八月十五中秋,他會不會有啥變化?」
蕭子玉嘆道:「難講,生意人是最講實際的,如今鵬兒落下這樣一個怪病,換了誰都會替女兒擔心。老管家,有空你多去唐家看看,要唐少隱想盡辦法把鵬兒的病根治好。」
蕭忠說:「我會照辦的。」
「朱子湘師徒有什麼想法嗎?」
「表面上看不出他們有什麼想法,不過出了這樣的事,二少爺雖然寬大為懷沒有責怪他,他心裡多少還是有點壓力。」
蕭子玉說:「他可是我們的財神爺,對他還是要客氣一點。」
蕭忠道:「我對他們已經夠客氣的了,除了行動不能自由,住的、吃的都是最好的,特別是發生了這事,家中好多人都怨他,我就知道這事跟朱師傅無關,全是那個色空和尚在搗鬼。」
蕭子玉說:「老管家提到這事,我感到是一個謎團——夏妃是憲王埋葬的,墓室圖紙也應該是憲王府所設計,色空為何比朱家的人還知道得詳細呢?」
蕭忠說:「只有一個可能——憲王府的人把夏妃安葬后,色空為了讓愛戀的人永不受打擾,又重新設計了一番,反正他有的是時間,這種事如果不用愛情來解釋,用正常思維是找不到答案的。」
蕭子玉點點頭:「如果是這樣我就放心了——我就擔心是朱子湘在耍我,如果他連小小的夏妃墓都耍奸,到了掘朱企豐墓時,就更麻煩了。」
主僕二人正說話,才離去不久的蕭火陽又慌慌張張返回來了:「老、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蕭子玉一怔,心裡明白出大事了,但還是故作鎮定道:「不要急,有事慢慢說。」
蕭火陽定下神來:「熊傑領了一幫強盜把唐少隱家圍住了。」
蕭子玉狐疑:「他們包圍唐家幹啥?」
蕭火陽說:「他要唐少隱把鵬兒交出來。」
蕭忠驚道:「他們好大的膽子,竟敢綁架鵬兒,我們應該把警察局的武力都調集過來。」
經蕭忠提醒,蕭子玉也鎮定下來,說:「這個熊傑已經是利令智昏了,火陽,你幫著老管家好好看住家,我馬上回警察局!」
蕭子玉火速趕到警察局,緊急召集六十名荷槍實彈的警察,經簡單動員后就直赴柳山路唐府。
蕭子玉一行趕到唐府時,早不見了熊傑一夥,只有一群市民聚集在門口手舞足蹈地說得起勁。他們見警察來了,有人飛也似地跑進屋裡,不一會兒唐少隱就心驚膽戰地出來,一見蕭子玉撲通就跪下,涕淚俱下地訴道:「蕭局長,老朽罪該萬死,把貴公子給丟了……」
蕭子玉說:「唐醫生你別這樣,快告訴我他們為何要綁架鵬兒?」
唐少隱抹了一把眼淚:「那個為首的熊傑說,只要蕭局長把一個叫朱子湘的人交出來,他們就放了貴公子。」
蕭子玉問道:「他們走多久了?朝哪個方向?」
唐少隱站起身手指南方:「他們剛走不久,去了赧水河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