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面對著這樣的景緻,方慧汀和雲寄桑兩個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興緻,只是默默地走著。走不多遠,迎面碰上了任自凝和容小盈夫婦兩個。
任自凝仍是那一襲樸素的藍色長衫,容小盈卻換了一身墨綠的襦裙,頭上梳著挑心髻,雖只插了一支玉簪,但配著墨染般的如雲秀髮,已給人風華絕代之感。
「任幫主,任夫人。」雲寄桑拱手為禮。「哪來這麼多客套,雲少俠可千萬別把咱們當外人。」容小盈笑語盈盈,說話間已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任自凝也點了點頭:「是啊,雲少俠只要有什麼吩咐,就儘管說。」話雖然普通,但他的雙目之中卻露出誠摯之色,顯然並非尋常的客套話。
雲寄桑心中感動,點了點頭:「有些事正想向任幫主請教……」他想問的是在他來之前起霸山莊的情形。「好。」任自凝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雲寄桑卻不說話,低頭默然不語。他早看出任自凝是個老實人,但容小盈的心思卻是靈活之極,若想聽實話,便只能單獨和任自凝談。容小盈是何等聰慧之人,心念一轉,便明白了他的用心,笑道:「你們兩個在這兒聊吧,我們姐妹看風景去,等聊完了,到我那裡去坐坐,我好好烙幾個石子餅給你們吃。」說著便拉著撅著嘴的方慧汀走開了。
雲寄桑沉吟一陣,問道:「任幫主,你和任夫人是什麼時候到起霸山莊的?」任自凝想了想,道:「三天前的正午。」「也就是鐵莊主剛剛去世的前一天?」雲寄桑要知道最詳細的情況。「是。」任自凝的回答短促有力。
「其他人都是什麼時候到的?」
「薛少俠和我們同一天到,苦禪大師、金大鐘和喬大俠是前一天到的。」
「那言森呢?」
「他?他晚,是第二天凌晨才到。」
「任幫主和他打過招呼么?」
「沒有,他有些古怪,我不想和他說話。」
雲寄桑淡淡一笑。任自凝說起話來直來直去,全無一幫之主的心機。這些年來雪雷幫聲名鵲起,已經稱得上是豫北第一大幫,想來都是容小盈一個人的功勞。他又問:「任大俠可曾記得昨天的申時和酉時,庄內各人的動靜?」
「昨天,我和小盈用過午膳,在後山的小亭內手談了一局。我們的棋力差不多,一直下到酉時也沒能分出勝負。中間喬大俠過來觀戰了一陣,後來又離開了。薛少俠也曾路過,不過只朝我們看了一眼。」
「那你記不記得喬大俠離開你們的時候,是什麼時辰?」
「是申時左右。」
「那薛昊呢?」
「他來的時候,好像是申正了。當時我們已經下到了小官子,最後我算錯一個次序,輸了半子給小盈,所以我記得很清楚。對,就是申正。」
「申正……」雲寄桑輕輕搓著自己的中指,「發現啞妹遇險的時候,你和喬大俠是在一起的么?」
「不,是苦禪大師告訴我們有人遇難,我們才趕到湖邊的。」
「這段時間,言森有沒有露過面?」
任自凝想了一陣,搖了搖頭:「沒有,自從他到了山莊后便一個人關在屋裡不出來,除了和胡總管說了兩句話外,從來沒和別人打過招呼。」
「那他的口音如何?」雲寄桑忙問。
「沙啞得很,又低又細,小盈說簡直像見了個活鬼。」
雲寄桑忍不住笑了:「我看任夫人的言辭可比任幫主犀利得多。」
「那當然,幫里的事都是她在打理,不論多難多大的事,到了她的手裡總能輕易地解決。若論待人接物、齊家安幫,我是連她一半的本事都沒有。」任自凝嘆道,顯然,他是發自內心地欽佩自己的妻子。
「可她卻對任幫主情有獨鍾,所以,任幫主也一定有令她傾心之處。」
「我有什麼好?」任自凝的眼中露出茫然之色,「為了我,她絕食半個月之久,差點連命都沒了。我得到消息,趕去救她時,她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邊笑邊流淚。後來她又跟著我叛家離門,浪跡天涯。那個時候我們居無定所,既要逃避她們家的追殺,又要行俠仗義。那麼多的苦,她一個千金小姐就那麼終日笑著吃了下來……」雖然已熟知這段傳奇的戀情,但此時聽著,雲寄桑仍有迴腸盪氣之感,忍不住嘆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任幫主真是羨煞了天下男兒。」
「是啊,要不是小盈非要爭口氣給他們容家的人瞧瞧,我根本就不想當什麼雪雷幫的幫主,我只要一個人靜靜地守在小盈的身邊就好……」
「賢伉儷現在不也是終日形影不離么?」雲寄桑笑道。
任自凝搖了搖頭:「三年前她曾經去洛陽的師門問安,共去了三十二天;前年去了太原訪友,離開了四十八天;去年因為幫務又去了霍州五十二天;今年則去了壽陽六十五天;四年來一共離開我一百九十七天,怎稱得上形影不離?」
雲寄桑想不到他竟然把容小盈離開他的時間記得如此清楚,不禁又是吃驚,又是好笑,便道:「任夫人允文允武,蘭心蕙質,既然有這樣一個萬能賢妻幫著主持幫務,任幫主就算受些勞燕分飛之苦,也是值得的。」
任自凝低聲一笑:「若說萬能,那也未必。對於女紅廚藝,她便是萬萬不能。」「咦?剛才任夫人不是還要請我們吃石子餅么?」雲寄桑不解地問。「那是她去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學會的。而且她做的石子餅絕對稱得上名副其實,雲少俠要是有副銅牙鐵嘴,倒是可以勉強一試。」聽了任自凝這話,雲寄桑再也忍俊不禁,「哈」的一聲,笑了出來。